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毫无理由地，郑书意的眼睛酸得像被醋熏过。
换上第二袋水时，郑书意已经很困了。
人满为患的急诊室里，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衫，只孑然站在那里，就让郑书意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醒了？”
他一转头，看见郑书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行吧。
她怎么可能希望他去。
时宴：“你很闲？”
“郑书意，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句话的？”
走廊幽深而空荡，空气却很重。
“没事，小毛病。”
秦时月：不干什么，就是问问。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都是家里逼着来的，我们俩就是普通朋友。
郑书意：他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她随便扫了一眼，发现独自前来的女生，好像只有她一个。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郑书意不仅是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动都不动一下。
郑书意来得早，急诊室里还没有几个人。
只是当他目光落在郑书意脸上时，被她看出了几丝嘲讽。
郑书意一个人去了诊断室。
秦时月：姐姐，你没闻到我浑身散发的单身气息吗？
郑书意：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秦时月：为什么？
时宴：“……”
秦时月：真的？你们俩没有那个意思？
郑书意握着手机，沉默片刻，然后带着一丝期待，问道：你舅舅叫你来问的？
至少时宴从是这么以为的。
他才看了过来，轻声道：“一个人来医院打点滴也敢睡觉，你心可真大。”
起初她还有些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书意知道自己现在是没有资格问这个的。
以至于郑书意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是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郑书意点头：“好。”
虽然她看不见，但时宴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脑海里。
时宴莫名地就想伸手牵住她，可是一抬眼看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时宴反而牙痒痒。
时宴低头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黏在他身上。
时宴随即收回目光，扣上安全带，并启动了车。
秦时月：他对你也没有那个意思吗？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
郑书意：“……”
一脚油门踩下去，时宴连转弯灯都没打就把车开走了。
昨晚的医生今早也值班，看见郑书意病恹恹地来了，一点也不意外。
郑书意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和他聊过几次，能感觉到他的心里有太多的目标要实现，完全没有空间留给男女情爱。
郑书意：今天肯定不行。
广播又重复了一次提醒，郑书意恍然回神，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窗口。
时宴“嗯”了一声，没有下文，
和图书也没有要和她一起的意思。可能是她曾经说过太多这样的话，此刻听着反而有些讽刺。
然而听到这内容，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郑书意。
她一想到时宴要去跟别的女人约会，她的这个烧恐怕是退不下去了。
时宴：“……”
郑书意现在很累，也很困。
他转身看着郑书意安静站立的样子，头微微耷着，脸上没什么血色。
刚抬手，却被人摁了一下。
“你连这个都要管？”
“你……我……”
她话明明白白的承认意味，仿佛使现在的境况更显难堪。
“你不就是我命里的大劫吗？”
郑书意靠着车窗，闭着眼睛，感官却达到前所未有的敏感。
郑书意慢慢反应过来，眼前是什么景象。
“你病了？怎么了？严重吗？”
没感觉到时宴的沉默，关济在电话那头兀自笑了起来，“这点烧手之患，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承担的。”
以她的经验，喻游这样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意思时，一定会主动出击，不会浪费时间玩迂回的游戏。
时宴转了转脖子，换到右手接电话，带了几分嘲讽地说：“刚刚不是说是你前女友的朋友吗？道德对你的约束这么快就没作用了？”
时宴手撑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灯，笑了笑。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郑书意却觉得只是片刻的功夫。
时宴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更紧地攥着。
那一道微妙的气氛无形地堵住了郑书意的喉咙，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路边的小摊开始收摊，灯光一盏盏灭掉，加班晚归的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身影一个个掠过车窗。
她预估了一下这袋药大概滴完的时间，然后设置了一个闹钟，这才靠着椅子安心地闭眼。
几秒后，秦时月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秦时月：为什么？
一道女声响起。
秦时月：那我跟你打听一个事儿啊。
对于一个异乡人，独自工作独自生活，还要在生病的时候独自来医院，没有什么比这样的环境更让人感觉孤独。
时宴心里却依然涌上一股烦躁，没打算回关济。
想拉一拉他的袖子，却始终没抬起手。
牵牵小手看看电影？
车里安静到只有两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闻言，时宴目光倏地凝住，闲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在挡风玻璃上。
时宴：“哑巴了？”
走了两步，在大厅门外看见了时宴的背影，她的胸腔又莫名胀满。
特别是郑书意。
回去的路上，时宴开得不急不缓，一路无话。和*图*书
“我拿到化验单了，去找意思。”
郑书意想伤感都伤感不起来了。
“你听见了？”
可她不敢睡，一个人在这里，若是睡着了都没人帮她叫护士。
他的语气很沉，也有些无奈感。
发烧的状态下，人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转得动,偏偏郑书意这时候还被他震得五迷三道,觉得他这句话好像也很有道理，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秦时月：“都挂水了还不严重啊？！有没有人陪你啊？”
她说完，利落地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
郑书意：也行，但是他比较忙，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会有时间。
况且她还要一个人来面对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可是时宴这样说话未免也太咄咄逼人了。
郑书意很自觉地自我反省。
郑书意一抬头发现自己的第一袋药已经快滴完了，于是说道，“我要叫护士了，先挂了啊。”
闲聊了几句后，关济终于挂了电话。
郑书意：“……”
而且她和汽车这种东西天生不对付，平稳行驶起来，她就容易睡着。
时宴松了棉棒，见针眼没有出血了，才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书意。
手背上异物感抽离的那一刻，郑书意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窗外有了一丝亮光，才有了睡意。
郑书意：当然没有。
郑书意嘴巴合不上,愣怔地看了一会儿墙面，又转头看了一眼时宴。
一瞬间,什么心酸，什么藏而不露的心思都没了，只能脑子里嗡嗡的响声。
时宴：“……”
语音是是关济发来的，时宴点开的同时，解开安全带，松了松领结。
而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说过，他现在对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一晚，郑书意理所当然地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她也理所当然地起晚了，并且感觉到浑身无力感更甚，体温不降反升。
她呆呆愣愣地看了他几秒，才移开眼睛。
所以当车开到小区门口时，时宴轻缓地踩了刹车，手就搭在方向盘上，没有出声，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郑书意虽然没追过人，但却经常被男人追。
秦时月：是我对他有兴趣。
不是,这个时候，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时宴带着些讽刺的眼神看着郑书意。
“听到了一点点。”
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郑书意怎么会看不出来。
秦时月：就是昨天下午那个喻先生，就是你之前说的相亲对象对吧？
这一番短小的对话，却将那一道双方都心知肚明却一直埋藏着的隔m•heｔｕshu.ｃoｍ.cｏm阂挑出一个头。
——如果不是时宴的手机放出语音声音，她可能还会继续装下去。
“别动啊。”
她确实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说这样的话。
虽然他那句话是一时的气话，但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
“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郑书意：我病了。
本就在发烧的体温更高了，连脸上的绯红也变得更明显。
“那你希望我去吗？”
过了十来分钟，她实在撑不住了，烧得短路的脑子终于想到了办法。
郑书意：？？？
秦时月：关他什么事，他才没这么闲咧。
郑书意寻声侧头看过去，药袋已经瘪了，而护士正在弯腰给她拔针。
于是她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药水有没有滴完。
她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关掉手机时，秦时月突然发了个消息过来。
郑书意想触碰他一下。
郑书意还是点头。
郑书意低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郑书意：不是，我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你。
来挂水的病人渐渐多了，不一会儿，急诊室里便坐满了人。
排队取完药后，郑书意拎着小袋子走到时宴身后。
郑书意：哦……
她僵持了几秒，才缓缓转身。
可是这样静默的时间也过得很快。
郑书意看着手机里一条又一条的工作消息，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郑书意：不忙。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地上的影子都不曾晃动。
按照郑书意之前那样的套路，这样的进展有点浪费她的行动力了。
片刻后，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秦时月：书意姐，你现在忙吗？
一条腿刚刚跨下去时，手腕突然被时宴拉住。
秦时月：很震惊吗？
关济：“问你个事儿啊，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偏偏这时候关济直接打来了电话，没等时宴开口，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不是我说，像她这种有才有貌还单身的年轻女孩子真的不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我跟她的朋友谈过一段时间，我真的想追她。”
郑书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给公司请了个假，带着昨天的化验单去了医院。
她！怎！么！可！能！听！错！
更像是做梦了。
给她开了药，然后让她去急诊室等着挂水。
然而郑书意的这个答案，在时宴的意料之中，听到了也没有太大的惊喜。
郑书意还保持着背对时宴的姿势，即便手被他拉住。
秦时月：你帮忙约他出来呀，我就跟着你。
纤细的手指拎着塑料袋垂在腿边，被灯光一晃，看着就觉得很冰冷。
郑书意：和图书？
郑书意：……
半晌，她才哑着嗓子，哽咽着开口：“你怎么来了。”
“肯定是好事啊。上次那个Fiona你还记得吧，你不是多看了几眼吗？结果人家好像对你也有意思，今晚她代表他们公司有个应酬，顺便就跟我问起了你，她的意思是想认识你，正好她明天休假，所以问你明天有空见个面吗？”
一定要这么扎心吗。
郑书意：怎么帮？
听她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时宴侧头，一脸坦然地说：“我说的不对吗？”
可是那又怎样呢,所有假设成立的条件都已经瓦解了。
“我想了想，我这也不犯法啊。”关济一板一眼地念出一句话，“佛说，爱欲之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窗外雨声潺潺，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让身处的人都感觉到几分凄凉。
秦时月：你就问问他今晚有没有空好了。
医生看了眼化验单，一边敲打电脑，一边说道：“白细胞高，应该是细菌感染，但是你现在情况不严重，我先给你开药，如果明天醒来还不退烧，那你可能要来医院挂水，回去不要熬夜，注意休息。”
“嗯，你说得对。”
说完这句话，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带着些委屈与抱怨，又说道：“不是叫你别出门吗……”
他神色浅淡，双眼平静地看着墙面上的宣传画，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不合时宜。
时宴点开语音的时候没有多想，直接公放了。
带着时宴惯用香氛的外套。
大家都是病人，没什么精神说话，急诊室里便格外安静。
拿着医生开的药单出来时，郑书意看到空荡的走廊，心里陡然一沉。
就这样相隔半米坐在一辆车里，她已经很满足了。
“不是闲，我只是今晚喝了点酒所以话多了点。”关济确实是喝得不少，连声音都有些迷糊，说话的逻辑也上下不接，“没跟你开玩笑啊，你就一句话，明天愿不愿意出来认识认识，不愿意的话我就追了啊。”
可她没有下车，抓着安全带，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你明天会去吗？”
时宴的一句话,直接把郑书意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并且化作一团旺火，在体内迅速烧干蒸发。
至少可以在有他的空间里多待一会儿，否则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只是她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的气氛也没有她的发挥空间，便安安静静地靠着车窗，看起来反而像是睡着了ｍ•heｔｕshu.ｃom.ｃｏｍ。
很快，四周的声音渐渐消失，她脑袋一歪，沉沉地睡了过去。
但她私心就想这么装睡下去。
然而她抬眼的那一刻，却发现时宴站在她身旁。
秦时月：？
她突然很想哭。
时宴的动作突然顿住，半偏着头，看向郑书意。
秦时月：哈哈，我秦时月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这种鬼话。
几秒后，关济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车里。
郑书意深呼吸了一口，拿出了最后的力气，说道：“因为黄历说明天不宜出行。”
“嗯。”郑书意说，“在医院挂水。”
然而今天晚上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清醒到连时宴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郑书意：你说。
她恍惚地看着他，他却半弓着腰，似乎没注意到郑书意的眼神。
时宴：“……”
时宴：“走了。”
郑书意点点头。
拿到化验单后，她对着窗口调整了几下呼吸，才转身朝时宴走去。
却把郑书意的孤独放大。
他正经看上的姑娘，怎么可能真的拱手让人，打这个电话，不过是给Fiona走个流程而已，同时也是笃定了时宴不会闲到抽空搭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
郑书意不知道时宴为什么不叫她一声。
郑书意抬头，眼神朦胧：“嗯？什么啊？”
不然两个成年男女，这个时候该干嘛。
时宴打了两个字：怎么？
雨下得越来越大。
她还安静地睡着。
郑书意轻靠着墙壁，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过来的脚步声很轻，轻到几秒后，时宴才感觉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郑书意：嗯。
秦时月：没关系，我不着急。
可那么简单一句话。
“哦，好的，你好好养病啊。”
郑书意拿上自己的包，走了两步，回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时宴，大声说道：“真的，你明天小心一点。”
今晚他确实是喝多了，心情很放松，但也不是刻意来当这个红娘。
直到时宴接过护士手里的棉棒，按住郑书意的手臂时。
可是他的身影太真实，太具象，
他扯了扯嘴角，骤然松开郑书意的手，冷冰冰地说：“回去睡觉。”
秦时月：“看医生了吗？”
当闹钟响起时，她先睁开了眼睛，迷茫地发了一会儿呆，意识才缓缓回笼，想起自己睡前在做什么。
然而话音一落,空气好像都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两人又陷入沉默中。
郑书意：“没事，就是有点发烧。”
秦时月：姐姐，帮帮忙呀？
后面进来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寒气。
郑书意：“会有命中大劫。”
秦时月：？
“不。”她摇头，“我当然不希望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