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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绝歌之两朝皇后

作者:端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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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霸天阙 第十九章 透碧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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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透碧霄

我倩然笑着,一如烟水横波:“我记得最深的,是兰陵王与妹妹的交情。兰陵王劳烦妹妹转交书函于我,可见在他心中、妹妹是可信之人,亦将妹妹引为知己,是也不是?”
凌璇眸心骤闪,羽睫飞扑,瞬间已是容光暗换:“‘情’之一字,催人断肠。兰陵王对皇后一往情深、容颜愁损、心境寂寥,我见之很是感动。虽皇后心系陛下,可也该明了兰陵王一腔情浓,因此,我便自告奋勇帮他传递书函。”
我的眸心隐隐发凉:“谢,自然要谢!我与陛下携手共进,妹妹自然是不好受的。妹妹恨我,只要是我心爱的东西,便要横刀夺爱,让我痛不欲生。妹妹好手段,册后大典之后,我确实痛不欲生,妹妹连环三招,借刀杀人,实在是痛快淋漓!”
我温软道:“只有小名,等着你取呢!”
他的手掌,松了我的手,我抬眸看他——他陡然将我横抱而起,走向床榻:“这小名儿,我不喜欢,换一个。要不,你再生一个,让我取小名儿,你选择一样。”
我无语泪流,缓缓滑落……流澈净哀沉道:“我不该瞒你,可是我担心你……会再次离我而去……册封之后,已成事实,此生此世,你只能是我的皇后!”
遍体酥软,我神思俱乱,轻轻“嗯”了一声,却退往床内,眉若春山含情、眼波潋滟似光的望着他……他却只是将我搂在怀里,拥着凤锦鸾被靠在大枕上。
流澈净脸色一凝,眸中仍是暖意拂拂,却已是紧张:“那你要如何?”
我牵唇冷笑:“联袂合谋,颠覆新朝,离间陛下与我,为了心爱的女子,为了皇图霸业,为了那已经消逝的王朝!”
凌璇气急败坏的朝侍卫命令道:“还不动手?”
墨柱粉墙,玉槛灰瓦,飞檐高格,此乃端阳宫庄雅涵蕴之气象。
我抿唇笑道:“妹妹不解的事儿多了。自我离开,上官蓉儿深得陛下宠爱,自然不会跟妹妹一般见识,西宁怀诗心思乖张,却也比不得妹妹自小长于宫闱的深刻见识,这座繁华富丽的宫城,妹妹想要谁死,便要谁死。一年多,妹妹是不是很过瘾?贤妃意外临盆,血崩而亡,不知妹妹是如何下手的?”
银铃似的笑声传遍整个宫殿,午后的阳光温暖薰人,阿缎拉着心远的小手、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动着,欣悦得一如孩童。裹着明黄绫罗绸衣的心远迈着结实的小腿,迈了几步,合身扑到阿缎的怀里,稚嫩的笑声令人感叹小小生命的朝气蓬勃。
我靠躺在他的臂弯里,懒懒道:“燕南大将军为何会与你合谋?他有何好处?”
深紫红绫纱微微一漾,似有清风度窗,偌大空殿,更添寂寥。
一切皆是巧妙安排、环环相扣,将我逼走,于流澈潇、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于凌璇,便是后宫独大,再无人与她抗衡。
流澈净皱眉道:“说真话,我不确定。所幸,你果真回来了。”他的眼中似乎浮起一丝惶恐与不安,“你是否怪我?告诉我,嗯?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是吗?姐姐如此笃定?”凌璇只着浅粉素绫宫裙,外披绣工精细的白羽淡纹锦裳,后裾长曳于地,软软盈盈,令人越发觉得娇怜;脸上未施莹粉胭脂,云鬓轻鬟简约明丽,越发衬得容光白皙如雪、弱如花落。
追杀流澈潇,我无话可说;追杀姑姑与枫儿,我满心悲痛,仍是无法释怀;欺瞒我——他为何欺瞒我?与我明讲,我并不是不可以等。
“姐姐来得正好,”凌璇抱着襁褓、扬脸看着我,目光深湛,“这狗奴才挡本宫的道,正想通禀陛下呢!”
凌璇闭上眼睛,容色清寂:“这世间,也只有你了解我。”倏然,她仰天狂笑,娇柔而凄厉的笑声穿透了空旷的大殿,穿透了浓重的夜色,直上云天,响逸苍穹,“对,我要独揽朝政,恢复凌朝皇统!我是凌朝公主,在父皇手中失去的江山,我要夺回来!”
流澈净笑道:“他是一举两得,我是一举三得。”
流澈净哈哈一笑:“英明?比起你来,自然是你更为重要。”他的眸中溶进迷离的暗影,令我愈发痴恋,“此番皇后回京,雷厉风行的手段,朕很是折服,不愧是朕的皇后!”
凌璇身子一颤,眼风已然惊慌如鹿,兀自强硬道:“陛下……”
奶娘坚决道:“奴婢并无半句虚言,如有假话,必遭天打雷劈!”
“皇后娘娘懿旨,谁也不许抱走二皇子,淑妃娘娘也不行。”玉阶上的侍卫冷声道。
一语惊破重重九霄。凌璇的一道死符逼得她狗急跳墙,如此看来,必有隐情!
我笑吟吟盯着她,言语如冰冻三尺之河床、寒气砭人:“不止如此,陛下出征,被燕南大将军押往大漠,正中淑妃下怀,因此你再度与兰陵王合谋,只要陛下一死,这天下,便是你们两人的,是不是?接着,你再行杀害兰陵王,此后你便是独揽朝政的皇太后,是不是?届时,改朝换代,或是沿袭凌朝国祚,皆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心神剧颤,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沉厚而压抑了太多情愫的嗓音,令我几欲成狂。下一瞬间,我摔下书本,冲向纱幔……他撩开纱幔,大步踏来,伸展双臂,将我揉进怀中,似要将我揉成泥团……
他的嗓音那么哀伤:“阿漫,自你抽身离去,这座辉煌华丽的九重宫阙,很https://www.hetushu.com.com荒凉,很可怕,到处是你的影子,可是我找不到你,再也见不到你……”
帷帐内光影黯淡,我仍是看见他满眼歉意,静默片刻,他终是颔首:“大臣不相信佛祖之意、上苍仙旨,不相信三大奇箫的传说,执意反对,还有人提出,册你为贵妃,上官蓉儿为后。最终,我还是妥协了,册你为后、再行册立三妃,大臣便不再有异议。”
流澈净目光冷硬,严肃道:“淑妃,你心肠歹毒,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朕失望至极。此后不需你操心二皇子,在云岫宫好好思过吧!来人,将淑妃带回云岫宫,没有朕与皇后的命令,不许踏出云岫宫半步。”
奶娘如临大赦般的热泪滚滚,迎上凌璇的目光,惊悚的抖了一下,却仿佛赴死般决绝:“子时,奴婢在内殿守着二皇子,却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接着奴婢便昏睡过去,醒来时,已是卯时。当时奴婢是被冻醒的,乍看之下,发现窗子开着。奴婢觉得头晕晕的,觉得很是奇怪,但也没多想,就去看看二皇子,发现二皇子已经着凉了。”
只是一个满心疮痍、满目悲怆的乱世女子!谁误了她?或是,她因何而误?
流澈净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失望,仍是笑着颔首,就在我转身迈步之时,猛地一扯,将我扯进怀里,激烈的吻我,眼神痴迷如醉……
流澈净转眸望向我,朝我走来,俊眸中仿佛落入暖阳的点滴星芒、笑意暖暖,伸手扶起我:“皇后无需多礼。”
我的双臂挂于他的肩上,媚然娇笑:“我要你选择。”
流澈净瞪她一眼,眼神冷酷。凌璇惊惧的敛眉,无奈之下暗咬着唇,转脸怒视奶娘,眼神深幽无底,似有警告的意味。
凌璇深深挑眉:“洗耳恭听。”
“你先回去,本宫立即赶过去。”我目送她匆忙远去,唤来阿绸,吩咐她仔细照看心远,携着阿缎赶往英仁殿。
“陛下政事繁忙,怕是无暇理会奴才挡主子诸如此类的无稽之事。”我含笑如暖阳。
未及我开口,他继续道:“只是一个假消息,燕南大将军并没有将我押往大漠,这只是我与他合谋的一出好戏!”
如今她一口承认,于我却是更大的心痛:从头至尾,流澈潇一直在算计我,起先的淡然、让我放心,接着是词章诉情、挑起流澈净对我的猜疑,金斓寺探访巧遇民众闹事、亦让他猜疑,再接着向陛下求娶我、离间我与流澈净原本艰难的私情,最后是行宫偶遇、告知真相,让我伤心绝望,让我对他心生怨恨。
凌璇轻咬下唇,神色甚为不驯:“嫔妾不敢!皇后娘娘许是有心无力。”她脸色凄惶,无不是身为母亲的苦楚与哀痛,“陛下,宝宝尚小,稍微一个不慎,宝宝就……”
大殿上一个宫娥也无,深紫红的绫纱轻柔而悠长,漫起丝丝的凄凉。凌璇听闻声响,缓步走出内殿:“入夜了,皇后前来云岫宫,有何赐教?”
陆舒意的裙裾临风摇曳:“我早已放下,自我离开洛都,便已放下一切。”
两个侍卫上前架起奶娘,奶娘嘶声哭喊:“陛下饶命……不是奴婢……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昨夜里来过英仁殿……”
他骤然勾起我的下颌,深深吻下来:“我明白,我明白……”
我一直固执的不肯相信他真的被燕南大将军设计谋害、被押往大漠苦寒之地,他是那种洞悉一切、傲视群伦的人物,我不相信他会如此大意!即便被人谋害,亦不会任人宰割!我近乎痴狂的相信他。
流澈净勾转我的下颌,眸光深邃:“朕进宫看望朕的皇后,有何不可?莫非皇后不愿意?”
阿缎有些犹豫,不放心我一人前往,最终仍是回宫去了。
如此简单的握手,亦是如此亲密,心中仿有涓涓溪流润然而过,漫起无数水花轻跃。
刹那间,凌璇睁圆眸子,眸心颤动,仿佛禁受着极大的惊恐般;苍白的容颜愈加清冷萧森,死寂须臾,她蓦然嘶叫道:“你血口喷人!”
一个宫娥走进来,禀报道:“娘娘,西宁夫人求见。”
一家三口!他淡淡说来,仿佛随口说出,我却听得百味杂陈、满心翻滚。我沉吟道:“我军击退燕兵三百里,燕国大汗一定震怒,定会责罚燕南大将军。如此一来,燕南大将军也可有所交代了。果真一举两得。”
凌璇容色仿似雪地散出银光:“皇后想待,请便,恕本宫不奉陪。”
陆舒意飞睫闪动,略有尴尬:“看我,话都不会说了。”
两个侍卫捏住凌璇的手臂,她痛得狠狠拧起双眉,死死抱着孩子:“陛下,不可以这样,陛下明察,她们说谎……她们污蔑我……”
心已冰雪,我脸上仍是笑影妩媚,语音仍是柔软:“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妹妹可还记得兰陵王的锦词妙句?我记得、妹妹很钦慕兰陵王的词章呢,定是记得很清楚,哦?”
他紧握着我的手来到摇篮前,我轻声道:“小声点儿,别吵醒他,会闹得很。”
宫娥、侍卫跪了一地。心神略定,我敛襟微福:“臣妾见过陛下。”
凌璇高挑细眉,冷冷道:“哦?是么?嫔妾代二皇子谢谢皇后大恩。”
凌璇不会甘心的,今日以亲生的孩子算计我,明日会如何谋害我?她满心怨恨,一双明眸已被怨愤和-图-书蒙蔽,此生定会与我纠缠到底,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此次若不心狠手辣,必定后患无穷!
凌璇眸光幽深,似有冰冷丝线直直射向我:“陈年旧事不提也罢。皇后此番回京雷厉风行、心思越发缜密,我敬服得五体投地。今日之事,皇后亦是好手段,只是皇后千万别忘了,只要我不死,你永远别想高枕无忧!”
陆舒意摇头笑着:“不了,过两日就走,早走晚走不都是一样?我还是觉得山间的风较为清爽舒适,洛都的风过于浓腻了。”
我跪在床上,帮他宽衣,忽起玩心,不满道:“我不选择。”
再一次,他又将我算计了!虽是处心积虑的逼我回京,是想我念我,心里仍是酸酸的、痛痛的。我的眉梢不经意腾起一抹淡淡的凄冷:“你笃定我真会回来?”
凌璇笑得悲愤,悲愤中浸染了深浓的凄凉:“你知道吗?假如陛下对我好一些,或是一点点,我就不会夺他的江山,就心甘情愿的当他的妃子,即便是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他对我好一点点……然而,他从不正眼瞧我,一丝儿微笑都不给我,他给予我的,只有冷漠与鄙视。”
我浅笑道:“无需多礼,来人,看座。”
一个宫娥吓得不支倒地,奶娘颤抖如风絮飘摇:“禀娘娘,是……奴婢当值。”
是英仁殿照顾二皇子的宫娥,我示意她说下去,她缓过气儿,禀道:“今儿一早,二皇子高烧不退,方才淑妃娘娘过来探望二皇子,见二皇子生病,就……就大发雷霆,打骂奴婢几个,接着淑妃娘娘要抱走二皇子,奴婢几个和侍卫遵奉娘娘懿旨,不让淑妃娘娘抱走二皇子……如今宫里乱成一团,娘娘快去瞧瞧吧。”
他朗朗低笑,仿佛皎月破云,我慌忙捂住他的双唇,轻责道:“小声点儿。”
小英伏地埋首,惊恐道:“奴婢句句属实,此等大不敬之罪,奴婢不敢妄言,所说皆是亲眼所见。”
陆舒意的笑靥清寂如霜:“阿漫,你无需担心我,我已跟怀宇说清楚了。秦轻是一个好姑娘,明朗率真,或许她才是怀宇一生的伴侣。”
“你这是要处死谁?”我冷冷开口,步上玉阶,清凉的目光扫了一圈大殿,只见大殿上衣物凌乱,茶盏、花瓶碎了一地,碎裂的瓷片清光晃晃,青花寂寥,斗彩艳丽,浮动着刺人的光色。三四个宫娥侍立在门扇之侧,瑟瑟发抖,脸上皆是红印子与青痕。
流澈净扶着我,微笑道:“好!就劳烦皇后仔细照料二皇子!”
“但凭我处置?”我冷寂一笑,“我如何处置你?或是惩罚你?杀了你?或是杀了你的孩子?”
山河依旧,民心已改,夺了回去,势必动乱再起,亦不是她的天下!
夜阑更深,暖意拂身,细吟旖旎,灵魂的交融再无羁绊。
“至于追杀你的姑姑与枫儿,确是我的密令。此事我无话可说,但凭你处置。”
我微笑着看她们一前一后的退下,走向后院……春夏之际,暖阳净澈如水,当空洒照,遍地暖暖的流光,令人陶然欲醉。
那寝衣上的红丝映衬着她扭曲的脸庞,突显出腥艳的流光。
我含笑若水:“这会儿没有皇后与淑妃,只有你与我,凌璇与端木情。”她有些不明所以,我故作高深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与妹妹一路相伴走来,生死相依、祸福与共,实在精彩。我记忆最深的,便是妹妹赐予我冰火情蔻的那一晚,妹妹是否很想知道我是如何解毒的?”
我娇嗔一笑:“还伟大英明呢?天下人定会认为,陛下愚蠢至此、竟被燕贼所挟。”
流澈净挑开我的寝衣,俯身吻下来,啄着我的耳珠子,热气弥漫,语声低迷:“阿漫,可有想我?”
心中一热,我宁和望他,眸心湿润——在他心中,心远才是他真正心疼的!
两名御医联手诊治,入夜后,二皇子热度稍降,安然度过危险。我疲惫得手足发软,需要阿缎搀扶着方能站稳。却有一根长长的锐刺横亘在心间,无时无刻的撩拨着,痛得我快要按耐不住。
凌璇一一听来,面色涨红,恨恨道:“血口喷人!她们是串通好的。陛下,勿听奴婢虚妄之言,臣妾根本没有去过。”
不复多言,流澈净翻身覆住我,深深流连、浅浅细吻,撩起一簇簇的火热……凤帷隔出一方芳菲春色,鸾被拥起两人迷醉情浓。青花折枝花纹八方烛台上的火苗早已熄灭,满殿的夜色低垂与春宵一刻……
流澈净落朗一笑:“皇弟,你似乎有些疑问?相信众卿也甚感疑惑。”他将心远抱坐在大腿上,单手勾住小小身子,“朕被燕兵押往大漠,所幸途中遇到贵人相助得以顺利秘密回京。朕不在京里,众卿费心了,兰陵王不负朕之厚望,皇后此番做得甚好。”
她凄楚的望我,嘶声控诉道:“他只爱你一人!我为他怀胎十月,为他痛苦的生下孩子,他也只是看我一回,安慰我两句,匆匆的来,匆匆的去……”
奶娘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宫娥:“是小英看见的。今儿一早,小英问奴婢说,淑妃娘娘来看二皇子了么?为何那么晚才来?还鬼鬼祟祟的。当时奴婢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很清楚奴婢为何会晕迷。”
众臣震惊,却不敢提出异议——他们并不愚蠢,或许已经各有猜测:陛下突然出现于朝堂,只怕不是陛hetushu.com.com下所言的那么简单。
我抱着二皇子,垂首下拜:“臣妾照拂不力,请陛下责罚!”
她只是一个女子,却要承受国破家亡的悲痛,谁也无法感同身受她所承受的难言之痛!她悲怆的一生,因我而起,或许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为怨愤蒙蔽,然而,她在怨愤之时,亦是深受折磨。
陆舒意此番回京,不想与西宁怀宇多有纠缠,我安排她暂住在端阳宫后院的厢房,花木清浅,天光幽静。许是叶思涵知会的,前两日西宁怀宇前来端阳宫,与陆舒意深谈两个时辰。
凌璇在侍卫的压制下疯狂的挣扎着,白羽淡纹锦裳被扯得零乱不堪,裾幅飘旋:“陛下……陛下,不是这样的,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想念宝宝……只是来看宝宝……”
绫纱海棠花纹宫灯洒出幽弱的光影,落在宫砖上,浅浅的海棠花影,低迷寥落,落在凌璇姣姣洁净的容颜上,如海棠盛开,却是无比虚妄。
呵,她说的没错!只要她不死,我永远心惊胆颤、如履薄冰!
无需回眸,我亦能想象得出,凌璇此时的眼神定是愤恨交加。
名唤小英的宫娥始终勾着头,却是深深的颔首:“奴婢正好起夜,回来时看见一个人影正要出去,奴婢看得很清楚,也认得,确实是……淑妃娘娘。”
然而,他们低估了流澈净立我为后的坚定心意,也低估了我的决绝。后来的一切,已不是他们能够一手掌控。
阿绸笑道:“只要是娘娘的孩子,陛下都会喜欢的。”
既然陆舒意决心要走,定是西宁怀宇无法说服她留下。
吱呀一声,是外殿的窗棱被打开的声响,紧接着是“砰”的一声,似是落地之声。
流澈净细细的抚着我,语音低沉:“可知我为何突然出现?”
奶娘竭力挣扎,声嘶力竭的喊道:“陛下明察!皇后娘娘明察!不是奴婢……淑妃娘娘昨夜真的来过英仁殿……陛下饶命……”
凌璇凝睇着我:“恕嫔妾愚钝,皇后还是明言吧!”
我正要开口,却见凌璇盈盈下拜,眸光微垂:“臣妾拜见陛下。”
暗自心惊,我徐徐转身,只见一列侍卫威然站立,流澈净立于阶下,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凌璇,却是清润至极,瞧不出喜怒;灿灿阳光笼照一身,明黄便袍散出粲然芒色,几乎刺痛我的双眼。
流澈净微微拧眉,脸上晃动着些些许高深莫测的流光,无法辨别是冷漠或是震怒。
流澈净悄然握住我的右手,仿似再是平常不过,脸色蕴静无波:“二皇子于英仁殿教养,淑妃前来探望也无不可,今儿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闲得太清静了?”
流澈潇被帝王恢宏的嗓音惊醒,俯身下拜:“臣弟恭祝陛下旗开得胜、平安归朝!”
我轻咬着唇,垂首低声道:“姓唐,小名心远。”
我婉然道:“后宫之地,本宫自然哪里都待得。”
流澈潇虽是真情流露,可我无法接受他步步为营的相逼与算计……他是那样潇洒的、淡定的人,为了我改变至此——终究是我害了他。
凌璇的脸色一阵呆滞,眼神有些恍惚:“哦?是陛下?皇后如何谢我?”
我看向陆舒意,只见她微一颔首,浅笑明澈:“娘娘准我告退一会儿么?”
我幽凉笑道:“我很是好奇呢,妹妹不想说,是否担心第三人知道?”
此话听来,死水亦有微澜。表面上是怪我照拂不力,内里却是暗示我趁机下手陷害二皇子。我神秘莫测的看流澈净一眼,他目光幽深,眼底仍是暖暖的……
凌璇白皙的脸颊微有惊色,瞬间面不改色:“胡说!还不拖下?”
我厉厉盯着她:“只可惜,我回来了……我一回来,兰陵王便抛下你,与我合谋。”
一众宫娥吓得发抖,求饶之声不绝于耳。一个稍微胆大的宫娥禀报道:“奴婢该死!奴婢一大早传了刘御医诊治二皇子,刘御医开了方子,奴婢们熬了药伺候二皇子服下,高烧渐褪。不久,二皇子又烧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璇凄然泪落:“陛下,这些奴婢怎会仔细照顾宝宝……今儿高烧,定是昨晚着凉了,宝宝还这么小,怎禁受得住一点儿风寒呢?原本由皇后娘娘照顾宝宝,臣妾也安心,可是,皇后娘娘也要照顾大皇子,难免……有所疏忽……”
“臣等惭愧……”
陆舒意与我坐在廊下,柔软的阳光洒了一身,暖暖蕴净,澄亮生香。
心中一荡,暖意融融,似有热流滚滚而过。他竟是如此深情!已达帝王的极致!亦达世间男子对待女子的极限!
我骤然怒喝道:“二皇子高烧不退,为何不速来禀报?一个个的都死了?奶娘,昨夜何人当值?速速禀来,否则,全部赐死。”
流澈净淡淡道:“他是无甚好处,只不过,他想见你。”黑暗中的眸子丝毫没有倦怠之色、迥然有光,“我诚实以告,说你不在洛都。于是,一个伟大英明的阴谋便孕育而生。”
她的目光追随着心远小小的黄色身影,素眸中隐藏着深深的羡慕之色:“心远很可爱,怪不得陛下那么喜欢。”
我掩住眸中奇异之色,略略思量:我与心远回京,算是“两得”么?还有“一得”——燕南大将军为何提出那些条款?幼主称帝,向大燕称臣,割让西北六州,莫非,他亦早已瞧出什么端倪?凌璇与兰陵王?
我怒瞪着她:“你伺候不力,该当死罪!https://m.hetushu.com.com二皇子为何夜里受凉,还不从实招来?”
侍卫强硬的半拖半架、将她带出英仁殿,锦裳上的纯白淡羽飘零委地,娇而尖促的嘶喊渐渐的消失于空旷的殿宇台阁。
心远安静的坐着,薄唇嫩红,圆溜溜的乌瞳瞪着台下的文臣武将,丝毫不惧,时而挥动着小手,时而吮吸着小指,淡然得仿佛睥睨众生。
“我记得你说过两句话: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不知陛下可记得?”我语声淡淡,心中痛如沧海广博。
凌璇森冷道:“你自己偷懒睡着了,还编排这么多理由?”
我悠然笑道:“淑妃不必言谢,二皇子是陛下的孩子,自然也是本宫的孩子。亲生母亲狠心至此,我这当母后的,只觉二皇子实在可怜。”
“好,我知道了。”流澈净深深看我,俯唇纠缠,低沉而坚定的开口,“只要你快活,我都答应你。”
流澈净精眸一闪,已是洞悉一切般的了然:“风清扬,拟旨,大皇子监国有功,福泽社稷,立为皇太子,明日昭告天下。”
我目光微闪,笑道:“本宫特来相告,二皇子病情已经好转,淑妃无需太过担心。”
凌璇簌簌发抖,仿佛修竹浸在冷风中、摇曳森森。
流澈净悠然抱过心远,掀袍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众卿平身。”
流澈净看向小英,冷肃道:“你当真看见?”
粉紫纱幔因我们的冲荡而撩起,因我们的相拥而缓缓垂立。
我心思微动,明净道:“谢陛下!英仁殿过于冷清,臣妾想二皇子抱到端阳宫教养较为妥当,还请陛下恩准!”
他宠溺的凝视我:“无妨,明日早朝上,我们一家三口,满朝文武定会大吃一惊。”
我依偎在他的胸口,软软道:“我想你,一直在想你……可是,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让我下定决心回来,一想到我们再无相见之日,我……”
“放肆!这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抱走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可?你再阻扰,本宫让陛下将你处死!”凌璇硬声威胁道。
我温婉笑道:“淑妃是责怪本宫照顾不力?”
是了,此番我回京都可以窥出蛛丝马迹,他焉能不知?
是他!是他熟悉的气息与衣香,是熟悉而陌生的窒息似的拥抱,是坚实而宽厚的胸怀,是稳健而沉默的铁臂……泪水滚滚而下,再也说不出话,只想这样永远的抱着……
许久许久,流澈净捧着我的脸,目不转睛的望我,俊脸上亦是泪水涟涟:“我再也不会放手,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要缠住你、不让你走。”
我柔然一笑:“阿绸,沏两杯茶‘翠影翩跹’。”
“只要你快活!只要你忍心!”他埋首于我的颈窝,深深的无奈与哀戚。
秦轻走进来,举止收敛得很是娴静,微垂的目光为心远活泼的身影吸引,唇边淡笑。她一袭天水碧绫缎长裙,身姿轻柔而飒爽,蔚然生风。她行至跟前,敛襟行礼:“秦轻拜见皇后娘娘。”
我起身整衣,凝眉道:“禀报过陛下了么?”
流澈净侧身拥住我,目光深而幽暗:“别费心了……阿漫,原谅我……好不好?忘了那些不开心的……”
流澈净终于摆手制止侍卫,神色仍是淡漠如秋水长天、深深的蓝到了极处、令人无法看透:“如实禀来,如有虚言,杖责至死!”
二皇子风寒已见大好,怎会再次高烧不退?是奶娘与宫娥没有仔细照顾?我已下达懿旨,她们为何如此不知好歹?或是,别有其他隐情?
凌璇纤姿一晃,映在宫砖上的修影似有惊动:“是什么?”
凌璇细细的眉梢浮起一抹哀戚:“陛下明鉴。陛下瞧瞧,今儿宝宝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不醒,定是奶娘和宫女疏于伺候……陛下,臣妾一心想着宝宝,就让臣妾亲自照顾宝宝吧。不是亲生的娘,毕竟……”
流澈净的眸色越来越冷:“是谁看见?”
我心中轻叹:“秦轻确是让人喜欢,可是姐姐,真能放下尘缘俗事吗?”
凌璇瞟了我一眼,意态悠闲:“皇后果然聪慧无双,或许当时你已看得透彻,却并未拆穿,更是静悄悄的一走了之,我很是不解呢!”
仿佛从热气氤氲的温泉中幽幽转醒,又似乎从飘渺的云端稳稳落在地上,睁开眼,迎上一双微阖的俊眼,紧接着又是一记窒息似的热吻……
青花花纹双兽耳香炉飘出袅袅细细的烟雾,整个内殿回萦着淡渺的沉香。夜阑深浓,翠色窗纱上叠影重重、望久了更觉诡异。心远已经香香的睡着,阿绸阿缎轻声退出内殿歇息,我歪在芙蓉锦榻上看书,越看越觉烛火黯淡,便转脸盯着青花折枝花纹八方烛台上的烛火,那内里艳红的火苗幽幽的燃烧着,看得久了,竟是几近透明。
我一愣,随即恍然,看陆舒意一眼,缓缓道:“请她进来。”
若当时他真的与我说了,我会如何?我可以等,大臣会等吗?因此,在大臣的紧逼之下,他无奈让步……
黑影猝然的凝定不动,外殿浓黑,透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幔,依稀辨认出黑影的身形与流澈潇一般无二。须臾,黑影似缓缓呼气:“阿漫——”
泪水汹涌,我贪恋的望着他,仍是不敢相信他就眼前……或许,我再也不会离开,或许……我无法预知未来将会如何……我柔柔笑着:“看看我们的孩子,跟你很像呢。”
心口猛然揪紧,我重重吸气,听得见胸口砰砰的跳动声,双手发颤,后背冒出和*图*书细汗。我睁圆眸子紧紧盯着粉紫纱幔,似有一抹高昂的黑影朝着内殿走来,我竭力冷静道:“谁?擅闯端阳宫,该当何罪?”
骤然一见,文武大臣莫不惊骇,讶然之色不一而足,须臾之间,群臣慌忙下拜,山呼万岁。只有流澈潇肃然独立,面无表情,目光清冷如冰。
我朝阿缎吩咐道:“阿缎,你先回宫,我去云岫宫告之淑妃二皇子病情,陛下若是问起,就直言相告吧!”
奶娘略微斜眼看凌璇一眼,惊慌道:“禀……禀娘娘,二皇子……夜里踢翻了被子……所以着凉……”
她不承认,不表示非她所为。我冷笑道:“说到今日之日,妹妹觉得我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此次他并没有疑我,此等信任与默契,需历经多少风霜与剑影方可成就?想来已是流年暗换、春风几度,韶华已改,或许我们仍然年轻,然而心已沧桑。
秦轻抬眸看向陆舒意,赶忙道:“娘娘,不必了,秦轻有些话……想与陆姐姐说,不知方便与否?”
凌璇轻笑着,笑容漂浮宛如一抹流云:“自然记得,皇后亦该是记得清晰,哦,不对,该是深深刻在心里。”
流澈净瞪向众人,不怒自威:“为何不传御医?你们怎么伺候的?”
凌璇脸色骤然惨白,惶急叫道:“陛下……”
一个侍卫顺势抱下二皇子,交予我;我低眸凝视着昏迷的宝宝,面色红透如饮醉,眉眼紧闭,眉心微蹙,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心底突的柔软,酸涩泅散开来,小小婴孩,竟要忍受亲生母亲的算计。
奶娘呆了一呆,突的惊醒,伏地大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尚未禀报陛下。”
裙裳已换过,凌璇披着妃色素罗染红丝寝衣,宽大的幅摆拖曳于地,一条条的红色细丝凄艳的铺展开来,触目有些惊心。她呵呵冷笑,眼神飘忽:“说完了?说完了烦请皇后离开,这冷清的云岫宫不适合尊贵的皇后。”
流澈净转首深深看我:“那我得好好想想了,小名是什么?”
而凌璇,我笑着、怜悯的看着她,若有深意的看着她。
凌璇泪落如倾,浸染泪水的笑影愈加悲凉:“我恨,我恨他!我要将他的天下夺回,成为我的天下!”
我娇然一笑,双颊摇曳出媚人笑影:“妹妹算是我与陛下的大恩人呢,如不是你的冰火情蔻,我与陛下……或许还需要一些时日,陛下也不会觉得亏欠于我……”
心口一窒,微觉他覆在我身上的掌心有些潮汗,灼|热而黏腻。我笑得有些生涩:“你乔装成他的随从一起回京,今晚偷偷的溜进宫与我幽会?”
流澈净紧眯双眼,目光如炬:“将二皇子抱走!”
我轻冷一笑:“以往我所认识的凌璇,嘉元帝长女锦平公主,似乎不再是那个高傲、倔强的公主了。”她恰要转身入内,听闻我的讥讽,徐徐回身;我容色悲戚,“若妹妹想要二皇子平安长大,就拿出你金枝玉叶的公主样儿来!”
流澈净略略沉吟:“皇后仁慈!还是等二皇子风寒稍好再抱入端阳宫吧,小孩之间容易传染风寒。”
凌璇咬牙骂道:“混账东西!你死哪里去了?”她楚楚的看向流澈净,泪如雨下,令人心怜,“陛下,奶娘视宝宝命如草芥,理应处死!”
“滚开!狗奴才!”远远的,就听见凌璇娇声怒喝。
此乃姑奶奶最喜欢的茶叶碧螺春,如今我亦是上瘾,每日都要饮上两三沏。我握了她的纤手,不舍道:“姐姐真要离开洛都了么?再多陪我几日吧。”
凌璇素白的玉颊微透粉红,微转的灯影洒入她的眼底,闪现出暖色的清妍:“皇后想知道?”
呵,她终于承认了!终于承认了!方才所言,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从流澈潇回京,至流澈净出征,窜起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悄然吻合,然而也只是我的大胆猜测,我并不能肯定。
“娘娘,娘娘……”一个宫娥急匆匆的跑进来,“娘娘,不好了……”
翌日早朝,我抱着心远徐徐步上金台,广袖飘袅,织金云龙纹翩跹欲飞。万臣俯身下拜,莫不恭敬。流澈净稳步踏来,冕冠冕服,广袖翻飞,云龙腾飞,昂然立于宝座前方,精眸扫向正垂首起身的文武大臣。
奶娘硬着身骨,不惧道:“陛下明察!奴婢确实是晕过去了,然后有人悄悄的进来,将二皇子盖在身上的被子扯开。奴婢虽没有看见是谁,但是有人看见……”
我凝眉笑道:“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被燕南大将军迷昏,继而燕国辱我天朝,如此一来,不是有损陛下英明吗?”
“上天庇佑,陛下洪福御天。”
心念急转:他赶得这么巧,是凌璇早已差人通报的吗?
流澈净伸手轻轻抚着心远滑嫩的肥肥脸颊,大掌越发握紧,嗓音微有哽咽:“阿漫,谢谢你。取名了吗?”
我奇道:“哦?哪三得?”
我故作清淡道:“原来如此!前几日,兰陵王与我深谈之时,对于当年之事有所提及,宁州、台州飓风肆虐,晋州地震,民间关于枭雄与妖后的传言,甚至灾民聚集午门闹事,皆有幕后之人蓄意操纵……究竟是为了什么?妹妹想知道么?”
我清宁的直视他:“大臣反对立我为后,是不是?”
云岫宫庭苑,绫纱海棠花纹宫灯高高悬挂,灯火红艳,艳到深处、虚无得惨淡。花朵压枝,一片片的粉白、如雪落砌,蒙上红色流光,几许凄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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