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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叔，你知道么……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想着OME是我事业的全部了——”他微微苦笑，“它是我母亲用尊严、清白换来的，它让我觉得恶心。可是转念想想，她付出了这么多，我没有理由让它毁于一旦，所以就这样僵持着。所以这一次的危机……我心底觉得很轻松，仿佛是卸下重担。”

陈绥宁站起来，负手站在窗边，怅然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子，却轻声，一字一句的说：“你一直以来都知道，是不是？”

林管家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那么许小姐呢？她知道这一切了么？”

林管家看着年轻人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是。”

可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在了解不过，真的伤害过后，却又不舍——那时是在荷兰，那个火山灰细雨悄然飘散的日子里，她在门口等着，整整三个多小时。他不动声色的坐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却一支支的，将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

是服药自杀。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不由顿了顿——其实见完赵悦然之后，她早就想好了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陈绥宁。他的个性强硬，最好的应对方法，自然是以退为进的示弱，就像之前打给他的电话，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她笃定他不会生气。

“不知道。”他淡然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告诉她。”

他一直是陈家的管家，这个家中的风吹草动，他怎么会不知道。

母亲被送到m.hetushu.com.com医院后，经历了极痛苦的洗胃，终于还是救活，却还是奄奄一息，她的眼神枯槁，她看着儿子，轻声说：“不能是她。”

佳南被他的力道带的一趔趄，嗤笑了一声，冷冷的说：“你怎么还有空呆在这里？不去找她赔礼道歉？”

“以前……OME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绝对不会这样放手。”佳南蹙眉。

老人在门口止步，沉吟了一会儿，极有礼貌的问：“先生是指……”

“你可以不必这样。”佳南的表情渐渐转为平静，“既然和赵悦然相处这么久，不觉得可惜么？”

信纸却缓缓飘落在地毯上。从指尖开始，体温一点点的冷下去，他忽然明白许多事——为什么从一开始，许彦海会这样支持自己，为什么他愿意让女儿来接近自己……至于为什么他看上了陈夫人，母亲的信里亦写得明白：他并不是爱我——那是一种赌徒的卑劣心理，他只是要占有你父亲的女人。这让他觉得有快|感且满足。

年轻的男人却打断她的话，只是松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情很愉悦：“大概后天我就能空下来，春节想去哪里？”

他很快的发现了她，放下报纸，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笑着说：“回来了？”

他却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吩咐一直静悄悄站在旁边的管家说：“吃饭吧。”

“我和她相处这么久，是因为赵家老头让她出面代理。”他懒洋洋的对她解释，“不过既然和_图_书谈不拢，就没有必要再拖下去了。”

“如果我放弃了……你是不是会觉得舒心一些？”他慢慢放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眼神亮极，叫她辨不出语气的真假。

他微微低着头，那一瞬间，老人有些动容——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得知了父亲的病重，匆匆回到国内，一夜之间，便成长至后来的样子。

高调的婚礼，低调的丧礼。

陈绥宁这一生，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可笑。

佳南站着没动，目光却落到他的左手手背上，大概是刚刚吊完点滴，还贴着一张创口贴。

“放弃OME。”

他恩了一声，佳南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交错的刹那，却始终辨不出他的情绪。

他在床沿边坐下，听到楼下的动静，想必佳南正准备出门。

陈绥宁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包里的东西便哗啦一声，都落在了地毯上。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佳南已经转身要走，他便只来得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说：“到底怎么了？”

管家不愿打扰他，正要悄悄的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他出声，少有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迷惑：“林叔叔，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陈绥宁……”

而婚礼后的那一天，她在医院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她一言不发，手中的包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冲着他重重的砸了过去。

“谈不拢？”她勾了勾唇角，不无讽刺。

可是此刻见到了他，佳南有些惶恐的发现……自己内hetushu.com.com心深处隐隐的酸涩和怒意——哪怕之前一再的告诫自己要沉住气——此刻却难以抑制的向他发泄了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他想要向她求婚的时候，刚刚完成了一项重大谈判的陈绥宁，却忽然得知母亲住院。

林管家顿了顿：“之前你接替你父亲，做得极好，可在我看来，你心中并不开心。”

“放弃OME，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沉淀出岁月的智慧，“我只知道，虽然先生你从来不说，自从许小姐回来，你却平静了很多。”

陈绥宁眯了眯眼睛，窗外的微风轻轻卷进来，或许也一并的，将那些冰凉而残酷的回忆卷到了很久之前。

“或许你该让她知道的。毕竟她很无辜，她是个好孩子，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管家摇了摇头，“而且你不说，她……永远都很难原谅以前发生的一切。”

佳南的心跳却停顿了一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一些：“你变得……不像以前那样了。”

那时的爱，才真正是爱吧……他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疼爱这个有些忧郁、缺少父爱的少女，让她在自己面前一天天的活泼骄纵起来。而对她的父亲，他心存尊敬，哪怕到了自己能牢牢掌控全局的时候，明明知道早先许彦海利用OME做了多少中饱私囊的事，他亦不去追究。

“我确定……你是吃醋了。”他不禁莞尔，有些纵容的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佳南头都没抬，只“哦”了一声：heｔｕsｈｕ•ｃｏｍ.coｍ“这几天我想搬回家住，爸爸的病不大好。”

“OME呢？你心甘情愿的就这么放弃？”

回到家的时候，陈绥宁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报纸。佳南站在门厅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怎么了？”陈绥宁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顺势站了起来，半开玩笑说，“我刚刚接到赵悦然的电话，看起来……是她吃了亏。”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又补上一句，“说给我听听，你对她讲了什么？”

那是他刚刚进入OME的时候，父亲重病，举目无亲，他在公司亦多受掣肘。仿佛是命中注定，他认识了才十五岁的许佳南。

这间房间是陈绥宁的母亲生前住着的，从来都是林管家亲自打扫，此刻推门进去，稀薄的阳光自窗外落进来，细小的尘埃宛如精灵上下飞舞，老管家拿着洁净的抹布，异常认真的擦拭着红木妆台。

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这样刻意做出的泰然自若。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枕下是一封书信，笔迹凌乱而冷静，他的母亲一字一句的，写下了在自己丈夫病重的那些日子，许彦海以公司、以初入商场的陈绥宁为质，怎样的步步紧逼，直到自己答应他苟合，甚至有一次，她的丈夫在隔壁卧室中休养，他依然不愿放过她，一墙之隔，受尽屈辱。

恋情虽然被掩饰得极好，可公司内部知情人并不少。人人以为这是陈绥宁要讨好许佳南的父亲，却并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自信的年轻人心中和-图-书，并不屑于用这种方法去获得某种利益。

午饭他吃得并不多，倒是不经意的问：“这几天有空么，我选了个教堂，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第二日，他便带了舒凌来医院，让母亲放心。

陈绥宁看着她，她却并未回望，亦没有察觉他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疲倦……和释然。

陈绥宁怔了怔，修长的手指在膝上交叠，自嘲的笑了笑：“是么？”

佳南停下了挣扎，仰头望着他。

他大笑，眉眼舒展开，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并不否认：“是。我从OME离职，消息大概在后天发布。”

“人老了，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了吧。”他轻描淡写的说，拍拍她的脑袋，“去吃饭了。”

身后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轻轻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怀里，柔和沉静的说：“好了，哪怕OME都没了，如果能让你出气，我觉得也不亏了。”

那枚戒指还放在口袋中，是佳南亲自看上的款式，价值不菲。陈绥宁触到切割完美的、冰凉的钻石，却觉得烫手。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再给她戴上去了。

吃过午饭，她略略收拾了东西，便吩咐司机开车回许家。陈绥宁淡淡看着，起身去了楼上，那间空闲着的房间。

佳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迟疑着问：“你……失业了？”

其实老人想说的是，她知道……你当初做得一切，只不过害怕心软，是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推到最远的地方，远到……再也留不下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