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割裂的画
那是第一次彻底的激怒自己吧？裴越泽有些艰难的想，就是那一次，自己第一次吻她的么？她的嘴唇么柔软，像是花瓣，又像是云絮，清淡的擦过，却在自己心底掀起排山倒海般激烈的情感。
裴越泽穿着看上去质地柔软的白色衬衣，袖口卷到小臂处；裤子亦是白色棉麻的，卷起裤脚，站在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晨风之中衣袂飘飘，发丝清爽的被风往后掠起，背影清俊，勾勒得线条修长。
他注视着的举动，缓缓的纠正：“其实你们长得不像……可是气质却很像……很干净，像是天使。”
她将树枝递给他，想了想，才说：“其实不是什么游戏。要不就画画吧？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她只是俏皮的笑笑，恍若有露珠从花瓣上滑滚而下，晶莹剔透：“我忽然觉得，这份兼职的收入很不错。如果你愿意再给加薪，那我会更加乐意些。”
“小时候我常常会发烧，家里只有家庭医生和阿姨在，……她很可爱，每次我病，她总是在的房间外张望几眼，然后赤着脚跑过来，拿自己的额头抵着的，边安慰，‘都不烫，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修长的手指支撑在自己的额角，嘴角噙淡淡抹笑，“常常睁开眼睛，就看见的她脸，离很近，一动不动的盯着，像是担心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最后却变成那样……她站在窗台边，言不发的看着自己，冷冷的：“总有一天，你会逼死我。”
裴越泽看着他们的拥抱，目光却出奇的平静，像是看着不相干的两个人，甚至有着淡淡的木然。这样的角度，他看得见夏绘溪棉裙下白皙的小腿，因为微微踮起，显得愈发的线条纤细。而那个年轻人的个子很高，将她完全的抱在怀里，那个怀抱完美而彼此契合。
他亦清醒过来，后退两步，冷冷的斜睨，似是为掩去狼狈和尴尬，声音锋锐：“这些天你就呆在家里，不要出门。”
夏绘溪眨眨眼睛，推了推他：“就几分钟的事。”
这个问题让裴越泽怔怔，沉默片刻后，答：“阿璇住在我家，是父亲朋友的女儿。”
她的指尖拨弄着那支铅笔，在白纸上划道又道，刷刷的声响，像是时光在身边擦身而过。可是他亦只是看着，不做声响。
她正要话，身后的气息温暖而熟悉，一双手揽住自己的腰，一惊之下，来不及转身，却忽然忘了一切，只想落泪。
房间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们相对而坐，谁都没有再开口，各怀心事，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慢慢的洒落整个际，像是将整桶整桶的染料泼洒开，晕染得视线尽头是大块的金和蓝。
裴越泽却很快站起来，拿起手机：“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有人敲敲房门，她喊声请进。
这一次的浪潮忽然大些。白色的浪花像是蕾丝花边，慢慢的纠缠到自己的脚下，将土黄色的沙子染成深褐色，又的将那幅画抹平，一直到没过自己的脚踝，又向后褪去，遗留下平整如镜的沙滩。
他总在发烧的时候想要见到自己，举止也是异于平常；CRIX忽然和南大合作，开发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他会关心自己的发型是不是遮住额头，而额角的伤疤让他再的注目；他对自己，“你要看看个世界到底有多大，或者什么都不愿意做……我都随你。”
“她……死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得几乎要集中所有的精力才能听到，“两年前的时候。”
他冷眼看着她连鞋子也没有穿，急急忙忙的跳下沙发就要向门口奔去，忽然心口滑过丝难言的烦躁，冷冷的叫住她：“你以为有这么快？”
“这么大一片沙滩，比订做的那个沙盘要自然舒服得多。”裴越泽仰头示意起蹲下来，“这个该怎么玩？”
裴越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连呼吸都不再顺畅：“你不是说，不想干了么？”
而他依然在微笑，有些孩子气的看着，眼角微微勾起，光芒四射。
她端详很久，才又合上，递还给他，微笑着：“不像。她长得精致，比我好看多。”
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些，笑容中愉悦的成分正不自觉的急遽增加：“好，回去之后，我们再继续。”
苏如昊带了犹疑，慢慢的的放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短短的几步路hｅtｕsｈｕ.ｃoｍ.com，他克制不住内心的不安和焦躁，几次想要回头看看，却终于还是忍住，直到走到繁星满的屋外。
她素白的T恤，灰色的家居裤，又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整个人都透着纤巧和聪慧。他们的距离样近，只要他伸长手臂，就可以将她掠在怀里。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半晌，充满诱惑，他克制很久，才懒懒的动弹下身子，靠在沙发上：“想听什么？”
夏绘溪并没有察觉出苏如昊的紧张，她的手臂从他的手上拿下来，又抬头冲他轻快的笑，明媚动人：“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裴先生说一下，你去屋外等我。”
他只是懒散的挥挥手：“没关系。”
他的眉峰完全的舒展开，笑容亦是纯净美好。
他的领口又扯得大些，看得见条细细长长的伤痕，淡红色，就是昨晚在飞机上夏绘溪抓的——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而他轻松自如的笑：“给你看看照片。”
他的笑空虚而苍白，慢慢的：“是我不好，限制她太多的东西，后来……甚至不让她出门。其实那个年纪的小姑娘，谁不爱玩，谁不爱闹……可是我让她呆在家里，我只希望属于我一个人……”
阿姨找张膏药出来，夏绘溪接过来，看看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狗皮膏药。”
裴越泽依然注视着落地窗外的大海，以为他没有听见自己的询问。
进来的是个中年阿姨，拿套衣服递给她，又匆匆的带进来杯牛奶和盘松饼。夏绘溪说了一句谢谢，随手捡片咬在嘴里，香酥可口。慢慢的咀嚼着，忽然想起下午的时候自己还和苏如昊在讨论哪些东西煮火锅会比较好吃，转眼间，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被胁迫到个地方。
然而她只跨出一步，又止住了脚步，有些犹疑的看了裴越泽一眼，又悄悄的松开挽着苏如昊的手臂。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云霞满。
这句话像是轻轻的戳破肥皂泡泡那层五彩斑斓的薄膜，啪的一声，化作细小的雾滴——裴越泽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像是不经意的在手背上按下去，那瞬间的疼痛，让自己的追溯带支离破碎的疼痛。
“后来呢？”终于还是忍不住，“你和她之间……发生什么？”
夏绘溪僵硬的站立在那里，硬着头皮，终于还是慢慢的走过去。
而他背对着，有沙沙的声音传来，大约开始随意的画画。
天色太晚，夏绘溪下车的时候来不及打量周围，就被带进了客房。
踏下台阶就是沙滩。台阶的最后档上摆放着几双拖鞋，夏绘溪索性踢了自己的鞋子，赤脚从原木地板踏上了沙滩。似乎有细细小小的沙粒钻进自己的脚趾间的缝隙，带轻快的微痒，就像和朗的天气。
她被大人牵着手走到自己的面前，穿件白色的公主裙，带个蕾丝发箍，露出的额头光洁漂亮，头发是小孩特有的偏黄，柔软的披在肩上，双眼睛就像是活溜溜的珠子，有些羞怯，又有些好奇。
裴越泽的心情也被这样轻柔的动作舒缓开，连她随口的话也让他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重又问了句：“什么？”
独属于他个人的阿璇……那个会在全世界都不知道他生病的时候，悄悄的探手过来，和他比较着额上温度的小孩……那个会笨拙而羞涩的安慰自己，默默的坐在自己床边，抱着洋娃娃的小姑娘……
裴越泽有些愕然，等着他的下文。
“大概天使，都不会和个有着原罪的人在一起……”
她笑意盈盈，又重复一遍：“给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裴越泽的嘴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微笑，一个简略的分析在脑海中滑过，如果他爱她，不会在此刻镇静如此；可是……如果他不爱，不会千里迢迢的在第二天就追到里……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兴趣愈发的浓厚，微笑着：“苏先生，不妨和夏小姐在这里住几天？这里的天气很不错。”
她和他并肩立着，又刻意的保持些距离，夏绘溪觉得还是由自己打破沉默比较好。
夏绘溪着急要站起来，腿一用力，却“哎呦”一声，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的筋骨里啃噬，稍微一用力就酸痒难当，不由自主的往沙地上坐下去。
他屏住呼吸，微一分神，忽然有难以遏制的恐惧从心底泛起来。仿佛害怕她会一直和图书这么走下去，一点点的贴近碧蓝的海浪深处，不再回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终于浅浅的动容，带了浅薄到几不可察的惊惧，等待着她的回应。就在他们的身后，裴越泽微微扬起头，带期待看着眼前微妙的一幕。
她仔仔细细的读完文字明，又找热水和碗，将膏药放在热水中软化。裴越泽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忙前忙后，手指抚摸过自己的手背，直到他喊她，冲他柔柔笑：“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太高，她的脸颊微红，却很快的说：“我去楼上把衣服拿下来。”她没有再看裴越泽，穿了拖鞋，就匆匆的奔上楼。
夏绘溪看看望无垠的大海，又低头看看他，叹了一口气：“你等等。”
她愕然抬起头，下巴堪堪擦着他的胸口而过，连忙倒退几步，说一句“对不起”。
夏绘溪注意到他特别描述那个孩的额头和长发，不自觉的伸出手去，理理自己的额发，忽然有些恍然大悟。笑笑，安静的继续倾听。
然而接下去的思路却让身子微微颤，死亡，亲吻，绝望……无论哪个词，都带着浓郁不详感。这个故事近在眼前，结尾的基调是晦暗而苦涩的，她不敢去翻到页底去查看答案，也不敢问，只能坐在里，静静的听。
是真的惊喜，夏绘溪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带了笑意：“他怎么找到的？”
而阿璇的眼中全是恐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毫不犹豫的，狠狠甩他个巴掌。
梦里，她看见个男人，一片迷雾中若隐若现，正对她微笑。
他似在浅浅的顿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到。
她的背影一离开，苏如昊的温和已然隐去不见，像是在瞬间带上面具，只剩下严密且叫人琢磨不透的漠然。露在外边的，只是极有迷惑性的慵散和轻松。
海浪拍打沙滩的时候，已经将凶猛的撞击蜕化成温柔的追逐，又将些残枝枯叶留在沙滩上。裴越泽看着她走远，及膝的棉裙往后飞扬，像是朵极大的浅蓝色素花绽开，底下的小腿圆润，脚踝洁白纤细。
她一直低着头，直到再也寻不到那幅图案丝毫的踪迹，才怔忡的抬起头，看着裴越泽。
他没有听清楚，解下颈中的项链，微笑着递给她。
“是……是，自杀？”夏绘溪勉强自己得平静些，“……是怎么得上抑郁症的？”
夏绘溪并不出声打断他，探身拿起小几上那杯冰桔茶，握在手里，默默的吸口，橙皮的清香和蜂蜜的甜意将呼吸占据，在唇齿间反复的回味，等很久，才听到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其实她是真的看不懂他。这种无知并不是指心理学的个性分析，只是出于小小的好奇，或者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淡薄的窥私欲而已。即便自己心中对他的分析侧写已经相当的成熟，可是有很多事，他不愿意，自己也就只能揣测着，不能去求证和确认。
夏绘溪眨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句话，又问遍：“他……很快就过来？”
“你也不问我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夏绘溪慢慢的打开那个心型的吊坠，指甲盖大小的照片，是个小女孩，眉目清秀姣好，头发被发箍拢住，额头亦是光皙，十分漂亮。
阿姨看眼，“呦”了一声，放下碗筷：“我去找找，什么时候撞的？”
夏绘溪沉默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连裴越泽忽然停下脚步也毫不知晓，差就头撞在他背上。
“是啊……得了抑郁症，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还请的导师为做过心理治疗，可是也没有效果……”到里，他的目光倏然亮亮，极快的看夏绘溪眼，直到确认并没有什么异常，才将那丝异样的情绪掩下去。
碗里的水还有些烫，夏绘溪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将那张膏药拈起来，又撕下那张薄膜：“帮你贴上吧？”
海岛的夜份外的寂静，每粒星子，挂在际，却并非遥不可及。像是孩子用纤细的手指镶嵌上去的钻石，在蓝幕之上烁烁其光，既不同于阳光的热烈，又不是月光的清冷，只让人觉得沐浴在温柔之中。
夏绘溪将那张纸放好，回头：“我马上来。”
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夏绘溪仰起头，眯起眼睛，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心情明显的好转起来。人生经历教会她很多东西。周遭愈是严酷，心境ｍ•hｅtushｕ•com.ｃoｍ就愈要乐观通达。更何况，仔细想想，她的处境也没那么惨。虽然是被胁迫带到里，可毕竟对着如斯美景，如果只顾暗自生气，还是划不来的。
“很小的时候吧，我不记得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才这么点……”他拿手比划下，又觉得不对，将手放低些，堪堪只到茶几那里，微笑，“只有这么点。”
裴越泽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好奇，亦有些挑衅。他记得个年轻人，似乎也是南大心理研究所的，参与和CRIX的合作。他原本笃定的以为会看到苏如昊的愤怒和不甘。因为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子，而没有哪个人会在自己女朋友被带走后，还能保持着样的镇定和平静。
他靠着沙发，语气有些飘渺，似乎是在和个幽灵对话，继续着：“后来，吞了整整一瓶的药，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夏绘溪头：“原来是样……那时候，她还替彭老师找过相关的资料。不过他没告诉是干什么的。”
然而此刻的裴越泽，星眸剑眉之中，却有极为清冷的疏离和高傲，仿佛一下子回到过往，那个自己都瞧不透的男子。
房间很宽敞，将灯打开，窗子大开着，微风拂进来，温柔的将窗帘掀起，像是年轻姑娘的裙摆正轻轻摆动。
这样的一个人，和昨晚在飞机上强横暴戾的形象重叠起来，夏绘溪有些恍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她想要安慰的话无从起，夏绘溪低下头，只能沉默。
屋子里有了声音，夏绘溪才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试着要从他的怀里挣开。而苏如昊依然揽着她的纤腰，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她的脸，温柔低声说：“有没有什么东西剩在这里？我们现在走。”
“她是你的心理咨询师。知道我们心理学上一直认为，在风景胜地可以增强咨询沟通的疗效。你执意要来这里，她也只能跟来。这是她的工作，我没办法干涉。”他终于浅浅笑了笑，目光从裴越泽的脸上扫过，带丝倨傲和气定神闲：“除此之外，裴先生，还有句题外话——我劝你这段时间也不要随便外出渡假。”
“她住在家？”夏绘溪想想觉得好奇，“是你什么人？”
“丫头，这么不小心就被人拐走，这样叫我怎么有安全感？”
他已经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天边的启明星，眸子清亮而含着笑意。
夏绘溪恰好走到楼下，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挽起苏如昊的手，低声说：“走吧。”
“你打算留下来，再陪我住几天？”裴越泽无所谓的转过身体，只留给疏淡而清晰的背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一大束的鸢尾草模样的植物疯狂的绽放在图画的上半侧，而一道显著的隔痕下边，是宁静如汪洋般的天空，嵌着几粒随意洒落的星子。他又在整副的图案上，加上如同花瓶般的框架，瓶身倾斜着，花瓶的颈口，蜿蜒探出一支藤蔓般的叶片。
而她与他再贴心，再坦诚，却也始终隔那个梦。
苏如昊感觉到她的动作，表情一僵，迅速的低头看了一眼，温言说：“怎么了？”
苏如昊抱住她，她穿的太少，隔着衣料单薄的T恤，甚至还能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美好而柔和的身体曲线。他抚慰般的抚着她的背，目光却不受控制，投向立在客厅中央的人。
他慢慢的转身，视野里只有一个穿着单薄的女孩。她在不远的地方站着，身姿亭亭，像是在暗夜绽开的一朵玉兰，有滢润的光芒在她身侧流淌，笑容纯白无暇。
夏绘溪的动作就这么滞住，食指插在沙砾间,再也没有向旁移动。
可是裴越泽忽然停住，并没有再讲下去，手指摁着那张膏药，反复的摩挲。
“……有样的意象在脑海里，大概多久？”
良久之后，喃喃的开口：“你觉得……我和她有些像？”
她顺口应句：“是啊。”
气氛终于渐渐柔和下来，裴越泽看着白皙的手指在沙滩上下下的划过，嘴角的笑忽然有些苦涩。他轻轻的转了一个角度，侧脸显出几份惆怅，也越发的显得俊美。他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原因……你不是猜到了么？”
这个“她”字得十分轻，可是又清清楚楚的落进他的耳中，像是颗小小的玻璃弹珠落在坚实的地面上，又反弹起来。微微的颤www.hetushu.com.com抖中，那些隐秘的往事像是被打开小小的缺口，如同轻羽蒲絮，正从遥远的际飘散过来。
“你联系到你男朋友了么？”
这里的景色，美得像是梦境。
他弯下腰，伸手在她腰间托了一把，又扶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语气低沉：“你小心一点。”
进屋之后夏绘溪向阿姨要纸和笔，先进自己的房间。即便自己的记忆力不错，可是要模样的复制之前他画过的那张图，连细节都不能走样，还是有些困难。拿不准那个瓶子究竟是以多少角度倾斜。正在犹豫的时候，敲门声清晰的传来，一回头，裴越泽倚着门看着他，提醒她：“吃饭。”
他侧过头，叫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又直起身子，一字一句的说：“我也想知道。”
他的名字是……苏如昊？就是从昨晚她被带上飞机开始，一直辗转不安的想要联系的那个人？
那时候自己对她不屑顾。那么小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抱着那个洋娃娃，被自己吓唬，又只会默默的哭。
“唔……那就，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吧？”
她很快的止步，表情着实有些迷惘，又疑惑的看他眼，似乎不明白他此刻倏然而起的不善。
他接过树枝，默不作声。
他绝口不提自己是怎样将她带到这里，苏如昊似乎也没有想到个问题，只是微微颔首，不浅不淡的拒绝：“不用。她走得太突然，并且，我们并没有外出度假的打算。”
他跨上步，按住的手，微微俯下身和对视：“不用。他很快就会过来。”
她眼角有些发酸，再也没什么胃口，匆匆的洗个澡，躺回了床上。
他控制不住的站起来，想要奔去拉住她，夏绘溪却忽然弯下腰，捡起段树枝，折身走回来。
夏绘溪犹豫会儿，抬头看他沐浴在阳光中、漂亮清冽的眉眼：“就说说她吧。”
下楼之后，并不见裴越泽，夏绘溪心里莫名的觉得松了一口气。阿姨殷勤的端上早餐，她咬了一口豆沙包，又走到客厅里，用座机拨个电话。
他放开的手，淡淡的笑：“是啊。这里不大好找。否则，上午就该到吧。”
隔了一夜，苏如昊的手机依然关机。她在沙发上怔怔坐半晌，压下沉沉的失望，看看屋外的天色，推开了侧门。
夏绘溪“啊”声，似乎有些丧气，伸手就去够桌边的座机，“再打个试试吧。一直联系不到他。”
夏绘溪哦了一声，想起那时他对“发烧”的反应词是“洁白”，原来自己到底还是想错。那个洁白，并不是对医院的印象——只是关于个女孩，听起来一个在他心里洁白无暇的女孩。
阿姨和他们一道吃饭，显得屋子里热闹些。夏绘溪夹了一口菜，问：“阿姨，这里有什么药油么？看他的手，这么大一块淤血。”
她脸色微微白，有丝阴影从眼底如浮光掠影般闪过，很快的掩盖起那份异样，自如的头：“画得不错，可是被海水冲掉。真可惜。”
下午聊天之后，她想，他们之间是共同的迈过那道坎儿，彼此信任，彼此分享，以后的相处，或许会轻松很多。不会再对他有太多的防备和警戒，而他亦不会再有叫人猜不透摸不着的举止。
阿姨从门口匆匆的奔进来，看眼前的三个人，有些惴惴不安的望向裴越泽：“裴先生，这位先生他……”
他放开的手臂，探究的看眼，沉吟会儿，略有些怅然：“不知道。很久吧。怎么，看出什么？”
额头的肌肤软而温腻，那双眼睛是琥珀色的，有些透明，又十分的透亮，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一直到现在，似乎还在自己身边萦绕而没有散开……
想到里，夏绘溪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裴越泽看着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她的头半低着，T恤领口露出身前片白皙的肌肤，愈发显得有些青涩可人。他的心底微微一动，忽然有些怜惜，连声音也并放柔缓：“怎么？和见鬼一样。”
苏如昊的声音低沉悦耳，似乎隐隐还有着欣慰：
苏如昊怔了怔，抿了抿唇，片刻之后，尽量压抑着那丝不悦，低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
良久，直到双腿蹲得有些发麻，夏绘溪才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来，你看看我画的。”
夏绘溪正想笑出来，他的话却没有完：
夏绘溪在么漫长而悠闲的静谧和图书间，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她的名字里，带个xuan，对不对？”
他站在落地窗前，很快的听完电话，又站会儿，才转过身来，表情有些古怪的笑意。因为逆着光，样的微笑看上去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恍惚，像是难以抗拒样温和耐心、又带着善意的询问，吐出个字：“好。”
这句话中强烈的悲悯意味，生生的让夏绘溪滞在那里，连原本打算说的什么都忘。他英俊而冷漠的出那句话，像是毫不留情的对自己鞭笞，每下都烙进灵魂的深处，尽管痛苦，却又有着自虐般的快意。
裴越泽似乎有些意外，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微微带笑，似是难以掩盖淡淡的喜悦。
假若不是此时此景，如果真的是来这里度假，想必心情会极好的吧？
前边独自站着的人让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上前和他说话，还是迅速无声离开。
“我想要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是为了害你。”夏绘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却并不望向他，投向远处的云海，“既然这么抗拒，又为什么执意要我当你的心理咨询师？”
阿姨将午饭准备好，远远的招呼他们回去吃饭。
他的脸完全的沐浴在阳光中，笔挺而俊秀的鼻梁，微翘的嘴角，睫毛微微的向上卷。就像是个白净秀气的大孩，因为想起自己暗恋的女孩儿，独自抱着篮球坐在操场边，无声的惆怅。
而他目光遥遥的投向楼梯尽头那个纤细而欢快的身影，像是开玩笑，漫不经心的将那句话补完：“CRIX的产业么庞大，万一哪出了什么事，你又不在，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夏绘溪踌躇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什么语气开口：“裴先生，今天我们聊的内容，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以一个精神分析师的职业道德向你保证。”
他低低的叹口气，恍若风吟，无限的怅然：“是啊，璇。”
“什么时候送我回去？”犹豫片刻，她迅速的抬眼看看他的侧脸，不出意外的看见他微敞的领口里，那条银色的链子若隐若现。
换上鞋子，夏绘溪看见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手背上块极大的淤青，分外的显眼。的嘴角微微动，刚想要什么，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迅速的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抢在他之前进屋子。
原来，谜底只是那么简单。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甫一听到，夏绘溪还是伸手捂住嘴巴，低低的唤声：“啊！”
“还有……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的心理咨询还是会进行下去的，是不是？”
碧蓝的大海让人让人爽心悦目的色泽，白色的海鸥嘎嘎的鸣叫着，在清晨特有的新鲜气息中冲刺、盘旋。而大片的沙滩并不像那些热门的景点，总是挤满游客黑乎乎的脑袋。相反，空旷悠闲得叫人觉得奢侈。
她的肚子饿得阵阵发疼，又无所事事，坐在床上发呆。
他顺从的把手伸过来，那块膏药还带着温度，热热的在自己的手背淤青处灼烧。她的手指纤细而洁白，一圈一圈的在伤口的地方绕圈按摩，不轻不重，力道适宜。
夏绘溪皱眉，探过他的手臂，去看他画的画。
而他不敢问，也不敢去探寻，那个人究竟会是谁。
然而夏绘溪却仿佛没有听见他之后的话，轻轻的重复其中的句：“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什么感觉？”
可是他忽然转头对笑，云淡风轻的：“第一眼看到，觉得很像……可是后来接触，就觉得完全不同。夏小姐，真对不起，我觉得……有时候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就会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来。比如这次，我忽然把你带到这里，或者跑去俄罗斯，当时只想看你一眼……还有，当时也不该一再的胁迫你来做咨询师，我 知道我的态度不好，你讨厌我，也不奇怪。”
叫人惊讶的是，他仿佛早就知道她站在身后，忽然一回头，恰到好处的喊住她。
裴越泽没有说话，蹲下身子，声音中带惬意和轻松：“昨天不是要玩沙盘游戏么？”
夏绘溪什么也没说，忘记个屋子里还有别人，忘记问他是怎么过来的，也忘记他们其实分开不过短短的一日，只是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习惯性的伸手环住他的腰，声音有些颤抖：“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