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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永远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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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吻作别

4、以吻作别

上了的士两个人还扭着头各转一边,手机又响了,杜锦芸的,成冰登时想明白,敢情是看在杜锦芸的面子上,才劳动席大少爷冒着雨出来接她!

“是兄弟就别问为什么,赶紧、立刻把外套给我,顺便借个肩膀。”
席思永在想什么她不明白,可是她自己在想什么,她似乎也不明白了。
她对天发誓不是故意要去看席思永的短信——乐队另外那两人鬼鬼祟祟地议论,说席思永最近经常偷偷摸摸地短信,还洋溢着一脸幸福的傻笑,肯定有新情况,偏又不见他带过来吃饭或看球,有悖常情。两人这么一合计,便去偷席思永的手机来,想挖掘点猛料。成冰看他们真摸出席思永的手机,登时就急了,连忙蹿过去抢过手机,大义凛然道:“素质,素质!”
趁着席思永走开,成冰先打电话回隔壁寝室叫同学不用等她,再打电话给杜锦芸,跟她说自己已经平安到达,杜锦芸满是诧异:“席思永?我没找他呀,我看你们最近关系好像挺僵的……他没说谁告诉他的吗?”
成冰赶紧客套道:“没事,其实乐队里我们大家感情都不错,就我一个女人你误会也难免。”
回寝室的路上她又是一张太后面孔,席思永在身旁故作哀怨道:“黑灯瞎火的,没人注意你,不要摆那张给外人看的脸了吧?”
“怎么了?”
成冰也火了,没想到这看起来挺清纯一小美眉,变脸比翻书还快,联想能力也超强,不由得在心里质疑席思永的品位。她朝台上瞟瞟,大约因为刚才潘仪的声音过于尖厉,席思永也朝这边投过来两眼,微蹙着眉似有不悦。小礼堂里人不多,却已招来一些异样的目光。成冰怕影响席思永的solo,伸手想拉潘仪坐下,谁知潘仪毫不领情,一甩手怒道:“怪不得他换女朋友的时间越来越短!听说以前还有三个月半年的,认识你之后就没有超过两个月的!以前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原来都是因为你在他身边,你们这种人我最清楚了,仗着好朋友的立场,跟他说三道四……”
“哟,太后您原来是个中高手深藏不露哪?”
席思永指指她的头,她往后一摸,那支梅花玉簪用惯了,竟忘了换下来。他朝着她微微地笑,也不说话。她隐约间觉得自己定是生出幻觉,竟看到他眼波里流转的那种星光,淡淡的,云遮雾掩。
忽然间她有了决断。
“我有个模型没做完,今天晚上看能不能做出来,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
“其实问题在思永他自己身上。”潘仪轻轻叹道。成冰心道你知道就好,明明就该拖出去吊着打,还不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娇惯出来的?口上却不得不劝道:“想明白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男人也是这样……”成冰一句话尚未说完,忽被潘仪下面一句话差点噎住:“他一直都喜欢你。”
锁石咖啡屋,透明悬空的玻璃幕墙,金属质地的桌椅,温暖色调的木质地板,天花板上垂下长短不一的绳索,悬着的是大大小小的建筑模型图:彩色的,黑白的,手绘的,摄影的……大到玻璃幕墙的角度,小到每一块咖啡垫的形状,无不是匠心独运的成果。桌上粉白浅红的都是形式各异的喜马拉雅水晶盐灯,有缠绕的藤萝,有皑皑的白岩……每一盏灯都是独一无二。成冰诧异于在外观朴实无华的土木主楼里,竟藏着这样一片玄妙的方寸之地,不由感叹道:“你们系的学生真幸福,通宵自习都有这么好的地方。”
晚上他仍带她去家属区,学校里别的地方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难以避过众人的耳目。他的热情常常猝然而至,叫她无力招架;又常常猝然而止,让她怅然若失。
“没什么不一样,”成冰闷闷道,“这就好比一个人出一万块贿赂你,你坚持住了原则;结果他开价十万块,你就妥协了——这不能说明什么特殊情况,只能说明你本质上是没什么原则的,只不过价钱多少而已。”
穿越狂野的风啊,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成冰被他劈头一顿痛骂,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一股冷劲从体内冒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席思永还是凶神恶煞的:“拿着!”他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就开始脱外套,三下五除二地扯开她的外套拉链,把自己的长袖给她披上:“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下次去医院照照脑袋,看看你大脑皮层是不是都没褶皱!”
“这点看眼色的水平我还是有的,”赵旭毫不脸红地自夸,“不过……到底什么事?”
走到八栋楼下,席思永放下开水瓶,和成冰跳到苗圃的栏杆上坐下来,远远地看到大四学生的游行队伍,正浩浩荡荡地杀向八栋而来。
黎锐赶紧给她添上一块啤酒鸭,低声安慰道:“消消气,消消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咱们走着瞧吧!”
成冰几乎是用喊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再对上潘仪那依然幽怨的双眸,禁不住浑身一个冷战。月亮在乌云间流动,道旁是修筑工地,远处一点是校园的围墙,围墙那边还有水田里窸窸窣窣的虫鸣,成冰赶紧望望前面,还好杜锦芸那三个人还在,不然她真会以为是在这林荫道上闹鬼了。
人们常说傻人有傻福,其实并不是傻子运气好,而是聪明人往往智者千虑,瞻前顾后。自以为绸缪万事无一错漏,其实恰恰失去了找寻幸福最重要的那一点——破釜沉舟的决心。
从极度惊惶中镇定下来后,成冰终于不得不接受以下事实:迷路,且没钱。
学生公寓到今年才完成全部的网络设备铺设,也有不少科目开始有上机作业,老去网络中心也不是个办法,索性趁周末去配台电脑。
看看表已近十一点,成冰丧气地说:“没事。”
“太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成冰伸着脖子望望那些马路英豪,回头朝席思永笑笑:“你说我们明年毕业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再忙也有和你吃饭的时间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我打的就是你,”席思永直接摁他在地上,招呼到他身上的全是实拳实脚,“口里喊哥哥,手里摸家伙,我他妈瞎了眼才有你这种兄弟!”
席思永哧的一声,语带讥讽:“她该不会幼稚到以为我会抡着板砖去把那个男人脑袋拍个窟窿吧?我席思永长这么大还没哄过女人,在我面前玩这种把戏,也不嫌嫩?”
“ 我们最近小演出成绩不错,土木学院有个姓邵的老师,年轻时也是一颓废青年,最近刚刚提了副院长。上次我跟他聊过,他听说我们想开现场,说可以用院系文娱活动的名义帮我们递交申请,借用露天电影院。说有五成希望,不过我看这是保守估计,要是真能申请下来,咱们得考虑向音乐楼借设备了。”
席思永没说话,只是瞅着她笑,她也不甘示弱,狠狠地回瞪回来。
成冰进后台时正碰上席思永下来,她指指台下没好气道:“自己看着办吧!”
回后台整理卸妆,杜锦芸和左邻右舍几个寝室的人都在等成冰,连寝室那位刮风下雨雷打不动上自习的好学生也来看“吵死人又听不懂”的现场,她今天面子可算是足了。一群人拥着成冰疯疯闹闹地往回走,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太后,能跟你谈谈吗?”
甫一开学又见识到席思永的杀伤力。自控的师弟来请成冰去参加新生交流会,名目是老生介绍经验,其实就是教大家怎么成为老油条,而且是优秀的老油条。该师弟原是想请成冰的,“美女师姐”的名头对刚入校的新生弟弟极有号召力,尤其是K大这样男女比例极悬殊的理工科学校。成冰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谁知该师弟在教六堵到她和席思永自习,闲聊几句才发现他们是二中的校友,拗不过师弟的盛意拳拳,两人只好同去自控的新生交流会。
“面子问题有这么重要吗,你要是真喜欢她稍微哄哄她就好了!”
席思永斜扫过来一眼,是淡淡的嘲讽态度,成冰一怔,未料到席思永说出这样的话。其实BBS上的流言她也有所耳闻,除开杜锦芸这类编外人员,摇滚版的女人满打满算其实就她一个。乐队内几个人极是撑场,于是常制造出成太后一呼百应,裙下之臣数不胜数的表象。这个世界上有人高尚,就有人卑鄙;有人真诚,就有人龌龊,最初在水版看到那种背后指点她的帖子,她差点暴跳如雷,黎锐安慰说要带人去水版踢馆。当然她很快冷静下来,用不相干的人说的不相干的话来惩罚自己,不值得。
“这不是无聊吗,找找乐子有什么不好?我就不信,太后你不好奇?”
“不用了,我就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拖一个背一个,不用麻烦你了。”
然而席思永更加从容,全然是置身事外的模样,老板送上来两碗米线,他二话不说便抽筷子开工,置四周诡异的气场如无物。成冰也创下吃酸辣米线的最快纪录,不到三分钟就见了底,然后和席思永齐齐起身向仍一脸幽怨的潘仪告辞。
杜锦芸对她表示默哀并致以深切同情后说:“你确定是国美?”
“百分百。”
一旁刚刚掉头回来的的士司机按了两声喇叭:“走不走?”
成冰无语地瞪着他,这人无耻也能无耻得这么冠冕堂皇心安理得,真不知道他脑袋里的回路是怎么转弯的:“我等着看你将来得报应,被一个女人吊得死死的!”
席思永不耐烦地瞥她一眼:“土木学院的主楼,一楼有个咖啡屋,给我们院学生通宵画图用的。”
八月末和赵旭一起吃了顿饭,整个七月赵旭都在建筑设计院实习,这是土木学院的老规矩,还算两个学分,可以自己联系单位,也可以听学院安排。席思永和成冰说过他是留在K市实习的,吃饭时赵旭又提起这个,笑说不知道建筑设计院有没有新进的小MM,会不会遭了席思永的毒手。
“没什么,”赵旭一脸狐疑地问,“昨天思永问我,你家里是不是……闹得不太愉快。”
“我觉得,有问题……”杜锦芸拈着下巴,自以为很有真知灼见的模样,“他昨天是不是特别着急,然后安慰你呀,陪你去搬显示器回来呀,还有陪你补办证件啊什么的?”
“他们早看习惯了,”席思永不以为意道,“不都这样?”
成冰喜出望外,没两天她亲自联系上邵院长,谈申请场地的事情。邵副院长是土木学院少壮派的代表,导师是土木学院的奠基人,后来又在普林斯顿留学,是早期的海归派,回来已有十来年,这次直接提到第一副院长。有这样的老师做担保,申请场地自是十拿九稳,之前说有五成把握,不过是因为邵院长做事稳重,不愿意太过张扬的缘故。
成冰脸腾地红了,还好是在自己房里,赶紧关机睡觉,薄薄的丝毯覆在身上,凉凉的触感,可一张脸热热的,浑身躁动起来。
成冰错愕地抬起头,茫茫雨帘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伞下四处张望,正试图在车流中插缝穿梭。
决赛那天只有赵旭和成冰去,另外几个不是忙着找工作就是忙着考研,坐在最前排的VIP席上看罢两个多小时的比赛,席思永临去后台准备前赵旭问:“你今天唱什么歌?”
成冰摇摇头,指指远处几个画图的学生,“说不定他们晚上要休息呢,我又不是你们系的。嗯……我看你做模型就好……这是作业吗?”
他们两个人各据一床头,互相审视着对方,成冰其实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的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如席思永以前所说,挑逗之,引诱之,只不过她没立刻上钩表白,他吻了她,然后送她上楼。原来他说陪她说会儿话再回去,谁知说着说着就躺下来了,左右不过是些恋间情热的人该说的那些情话。席思永自然是个中高手,再平凡不过的话,由他口里说出来,都平添了几分迤逦,如果不是因为开了场现场演出把两个人都累到半死,最后会发生什么还真不敢想象。
“现在情况不一样,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席思永眼中有转瞬即逝的怅然,随后又好像松了口气,十分轻松地朝她笑笑:“加油吧,我就指着你少奋斗三十年了。”
“设计院说没什么问题,等三方协议下来,就可以寄过去了。”
“烂人。”
成冰攥着吉他弦便觉得心凉了——以前她是亲眼目睹有女生来给席思永送爱心便当的,席思永也一直是偏爱这种居家贤惠型的女生,可惜她成冰十指不沾阳春|水。回家,多么好的借口,他原来就是周末回家的,这学期忙着和她偷偷约会,一直没回去,现在拿出来做幌子,正合用。
席思永拖着成冰的小拉杆箱皮笑肉不笑道:“不自觉,我要是不来,你让太后一个人拉这么大个箱子挤火车?”
起初她以为席思永随手多敲了一个字母,后来发现不是,她网上碰到他,每次他也都是敲kisss,终于有天她忍不住问:你四六级过了没?听说四级不过拿不到毕业证,你现在情况,哀家很为你担心。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的士开进学校后,便看见四处的灯逐渐熄灭,https://www•hetushu•com.com成冰心里先凉了半截,等开到曲水苑,里面已是黑灯瞎火,只听见四下里寝室尚未就寝的吵闹声,却是半点灯光也不见。
“要是没有别的女生,他为什么怕我用他的ID上线?”
成冰一时没闹清黎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黎锐凑过头来低声道:“这是气血亏虚、心火旺盛的征兆,太后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给你介绍个中医。”
赵旭立刻撇清自己:“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没见过你打开水。”
成冰笑得直不起身子来,席思永也瞅着她笑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今天挺漂亮的。”
“国美!有话回去再说,刚才那辆空车……”
如水的月华洒落下幽白凉意,席思永的眸中却跃动着和月华不相称的火光,难以捉摸,成冰倚在秋千架的另一端笑道:“你怎么发掘出这块宝地的?”
她只好委婉地回答:“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今天也不会轮到你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
“给内人看的脸啊。”
潘仪依旧表情幽怨,低低地叹息:“难怪都说太后是公共汽车,你们俩还真是绝配……”
“嗯哼?”
成冰一愣,左顾右盼后又抬头望望天上的月亮,再看看席思永:“你说什么?”
考虑到受众的缘故,席思永难得地妥协,在选歌时挑选了不少偏流行元素的歌曲,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固执地坚持重金属的风格,压轴曲目照例是Life's like a river,这几乎已成为乐队永恒不变的标志性曲目。原本这首歌在蝎子乐队的精选中都算不得流行,然而由于乐队持之以恒地推广,退场之后安可声不绝于耳。
席思永坐在台上,眸光如水,任台下尖叫连绵,却只静静地唱着那一句: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席思永笑笑:“碰到了再说。”成冰仍背着手,席思永也没勉强,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窄巷。席思永前脚一进湖南米粉店,马上转头把成冰朝外面推:“换一家。”
席思永又倒了两杯热水过来,放在旁边桌上。投入到模型中后席思永表情明显缓和不少,成冰干坐在一旁也怪无聊的,自己找了本建筑画册看,看到一半便哈欠连天,又自己去投币买了杯咖啡过来。席思永专注于他的模型,一声不吭,成冰看他只穿着件毛衣,很是过意不去,考虑到他一贯的德行,只好讪讪地问:“休息室有没有毯子什么的?”
成冰捏着手机不明所以,没两分钟看到席思永抱着个大箱子回来,一丝不苟的表情:“没人,你过去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哼,还说没表白过?”
ENCORE曲第一首选的是Yesterday,刹那间露天电影院的气氛从烟花一瞬的热烈,转为醇酒醉影的伤逝情怀,披头士传唱最为广泛的曲目之一,演变为一场万人大合唱。轻缓的音符,如夏日的微风拂过,撩拨在每个人的心尖上,泛起的是不一样的涟漪。成冰只觉得自己面上也凉凉的,台下的人在伤逝青春的挥霍,昨日的一去不返,她脑子里涌起无数的往事,明明口中唱着“all my trouble seems so far away”,心里体味着的却是“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据黎锐说席思永历来会否决这首歌,理由很简单:我不唱这种烂大街哄女朋友的歌。
“我说你。”
“没关系!咱们俩谁和谁啊,为兄弟我两肋插刀,为太后我插自己两刀。再说了,咱都两年没唱上主唱了吧,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就当开不插电演唱会,说不准就又招来几个院花呢?”
“刚才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一直也在追我……”
赵旭扯扯行李箱的拉杆,又指指肩上的背包:“这一路都是我自己在背。”
现场气氛很好,请来的暖场乐队也做足功课,开场便挑选极有冲击力和感染力的Maniac,像沉寂许久的火山,在顷刻间喷薄而出,那样的张力顿时把整场的情绪调动起来。等成冰几人上场时,观众们早已站到座位上,夏日傍晚的余热尚未散尽,整个露天电影院的气氛已是炽如烈火。
有时候成冰真想两耳刮子抽醒这些人,天下男人死绝了吗,非要这样作贱自己?偏偏席思永的口味全是此类杨柳扶风玻璃心肝的人,她看着都觉得我见犹怜,又怎么好意思在她们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呢?
喜讯传来,乐队的人都如打了鸡血一般,键盘和鼓手但凡碰头,就开始幻想以后有多少纯情MM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转,到底是从科技楼排到学二食堂还是从南大门排到东校区。黎锐一声不吭地听他们陶醉,末了丢下一句:“有思永在,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
数月不见,潘仪的段数还真是稍稍提升了一些。
一闭上眼,脑子里竟全是昨天雨夜里见到席思永第一眼时,他那张焦灼的脸。
半晌她扯扯嘴角道:“有点不习惯。”席思永点点头又伸出手来,她却把手背过去,问:“碰见熟人怎么说?”
新生们的目光在成冰和席思永间来回梭巡后纷纷摇头,席思永长眉一挑,微微哂道:“我们都叫她太后。”
三个人搭公车去火车站,每年毕业的时候因为人流量大,都限制站台票的购买,一张火车票买一张站台票。赵旭到了候车厅门口便要席思永回去:“人多,买站台票还要排队,你回去吧。”
“嗯,早。”
“张雪雁,我们永远都爱你——”
“席思永你干吗?”
话虽这么说,心底到底可惜,不明白怎么偏偏是这个人,让席思永愿意长久,然而朋友之间,也轮不到她管这么多。不是每个朋友都能像赵旭这样,不明就里也会配合她演戏。
成冰冷哼两声:“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让某些人知道,陪逛街买东西上选修课这都是常事,好点的朋友都做得,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更没必要拿到假想敌面前得瑟!”
成冰被她问得一愣,这哪儿跟哪儿啊?仔细一琢磨,才发现这话朝着她从没想过的方向出了歧义,只好详加解释:“我是说……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如果我知道答案,她们照做就可以留住那个……”她顿了顿咽下人头马三个字,“那个谁的话,也轮不到你来问我这个问题,对吧?”
“真幸福……我还在网上找面经,好好学习一下群殴的经验,你别来骚扰我,不然我找不到工作就赖上你了!”
“没,”成冰无情地粉碎了杜锦芸的妄想,“他臭骂了我一通,今天早上自己回寝室睡觉去了。”
“不可能!”
她和席思永之间,终是不可避免地疏远了。
谈恋爱不是去洛阳,没有钱也可以死乞白赖地逃票回来。
底下哄笑声此起彼伏,一群人嘶哑着嗓子,唱歌、表白,甚至还有诗歌朗诵,一直闹到熄灯还不肯走。成冰已是第三次欣赏这样的年度大戏,虽是见怪不怪,仍不免感叹。八栋的阿姨开始出来赶人准备关门,成冰从苗圃栏杆上跳下来,提着开水瓶准备进去。周围大片的毕业生仍未散去,一派喧嚣热闹的场景,进楼前她回头朝席思永笑道:“拜拜,明天见。”
季慎言脸色微僵了僵,旋又笑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她说完又朝黎锐哭诉:“师兄你给我评评这个理,我知道你和她是哥们儿,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偏袒她吧?要是这回你也说我不对,那我可就要替燕姐担心了!”
既然那个时候要水到渠成的分开,又何必现在多此一举?
她朝席思永这边冷冷地一扫,若是以往她定然立刻以二百公里的时速退散避嫌,今天却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席思永到底怎么应付这尴尬的局面。这算是新欢旧爱齐聚一堂吗?
暧昧是一种甘苦参半的状态,破茧成蝶则需要勇气。
“我没看见你,你在哪里?”
她稍稍定下心来,无论如何席思永是个够义气的人,她不先开口,料他也不会这么拂她的意。然而席思永偏偏是这么不省心的人,第二个周末她便在他手机里看到条令她难堪的短信:好的,那等你一起吃晚饭,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水煮鱼。
席思永却皮笑肉不笑地说:“内人个人水平和能力还比较欠缺,目前不适宜开个唱。”
成冰不由慨叹一声,席思永的吻顺着锁骨上来,蜿蜒到她耳垂下,像是夏日夜里被虫子咬过似的,麻麻痒痒的,让人心乱却又摆脱不掉。薄薄的连衣裙,怎隔得住他手上滚烫的热度,她皱着眉,艰难地抵御这快要让她溃败下去的侵袭,席思永却突然放开手,颇有挫败感地叹道:“成冰,你完全不在状态。”
成冰偏头看到黎锐正往这边过来,想起这潘仪可不就是黎锐介绍来的吗,嘿嘿两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位小鸟依人我见犹怜的小师妹刚刚说,我和席思永奸夫淫|妇,天上一对,地下一双!”
梨花巷是K市极有名的早餐一条街,在江滩往里不过五百米的地方,有许多人会搭一两小时的车只为来吃碗臭豆腐,连买个面窝都要排四十分钟的队。
飘向远方的云啊,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刚刚那点儿感动全被这大雨浇灭了,成冰登时就火起来了。她今天做错什么了?不就是运气差点搭错了公车吗?钱包被偷了有八成要怪社会治安难道还是她的错?再说了——“我又没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来接我!你没空可以不来也没谁怨你,我就不信我成冰今天还能等死在这里!你不就做了次雷锋至于摆个我祖宗八代恩人的谱吗?”
记不得什么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喝了些小酒,也是席思永这样的笑容,明明知道该理智不该冲动,可是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想,我喝了酒呢,喝醉酒做过的事,当不得真呢。
终于唱到散场那一曲:
赵旭正好有个相熟的朋友在电脑城打工,成冰早就听说现在有不少电脑攒机技术过硬的学生,都在电脑城兼职,赵旭给她介绍的是电信大二的师弟阿夏,卖相阳光嘴巴甜,听成冰自报家门是赵旭介绍来的,连忙搬凳子拿了一叠报价单给她看。看形势阿夏的口碑是不错的,一下午的工夫就有好几个K大的学生来找他配机,阿夏连连向她道歉,说刚开学人多,没顾上招呼她不好意思。等成冰填好配机单,阿夏去仓库拿好货,装机、装系统、测试,已忙到晚上八点多。阿夏正准备说打烊送成冰回学校,店里帮忙的假小子女生拽拽阿夏的袖子,犹豫问道:“阿夏,那边晚上在红房子上课呢,你不去接她?”
“郎小卉,咱们三班的兄弟也爱你——”
“别啊,”杜锦芸想想道,“你等那儿别动,我看看还能找谁……材料系那个健美男呢,最近不追你挺紧的嘛,拉他过来当苦力呀!”
原本因席思永在新生交流会上的模糊态度而些许介怀,在他私下时这些恋奸|情热的话语里也化作水云散。大概女人对甜言蜜语总是缺乏抵御力的,成冰想起杜锦芸曾说:女人一恋爱,智商就下降;男人则恰恰相反,一进入恋爱状态,智商便水涨船高,讲情话的能力更是无师自通一日千里。这句话如果是真理的话,她怀疑席思永的智商,恐怕迟早要突破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
不看僧面看佛面,潘仪这个人她可以不给台阶下,但是席思永的女朋友,又是黎锐的师妹——这两重面子她不能不给。尤其是席思永还从潘仪手里接过酒杯端到她面前,笑嘻嘻的:“小仪有什么错,那都是我的错……”
成冰攥着手机,侧头去看席思永,他已合上眼靠在车座上,眉心拢得紧紧的,从下巴上的纹路可以看出来,他的上牙关和下牙关有深仇大恨。
潘仪不软不硬地回道:“我有话和太后说。”
成冰一愣,心想也许是杜锦芸找过他了,无奈道:“我找辆空车就回学校了,啊……我不跟你说了,对面有辆出租车停下来了,我要去拦车,不早了你赶紧睡吧,谢谢,拜拜!”
席思永原单鄙视回来:太后真是高处不胜寒,已经不懂人类的幽默感了。
“头一回被人挖墙脚,能不郁闷吗!”
成冰点点头,摸了根香烟点上,席思永叫来两瓶CHIVAS,兑上绿茶递了一瓶给成冰,顺手把她叼着的烟夺下来扔进垃圾桶。成冰略有不悦,端着酒杯抿下两口,听席思永问:“潘仪找过你?”
“找工作吧,我们系猛人太多了,保研差一点,考研太累了,我读书读够了。”
走的那天席思永跟赵旭说:“阿旭你东西挺多的,我送你去车站吧。”
“我以为你喜欢吃本帮菜。”季慎言无奈道,换了家湘味饭庄,正好席思永的短信又来了:现在是准点报时,中午十二点整。
成冰狐疑地瞅着他:“成功率?”
“真是羞于和你们为伍!”成冰拿着席思永的外套和手机去找他,准备叮嘱他平时小心行事,谁知一键正按开收件箱,里面只有她和另一个名字:彭秋莎。
席思永背m•hetushu•com.com着人时浑似饿狼,一点就着——成冰总觉得他光靠眼神就能生吞活剥了她,然而席思永总能克制住自己。有时成冰情愿放纵自己一回,还略带鼓励挑逗意味地和席思永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然而席思永总在激|情难以遏制时还能坚守底线,替她整理好凌乱的领口,安慰地拍拍她。
“未来”两个字总是让人胆怯,想到这里她便发条短信出去:困了,睡觉。
成冰黯然无言,席思永明白她伤心,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
一家美资日化企业的宣讲会上居然碰到潘仪,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和她打招呼,成冰虽不快却也无意让她难堪,只淡淡寒暄:“你不是明年才毕业吗?”
赤|裸裸且直白的问题,成冰往席思永扫过一眼,干笑两声却不言语。席思永面色一凝,旋即笑道:“知道我们在乐队喊成冰什么吗?”
她不懂,席思永瞟她一眼,又解释道:“赖特的流水别墅模型。”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呀?成冰耐着性子听她讲完,坦白地告诉潘仪,这是席思永的私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这种外人,不便对他们两个的家务纠纷说长道短。
挂上电话,成冰赶紧站起身来,跺跺脚取暖。身后的国美早已打烊关门,街上的公车来往穿梭在雨帘中,偶尔有开得快的私家车,溅起一阵水花。
席思永还是一丝不苟的表情,因为座位有限,只能和她隔排坐,忽然他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成冰忙不迭地向后闪:“一口汤包味!”
“下来,我接着呢。”
“当然不会了,”我怎么会考虑这种人头马,成冰硬生生地咽下后面半句,认真地拉起个笑容,“潘仪,你真的想多了,我和他之间没有可能。”
反正时间一到,一切都会归为原位。
微沉的夏夜里看不清席思永脸上的笑容,唯有他眸中星光璀璨、眼波流转,在这样的暗夜里,让周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为之失色。
谁知潘仪却说:“太后,我不是想来找你帮我说情的,其实……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成冰便装不懂,不动声色地笑道:“我男朋友知道了要吃醋的。”
事实证明成冰没看错潘仪,从那之后遇见潘仪,她总变着法地“暗示”给成冰知道,席思永今天陪着她逛街了,昨天陪她听人文讲座了,前天还跟她一起上选修课了……成冰恨不得塞团棉花堵住她的嘴,这种学校里情侣天天都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好拿出来炫耀的?招惹上席思永这种男人,想着法子怎么看紧他是第一要务,没事天天到她面前来秀什么恩爱?
—— Don't Cry
席思永瞥瞥成冰后道:“不是,这是我们乐队的成冰。”
成冰这才放下心来,其实她完全知道席思永担心的是什么,就像席思永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样:
杜锦芸不放心,成冰只好让她们走在前面,自己和潘仪落着十米远的距离跟在后面:“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还要赶着出西门呢,再晚校门就锁了。”
成冰再仔细瞧瞧,果然店里也有别的小情侣,你一口我一口地不亦乐乎,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不由话中带刺道:“你还真习惯。”
他隐约的笑容似假还真,在成冰进楼前捏了捏她的手,低声严肃道:“成冰,我爱你。”
赵旭不明所以,连忙赶过来,成冰冲着他笑得格外灿烂:“过两天陪我去买电脑?”
黎锐何等精明的人,往三人略一打量便猜个八九不离十,连忙向潘仪道:“小孩子,乱说什么哪?”
“我爸妈有什么事?”
母亲笑问:“随便聊天能聊一晚上?”
“One,Two,Three——”
“不是说单周的课吗?今天是双周周末吧?”
席思永又开始每周末都回家,起初他有些犹豫,跟她道歉说不能陪她,成冰笑说:“这两个月要海投简历,我没空陪你哦,你工作的事,定了没有?”
“行!没事了,你赶紧去买鸽子汤吧,等会儿被人抢光了。”
坐了一夜的车,身上都是黏黏的汗,汤包米线都是滚热的,她却觉得吃下去无比畅快。梨花巷她是慕名已久的,其实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到处是人头攒动,卫生条件也不过尔尔。可是她很多年后都记得那里汤包的味道,也许她记得的不过是在那样炎热的早上,那个人顶着日头替她排队的感觉。
她又淡淡地点头,左右不过这样的交情,不愿花心思来应付。散场的时候潘仪又找到她,欲言又止,嘴唇抿了又抿,最后说:“太后,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看他平时干什么都不慌不忙的,昨天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就冒着雨从家里赶过去接你,他怎么找到你的呀,后来你问了没?”
“胸大无脑!你不会多找两个人一起?”
那烈火直要把人烧成了灰。
散场后席思永送她回燕姐住处,路上远远近近的有毕业生还在引吭高歌,不知是哪个年代的曲子,“今天过了不会再有一个今天,十七岁也不会再有另外一次,没人能为我唤回青春,没人能替我走完人生……”
“那你不太亏了点?”
从赵旭这里听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说辞,席思永驰骋情场N年来保质期最长的女友,居然在席思永还没拍手两散之前投入他人怀抱,且是在席思永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听说是上上个月的事。根据惯例席思永空窗期从未超过一个月,这次算是连破数例,丢人丢大发了。
席思永犹豫着答应,想想又道:“你来看吧?”
不就是仰慕者众多嘛,成冰恨恨地想,你有后宫三千,我也能拼出面首无数,只不过哀家比你洁身自好罢了。
席思永蓦然湮没在人潮中。
我会有意识地戒除这种依赖或习惯。
成冰猫在沙发上,转过脸来瞅着母亲,察言观色后笑道:“没什么事,随便聊聊天。”
“那怎么能算是荼毒呢,这也是女人成长的一个必经阶段呀!”
马路上一声尖锐的鸣笛声,电话那头顿了顿:“国美?”
“司机,掉头,照着我们刚才来的路退回去,第三个转弯的地方停。”
成冰连忙收起手机顾左右而言他,盛夏时季慎言约她去吃饭,车开到她家来接她,母亲是乐见其成的,旁敲侧击地在她面前夸季慎言,说他年纪轻轻已在律师界里做出口碑来。年前沪上风传一时的周氏遗产案,前后僵持了近两年,季慎言也有份其中,听说过两年准备自立门户……成冰觉得母亲有日益啰唆的趋势,季慎言在一旁,她也不好截住母亲的话题。季慎言订的是本帮菜,成冰苦着脸问:“家里口味已经清淡得可以了,换一家吧?”
成冰看着车窗外哗啦啦的雨,顿时心被浇得凉透。K大方圆十里内她都很熟,出了这十里她就是睁眼瞎。成冰连忙叫停,司机虽不乐意还是让她下车,躲在一栋高楼的遮雨篷下。拦了半天车也没空车经过,成冰才意识到刚刚就算下车,也该到站再下,那样好歹还有公交。又等了半个钟头,远远地看到空车灯,一边招手一边去摸钱包,谁知摸了半天,才发现钱包竟不翼而飞!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已有别的候车人抢了上去。成冰吓得赶紧搁下机箱,把浑身上下有口袋的地方都摸了个遍,又拍拍机箱,想看看是不是不小心封箱里去了,可是明明记得临上车的时候还从钱包里拿钱出来投币……
席思永扬指一挥,又朝成冰眨眨眼,笑道:“秘密。”
成冰差点就把“我保证”三个字脱口而出了,很可惜,她曾和一个律师认识那么久。季慎言说过要“慎言”,尤其是一切可能被当做呈堂证供的东西。再加上成冰与生俱来的那点反骨,她直觉的反应竟是——你凭什么要我保证?
况且离毕业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成冰歪着头斜睨过去,一手掰过席思永的脸,毫无章法地压在他唇上。席思永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她,引她侵入他的唇齿,引她沉溺于他的温度,引她全身心陷入他的怀抱,末了听到他哧哧地笑:“太后学习能力真强。”
晚上聚餐时潘仪还给成冰敬酒赔罪,说今天多有得罪,望太后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成冰一时不知道该表什么情,其实她不怕人当面挤对她,别人怎么挤对她她总能原样奉还回去;她最怕的便是和潘仪这类人打交道,当着人面是一套,背后谁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没问题,过两周有个西方哲学史,交篇小论文就可以了,虽然就一个学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先帮你把这个报了?”
她收起手机又问季慎言:“最近怎么样?我妈说你很忙。”
这不是第一个想走曲线救国路线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每个跟着席思永来看乐队排练和演出的女生,对成冰的态度或多或少都会是这样一个轨迹:怀疑成冰和席思永有暧昧——确证席思永不喜欢成冰这一型——认可成冰在摇滚版太后的地位——希望通过和成冰推心置腹来把握席思永动向……
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成冰颓然坐在音乐楼里,连找人诉苦的心情都没有。席思永原是那样的人,需要被人宠着,需要被人仰视,需要有人爱他的感觉,怎么会被一个人系住?他原是游遍花丛片云不沾的,肯在她这里流连数月,已是看在他们交情过硬的份上了。开学后这两个月他算是体贴备至,较之以前那些让他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女生,她的待遇,实在不能算差。
成冰好笑地问:“那我要摆张什么样的脸给你看?”
鸡血劲儿过去后,就该真刀真枪地干活了,跟音乐系交涉借设备、向音乐楼的老师打包票立军令状、到露天电影院调试灯光效果、印海报宣传策划、请暖场乐队……事情都是靠人做出来,成冰先在乐队里合计好分工,等邵院长那边场地消息一下来,立刻开工干活。
席思永几乎是一瞬之间便和她拉开了半米远的距离。
“你们楼长好说话吗?”
成冰微微一愣,他已松开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洒落一地的戏谑。还没等成冰回过神,新一波的表白潮又铺天盖地地翻涌而来。
“没什么,”成冰苦笑不已,不知道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当初潘仪来找她,苦苦追问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为什么席思永要弃她而去——现在呢?一个颇阳光且诚恳的男生过来和她打招呼,然后和潘仪十指相扣地离开。她望着他们依偎着的背影,头一次有些羡慕潘仪,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幸福着的。
黎锐和燕姐买了金逸影院的情侣座,破坏人约会是要天打雷劈的;还有几个人压根没手机,成冰蹲在国美的侧门边,翻着手机电话簿,落在最后一个让她不知该不该拨出去的电话号码上。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她边走边说。”
成冰斜睨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刻薄了,可黎锐这说的是什么话呀,还是他正牌师妹呢!
十二月初拿到那家知名日化企业的OFFER,算得是过五关斩六将,层层群殴(多人面试),级级PK,最后在K市只招了两个人,成冰位列其中。席思永那边设计院的协议书也已签好寄回来,一切尘埃落定。
蓦然间成冰鼻头一酸,明明身上淋得透湿像个落汤鸡,瑟瑟地发抖,眼眶里却有些东西热热的,像要奔涌出来。她还来不及感动,席思永已冲过雨帘,出现在面前,看见她浑身湿淋淋的糗相破口大骂:“我靠!你他妈不是找赵旭的熟人配电脑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回来?赵旭他妈的这都介绍的什么朋友!”
从朋友成为情人的好处是,两个人足够信任,早有默契;从朋友成为情人的坏处是,一旦分手,连朋友也没得做。
“你想太多了。”成冰尽量温和地答复潘仪,然后喊住杜锦芸,赶紧回寝室。杜锦芸因为第二天有门选修课要考试,她换好衣服便独自出西门去时光漫步,到时乐队的人和摇滚版上的朋友们都差不多齐了,单等她过来开香槟。席思永靠在吧台上,端着酒杯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怨气,草草地点点头。
“哟,一大早这么热闹堵在我家门口干吗呢?”
成冰坐在台下,贪恋地想要多记住这一刻,席思永的声音仍如醇酒一般,低低地吟唱:“Give me a whisper And give me a sigh,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成冰蓦然转过身来问赵旭:“帮个忙?”
“没。”
成冰这才松下口气来,原来又是潘仪可怕的第六感,连忙劝道:“你想多了,我和席思永就是普通朋友,乐队集体活动比较丰富,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我跟黎锐燕姐什么关系,就和席思永什么关系。”
赵旭旋即回头四望:“哪个牛皮糖又来了?化学生科还是电气?”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为什么黎锐敢这样打包票。
“我没事。”
醒来时发现席思永大半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不过是在燕姐房间的隔壁,再简陋不过的木板床,她稍稍一动席思永就醒了,倚着墙坐在床角,眯着眼https://m•hetushu•com.com斜睨过来,好像在搜寻昨日的记忆。
没两天赵旭就带着女朋友介绍她认识,长相颇乖巧可爱的一个女孩,说话听得出来是个有见地也有分寸的人,对自己的将来和发展都颇有计划,和赵旭算是登对。赵旭原来只是嘴上皮,家教本性却是不错,现在有这样的女朋友调|教,更显得体贴懂事。成冰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开始讨论找工作和以后的事情,已全然是预备好要执手相伴终身的模样,竟说不出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正好赵旭一碗鸽子汤也打好了,瞅着学二食堂阔气的大门若有所思道:“成冰你又干什么好事了,刚才我看你那眼神就不对,我明明那天有事,另外找了个朋友帮你配电脑,你也说自己OK不用我帮忙吗?”
成冰转头朝席思永扯扯嘴角,意思是没想到你还招上这么个真人不露相的。先一句堵住黎锐的退路,他要是有任何说和的意思,那就是偏袒成冰,再往深里说,连黎锐也要惹得一身骚了。
只是偶尔也有些让成冰哭笑不得的小插曲,临学期结束那个月的小演出,席思永上solo时,那个长得怪招人疼的潘仪小美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生生地问她:“太后,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我就在他寝室电脑上自动登录他的ID看了一会儿帖子,他说翻脸就翻脸……太后,他是不是最近又认识什么别的女生了?”
席思永脸上竟有点红,不大好意思地转过脸去,正好有熟人过来,成冰一阵紧张,没想到别人却毫不奇怪:“帮太后打开水啊?”
比如最早那位闹割腕自杀的,人若连身体发肤都不爱惜,又怎可能去爱人?这种人爱你的时候看似死去活来,其实要决绝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狠,果然不久听说那位又吃回头草追回以前的女朋友,再后来始乱终弃,简直是贱人中的极品。然而大众是不关注这种后续细节的,只看到当时她绝情冷面,她红颜祸水,她为害苍生,她不得善终。
“太后最近是不是感觉食后腹痛、分泌失调、气短汗多?”
成冰嗯了一声钻进被窝,待门被杜锦芸锁上后又从被窝里抬起头来,满是惆怅地望着红漆木门。
“过两年再说,我妈答应我先玩几年,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背上这么大一座山。”
席思永说有事要回家,就不和众人聚餐了,晚上她短信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事,到临睡前才接到回复:没事,我周日就回来。
“彼此彼此,你又好到哪儿去,还不是个祸水为害苍生!”
“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希望被这么大一座山压死呢!”正好点的一盆小龙虾上来,季慎言戴上手套剥好一只龙虾递给她。成冰赶紧自己戴上手套:“不用了,我自己来。”
赵旭一脸莫测地盯过来,成冰顿觉失言,生怕他看出来什么,谁知赵旭唇角微嘲:“所以我说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行情,你知不知道,那些什么建筑设计院、工程咨询这类地方,多少人盯着从那里挑女婿呢。”
“啊也是。”赵旭不明就里,拖着箱子傻傻地走在前面。成冰忍不住低头闷笑,席思永忽倾身下来在她耳边轻啄:“到了给我短信。”
“得了得了,你呢,没被人请回去吃过饭?”
“我没乱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天天惦记着她,好,你不喜欢我,我也认了,可是你呢?”潘仪满腔幽怨转向成冰,顿时化作三昧真火,“你口口声声跟我保证你不会和思永在一起,结果呢?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和思永在一起?以前每次在外面玩得晚了你都上燕姐这里来,难道思永一大早就过来约你吃早饭?你们这男女关系还真纯洁……”
成冰一时愣住,席思永拖着她走进燕姐住处的小巷,把她挟持在拐角处重复问道:“等老天收我多遥远啊,不如你替天行道……敢不敢试试?”
“我说你们俩以后肯定不在一个地方,不然的话,考虑一下凑合凑合,也免得你们俩在外面祸害黎民苍生。”赵旭又叹了一声,“我们系以前有个师兄,实习的第一周,就被主任请回家吃饭,后来我们一问,那个主任的女儿还在读高三!你看,这都是多么高瞻远瞩的父母啊!”
朋友两个字,说深也深,说浅也浅,说到底还是席思永那句话:只要你不依赖一样东西,那么离开的时候,你就不至于那么难过。
“成师姐,罗师兄说你和席师兄是黄金时代的金童玉女,那请问你们私下也是这样的关系吗?”
真记仇,成冰恨恨地想,印象里她讽刺过席思永没幽默感,没想到现在他还记得,还要讽刺回来。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明白这个kiss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意思再问,快下线前突然弹出他的信息:最后一个s,是小舌头。
已经走到这一步,想再原路退回去,自是不可能了,然而他们将来总得分开。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早把这个人放在心底,甚至有那么种冲动,觉得没有和他好好恋爱一回,将来也许会终身遗憾。然而席思永说得对:当你觉得一件事非做不可,不做不行,完全义无反顾的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恰恰是回过头来,看看退路。
阿夏欲言又止,像是在赌气,成冰眼见着八成是小情侣斗气朋友在从中斡旋,连忙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你赶紧去接同学吧。”
成冰心里登时凉了半截,不冷不热地朝潘仪打个招呼,肚子里早把席思永祖宗八百代一一问候了一遍。更让人发毛的是潘仪,直勾勾地盯着席思永,成冰冷眼瞅着她,暗忖是不是喊一二三潘仪马上就能流下两行清泪来。
“靠,早说你他妈的一点警觉性都没有,钱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了?肯定是放在外面扎眼的地方让贼惦记了吧?只偷钱包算你运气的了,怎么没把你人一起卖了!”
“哦……是太后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虎背熊腰激动地表达了对成冰的敬仰之意,热情地请他们共进早餐——酸辣米线。成冰哭笑不得,三人一起吃了个早饭,席思永说要回寝室补觉,让成冰自己去搬机箱回去。成冰又费了半天工夫,登记补办身份证,挂失银行卡,办完事回寝室倒头就睡,傍晚时分杜锦芸从家里回来,把成冰从床上拎下来审问:“我琢磨了一整天,就琢磨出这一个可能——席思永暗恋你。”
司机头也不抬:“改线了,现在到K大南湖校区,站牌明天就换。”
可见席思永足够了解她。
席思永的这句话犹在耳边,成冰微微侧头,席思永漫不经心地看着满天星斗,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浩瀚苍穹,繁星璀璨。
“算你狠,我说不过你,”杜锦芸无奈道,“我再想想还有什么壮丁能抓出来,你站那儿别动啊,我上网去找找看,找到了再打你电话。”
艰难地找到一家还有座位的店,摇头风扇呼啦啦地吹着,也不见得凉爽多少。成冰在里面坐着,席思永在外面替她排队,也许运气好,并没有等太久。烧麦、汤包、米线、豆皮等,都是学校附近见惯的式样,席思永笑笑说:“其实你吃了就知道,都是那个味,没什么特别的。”
席思永边说边从床上坐起来,成冰摸着下巴,考量着这又是一句进可攻退可守的话,下去吃早饭,恋人朋友皆宜。她“嗯哼”一声,跟着他出来,燕姐早已去上班了,匆匆洗漱后两人又一前一后地下楼,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就像是两个武林高手要决战于华山之巅,谁先出招谁就会先露出破绽,于是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
晚上约好到学二食堂吃饭,两个人躲到三楼,静静地寻了一隅。其实大学里恋爱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件事:吃饭、打开水、上自习、看电影。他们和其他人也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似乎有些见不得光,一餐饭吃到三楼的服务员说要打烊,两人才怏怏地下来。然后去开水房提开水,成冰一路歪着头,席思永被她看得不自在:“没见过人打开水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成冰蓦地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摆明不过是一场恋爱而已,她这么紧张做什么?她总怕现在陷入太深,届时分手时痛苦,可是,既然结局已成定局,何不放宽身心投入一场?他们要的从来不是天长地久,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战战兢兢?
“诡异,”杜锦芸停顿半晌后没头没脑道,“注意安全,我睡觉了!”
成冰马上想起电视里拍烂了的桥段,医院的精英总会娶院长的女儿,然后平步青云,不由微哂道:“哪个娇小姐受得了他那张肌肉僵硬的脸?”
照潘仪的说法,她和同班的追求者走得近了些,所以席思永冷淡了她。成冰略一推敲,以潘仪那点心思,只怕是想借追求者来刺|激席思永,不料席思永借坡下驴,直接把她的挑衅处理成分手。现在潘仪后悔也来不及了,病急乱投医,又来找她诉苦。
“哀家会永远记得你的,”成冰拍拍黎锐的肩膀,又回头跟席思永说,“我先回寝室冲凉换身衣服。”话说到一半发觉席思永似笑非笑地瞅着台下,转脸一看,站在台下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潘仪。
“你不就是内火外寒嘛,他给你开九味羌活汤啦?”
如果和他谈一场恋爱的后果是失去这个朋友,那么她宁愿永远也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席思永的回复也很简洁:晚安,kisss。
这话原是极平常的,他们以前还不厚道地拿席思永身边女生的存活期来开盘下赌注,现在听着却不是滋味。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声音里都透着酸味:“你们院不是女生少嘛,建筑设计院那种累死累活的地方,能存活下来的美女就更少了,入不了席少的眼!”
终于说了句人话,成冰如释重负。席思永不再说话,没多久成冰又困了,找了张桌子趴着小憩,睡意蒙眬中听到有人问:“思永,一起吃早饭?哟……不好意思……”
“去哪儿?”
“上个星期老师有事换课了,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你还是去接她吧。”
席思永按成冰在墙上,微一倾身,密致的吻便落在她的唇上。仲夏夜里水泥墙上余热未退,越过透薄的真丝短袖,毫无阻挡地侵袭她的肌肤,直冲进心房。
阿夏感激不尽,封好箱后成冰自己抱着机箱出来准备打车。电脑城到晚上八九点仍是车水马龙,等了许久也没有空车,天上还洒了几滴雨下来,成冰眼见等不得,只好瞅着一辆到K大的公交车便跳了上去。
赵旭迅速以闪电般的速度扒下自己的外套给成冰披上,生怕后排的人看不到似的,还拿胳膊张扬地朝天空招了招,低下头来在成冰耳边道:“最后一回下不为例啊,现在我可是有主的人了。”
成冰白赵旭一眼:“CHIVAS也遮盖不住你身上的人渣味!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副德行!”
可是话出了口,再解释就是越抹越黑了,潘仪看成冰的眼神登时就变了,腾地站起来,极委屈愤懑地指责成冰:“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嗯?”
杜锦芸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主,更何况这回潘仪送上门来,不等成冰发话便上前一步:“怎么,是有问题要请教太后呢,还是要汇报明天你和你们家那口子的动向呀?”
有女生在上面从窗里伸出头来,好气又好笑地喊道:“知道了知道了,爱我们就清净点,省省力气明天帮我们托运!”
她以为席思永要问些什么,谁知他说了这句又没了下文。中途有人来找席思永,一旁半天没吭声的赵旭便和成冰耳语:“今天帮忙看着点,别让思永喝多了。”
“你这完全是成见,”赵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眼觑着成冰老半天,又看得成冰头皮发麻,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料赵旭颇惋惜道,“可惜你们俩以后不在一起。”
“啊?”
“早上赶紧去挂失,下次注意点。”
“后悔了?”
她这么一通抢白,席思永大笑起来:“咱们俩谁和谁啊,能和这些人一般见识吗?咱们就算分手,也一定是好合好散,再见亦是朋友!到时候咱们要分手呢……你的大律师当时不是买下三面墙给你亮灯吗?也就几千块钱吧,为你花这个钱我不心疼,我再抱着吉他去你们楼下唱歌,让全校人都知道是你太后看不上小臣,保证给你分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那行情,保证噌噌噌地就上去了。”
“没什么,两口子吵架,往外人身上撒气。”
“真的吗?”潘仪狐疑地问,“以后也不会,你保证?”
“这么说起来……”成冰往台上扫过一眼,席思永不断地瞟过来,似乎也意识到这边出了什么事。成冰端着胳膊,没了方才劝慰潘仪的好心思,冷冷哂道,“你既然觉得我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现在你还敢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管不住自己家男人,找别人麻烦算什么本事?”
成冰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一个堪称虎背熊腰的男生连连致歉:“不好意思,吵着你女朋友了。”
“出什么事了?”
庸人俗语,不足入耳。
成冰忽然间就觉得整颗心定下来,席思永只握着她的四指指尖,及不上恋人们的十指相扣,然而掌心的微微热度,已透过指尖传进心底。席思永拖着她的手下楼,到出大门和*图*书时她忽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抽回来,等席思永讶异地回过头来,她还未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席思永仍是阴着脸:“里面有个休息室,我去看看有没有人,你去休息吧。”
“苍天无眼,降下你这种人来为祸人间。”

仔细推敲两方的说辞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只除了席思永的态度。成冰暗自冷笑,敢情这小两口花枪也耍得别人云里雾里的,她可没空理这桩家务事:“他郁闷着好,他多郁闷一阵,少荼毒一个纯情少女。”
又不好把这话直接说出来,她可受不起席思永再领着小媳妇过来道歉,瞅瞅正在排队打鸽子汤的赵旭,成冰敲上一个响指:“赵旭哥哥过来一下!”
然而成冰实在不是那种能“忍辱负重”的性子,现在她慢慢明白了母亲那十余年来的痛苦。明明是爱着的,却遭遇到背叛;明明是背叛了的,却又不能干净利落地了断。只能日复一日地煎熬,让那种刻骨的痛,慢慢地将一颗柔软的心,百炼成钢。
“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你也不会考虑吗?”
潘仪的那句“你保证”到底泄露了她的本意,虽然成冰并不在乎她是否为以前的失礼道歉,可是打着道歉的幌子,这样以退为进地逼她保证不会和席思永有任何瓜葛,就实在令人无语——我和他有没有瓜葛,干你何事?她当然不认为单纯、毫无心机这些词是什么夸人的话,但是也同样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耍这样的花招。
“一——二——”
成冰登时就来气了,我爱和谁在一起难不成还要跟你打个汇报?再瞟瞟席思永在一旁莫测难辨的表情,更是一肚子火,冷冷道:“我和他怎么了?”
成冰想起那个Eternity的ID,一直是她和席思永公用的,偶尔她也要上去打理版务,管理的都是摇滚版的公共事务。大约席思永不愿意潘仪插手这些,只好劝道:“可能……每个人习惯不一样吧……”
席思永的短信并不多,有也是寥寥数字,比如“又升温了”、“学校附近的大洋开业了”、“被姑妈逼着给表弟补课……”每每成冰收到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回一个“哦”字了事。母亲偶尔也奇怪地问:“拿着手机发什么呆,等人电话?”
临近学期结束时有校园十大歌手赛来请乐队去做决赛的压轴演出,成冰和席思永都要毕业,乐队又面临新老交替,席思永的意思是去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可是乐队另外两个人要考研,最后冲刺关头也抽不出时间来排练,斟酌再三后成冰便说:“席思永你去solo吧。”
燕姐朝潘仪瞥过一眼,偷笑道:“听说刚才得罪你了,什么事儿啊?”
“我刚开始以为是你,后来看到你短信又觉得不是……”
曲终人散,舞台上的灯是一盏一盏地灭的,不断有人冲上来和乐队成员拥抱,还有好些人搂着她合影。成冰已累到虚脱,不过俗话说得好,人生难得几回癫,她面目肌肉笑到僵硬,还是支撑着和要求留影的同学们合照,最后黎锐冲上来解救了她,“同学们同学们,我们在西门外的时光漫步酒吧定了庆功宴,还有兴趣的同学,可以一起过去,让太后先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咱们不醉不归!”
书面OFFER下来后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尚满意,这也算是她和母亲的一种妥协,她可以继续保留几年的自由空间,只要回去工作即可。挂断电话的刹那眼角竟是濡湿的,成冰狠狠地抽了口气,席思永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了句“我妈妈很高兴啊”。席思永隐隐地听出哭音,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胸前,他揉着她的背,然后是脖颈、长发,又细声劝她做人要向前看。成冰难得见到席思永这样温柔的模样,竟不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翌日赵旭偷偷地问她:“你爸爸妈妈没事吧?”
临到solo前,成冰还特意瞟了眼台下,席思永正嗑着瓜子,和潘仪谈笑风生,方才潘仪两行泪珠儿也都化作春风满面,真他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绝配!
“附近就这么一个标志性建筑,好像远点有个大转盘,有些像帆船不像帆船的雕塑,”成冰形容地有些无力,“附近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等雨小点我冲过去躲一晚上,明天早上你过来给我收尸好了……”
也许席思永也在后悔昨晚的小小意外,成冰如是想。听师姐们说毕业的时候大家情绪激动抱着互相表白,一通拥抱kiss都是常事,昨晚撩人的月色伴着酒精的冲动,一个吻,那也当不得真。她低头这样闷闷地想着,谁知席思永一个转身,她正好撞到他身上。“走路看路,”席思永好笑地牵起她的手,“不然长这么大双眼睛干什么?”
“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给你写个汇报?”成冰微笑道,看季慎言并不以为意,稍稍放下心来,又暗笑自己多心。季慎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事她现在可是见多了,况且这几年季伯伯和母亲眼见二人复合无望,已开始给他物色对象,她实在不该担心这么多的。
“太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瞒着咱们哥儿几个啊?”
慢慢的连出租车也少了,空车更是基本没有,杜锦芸那边也没消息,成冰琢磨着只要能找到辆空车,说不定能说服司机上楼跟自己去拿钱。正站起身来四处张望,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正是席思永的,大概因为刚才拨通过他的电话,所以打过来,果然席思永语气淡淡的:“什么事?”
黎锐也颇为讶异,回头狠狠地瞪了席思永两眼,赶紧又劝潘仪。“小师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成冰交情好,我和你交情就不好啦?显然是谁有理我帮谁嘛,别人我不敢打包票。”他指着席思永和成冰笑道,“他们俩要能在一块儿,早几年干什么去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去版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不是我说,就算把他们两个人放到一张床上,我们都不会觉得他们俩能是一对!再说了,昨天晚上我也在,要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知道?”
“潘仪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又是这样让成冰摸不着头脑的短信,她愣是把下唇咬得发白,才回复一条:哦,和季慎言在吃饭。
席思永眯起眼,若有所思道:“你到底会不会恋爱?”
“我们也不好劝,怕他觉得没面子,你嘛,好歹是个女人,有些话吧,我们不方便说。你给好好劝劝,好好收拾心情迎接下一春吧。”
从本年度新生公寓回曲水苑,路途遥远,初秋还带着暑意,走在沿路的法国梧桐下,沙沙的全是风擦过树叶的声音。席思永忽然从路沿上跳下去,底下是未开垦的一片荒地:“下来!”
“幼稚了吧,小姑娘家你不懂,”席思永一副衣冠禽兽的嘴脸,“引诱之,勾引之,然后等人来表白。”
熟悉的前奏一出来,成冰便捂住脸,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失态,然而她没料到席思永会挑这首歌。
明明是请成冰主讲如何兼顾学业和社会活动发展的,不料之后的交流时间,提问的大半是女生,且都冲着席思永而来——其实细想便可明白,就算是美女,那也是师姐了,怎比得上俊朗优秀的师兄来得实在?偶尔有男生提问,也是问席思永关于足球联赛一类的事,更有甚者明明是问成冰问题,却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嗯……”席思永极是尴尬,等人走了还嗯了两声,“嗯嗯。”
“听说这两年就业形势变差了,我的专业本来就不太好,所以想先来学习一下面试经验,以后也好早作准备。”
新学期开学后,成冰也开始有意识地戒除这种习惯,看起来并不困难,因为他们的交集也不过在乐队和BBS上的摇滚版。她照旧督促乐队的人上自习,接过席思永的班催黎锐参加各门清考。而席思永很忙,每个月来看乐队小演出的家属总是新面孔,她不去找他做树洞,他当然也懒得来答理她。
开学时席思永去火车站接她,庆幸这一回赵旭没有同行——他借着实习的幌子,要在家多留两周陪女朋友。席思永拖着她的行李箱,带她去江边的梨花巷吃早餐。
就像K市短暂到让人难以察觉的秋天,炎炎的秋老虎过后,一场雨下来,便要入冬了。
记得以前席思永去打球的时候,几乎每场比赛都是换着人来给他送水送饭的,偶尔她和赵旭、黎锐等人去看球,便极厚脸皮地享用那些零食。席思永替人做跟班排队的场景她从来都觉得是不可想象的,看着面前的那笼汤包,潜藏着的那点虚荣心竟探头探脑地爬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怯怯欣喜。
“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成冰便也装傻,决定以静制动,先发可以制人,然而后发往往更有利。只要他席思永胆敢有一丝反悔的念头,她一定失忆到只记得自家爹娘的地步。谁知席思永咧着嘴朝她笑:“早。”
“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潘仪飞快地朝席思永瞟去一眼,“一直骗我说你不喜欢他,肯定不会和他在一起,结果转头就和他……”
流香四溢,酒吧里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掌声、尖叫声,还有好事者高叫着“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时经纬听说有这样的盛事,掏腰包远程赞助今天的包场费,许多摇滚粉丝平日只能小打小闹地自己瞎捣鼓,难得有场地有设备给他们发挥,争先恐后地要秀一把。成冰退到吧台,和乐队的几个人闲侃,不一会儿燕姐接到电话说第二天要加班,黎锐只好送她先回去,临走前留了把钥匙给成冰:“晚上你们散场了就直接去我那里吧,我明天要加班,你动静小点。”
电话回寝室,没人,想也是,杜锦芸周末回家,剩下的不是约会就是去上自习。更要命的是,约会的那个向来是要在八栋楼下上演十八相送的,不到关门最后一刻绝不上楼;而另一位的刻苦程度永远和前者的热恋峰值持平。
按断电话她便冲出来朝马路对面刚停的一辆出租车拼命挥手,谁知电话又响了,成冰不得已退回来,暗自可惜错过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辆空车,一看又是席思永的号码:“你在哪里?”
“那个师弟女朋友有事……”
等杜锦芸帮成冰端过来她要的那份一荤两素时,潘仪已不见了踪影,杜锦芸诧道:“刚才那不是席思永女朋友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还……是现任吗?”
她不想继续这样的煎熬,分手是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偏偏他不肯说出来,她也不肯说出来。其实她也能猜到席思永不肯开口提分手的原因——谁先说出这两个字,谁便要为他们一去不复返的友谊负责,好合好散这四个字,说出来是那么的轻巧,实施起来又那么的困难。
这一回席思永很快就回复了,说今天陪父亲去医院了。成冰忙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这样一来一回,短信也聊了好久,母亲看她一晚上都捧着手机便笑道:“有什么事打电话不行,打字多慢。”
那一瞬间,成冰闭着眼对自己说,她仅剩的大学生涯,精彩纷呈也好,庸庸碌碌也好,至少在乐队的这段日子,将是她永生难忘的回忆。她回头看看乐队众人,从席思永到吉他手到键盘再到鼓手,即便过去的日子他们多少次为理念不合而拍桌子敲凳子地争执,那片片往事,也在每次扫弦的刹那,伴着最真挚的情感,融入每一节音符。
尴尬之余也有些不爽,他们就差十指相扣地走在路上了,怎么就没两个人过来八卦一下?
生平头一次话说得这么口是心非,其实潘仪陡然说出席思永喜欢她的话时,她心里还是有那么点窃喜和虚荣的,甚至还在此之外想到朋友有余恋人未满这些矫情的字眼。听说潘仪不过是发挥强大的第六感凭空幻想,她竟觉得有那么点失落,女人的虚荣心真可怕,她忍不住唾弃自己。
“喂喂喂,成冰,我刚刚联系到隔壁寝室的人,你找到空车就打电话给她们寝室,叫人下楼给你付车钱,没有空车的话你就打叫车的电话,我马上把叫车的号码短信给你!”
席思永听到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拍死黎锐算了。偏偏黎锐还浑然不觉,等劝走了潘仪,回头又朝他们俩道:“我说你们两个也注意点,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高级趣味地理解你们比肩马恩的伟大友谊!”他又指指成冰朝席思永道:“好歹太后也是个女人,你注意点名节问题!”
如果有一天席思永不在身后了呢?
迷蒙间她看到弯月的清晖从乌云后洒下来,洒在她的脸上。她正想借着月色好好看清席思永的眼,他微酿酒意的唇已覆在她的眼帘上:“闭上眼睛!”
晚上独处时她便揶揄席思永:“要是有成色不错的小妹妹,你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好选个歌单,让你先练练,再去八栋楼下开个唱。”
成冰白了她一眼,什么智商?
赵旭连忙骑着单车带成冰回公寓,跟成冰说等会给她短信汇报情况,便冲上楼去,推开门席思永正站在寝室中间,见他进门来,不由分说便拽过去就是一拳。赵旭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席思永又拎起他衣领往墙上扔,赵旭怒道:“席思永你丫m•hetushu•com.com有病啊!谁惹你你打谁去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我回去再看看哪天没课再给你电话吧,对了……下次报什么选修课给我登记一下,早修完十二个学分早超生!”
席思永凝着眉,脸上颇有不耐,然而僵着身子站了半天,还是坐下来冷冷道:“流水别墅模型。”
成冰望望脚下,一米来高的台子,她倒不是怕摔着,只是不习惯席思永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一咬牙跳下去,被席思永抱了个满怀,“摔不死你。”
成冰不好再开口,正昏昏欲睡时又听席思永问:“身份证和钱包放在一起了吗?”
成冰一连几日都有些恍惚,连黎锐跟她说土木学院的领导同意出面申请露天电影院给他们做现场,她都没回过神来。
“我在你对面,这里没灯。”
见成冰不说话,赵旭又自言自语道:“你再想啊,席思永的爸妈在K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里面关系太复杂了……”
真败兴,成冰满腔热血急速冷却,一瞬间便从无限的青葱岁月惆怅情怀里清醒出来。记起来自打筹备演出后,似乎有两三个月没看到过潘仪了,好几回她试图旁敲侧击,又怕太着痕迹,生生地给忍住。反正就算席思永有空窗期,她也坚决不报名填空!
潘仪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下来了,不等她回话,成冰已站起身来准备去后台,临走前丢下一句:“就算我说过什么,那也要你们家男人愿意呀?不怕告诉你,你后面排着队的人多的是,要不姐姐现在就钦点两个人上来替你下去?”
“要不要试试?”
“那个熟点的今天都有事……”
诧异之余成冰还是喝下了那杯酒,席思永向来是兄弟的优先级高于女朋友的,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颇林妹妹的潘妹妹,竟完成了无数前任所未完成的任务,不由让她刮目相看。
一个满脸莫测高深,八卦兮兮地问成冰:“那天你也去了吧,自控的新生交流会,有没有美女,介绍几个给我们认识,优化一下资源配置嘛!思永那里都资源泛滥了,你还带他去,置咱们哥们几个于何地呀?”
事情并不复杂,席思永自有女朋友起,就是被人捧着供着伺候着的,从来没有照顾体贴的主动。潘仪这样说的时候,成冰并不感到奇怪,还记得席思永那回伤了手,她去探望的时候就有女生炖了汤一勺一勺地喂,即便潘仪算得上他有史以来存活时间最久的女朋友,也不见席思永有多主动。
成冰白他一眼,席思永马上想起上次乐队的人消夜多喝了三五杯,送成冰回去时已是十一点半。八栋楼长那狐疑的眼神,活像他们在外做了什么不法勾当似的,硬是隔着窗户审问他们近半小时才放行,嘴里还含沙射影地说现在外面乱,不知检点的女孩子多云云。
成冰头痛不已,还得小心抚慰小美眉那颗受伤的心灵:“可能他比较注重隐私吧……”
“反正我也没事做,”席思永关上电脑,“明天我就回家了,又要无聊死。”
“嗯。”
出门没两步便听到潘仪在后面叫她,转过身来见潘仪欲言又止,不得不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洗漱一下去吃早饭吧。”
席思永歌声明显一滞,副歌部分变成喃言低语,然后在众人讶异他大失水准的时候,猛地扯下吉他掼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礼堂。成冰没料到席思永反应如此激烈,顾不得礼堂里议论纷纷,跟着赵旭冲出来,只看到席思永已踩着单车,瞬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没事没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古训,成冰还是懂得的,“反正今天回去也很晚了,我今天先自己把机箱搬回去,显示器麻烦你明天帮我搬回去吧?”
“他没说要分手,可是我知道他已经烦了,我还以为这回他是认真的,会长性一点……太后,你和他这么熟……”
“没什么,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以后谁找你都别掺和。”
“是啊,”成冰一脚把席思永踹进去,转头跟老板说,“两碗米线。”
席思永毕业后会留在K市,以他的能力和父母的人脉,进了建筑设计院那绝对是条康庄大道,而成冰自然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临近毕业他们这样的认识越发地清醒,而他们俩又都是再理智不过的人,没有谁会为了谁改变早已安排好的人生路。说到底,她和席思永最爱的都是自己,她现在的骄傲自矜也好,席思永喜欢被人宠着也好,说白了其实都是不愿贸然付出。没有期待的人,永远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该来的终于来了,成冰微哼道:“我怎么对你了?”
那些星斗之间隔着千万光年,虽然在我们眼里,那不过是咫尺之遥。
他冷冷地斜眼一扫,藏着些许的锋利,成冰环视左右低声问:“让那些大爷大妈看到了,肯定在心里骂我们伤风败俗。”
然而这话从席思永口里说出来,格外刺耳。成冰偏头瞅着他,又是那副半醉不醒不以为意的神态。回寝室的路上便不停地自我催眠,试图驱散这种郁气。其实说到底,她和席思永也不过是交情笃些的朋友罢了,她郁闷也不过是因为先前和他走得太近,太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过于依赖席思永,比如她为什么会拒绝季慎言的安慰,却在那个晚上独独给他电话?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在BBS上收到他发过来的手机号码,还是因为他们共有的那段洛阳之旅,让她错误地开始习惯席思永一直站在她身旁这个事实?
周末照旧练歌,席思永事前短信和她报备,说晚来一会儿,她才和乐队那两人一说,就听他们叫唤起来:“肯定又在给人做咨询了,哼哼!”
“没事,你东西多,火车站不安全,我还是送你上去吧。”席思永二话不说抢过火车票去买站台票,赵旭和成冰在候车厅入口等他。票买回来赵旭突然问:“你不是说来送我的吗?”
越过荒地和小树林后是K大的家属区,都是单栋带车库球场的小别墅,中心草地上还有双人秋千架。成冰满是诧异,K大适于恋爱的地方实在不多,所谓的情人坡、情人林都是砸块石头便能“惊起鸳鸯无数”的,为什么竟会放过这样适于花前月下的地方?
“啊?”杜锦芸一脸惋惜,半天没得出个结论,最后放弃思考,“这人在想什么呀?算了,我去超市囤积下个星期的储粮,你继续睡吧。”

“这个园区是我爸爸规划的,以前进来过几次。”席思永笑道。
“打车回去这显示器你也搬不回寝室,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阿夏很是踌躇地朝那个女孩道,“要不你去接她吧,她最近说看到我就烦,我就不去招人嫌了。”
席思永转过脸:“冷?”
怔忡之间竟拨了出去,成冰惊觉后立即挂断,然后迷茫地对着外面的凄风冷雨,自伤自怜了三分钟后终于决定打给杜锦芸。电话拨通时杜锦芸正欢快地看《快乐大本营》:“有没有谁在学校的,你先打的回去,让别人出来付钱?”
等你一起吃饭,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水煮鱼——这又是哪个系的师妹?成冰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忍住好奇心,按下锁屏键。
“真酸。”席思永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丢出这么一句,直让她恨得牙根痒痒。
“不准备去帮你妈妈的忙?”
然而席思永一整天都没消息,成冰暗悔不该这样试探他,等到第二天晚上,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天气预报的时间都过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回曲水苑的马路上,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席思永面无表情,只有眸光深邃,眉心微蹙:“黎锐什么脑子,是个男人和女人放到一张床上也会有问题吧?”
席思永微扬起眉,成冰偏头瞥他一眼,微哂道:“那当然,和你扯上关系,我肯定行情大跌。要是你的潘仪妹妹还想不开,再给我添点油加点醋,到时候肯定得有人说我横刀夺爱还落个惨淡收场,你说我多亏呀!”
另一个则是义愤填膺:“就是就是,哎哟你们都不知道,那天我去思永寝室,啧啧!他一上BBS,那些小师妹来咨询的站内信啊,跟刷屏似的!不是咱们学校大二才让买电脑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牛逼了……”
为了争取时间,也为了调动气氛,成冰向邵院长提出的申请时间是毕业前夕。这个时候校内正是离愁别绪涌动澎湃的最高峰,配合乐队这两年来在学校里累积出的人气,成冰颇有自信地打出了K大第一摇滚乐队的牌子,狠狠地做足前期宣传。接着又和学校的助学组织谈好合作,采用义演的方式,票价本就不高,又调动起毕业生们临毕业前再献一次爱心的情绪,方案刚刚公布,便有不少院系直接联系乐队,表示团购集体票的愿望,总之,一切都很Perfect!
坐了几站路成冰便觉出不对劲儿来,原本算着过两站路就会经过一条体育用品街,然后是沿湖的公寓区、科技园、K大,谁知今天坐了五六站,只看到通天的马路。成冰努力回想,记得站牌上写着有K大的才上车的,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向司机询问:“请问这路车到K大吗?”
不是如果,而是……他本来就不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又实在不好说席思永什么,平心而论,席思永除了嘴上刻薄些,对朋友是没话说的,对她更是无可指摘,这点她心知肚明。
其实大多数时候大家都是借酒装疯,仗着自己喝过酒了,便有理由不去压制那些冲动的念头。明明知道她应该扇他两耳光,告诉他自己不玩这种游戏,可是说出来的却是:“试试就试试,看谁先死!”
暑假回家仍是和赵旭一趟火车,赵旭寒假时在家勾搭了个财大的MM,挨了半年的相思苦,光各样的娃娃就堆了一口箱子。成冰忍不住笑话他:“当儿子都没这么孝顺过吧?”赵旭也不客气,嘻嘻笑道:“可不是,所以大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嘛!”
“嗯……她好像挺后悔的,不该拿别人来考验你,”成冰一五一十地坦白,说完后竟看到席思永长舒了口气,“你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改行卖狗皮膏药了?”
“咨询?”
成冰往店里一瞟,原来潘仪也在这家店吃早餐,抬头看到她时脸色微僵,愣了片刻才跟她打招呼:“太后,吃早饭?”
成冰赶紧借洗澡遁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将一切想法都和父母分享。另一个原因则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谁知道她和席思永这种关系,能持续多久?
“潘仪!”席思永皱着眉,脸色极是不悦。成冰转过身朝他冷哼一声,今天她倒要看看席思永是个什么态度,若别人都这样欺负到她头上,他还能作壁上观,那别说恋爱,他们的交情也该到头了。
潘仪猛地抬起头:“太后你也喜欢思永?”
成冰颇得意地点点头:“不错吗,配合得蛮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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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的事情,你别拉扯到别人身上!”席思永冷着脸说道,“是你和别人走到一起在先,我成全你跟你分手在后,你现在跑来东扯西拉什么?”
“我说真的,”黎锐一脸严肃,“你燕姐最近就这样,我告诉你啊,学校中医科有个老大夫,那锦旗堆了一米高,他就给我把了把脉……”
Give me a kiss before you tell me goodbye
“得了吧,受人恩惠千年难逃,现在抓他来当苦力,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了。”
成冰暗暗地跟燕姐咬耳朵:“看来这回遇上正主了,说不定过两天我都要改口叫嫂子了。”
季慎言似笑非笑的,看得成冰发慌起来,他眼中光芒太盛,让她避无可避。季慎言又笑问:“下半年什么打算?”
“天要亡我。”成冰无力地说,并简要重复学校诸人的动向。
成冰一脸狐疑,潘仪扯扯嘴角黯然自嘲:“以前我总误会你,以为是你在背后搞小动作,最近这段时间……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潘仪变漂亮了,当然以前本来就不差,旁边还戳着个人模人样的男生,目测身高180。成冰斜觑过去,180男正皱着眉和潘仪说着什么,潘仪那双明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幽怨,幽怨的对象显然是席思永。成冰略扫两眼后回头跟另外几人道:“先回寝室,时光漫步见。”
赵旭今天有事,照理也不在寝室,试着往他寝室拨了个电话,果然接电话的另有其人,且正打星际打在兴头上。成冰自言自语地抑郁了两句,听赵旭室友的口气完全不在状态,只好说没事另外找人就挂了电话。
“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找你。”
“好啊,星期几?”
“什么状态?”
“那你呢?”
“酒喝多了?你不是被潘仪刺|激成这样了吧……”成冰自觉这话说得都有几分酸溜溜的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接下来的日子席思永常常心不在焉,有时握着手机发呆,有时愁眉紧锁,成冰问有什么事,席思永只是摇头笑笑。心凉之余她又觉得挫败,她不该对自己期望过高,也许真如席思永所说,她也是被人捧惯了——习惯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她也习惯被人宠着,于是以为席思永也会这样对她。事实上他也真的宠过她,只是这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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