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红袖多情，歌凝相思之苦
无数凶猛高大的魔将，傲然挺立帐中，人人用桀骜不驯的眼神，盯着这位人族的不速之客。
但她很快便摇了摇头。
“兰蕙哪有那个福分？姐姐取笑我，不依不依！”袁兰蕙红着脸蹿过来，拿手指儿使劲挠明心雪的痒。
她转过脸去，和身边并驾齐驱的姐妹们继续谈笑风生，一路往东郊外的欢聚之地疾驰。
于是到了这天傍晚，他在神侠府中待不住了，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便装，跟神侠府中服侍他的下人打了声招呼，便出得府来。
大家闺秀们聚会的地点，在东华城外东郊的月湖边。这里筑有红袖庄园，正是明家的产业。
他眼似铜铃，发如烈焰，颧骨高耸，口阔牙尖，所有五官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奇特的面容——他的脸极像一头狮子，威猛雄壮之余，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慵懒。
沐浴在夕阳余晖里，被染成彤红色的飞云山寨主，静静地出神，半晌无言。
不过默然出神的云翻海，根本没心思注意到这样的热闹；反倒是纵马而过的明心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在街边市井小摊上，那个喝着闷酒的落寞身影。
“但这就厉害了，说明你接这活儿，简直天命所归，连老天爷都帮你啊。这多厉害？绝非强求能得来的啊。”
看到这里，云翻海心中一动，又想起自己在天墟中看到的异相。
今晚，正是她们这群贵族女孩儿，定期雅集的日子；她们要去郊外的红袖庄园里，夜宴游戏。
“是嘛！”袁兰蕙惊奇道，“还有这种事？喔，对，其实我也早就看出来了，那娘们表面装得跟一座白玉观音似的，实际神色颇有荡意，肯定不是好东西。”
“只是运气好吗？”郁愁归激动道，“说真的，你这件事，简直比真正的神侠大人还要办得好！运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你——”说到这里，他看了云翻海几眼，便道：“好吧，对你来说，还真的只能靠运气，否则完全无法解释啊。”
和*图*书
见她俩闹得欢，顿时就有更多爱热闹的女孩儿加入。于是这月湖畔的水榭亭台上，很快一群酒意酣然的少女们，笑闹成了一团。
这时，他假扮之人的未婚妻子，正和一群相熟的贵族小姐，从这条大街上宝马香车地驰过。
“这是朱雀之羽、还是金乌之毛，或者兼而有之？”
“郁总管？”云翻海脸色忽然有些尴尬。
哄堂一月，自春风。
那莺舌燕语声，乘着晚风，顺着湖面，在这新月如雪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扳倒春慈院的第二天，云翻海正在神侠府前厅溜达，刚好走到大门处时，听得前院一阵脚步声来，他便转头一望，正与来人四目相对。
“神侠大人！”相比他的平和，郁愁归却极为夸张地大叫一声，几个箭步便冲进大厅来。
乱世之时，如此红妆翠袖、跃马扬鞭的景象，并不易见，于是一路上观者塞途，热闹非凡。
“不过，现在什么问题都没了。本来神侠久未露面，朝野之中已是众说纷纭，谣言四起。结果昨天你突然出现，只一出手，便捣毁了人间炼狱般的黑心贼窝点，一下子所有的非议谣言，全都消失不见，陛下心中，也再无疑虑了。”
开始这样的想法，只是猜测，不过很快，他便注意到，刚才还热情洋溢的郁大总管，不知何时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去，现在看着自己时，苍白的脸上正是皮笑肉不笑。
“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当这个神侠，直等真正的神侠大人归来。”
这时反倒是附近的几缕轻云，被霞光染成了金红之色，宛如漂浮在天空的几根神鸟羽毛。
不明来历的兽皮，支撑起几亩地大的阔大帐篷；胳膊粗的牛油火炬，到处都是，把帅帐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次红袖庄园的赏灯夜游，明心雪都十分开心，但这一晚的夜游，她的心绪却有些特别。
肉麻是一方面，听到郁愁归最后那句话，云翻海忽的心中一凛hetushu.com.com，忖念道：“莫非这个郁总管，看穿我的心思了？故而警告我老老实实的，别耍什么花样。”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
“只、只是运气好……”想起自己的初衷，云翻海便强颜欢笑。
现在小女娃儿，是不是正扒在寨门上，朝东南方的京城呆呆地出神？
于是，只是惊鸿一瞥间的回眸，却好似将明心雪的心神瞬间触动，忽然让她的情绪有点特别。
很快，猜酒划拳之声，开始不绝于耳，街边的小酒铺，变得无比的热闹。
那琴娘唱的是：
“嘻，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上个月，你还给那个春慈院捐钱了呢！”
很显然，阴沉冷郁的郁愁归，并不太擅长夸奖人，云翻海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听清了新曲曲辞，便更触动明心雪的心事。
“哈！”听到这里，明心雪也一扫愁容，哑然失笑道，“袁小妮子，春心动矣。要不，我把昨天那个‘神侠大人’，让给你？”
她的那些姐妹，依然一如既往，呼朋唤友，喝酒吟诗，再看那月上东山，灿如银钩，兴致极其高昂。
云翻海一边端着酒杯，一边看向西天，便发现白天不大的太阳，这时却像一只吹胀的红球，飘飘悠悠地挂在西城门的城楼上。
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当黄昏降临，这家叫“太白居”的街边小店，食客渐渐多了起来。
如果让明心雪知道她的未婚夫在哪里，估计会惊得浑身瞬时酒醒！
俗事回头，君莫看。
听得这些，云翻海便有些意兴索然。
“真有你的啊！一出手，就破了一个震动京师的大案！”郁愁归热情洋溢地赞叹。
当曲终人散，灯影阑珊，被侍女扶着回房的半醉少女，回首忘了一眼苍穹的冷月，便在心中默默地想：“风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呢？”
听了这些美誉，云翻海心ｈｔｔｐs://ｗww•hｅtｕshｕ.cｏm•ｃoｍ中发苦，表面却憨笑道：“原来连太后她老人家都知道了啊，那我一定要好好演好这个神侠了。”
“嘻！”刚才抢先解释的那女孩儿，笑她道，“兰蕙姐姐，你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怎么还要等到神侠大人去揭穿呢？”
自己的山寨，大约就在那西北的位置吧。现在寨中的老少爷们、叔叔婶婶们，在干什么呢？临走前好不容易搜集来的存粮，吃到一半了吗？
耳中听得这曲，心里想着茫茫不知去处的爱郎，明心雪便神色黯然，满怀悲伤。
被包围其中的风惊雨，显得弱小单薄。
坐在市井街边喝酒的熟悉身影，在暮色霞晖的迷离光影中，正显得无比的寥落凄清。
兽牙宝座上的魔族，身形十分巨大，比帅帐中最魁梧的魔将，还要大上一圈。
这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并非懈怠，反而在时刻告诉所有人，“一切尽在掌握中”。
今日风惊雨，正孤身一人，立在寒渊魔国的帅帐里。
那小草儿，还乖吗？
看到他这副表情，云翻海心里“咯噔”一下，口中忙说道：“既然老天都是这个意思，我会把这个活儿好好干下去的，有始有终。”
这样的装束，反让他感觉无比的轻松。
和山野绿林完全不同的争斗模式，还是让他心力交瘁。
享受着这样的热闹，他也侧耳倾听，想听听食客口中的京城市井。
“你不知道吗？就在昨天，咱们的姐夫还破了春慈院的大案呢！你们知道嘛，春慈院那个姓桑的，居然是个拐卖妇女儿童的大坏蛋！”
只是没想到，听了一阵，发现他们说的居然全是光明神侠的种种事迹，尤其对昨日春慈院之事，大说特说。
这时，正是红日西垂，夕霞满天。
他让店家烫了壶热黄酒，又切了一两斤牛肉，配了几碟下酒小菜，无非花生米、茴香豆之类，便在这街边支起的小桌前，开始自斟自饮，吃喝起来。
“你看她眉眼间，正是万种风情，哪像是为夫守节好几年的人？嗯，我早就看和*图*书出她不是好人了！”
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别说圣心大悦，就连太后她老人家，听说此事后，都赞叹不已，说神侠大人你，行了善、积了德呢。”
终日劈桃瓤，仁儿在心里。
待喝到兴浓处，有生性豪放的女孩儿，还会足蹬椅凳，袒肩露腕，巨盅斟酒，狂歌醉舞。
对袁兰蕙的这个疑问，都不用明心雪找借口解说，已经有别人抢先说道：“兰蕙妹妹，这有什么奇怪的？神侠是做大事的人，哪像我们姐妹几个有这么多闲工夫？”
袁兰蕙见状一愣，忙过来对她道：“明姐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不如沉醉，此宵中。
笑语欢声中，明心雪却有些出神。
对于这样的纷乱嘈杂，云翻海不仅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这时已是日落西山，晚霞渐暗，暮雾四起。
说到这里时，他却忽然心中一动，高兴想道：“哈！原来皇帝老儿对这个计策，还是有疑虑的啊。有疑虑就好，这才一次而已；等下次我把事情办砸了，皇上就该勒令老郁把我赶走吧！”
想了想，她又自问自答道：“哎，怎么会有不开心呢？说起来，你是我们姐妹中，最美满的一个了。能找到神侠那样一等一的如意郎君，普天下的东华女人都羡慕你呢。”
溜溜达达闲逛了一阵，他便随便找了个街边的卖酒小铺，坐了下来。
那琴娘，正素手轻弹，口中咿咿呀呀地唱：
听得这挖苦，袁兰蕙粉脸一红，讪讪笑道：“你就别说姐姐了。你姐姐我只是个小女子，人家神侠大人是大英雄，怎么比嘛。不说了不说了，唉，怎么那神侠大人，就没看上我呢……”
这时的云翻海，青衣小帽，脚蹬布鞋，完全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样。
“可是……”袁兰蕙有些迟疑道，“怎么今日神侠大人没来？以往我们姐妹欢会红袖庄园，若逢新月之时，www.hetushu.com.com你神侠哥哥必然前来，因为他说喜欢不完满的月相。怎么今日……”
听她这么说，明心雪默然片刻，便笑道：“袁小妮子，什么眼神？亏你还叫‘蕙质兰心’的兰蕙，居然也看走眼。此刻姐妹欢聚，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定是灯光昏暗，你看错了。”
“可怎么听了这伤情曲儿，你眉间也有愁色？难道你那位神侠哥哥，欺负你了？”
想起近来之事，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落日鲜红如血。
正听得神思摇摇之际，她最要好的女伴，那个叫“袁兰蕙”的兵部尚书之女，发现了她神色的异常。
一旦出神，思绪宛如潮水，何况又酒饮微醺？呆看落日夕阳时，他又看到西边的城郭间，隐隐露出了远山的轮廓，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飞云山寨。
“别忘了，你爹爹就是兵部尚书喔，调起大兵扑灭小小的春慈院，还不是手到擒来？”
思绪起伏时，那明家的妖娆琴娘，正手弹琵琶，唱起近来的新曲。
每当明月之夜，九曲长桥两边的灯笼一齐点亮，这时饮宴于月湖边的楼台“波月台”，上看明月当空，清辉万里，下看千灯浮水，波光如梦，再把酒临风，谈笑良朋，真是不知今夕何夕，斯年何年。
月湖水清波渺，湖岸呈半月之形，便名月湖。红袖庄园依月湖而建，亭台楼阁自不必说，又有九曲长桥蜿蜒水面，两边一路高挑明红色的灯笼，景致极为特别。
“最好这样。”郁愁归郑重道，“云老弟，你不知因昨日之事，圣上龙颜大悦，终于肯定了微臣的暂代计策。也不怕透底给你，本来对此计策，陛下也是心存疑虑的。”
虽然视觉上有些弱势，但风惊雨却气势丝毫不堕。
春慈院的惊心动魄，还是透支了云翻海的精神。
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生活，那富丽堂皇、恍若神境仙宫的神侠府，总显得不那么真实。
他昂首挺胸，和帅帐深处兽牙宝座上的威猛魔族，冷冷对视。
酒香人语，万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