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师兄的惩戒
到了第二天，当第一抹阳光在眼前闪现，他醒了过来，又开始一天清醒而痛苦的饥饿发呆生活。
高高在上的孟惊鸿还没意识到，自己心目中“小小”的惩戒，已经在不起眼的后进弟子心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黄昏降临。
也正是这一句话，便让几乎没什么证据的少年，在得知恩师死在九嶷山无名峡谷时，认定他的死，绝不寻常。
对他们而言，紫霞洞的洞室可和缥缈浪漫扯不上半点关系，而更像是一座座阴冷压抑的狱室囚牢。
“完了！真出现幻觉了。”张狂云悲哀地想，“我竟然因为太饿，竟幻视出一只油腻腻的鸡腿，还假装闻到它的香味。难不成，我伸手摸摸它，还能拿到不成？”
和其他上白鹿崖来搭讪的同门弟子不同，孟惊鸿在玄灵宗中炽手可热，无论做事做人，从来顺风顺水。
说着话他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然，对于玄灵宗那些犯了过错的弟子来说，后山紫霞洞就绝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才华魅力，怎么没让白冰岚在见第二次面时，就拜倒在他孟惊鸿道袍之下呢？
慈祥的师父，用和蔼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在夜深人静张狂云重新想起来时，却只觉得满是铮铮铁骨、金戈铁马之音！
这时候，他好像连思考都没了力气，便只好施展玄灵宗的清心安神之法，强迫自己在那团干草堆上入睡。
玄灵宗仙路堂慧明道人，虽然根骨平庸，功法不高，但在他的身上，张狂云却学到很多做人的道理。
“这……”高矮两个清规弟子，相视一眼，稍一犹豫，那矮个弟子便道，“张狂云，告诉你也无妨。不是本堂的堂主、长老降罚，而是玄宗堂副堂主、咱们的孟惊鸿大师兄，查出此事，降此责罚。怎么？你觉得玄宗堂乃玄灵五堂之尊，它的副堂主没权力责罚你吗？”
“乾坤容我静，名利任人忙。”
如此奇洞，素来被人m.hetushu.com.com称为“潇湘十二名洞”之首；九嶷山能名列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列，这紫霞洞重华岩，其实出了大力。
临下白鹿崖前，张狂云还扭头喊了一嗓子：“白师妹，记得这四天看守好门户，把我教你修习的水火法术，好好演练。”
“没有。”张狂云虽然直觉不妙，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瞒两位师兄说，那妖颇为狡猾，虽然小弟一心守候，终究没能捉到。”
在孟惊鸿的想象中，那张狂云一定对自己又嫉又恨，在背后跟白冰岚疯狂地说自己的坏话，而且这些坏话一定说得很过分。
于是当第一缕月光，斜照到他洞室前时，他听到自己饥肠辘辘的声音。
相处了这么多天，即使白冰岚自己没感觉，其实暗地里，也与少年感情日深。
有了孟惊鸿帮忙，白鹿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过了十来天后，连孟惊鸿自己都来得少了。
“真没想到，孟惊鸿在玄灵宗中为尊，竟能为了女人，干出这种事来。”倚在崖口的山石边，她一边默默地思忖，一边看着张狂云寥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岚云雾之间……
“哼！”矮个子那个清规弟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神色严厉地质问道，“究竟是妖物狡猾、还是你有心放纵啊？”
见他殷勤相问，清规弟子却不太客气；高个子的那位直截了当说道：“张狂云，大约一个月前，你是不是去杭州捉妖了？”
本来他以为，只要饿过了劲儿，就不会那么难受，但他错了。
当最后一抹月光从眼前消失时，他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绞缠起来，一阵一阵地生痛。
为他报仇，不仅是报恩，还是匡扶正义。
于是他决定惩戒一下张狂云。
随着光线黯淡，开始传来夜枭和猿猴的啼鸣，悠长，凄厉。
看着阴冷潮湿、头顶岩壁还在滴水的狭小洞穴，一股悲愤屈辱的感觉，开始在张狂云的心间蔓延……
以她的见和图书识，什么想不通？于是对那个挟私报复的大师兄，她心里已是十分鄙夷。
想了想，他忙一脸赔笑问道：“两位师兄，小弟知错了，也认罚。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堂主或是长老，降下这罚令啊？”
不仅如此。
他开始蜷缩在石洞一角的干草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食物，但却发现，仿佛诸天神佛在跟他开玩笑，越是不去想，越是无数的珍馐美味，在眼前走马灯一样地飘过。
“这事情很明显，”他心中想，“绝对不是自己魅力不够，或是那白冰岚无心。一定是有人背后作梗。这人还能是其他什么人？定是张狂云无疑。”
在诸多教诲之中，师父有一句话，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并没有像孟惊鸿宣称的那样，“静思己过”，夜阑人静之时，他想到的，却是自己死去的恩师。
“你好好呆着吧，四天之后再来接你！”这两个凡宗堂清规弟子，饱含嘲讽地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快步离去。
心生恼恨，他便开始寻找原因。
“被你打草惊兔，当然捉不回了！”高个弟子厉声道，“切莫白费力气狡辩了，不管怎么说你纵妖而去是事实，今日我二人便奉命而来，将你捉去禁闭于后山紫霞洞，罚你四天四夜不得进食，让你先清己胃、再思己过！”
在少女面前表现得洒脱宽容的张狂云，这时望着洞外的一丝光亮，却是一脸的神色冷峻。
千百年来，玄灵宗在紫霞洞中，专门挑选那些狭小|逼仄的洞室，用于禁闭教中犯错之人。
见是负责清规的弟子一大早过来，张狂云便是一愣。
当静处一室，别无他顾，还保持着饥饿感时，便让张狂云觉得，自己的思绪，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冷静。
张狂云闻言，眼角一跳，忙叫屈道：“冤枉！我以前捉过妖不假，但也不等于说我逢妖必能捉啊！再说了，既然你们好像对杭州那兔精了如指掌，后来也没见遣人捉回啊。”
“诶！”倚门观望的少女，脆生生应了一声。
真的，他觉得，作为一个还算慷慨宽容的人，他真的开始仇恨大师兄了。
无论张狂云，还是白冰岚，都没有完全弄清楚孟惊鸿的心理。
“张狂云，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以你过往的捉妖履历来看，虽然功力不高，但精得跟个什么似的，区区一只迷惑人的兔精，你怎么可能捉不着？分明是你有意袒护放纵！”
这一日清晨，张狂云正在从白鹿泉边取水，冲洗仙路堂前的石坪，便看见两名凡宗堂的清规弟子，联袂上得崖来。
他想用睡眠，来将饥饿暂时隔离……
日落月升，又到了晚上。
刚开始啃时，他还告诉自己，这不仅是幻觉，还是自己做梦了；要不自己怎么拿起幻觉中的烤鸡腿，还能使劲啃，还觉得特别焦香美味呢？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木桶，迎过去施礼问道：“两位师兄早。不知两位师兄一大早前来，有何见教？”
因此看着张狂云被押下崖去，那狼狈落寞的身影，天狐公主忍不住面色森冷。
一听此言，张狂云吃了一惊，不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事情，怎么会有人刻意重提。
“杭州？是啊。”张狂云有些诧异地答道。
传入紫霞洞中后，和洞壁几经碰撞转折，待传到张狂云的耳中时，已变得缥缈、诡异……
虽然，自己的恩师功力平庸，对经义的理解经常偏差，做事也经常丢三落四，但自小被他抚养的张狂云深深地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远不及孟惊鸿的“庸人”，其一腔热血侠义，甚至超过了教中任何人！
于是他便心生恼恨了。
玄灵宗的弟子，大多自律，平时很少有人被关入后山紧闭。于是张狂云“幸运的”，被关入一间靠近紫霞洞口的洞室。
把他关入后山紫霞洞，便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警告。
有气无力地看着守卫点燃了烛火，他发现自己已经产生了幻觉，居然把眼前那几抹ｈｅtusｈu•com•ｃoｍ跳动的烛火，看成了几块红烧肉。
“那就走吧！”两人盛气凌人，喝了一声，便押着张狂云，往那后山紫霞岩而行。
也不知何故，这塔石终年云气缭绕，被日光斜照之时，光彩变幻，便好似从洞中不断飘出缥缈的紫云，“紫霞洞”便因此得名。
昏暗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曲折、复杂、幽远的古洞。
放在往日，只有他不屑一顾拒绝师姐师妹的份，怎么可能献了这么长时间的殷勤，却毫无效果的？
这还是张狂云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
张狂云就开始吭哧吭哧地猛啃香鸡腿。
“不敢，不敢！”张狂云赔笑道，“小弟只是好奇问一下，并无他意，并无他意。两位师兄，咱们走吧？”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纵使自己在门派中才华不突出，做事不出众，也不至于被押入后山关禁闭。
“唉，还是不够强大，便任人揉捏。”张狂云苦笑一声，落寞地想道。
依大师兄之命，张狂云自然是没有晚饭吃的。
紫霞洞中，洞室无数，道路曲折，钟乳林立，仿佛在浩大的九嶷山场之中，别有一番天地。
“哎呀！怎么回事？我怎么抓到它了？唔唔……我不仅抓到它，还吃到它了！真香啊，我吃，我吃！”
正饥饿难忍、百念丛生之时，他好像听到“啪”地一声轻响，然后便闻到一阵香味。
不过当啃到一半，腹中饥饿稍减，重新恢复了几分清醒和理智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梦，他在真真切切地啃一只油腻焦香的烤鸡腿！
师父的死，绝不简单。
以张狂云这个年纪，纵然功法在身，也是很容易饿的。
“一个人，也要像千军万马。”
“虽千万人，吾往矣。”
当他想到追求天道正义、清净无为的天下第三道门之中，也有以势压人、公报私仇的龌龊事，他的脸上便现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到了深夜，他肚子越来越饿。
在心中再次确认了信念，张狂云便开始利用这特别的孤寂清和图书净，开始闭目冥神，将这几年来自己暗中调查的一切，开始在脑海中梳理、演绎……
这一天，显得格外漫长。
张狂云有一种错觉，本来没有飘摇的烛火，自己还能努力看清洞中的景物；现在昏昏的烛火余光映来，反而让囚洞之外的景物，变得昏黑模糊，再也看不清面目。
这时有上了年纪的看守弟子，在盘曲的洞中之路，一路蹒跚，次第点起洞壁小龛中的蜡烛。
不知不觉，那缕日光，渐渐黯淡，在披上一缕霞红之后，便仿佛回光返照，没多久之后，彻底消逝。
面对这样的结果，张狂云很是高兴，甚至背地里还夸了白冰岚几次；这时他根本想不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心里想着，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朝那只鸡腿的幻影抓去。
困于方寸之洞，无事可做，张狂云只有看着洞外青苔石地上寸缕的日光，观察着它慢慢移动，以此打发时间。
九嶷山的紫霞洞，又称重华岩。其洞口有一座岩石，高达数丈，耸立如塔。
他本能地转脸一看，便看见昏暗的烛影中，竟有一个轮廓很像鸡腿之物，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面前。
“是谁？”他吃了一惊，这才想起往石洞栅栏外看去——却见得洞外飘摇的烛光中，正有一张如花似玉的笑脸，正朝他温柔地望来。
寂寞的时光，如此难捱，他开始自己观察地上的几只蚂蚁，把它们想象成戏文里的王侯将相、痴男怨女，以此来让自己，不至于无聊到发狂。
一想到红烧肉，他的胃就更疼了……
“那妖你捉回玄灵宗没有？”清规弟子继续问道。
见他如此配合，两个清规弟子相视一眼，不以为意，都觉得作为一个边缘弟子，张狂云这么顺从，也是理所当然。
这样的结果，倒不是孟惊鸿失去了对白冰岚的兴趣，而是以他的骄傲，来了三四次后，发现白冰岚对自己也只是虚以委蛇，每次说到重点之时就推三阻四，便让孟惊鸿原本火热的一腔心思，也变得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