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温远坐在温行之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趁着他向赖以宁交代行程的空当，她百无聊赖地把他的办公室打量了一遍。
“有什么好混的。”温远嘟囔着接过杯子，忽然明白了什么，登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温行之。
看着他们，温远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否则岂不是要遭受同样的苦？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雪下得又大了一些。主干道上车辆众多，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碾压着积雪，向前驶去。
温远小姑娘低着头哼了一声。
跟他在T市郊区的房子没什么区别，每一处都透着冷硬和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
陈瑶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温远借着街边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才发现司机把车越开越远了。她跟陈瑶对视了一眼，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温行之。
“远远，我陪陈瑶去招生办。天冷，你就别跟下来了，在车上等着吧。”赖以宁弯腰嘱咐她。
“嗯，我也不清楚。”
温远站在门口，一股地暖熏出来的热气向她扑来，她没忍住，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哆嗦了一下。温行之取出两双拖鞋，递给了她们两个人。
看着他的背影，温远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这让从来只见过他穿正装的温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末了，撇嘴。这人不论穿什么，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样子。
温行之今天确实有些忙。
“今晚不住酒店了。”
“过去？”温远睁大眼睛，“去哪儿？”
温行之点点头，又转身看向温远。整栋大楼里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正好，温远被热得正在扒拉她的帽子，一小绺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脸颊上的红肿经过昨晚的冷敷已经消去了不少，不过她的脸白净，看上去还是些微有些明显。
温远愣了一秒，而后下巴被温行之抬了起来，将她肿了的半边脸对着头顶上的灯。
这过激的反应让温行之也有些意外，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一时激动把水洒出来又烫到自己。本来脸上已经肿了一块儿了，手上再添一块儿伤，回家铁定会炸锅。
她挠了挠头，看着赖以宁，傻笑地摇了摇头。
温行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待她适应之后，就松了手。
“那给我空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要跟他见一面。”
酒店里闹得动静不小，司机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温行之疾步走向车门，又对赖以宁交代了几句，转身就上了车。温远还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赖以宁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才回hetushu.com.com过神，动作缓慢地跟了上去。
温远搞不懂他的意思，只好绞着手指跟他在身后：“小叔，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学习真的很认真。您要不相信可以问方老师，我连英语都考及格了——”
“先冷敷一下，不行的话再抹些药膏。”
“远远，我看着，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
“把手擦一擦。”
“行了。”温行之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她。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的动作，还有那颗大蘑菇头上翘起的一缕头发的滑稽摸样，眉头松动间终于牵动出一丝好笑的痕迹。
赖特助又恢复了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温远唯有郁闷地抓自己的头发。
自然是位于T市市中心的GP分部大楼。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温远在后头闷了一会儿，才小小地出声问道：“那个，小叔没说带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看样子考试没那么早结束，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好了。”赖以宁发动车子，笑容满面地看着温远，“想去哪儿玩？”
B大，多少人想上都进不去的学府。如今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是拒绝？
陈瑶听他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拽住温远的胳膊说：“没事的远远，还是，先看看你的脸吧。都肿成这样了。”
到底是孩子心性，被大人训了总得找补回去。温行之听了，扫了眼她委屈到鼻子都皱起来的样子，眉间稍稍有些松动。
温远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定是愚蠢至极。
无奈之下，乔雨芬才想到温行之。
许是被她盯久了，温行之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边像是带着笑，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如果，忽略那肿掉的半边脸颊的话。整张脸倒是很生动。
他带着她走到了餐厅，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后，又将餐厅的灯打开。
温远心里有闷气，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敷着脸颊。
“我知道了。”
温远：“……”
“肿着一张脸怎么去住酒店？”温行之微微侧头，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见她脑袋迅速地压了下去，他才放缓了语气，“今晚先去我那儿，明天你陈瑶姐我亲自送，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舔了舔下唇，她说：“小叔，是不是走错路了？酒店不在这边的。”
她看着温行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不想上B大——”
温远看着他，嗫嚅道，“也不是很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陈瑶听了立刻表示感和图书谢，而温远却不由得咕哝了起来。好不容易找了借口来了T市，还要被他继续管教。
一来是温行之的身份。他不像老爷子和温行礼，都是官场上的人，欠了人情不好还。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人脉也广，即便是托人帮忙以后也有的是机会银货两讫。二来是家里人的态度。老爷子和温行礼对温远的管教都非常严格，若真是让他们知道温远的学习成绩差到连个好大学都要家里安排的地步，恐怕这丫头又有的苦吃了。
温远细想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温远最让乔雨芬犯愁的一点就是她的学习成绩，不上不下。这要真参加高考，还不定考到哪儿去。按照乔雨芬的想法，女儿还是留在身边最好，随便去了外地哪个学校，随时都有被哪个臭小子拐走的危险。
关门的声音稍稍有些大，算是表达她的不满。
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温行之才移开视线，不疾不徐地说：“那就别想了，脸敷好了就去睡觉。”
越说越来劲了。
温远也没经历过这种大阵仗，挠挠头只能笨拙地安慰她几句，能不能起到点儿作用她就不知道了。
他带着两人进了一起上了楼。
温远是难得看到赖以宁这么人性化的一面。也难怪她会如此大惊小怪，因为之前见到赖以宁的时候，这位温行之身边的一号女特助，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笑脸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女强人的气势，让温远有些不敢接近。
温行之自然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中。
想了想，温远又拽了拽温行之的袖子：“小叔，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可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努力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试试？”
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好，还是临上考场前有些紧张。陈瑶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
温远到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让温行之的眉头下意识地皱着，看到温远的时候，才稍稍有些松动。
赖以宁将她们的行李都送了过来，陈瑶因为明天要考试，洗了个澡就匆匆入睡了。而温远却睡不着，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继续折腾她的脸。
他竟然用手捏她的脸！温远立刻惊叫出声，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地拍掉了他的手，泪眼汪汪地瞪着他。
温远眨眨眼睛，看看陈瑶，又看看赖以宁，缩回了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温远看着赖以宁带着陈瑶，眼也不眨地就从正门一旁的小门进去，又忍不住小小感叹一声。
温远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嘟www.hetushu.com.com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脸肿也不是我的错。”
“……”温远沉默了一下，又问，“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见我？”
“见谁呀？”温远一边顺着头发一边问道。
温行之的住所距离市区比较远，车开到这里，已然放慢了速度。温远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溜的小别墅，鲜有的几栋高楼，掩映其中，分外扎眼。温远从小就对钱这个东西没概念，可现在一看到这些，再看温行之时，就不由自主地给他挂了标签：资本家。
温行之反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擦干净后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为什么？”
“怎么？”
“送过去了？”
“嗯，跟招生办的陈主任打过招呼了，现场补办了一张准考证。”
这个念头一出来，温远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把头抬起来。”
车开到电影学院的门口时，大门外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这样的天气，家长倒还好，裹得厚厚的看不出冷。倒是那些考生们，一个个因为考试不敢穿的太多，纵使外面套了件大衣，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着。
要说B市的学校倒也不少，可好的吧，按照温远的成绩不好上。差的吧，又瞧不上。
等了一会儿，学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一窝蜂地挤了进去。赖以宁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逆着人群回到车上，关上车门，松了一口气。
赖以宁沉吟了片刻，还未做出决定，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赖以宁很快接起了电话，挂断之后，假装无奈地向温远笑了笑，“看来没办法玩儿了，老板让你带你过去”
而温行之看着她，眉头挑了一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头。
初听他这么一问，温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四个大字：秋后算账。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温远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小声说道：“还行。”
其实这中间的缘由有脑子的猜一猜就知道了。
温远自诩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姑娘，所以一等他说出那句话。温远小姑娘就站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房间睡觉去了。
温远皱着一张脸跟赖以宁进了GP的大楼，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极了。赖以宁好笑地觑了这小姑娘一眼，进了电梯，按下了上行键。
温远打着哈欠陪陈瑶一块儿去了考场。
说完就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温远被逮个此不及防。为了不显得心虚，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行之。
尽管昨晚跟刘副部长闹得并不愉快，但跟理事会谈的那笔生意却有了眉目。
温行之ｍ•ｈｅｔushu.ｃｏｍ•ｃoｍ此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得认真。
温远正出神间，听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微微俯下身的温行之，那点漆似的黑色眼睛看上去格外的亮。
“为什么？”温远焦急地把住车椅，“陈瑶姐明天要考试，不能乱跑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行之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眉，“温远，你跟我来。”
温行之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睡衣有些宽大，再一缩脖子能包住半张脸。鼻子倒是很小巧，可纠结的时候总是爱皱起来。再往下，又看见那条红绳，稳稳妥妥的绑在手腕上。
这样的进展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不过温行之很快召集了人开了早会，争取早早拿下这笔委托合同。
不过女孩子家的皮肤本就娇嫩，再加上温远的皮肤又有些特殊，捏一下就红一片的，更别提打上这一巴掌了。
她看着温行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看上去都真诚极了。温行之与她对视了几秒，深邃无比的眼睛隐蕴着她无法探究得出的情绪，“这就是你的回答？”
温远坐在后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温行之的侧脸。怒气似是有所收敛，连呼吸都是轻浅的，可刚刚被他那么一吓，温远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索性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直到陈瑶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他低下头，一边看合同草案一边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想了想，她开口道：“小叔，今天晚上得罪的那个人，真的没事吗？”
说完，忍不住瘪了瘪嘴。
T市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城都覆上了一层白色。温行之因为临时加了一个早会，就安排赖以宁送陈瑶去电影学院。
这年头，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好。
“见了你自然会知道。”
温行之眉头微皱，还待说些什么，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他只好折身去开门。
温行之无意多说，可温远像是忽然开了窍一样，说道：“不会又是给我找的什么补课老师吧？”
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说着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温行之一眼，正巧被他逮个正着，又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说完挠了挠头发，似乎是有些不太自信。
不过，这个念头她万万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没有。”
这本不在他的行程范围内，可既然老板都发话了，她这个做助理的自然不能干涉。赖以宁微微一笑，“好的，温先生。”
其实刘副部的儿子着实不争气，父亲好不容易安排了这样一和-图-书次见面，他却是跟一帮狐朋狗友胡闹完了才过来的。一身酒气，本就熏得人心烦，还不安分。也幸好他醉得厉害，使不出来多大的劲儿。
“我看陈瑶姐有些担心。”
温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对视了十几秒，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文件，说道：“等会儿跟我一起见个人。”
这套位于十二层的房子是很早之前买的了，也是温行之住的次数最多的。他是个喜静的人，这里的环境正好符合他的要求，没过多考虑，便定了一套。
温远没有理会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为什么要带我见B大的领导？”
温远忍不住吸了口气，随后就听见温行之问道：“很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远仿佛看见温行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还未待她仔细看清楚，那人已经直起了身，向厨房走去。
可即使是这样，温远心里还是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不想留在B市上学，妥协这一次，她就很难再出去了。
温行之取出一条毛巾，用凉水泡过之后递到了温远手中。温远小心翼翼地往脸颊上一贴，登时就被冰地打了一个哆嗦，毛巾差点儿从手中脱落。
温行之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和。
瞥见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温远连忙摇了摇头：“不疼，不疼——啊！”
像是在瞪他一般。
像是在撒娇，可看样子却又是认真至极的。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内心隐隐觉出几分好笑来，“你倒是挺拎得清的。”他站起身，一边倒给她一杯温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回不是什么老师，是B大管理学院的一名领导。我带你见见他，混个脸熟。”
温行之盯着紧闭上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末了，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房间有个大床，你们两人今晚在这儿休息。”温行之看着两人，说道，“T市这么大，你们两个人住在酒店也不安全，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罢。”
温行之移开视线，对赖以宁说道：“今天B大管理学院的李主任是不是要过来？”
客厅里算是安静了下来。
她就知道，这人问她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她的在校表现，他一准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温远又觉得委屈。她这段时间确实学习挺认真的，这“还行”两个字，她自认还担得起。
“你跟陈瑶很熟？”
幸而有一只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脸，温远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行之。距离之近，有些出乎温远的意料，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毛毛躁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联系实习基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