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旧岁忆来
林雨泽拿起报纸，看着每一张报纸上都有笔名“甘草”对顾伯棠的报道，回笑道：“这可是个好案子，引起多少关注。大家一直以为心理科是关押精神病的地方，要是一个医生禽兽不如对精神病患者都能下毒手，可不要遭天打雷劈。”
林雨泽示意肖雅洁先坐，接着拿起电话：“已经安排好了，出货就行。”
然而林雨泽紧接着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箍着她。他的呼吸愈发急促，雨水打在她的肩上，让她的身体与自己一样湿润。
吴聪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一束玫瑰花，疾步走到她面前。他有些忐忑，脸色潮|红，低了低头，“我今天这身衣服怎么样？”
顾伯棠：“以后你要多向云月华学习。她谨慎，中规中矩，不冒进，但都是做医生的优点。我们不能拿着病人开玩笑。”
她紧紧抿着唇，“能说的我都说了。”
“哦。”肖雅洁嘟嘴，悻悻关门。她刚来三天，已经被顾老师说了十回，回回理由都是不收心，太爱玩。
陈西晚抬头看见是他，连忙招呼他坐下，笑道：“等我写完这份病历。”
顾伯棠意识到不好，赶紧去追。空寂的走廊里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在昏暗的夜里显得惨淡而阴森。林落雪脑海中另外一个声音越来越重，她疯了，赤脚跑到西楼外仰天大笑。
林落雪拼命摇头，“我就像你豢养的金丝雀，我再也不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心理科治疗室门口，从孤儿院被接过来治疗的小男孩手腕上还包扎着白色绷带，隐隐渗出一些血迹。他待在那等着顾伯棠，一双桃花眸波光缱绻。只是等了很久，顾伯棠都没顾上自己。只看着他不断地与人解释，任别人怎样苛责，他依旧隽逸有礼，语气温柔。
“怎么……会。”陈西晚笑了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林落雪是我的病人，我一直在为她看病。”
陈西晚喉头有些发酸，他的眸光闪烁，呆愣了好一会，竟不知顾伯棠什么时候走的。他手底下按着一团小字，没敢让顾伯棠看到。那是落雪前两天刻在自己桌角的，极好看的蝇头小楷：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快速向隔壁办公室走去。他要给姆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林落雪。当初填表格时，林落雪在联系方式那栏写了姆妈的电话号，或许在林落雪心中，父母并不比她的保姆重要。
林雨泽脸色忽地一变，他看见桌角的鸡汤盒子，又顺着盒子瞥到一行字，整个人像被一把尖刀刺入心口。
陈西晚喉头微动，缓缓说道：“带你出去是想让你有更好的心情，以此能和我说出埋藏在你心中的秘密。你对我隐藏太多了，至今连你的家人都没出现过，你应该对你的医生坦诚。”
肖雅洁停在门口，回头看他：“怎么了？”
顾伯棠：“众议成林，流言未必不是真的。”
林落雪哭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陈西晚知道她今天是不会说了，他努力了那么久，想彻底找到林落雪罹患精神分裂症的原因，却迟迟没有找到。
林雨泽轻嘶了一声，他的头疼病更重了。
陈西晚打了一把伞从院办过来，雨斜风急，肩膀乃至半个身子已经全部湿透。他手中握着一把长柄黑色雨伞，雷声轰隆中加速向心理科走去。
他惦着脚尖抬起垃圾桶的盖子，看到里面杂七杂八的脏物，缓缓放下盖子。
顾伯棠却否决了她的建议。
他走到走廊尽头，将镇尺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拿出纸巾将额头的血擦干净，拍了拍手。
“送，送你。”他紧张得双手颤抖，不敢看她。
肖雅洁“啊”了一声，将门大开：“老师！陈主任眼睛瞎啦！”
“顾老师，我送你束花！特别好看！”
身在心理科，顾伯棠知道随时会有这种风险。他见走廊里已经围观了那么多人，笑了笑说道：“我在乡下给病人看病，被一个躁郁症患者一脚踢出去几米远，飞了一会才落地。这还是轻的，听说外院一个心理科医生被精神病患者打断了五颗牙，到现在说话还嘶嘶漏风呢。”
“那不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当然是谁出错谁负责，不然以后再犯错怎么办？”
“你接着说。”
“我就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妹妹，只见过你父母常来报社给你送吃的。”
姆妈连连感激顾伯棠的解围，然而林落雪第一次到心理科，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顾伯棠。她被姆妈领着刚到三楼，便看见陈西晚正笑着给患者听音乐。他把磁带放进收音机里，在静谧的下午，轻缓的音乐回荡在整个走廊。
林雨泽连连摆手，“鸣山兄此言有误，事情发生在心理科，女患者身上只有被猥亵的痕迹却无法再找到凶手的精|液，顾伯棠就是认定这一点才反复狡辩不是自己做的，可谓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当天只有顾伯棠一人在，凶手不是他还能有谁。”
男人与他对视几秒，错过他的身子迅疾下楼。顾伯棠回身看了一眼，不知是哪个科里的医生现在才下班。
林落雪双眸盈泪，连连苦笑，“你在提醒我是你们家的养女，没日没夜的提醒。我出来看病，爸妈是谁都不能说，只能写上姆妈和她丈夫的名字。”
林落雪抖着身子，极尽隐忍地抽噎道：“我知道你有妻子，我根本不敢想和你结婚。但是西晚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每天都很想见到你。”
春风料峭，心理科还亮着一盏孤灯。
房间外桃花如海，成团成簇如漫天云霞争妍斗艳。暖风一吹花瓣纷纷扬扬飘向远处，满地尽留芬芳。蝴蝶停在花蕊之上缓缓扇动翅膀，草色轻轻，柳芽嫩黄，和娇烂漫，丹彩灼春，一派青春之景。
一年前，京大医院亦是有花如海，桃红含宿雨，柳绿带朝烟。一夜狂风后，天空依旧阴翳，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顾伯棠呼吸轻缓，与她举一反三，拿了另一起案例道：“人的潜意识确实能影响自己的肚子。比如两三岁孩童经常不排泄，实际原因可能是他感受到家庭关系有问题，想用这种方式引起自己父母的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抗争。”
肖雅洁懵怔地抬头，嗓子哽咽，“可是他现在要我们赔偿，老师接过来，责任就在老师了。”
“秋薇身体弱，你好好好照顾她。”顾伯棠看着他，有些回忆年轻时候的情景，“当时沈院长邀请咱们来京大心理科，第一眼就看中了你做他未来的女婿。现在沈院长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希望你和秋薇能好好的。”
顾伯棠面色凝重，“好，你先跟进一下。孤儿院里很多都是突然丧失父母的孩子，应激反应很大，一定要重视他们。”
顾伯棠捏着杯子就跟着他往下走。他的呼吸凌乱，眸下一抹淡淡的黑影，只怕晚一步会发生更多的意外。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吴聪拿来了孤儿院孩子们的资料，进入顾伯棠办公室的时候有些慌：“总共有十几个孩子都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我们得赶紧做心理干预。”
顾伯棠被辞退之后几天，肖雅洁正式提出申请辞职。她收养了几个孤儿院的孩子，以一己之力将他们的心理疾病治疗好。再后来吴聪向她求婚，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在肖雅洁心中，她的爱情早就死了。
林雨泽浑身湿淋淋的，喘着粗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跟我回家！”
林落雪抬头，眼泪悬在眼角。她一瞬间紧张起来，眉心紧蹙，有些颤抖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甘草兄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周鸣山依稀记得他提过自己的妹妹，“我记得你很疼她，也叫什么雪，和同事们提过几次。”
只是门还没彻底关死，走廊里忽然传来大喊大叫的声和*图*书音。
林雨泽咣的一声将门关死，“你不能喜欢医生。”
门外的肖雅洁扬手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藏在楼梯口。她紧紧靠着墙面不敢出声，泪水却再次决堤而下。
“为什么？”
顾伯棠浅笑摇头，“你还是爱开我的玩笑。”
顾伯棠淡淡道：“一切都很好。”
门诊部三楼的心理科内，25岁的肖雅洁跑到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喊道：“老师老师，科里来了个大美人儿。”
“我搞到一批货，只要出手，赚一倍。”
“我只是参考了其他医生的意见。”
吴聪笑得灿烂无比，眉梢轻挑，随即将玫瑰花递给她。红色花朵娇艳欲滴，在冬日大雪时节格外夺目。
肖雅洁：“你在焦虑。”
她接过那方帕子，没舍得擦泪，只紧紧攥在手里。
顾伯棠啪的将资料放下，目光灼灼道：“你从谁那里听的流言？”
周鸣山抬头，瞅了瞅四周无人，偷偷和林雨泽道：“过不多久我就要辞职了。”
“爸妈都是有身份的人，你不能给爸妈丢脸。”林雨泽咬牙，“落雪，我不允许你以后再来心理科。”
她和陈西晚见面的第一天，就如此不同寻常。
心理科内，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林落雪的病情怎么样了？”
“顾伯棠的案子大家持续关注，我们也不要耍懒了。甘草兄那么勤奋，我也多写两篇。”
“顾医生，我给陈主任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没出什么事情吧？”
肖雅洁想这一年竟过得这样快，去年此时她和老师还带着患者们在医院花树下散步聊天，老师温润如清风明月入怀，和他们聊“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的趣事，聊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胶葛纠缠，聊他自己独处美国时的浮寄人生。她的眼睛中泛着些许泪光，那样好的时光，此生竟不能再有了。
顾伯棠弓起身子尽可能保护着孩子，一步比一步迈的吃力。
顾伯棠随着他的声音往左前方看，恰好看到陈西晚的背影消失在桃林中。他有些不确定是不是陈西晚，大雨滂沱，视线模糊，雨水兜头浇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陈西晚走得越来越慢，他在下面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心理科只有自己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如今他来到门口，空寂的走廊风声呜咽，他有些不放心，抬手敲门。
从那时起，她拼命压抑自己，拼命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在一个角落。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另外一种声音，她感到自己经常被人跟踪，被人偷窥，感到自己被窃听，感到家里人的目光永远盯在自己身上，她每晚握着一把刀才能入睡，而梦里永远是血迹染满床单，哥哥趴在自己身上。
近日来心理科难得安静，顾伯棠正当盛年，成日忙碌却让他额间多了条明显的皱纹。自进入京大心理科，顾伯棠夙夜匪懈，从未睡过一个整觉，在他手下治愈的患者不知多少。他耳边从没有少过吵嚷声，可今天晚上，顾伯棠才发觉春夜竟寂静得有些可怕。
林雨泽慢慢放下杯子，回应她：“你调查过我。”
陈西晚咬着牙静默了一会，半晌才从痛感中回过神。他摇摇头，抽着气说道：“没事，划到眼角了，待会就好。”
“我下午观察了一下林落雪，发现她的病症并没有好转。之所以精神大好，是不是因为她已经有了移情倾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情感？”
“我听说您正在四处看医生治疗头疼，我想您一直看不好的原因，应该是心理出现问题。”
最后他嘱咐了一句：“鸣山，没有霹雳手段难显菩萨心肠，几千万的生意出了这种错，不听话的人你知道怎么处理。”
陈西晚放下案头的资料，咳了咳，“落雪，我们不应该这样。我是你的医生，就只能治疗你的病。”
顾伯棠：“半年。”
肖雅洁：“我……”
林落雪用手帕擦了擦泪，慢慢站起身，“我今天不会走的。”
沈院长敲桌子，“人言可畏！这件事情医院一日没有交代，外面的人就一日不会放过心理科，不会放过京大医院。”
肖雅洁紧抿唇角，她垂下头，眼泪又掉下来。同在一侧的云月华食指不断敲着桌面，冷冷出口：“我不同意，老师你这是偏袒雅洁。她自己犯的错，就应该自己承担。”
远处，淋雨而来的姆妈借着灯光看见顾伯棠正背着昏死过去的林落雪，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应少爷吩咐，一定要将落雪小姐拉出来淋雨回去，没想到人没接到，竟然发现了多余的男人在这。她吓得赶紧往回跑，想把如今发生的一切第一时间告诉少爷。
陈西晚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仍旧以医生的姿态和她说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更不能成为亲人，不然我就没办法再给你治疗。请你原谅，其实我根本不完美，是你对我的好感把我变得太完美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林落雪双眸盈满泪水，哭泣道：“我现在已经好了西晚，我可以好好地和你在一起。”
林雨泽揉了揉眉心，这阵子几乎每天都会头疼，让他很是烦恼。
顾伯棠递给肖雅洁一方手帕，示意她擦擦眼泪。
林雨泽拿起笔，重新伏案而书，“女患者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顾伯棠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后，看见走廊空空，心知大家都已经回家，这才敲了敲陈西晚办公室的门。
“快把孩子接过来！”
肖雅洁潇洒地转身。片刻后，走廊里再次传来她娇俏的笑声。
顾伯棠平静道：“不碍事。”
很多年后，肖雅洁都还在记着那方手帕的样子。虽然洗的有些发白，却有温柔细腻的触感。她从上学时就很崇拜顾伯棠，知道他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心理学毕业的博士，成绩优异，风光无两。当时心理科在国内还没有发展起来，医疗设施简陋，大家对心理科的理解存在很大限制。然而顾伯棠却拒绝掉国外高校的聘请，毅然回国，让人心生敬意。
林落雪一动不动，脸色煞白。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搭了一件半透明的白色外衫，衬得肌肤胜雪，身姿窈窕，连口红都比往日抹得更艳一些，很是招摇。之前连云月华都忍不住称赞林落雪的美，长眉连娟，柔情绰态，日色之下灿然生光，像是尤|物不可多得。只是可惜患了精神分裂症，不然真称得上绝色。
顾伯棠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头紧锁。他见过那位家庭妇女，做出的判断与肖雅洁几乎一致，只要上班，家庭妇女的失眠和焦虑基本都会得到解决。
到了心理科，他看见陈西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门缝虚掩，不觉感到奇怪。
吴聪有些没听明白，只不停地点头，“玫瑰花就是你的。”
吴聪还想争辩，却一脚踩进水坑里，整个人趔趄一步。
“放到治疗室吧，让患者们看看。”
他仰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迅速整理好衣服，这才转身下楼。
吴聪点头。几个人陆续起身，各自准备自己的案子去做治疗。等云月华和顾伯棠出去之后，吴聪看着马上要出门的肖雅洁忽然轻声喊住她。
肖雅洁一向爱看热闹，更爱把热闹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的老师，笑嘻嘻道：“一个叫林落雪的病人，老师快去看看，长得特别好看。”
林落雪连连摇头，“我不走。我就在这等着你，等着你喜欢我。”
一个月后。汉州簌簌下了一场大雪，地面湿滑难走，医院暖气供应不足，恶劣的环境却没影响心理科的工作，科里已连续开了几天的会。
云月华：“其他科查过了吗？确定是心理问题？”
林落雪嘴角立刻见血，捂着半边脸哭道：“我就是喜欢他。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别人？”
“如果我不这样和图书做，就等于把心理科所有同事往火坑里推。”顾伯棠想的很清楚，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孤儿院的孩子们都需要西晚的治疗，其他医院心理科的条件和设备都没有我们先进，我希望心理科能继续接收这些病人。”
“老师请说。”
林落雪被姆妈扶着，刺伤陈西晚的那支笔就丢在她的脚下。
“你娶了秋薇，又是心理科的主任，有步月登云志，千万里好前程。”
“不要离开我落雪。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我放你办公桌上可以吗？”
沈院长揉着眉心，“这是你的决定吗伯棠？”
漆黑的天边又打了几道闪电，咔嚓几声像要把天幕撕裂。
“咱们去喝点威士忌，好久没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说什么？”
周鸣山点头，“确实如此，顾伯棠的事情发生那么久，社会上对他的讨论也没有断过，可见大家都难以接受他这种人。不过……”周鸣山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不过顾伯棠一直没承认他对患者做的事情，媒体一直围绕着他攻击，似乎关注错了焦点。现在大家更应该去想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顾伯棠上前一步，“心理科在国内本来就备受非议，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有我的责任。我离开以后，病患们还会重新来心理科，不能放弃那些病人。”
林落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甜甜的，“我给他煮了鸡汤，特地给他送来。”
云月华一向脾气爽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实习以来从未出过错，事事谨小慎微，都是为了病患能早一点康复。如今看肖雅洁的样子，只觉得令人不齿。
一年后，初春，林雨泽别墅。
林落雪的姆妈和姆妈丈夫赶到医院，确认顾伯棠昨天接触过林落雪，确认昨晚就是他在值班，两人在科里闹了一场又一场。慢慢的，流言纷起，顾伯棠近乎板上钉钉地被当成强|暴林落雪的罪犯，病患围在心理科门口砸石头，肖雅洁气不过为顾伯棠争辩，却被患者当成帮凶。一个人往她身上砸了鸡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围着她大骂出声。
吴聪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向他说道：“我最近听几个患者说林落雪喜欢陈主任。有见他们两人在池塘边散步的，也有见他们在桃花林中牵手的，我看林落雪长那么好看，不知道陈西晚主任是不是真的动摇了？”
云月华皱眉，“你想说什么？”
林雨泽的头瞬间受伤，鲜血顺着头顶缓缓流下来。他狠厉地抹了一把血，转而将她欺在身下，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一直不愿意碰触任何东西。他有了严重的洁癖，即便在孤儿院也备受排挤，没有小朋友愿意和他玩。然而如今小男孩紧紧握着长方形石块一路跑到太阳底下，他与沾着血迹的石块一起暴晒了很久很久。
吴聪：“可这些孩子也不能不管呀。”
“这个患者吴聪来跟，月华你跟另外一个案子。”
肖雅洁一脸无辜，“推测嘛。一个家庭主妇每天想的都是丈夫对自己不好，又困在家里不出去，肯定会郁闷。但是这种病都是暂时的，只要出去上班，忙起来就不会对自己的丈夫那么在意了。”
他缓缓进入陈西晚的办公室，看见陈西晚还伏在案头，喊了一声：“西晚。”
顾伯棠转头冲进陈西晚的办公室，咄咄相逼：“西晚，当天晚上你有没有来过心理科？”
肖雅洁由管家引入正厅，林雨泽燃了几片龙涎香，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小心。”
林落雪在医院中醒来之后就大闹心理科，疯疯癫癫地大喊自己被毁了。她的喊叫迅速引来更多的病患和医护人员，闹得整个心理科鸡犬不宁。陈西晚抱着林落雪，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当医院对林落雪的检查结果出来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哭得像个孩子。
过了新年的京大医院在后院遍植桃树，初春时节花|蕾层叠绽开，万物新绿，风清日暖。心理科的抑郁症病人一下子增多，让科里的同事忙得焦头烂额。然而此时让顾伯棠更加担心的却是最近的流言，流言说得有模有样，不得不让人警惕疑心。
林落雪醒来大闹心理科一边疯跑一边大喊 “有人强|奸我”的同一天上午，警员们进入陈西晚办公室房间。无奈从林落雪出事到现在，房间内已经进入过很多人，地毯还沾了很多雨夜中的泥土，勘查工作增加了很多困难。
他刚已经再次打电话给姆妈，姆妈说她一会就到。陈西晚知道自己不能再给林落雪任何幻想，他只能是她的医生，以前是，以后也是。
云月华看着两人滔滔不绝地沟通，面色回暖。她很高兴看到肖雅洁认真做研究的样子，抬头说道：“这个患者我来跟进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雅洁目露精光，有些兴奋地说道：“长期失眠怎么会有那么胖的身体，而且结婚就半年，估计是婚后才发现老公身上的缺点，和老公没有磨合好，老公又不哄着她，所以心里才不舒服的。”
林落雪吓得手足发麻。
顾伯棠打断了他的哨声，走到陈西晚身边关切问道：“伤到哪里了？”
冬日太阳的光辉温暖和煦，陈西晚穿着宝蓝色大衣挺身伫立，阳光中勾勒出清雅细致的轮廓，大衣袖口的每一根牙色丝线都清晰可见。他笑起来温润恬静，衬得时光一同静好。
“那是自然。”陈西晚放下笔，灯光下神采奕奕，“伯棠啊，咱们两个一起从美国加州大学毕业也快十年了吧。可惜你当时已经结婚了，不然我看沈院长没准先看中你了。”
肖雅洁已经剪了短发，穿一身职业套裙，显得干练清爽。
顾伯棠不知道的是，肖雅洁一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当两人进入院长办公室内时，她在门外偷听了很久。
再后来她追着他到走廊，将钢笔刺进他的眼睛。幸好他躲得快，笔尖划破了他的眼角，鲜血溅在自己的手上，钢笔应声落地。
“不。”林落雪惊恐，她跑到桌前恳求道，“哥，我求你，你让我留在这吧。那个家我可以永远都不回去，永远，我保证。”
连沈院长都眯着眼睛打量着顾伯棠，“为什么辞职？”
阴云厚重，整个医院没有一丝风。
顾伯棠拉他一把，整个人全部淋在雨里。吴聪由着他扶住，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
顾伯棠再问：“你有没有碰林落雪？”
“老师，还有一件事。最近孤儿院来向我们求助，有几个刚进孤儿院的孩子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希望我们可以跟进。”
“你刚来实习，要把精力放在专业上。”
顾伯棠背着孩子往住院部走，吴聪把伞全部撑给顾伯棠和孩子，自己淋得一身是水。
陈西晚还在整理，“说什么？”
他闭着眼揉着额头，声调平缓：“三七分怎么样？”
顾伯棠点头，“我承担院里的一切处罚。”
林落雪眉梢轻动，有些失措。
陈西晚扬声道：“落雪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看到。但是现在我们应该把凶手抓到，而不是自己退缩。”
林雨泽打开门，看见放在门口的一把长柄雨伞，一脚将它踢翻在地。
然而刚一进来，林落雪脑子里忽然出现另一种声音。她立刻觉得自己被偷窥了，眼前的人竟然和偷窥自己的人一模一样。封闭的空间让她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她打了个寒噤，没等姆妈上前，她瞬间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因为焦虑而头疼。”
他扣了电话，面色无澜，缓缓看向肖雅洁。
顾伯棠叹道：“林落雪每次来都精心打扮，一次比一次刻意。她刚来的那天穿着朴素，面色憔悴，可你再看看她近期的穿着和装扮，都和_图_书是在向你表现她自己。西晚，你应该很清楚，林落雪的病完全没好，她只是把情感倾诉在你身上。如果你没有及时抽身，她的病情会更加严重，后果难以想象。”
天阴沉沉的，在傍晚终于下了瓢泼大雨。京大医院启用了应急的照明设备，心理科提前下班，都赶在暴雨前回了家。天空爆裂，似乎将闷了几天的雨一齐倾泻，雷电交加，路面泥泞不堪，狂风吹断了桃花枝，一地残红。
“身高和体重呢？”
他敲了敲门，隐约听到里面有女子发出哈哈笑的声音。他推门进去，看见林落雪正披散着头发对着他咧嘴大笑。
“伯棠！”陈西晚劝他，“你这样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顾伯棠点头，“身体很健康，一紧张就肚子疼，连门都出不了。耽误了很多事，所以想来做治疗。”
房间中的任意一件物品都彰显着林雨泽不凡的财力，肖雅洁心思微转，抬头时已笑意盈眸，看着他缓缓道：“很简单，信任我。”
“没有人不焦虑。”
顾伯棠缓缓起身，平静地看着他。
一时舆论大哗，对心理科的攻击上升到街头抗议的地步。媒体不断涌进京大医院，要求采访顾伯棠，要求京大医院给一个说法。
顾伯棠缓缓坐到他对面，目光有些迷离。他听着钢笔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喑哑道：“听说秋薇怀孕了。”
而林雨泽却一边堵住她的嘴一边脱她的衣服。整个三楼几乎没有人，惊叫声瞬时湮没在雷声和雨声中。林落雪被他推到桌角，整个人抖如筛糠，她的头发全部散下来，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滴在林雨泽的手背上。
陈西晚手指有些颤抖，他企图提高说话的声音来抵抗顾伯棠的质问。
陈西晚紧攥拳头，“可惜进出我办公室的人太多了，无法提取他任何痕迹。”
走廊外围得水泄不通，病患们窃窃私语，甚至对顾伯棠指指点点。陈西晚抱着再次昏过去的林落雪与顾伯棠大吵一架，声音穿透心理科的墙壁，廊院外都还能听到。沈秋薇捂着肚子停在二楼拐角处一动不动，她从没有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陈西晚竟有这样怒极叫嚣的样子。半晌，她缓缓转身下楼，瘦弱的腰身盈盈不堪一握。
顾伯棠嘱咐吴聪：“你多给孩子打伞，我不碍事。千万别让孩子着凉。”
吴聪叹气：“春天是抑郁症高发期，科里一下子抽调不出多余的人手，真是为难。”
“走吧。”
周鸣山意识到聊的有些多，拿起笔也开始写起来。
“不要让林落雪再对你存有幻想，如果你没有办法改变，建议你尽早结束你们的咨询关系。”
肖雅洁吸了口气，泪雾升腾，她根本不想连累自己的老师。
“岳父，伯棠不可能做那种事情。”
“我可以让你永远不再头痛。”
隔天的新闻报道记述着今日下了四十一年来最大一场暴雨，导致交通瘫痪，桥断树毁，线路阻断，多人遇害，气象台在第二天都没有解除二级应急响应。整个西楼已经没剩几个人在这值班，四处静寂，玻璃被狂风震得哐哐直响，整个楼道都灌着一股混杂尘沙和土腥气的风，冻得人浑身发抖。
风雨交加，窗外狂风大作，雨水从屋檐片瓦冲到地上，哗啦啦的声音久久不绝。
林雨泽呷了口茶，“你能治我的头疼病？”
顾伯棠看着他，“怎么了？”
肖雅洁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开口道：“我觉得肚子疼的问题需要重视起来。人们感受到压力，是因为人们知道事情不受自己控制，所以下意识就想去做自己能控制的事情。但是人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身体，能做的就只有吃饭和排泄。重要考试、相亲、面试等等任何重要的节点，人都会因为紧张而想排泄，外在表现就是肚子疼。”
肖雅洁笑嘻嘻地接过来，闻了闻，“这么香！”
“姆妈都告诉你了？”
吴聪点头。他偷瞄了顾伯棠一眼，支支吾吾道：“不知道陈主任是否有空。”
顾伯棠重新戴上眼镜，拿起会议桌上的资料问道：“有一个经常肚子疼的患者，你们谁来接？”
顾伯棠：“季节性的抑郁症容易恢复，让患者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注意调节饮食和睡眠即可，我会让陈主任和云月华来跟进他们。至于这些孩子，由我来做治疗，你和雅洁配合我。”
他幽默的口吻让其他人跟着一笑，便听他接着说道：“我们感冒发烧了是病人，他们心理出现问题也是病人。生病的时候非常难受，我们要理解她。”
心理科终于恢复了平静，然而报社里，林雨泽还在不停写着攻击顾伯棠的报道。
林落雪哭得越来越凶，她的脑海中闪现出血腥的片段，她想到哥哥十八岁生日那天偷偷进入自己房间将自己强|暴，床单上全是血；她想到母亲使劲扇她的耳光说她勾引哥哥，让她跪在那里求哥哥原谅。记忆瞬间袭来，让林落雪心口麻痛，双目晕眩。
顾伯棠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以极严肃的口吻嘱咐他：“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千万不要往外说。陈主任那里我会去了解，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在谁面前都不要提。”
但是病患的关键问题并不在于失眠，靠劳作能让她睡好觉，但她的家庭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心理医生不是解决表面问题，是帮助患者一起成长，让她们认清问题的本质，从而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林雨泽睁眼看他，目光灼灼，“我七，你三。”
“对不起落雪，我仍然想劝你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你只有和我讲清你的心结，我才能彻底把你治好。”
顾伯棠：“身高165厘米，体重170斤。”
林雨泽没出声，肖雅洁继续道：“你遭受到背叛。你无法接受这种行为，身体做出防御。你不能看到背叛者留下的任何物品，会感到肮脏和不洁，你经常恶心反胃，一想到背叛自己的行为，你的焦虑情绪加重，引起呼吸不畅，身体其他部位同时做出相应反应，比如头疼。”
检查结果显示林落雪身上确实有被猥亵的痕迹，只是淋了雨，已经没有办法找到是谁干的。
林落雪使劲摇头，连连后退，“我没有，我没有。”
周鸣山笑意盈眸，“我怎么好占甘草兄的便宜。”
她偷跑出来，哪怕已经疯了，却还是一头撞墙，死在了陈西晚办公室门口。
“他们哪是来看我，我父母和社长是好朋友，借我名义来找社长叙旧罢了。”
心理科在西楼，整个西楼分布着内科、外科、皮肤科和消化科。如今大雨如注，一向喧嚣的西楼也变得安静下来。他缓步进入楼内，雨水从鞋子底下顺势沾到楼梯上，护士与他擦身，呼吸急促，想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
二十年前的初冬，枫叶瑟瑟，万瓦见霜，那时京大医院还没有几十层的高楼，没有占地极广的护理部和检查部，即便门诊大楼也是些旧砖旧瓦，白墙蓝边。整座医院粉刷得干净整齐，到哪都能闻得到一股消毒水味。
她最后倒在雨水中，双脚被路面上的坚硬石子划伤，鲜血顺着雨水往泥洼处流淌。顾伯棠将她背起来送往门诊大楼， 她的身体冰凉僵硬，像死去了一般。
自杀的孩子无力地攀在顾伯棠后背上，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桃花眸，睫毛长长的，一言不发地看着冷风冷雨。他以前特别喜欢雨天，可是父母不在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听雨了。
吴聪倒吸一口气，“这么胖。”
倒是对面的吴聪开口道：“雅洁刚工作没多久，后期赔偿的问题根本无力承担。我建议由咱们心理科承担一部分，一起渡过难关。”
顾伯棠摘了眼镜，疾步出门。走廊里一滩血迹，陈西晚正捂着
https://m.hetushu.com.com眼睛斜靠在墙角。顾伯棠接过资料，眉头不展。
整个办公室一片狼藉，顾伯棠快步走到林落雪身边，还没问出话，林落雪忽然向外面疯跑。
他送给她的那一束恰好是三十朵，花语是：请接受我的爱。
孤儿院的领导前来心理科，希望顾伯棠放弃对孩子的治疗。
沈院长冷峻地看着他，“林落雪的事情到此为止。”
肖雅洁补充：“普通人的肚子疼，大多是回避压力的一种表现。”
顾伯棠正戴着眼镜看心理学文献，没有抬头，“谁来了？”
顾伯棠沉吟片刻道：“春天气压低，空气中含氧量也低，生物体代谢进入旺盛期，发出的声波影响人的内分泌系统，所以抑郁症才会高发。以后我们科得提早做准备做预防。”
“你不能喜欢任何人。”林雨泽狠狠攥住她的腕子，呼吸粗重，“你是我的。”
陈西晚面色冷峻，浅浅出声：“坐吧。”
顾伯棠喉头微颤，他听明白了院长的意思，缓缓说道：“我要求院里开除我。”
陈西晚皱眉，“什么交代？抓凶手又不是医生干的活。”
顾伯棠哭得不能自己，他向孤儿院领导大喊：“他们是未来的希望！他们是我们的希望！为什么要放弃他们！”
他隔着人群向走廊另外一头望去，看见警察们陆续出来，看见顾伯棠紧接着被警察带走。白皙的面容下黑眸忽然变得锐利有神，他掉转头一路小跑奔向楼下。雨终于停了，天际裂出一条细缝出来，阳光乍泄。
墙角另一侧，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浑身颤抖。她的肌肤白皙如瓷，腰肢柔软细弱，只是脸色不好，咬着唇呆呆地站在那。她的身边还有一位中年妇女，鬓边夹着白发，看模样和打扮似乎与女孩子没什么血缘关系，更像是她的保姆。
林雨泽来了兴致，“现在大家都下海经商，鸣山兄也做准备了？”
顾伯棠的处境如履薄冰，然而就在他奋力抵抗那些污蔑时，压死顾伯棠的最后一根稻草迅疾地向他扑来。
灯火如豆，陈西晚的表情五味杂陈。
陈西晚蹭的站起身，“我绝对没有。”
顾伯棠喘着气，将孩子背得更紧。他拒绝道：“等把孩子全部送到住院部，我留在心理科。明天统一给孩子们做检查，要整理很多资料。”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仍没有停，阴云密布的天空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人心底。
沈院长有些怒意，“西晚，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吗？那些病患，家属，医生乃至整个社会，是要追查凶手吗？事情发生在心理科，心理科就有责任！”
顾伯棠放下文献转头看她，眸光清澈。日光倾斜在他一半的衣服上，明暗交叠，“上午刚刚来了一个恐怖性障碍患者，你跟进一下。”
心理科内，林落雪坐在陈西晚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垂着头哭泣。
对面似乎出了一些问题，让林雨泽皱了皱眉，“我来搞定。”
“陈主任？”
她昏厥在地，衣服凌乱地散在身体旁边。一颗眼泪顺着长睫滑到唇角，晶莹纯澈。
“贱人！”他满目怒火，一步步逼近她，“父母把你养着，就是给我当玩物！你就应该天天待在家里等我回来！你属于我，永远属于我！”
“你放开我！”林落雪连连后退想挣脱他的束缚，争执中她的脑海中乍然多出另外一个声音，她吓得浑身瑟缩，手臂乱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吴聪羞涩地点头。他一大早跑了很远的路才买来，鞋子都湿透了，就是想送一束玫瑰给她。
他将她与自己拉开，站在她面前浅浅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
吴聪下意识点头，“知道了。”
顾伯棠总共收了两个学生，云月华缜密冷静，不苟言笑，不禁逗，话又少，明明才刚过完28岁的生日，看起来却像40岁一样。肖雅洁则与云月华截然不同，天天叽叽喳喳像只黄鹂鸟，明媚活泼，却总是马虎犯错。如今顾伯棠看着肖雅洁哭得眼睛都肿起来，叹道：“雅洁，恐怖症患者的脱敏治疗我来做，你辅助我。”
“我见你最近很忙，都做什么去了？”
顾伯棠率先出声：“我辞职。”
桃花眸中有了一点点笑意。他不常笑，那一笑竟如满院桃林万朵压枝，次第盛开，绵延不绝。
肖雅洁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时髦的咖啡色衬衫，打了格纹领带，整个人看起来稳重儒雅。
吴聪有些胆怯，缩了缩头，“几个病人传的，不知是真是假，我也是担心陈主任。”
他哽咽出口，双目中已经满是泪水。然而林落雪却不停挣扎，大叫出声。窗外雷声轰隆，玻璃窗上映着林落雪近乎发疯的身影。而林雨泽狠狠箍住林落雪，任她在自己怀中发疯仍不松手。
林落雪的事情越传越大，院里按着不动，连连声明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会给予任何人处罚。然而铺天盖地的报道和流言让心理科举步维艰，患者纷纷转院，直到一日夜里，林落雪死了。
林雨泽也像疯了一般，将林落雪的衣服全部扒光。他长驱直入，狠狠蹂躏着她。林落雪哭得不能自己，脑海中混沌不堪，办公桌上的纸笔全部跌落在地，林落雪随手抓到一把镇尺，猛地向林雨泽摔去。
男人身穿宝蓝色大衣，身上大半都是湿的，目光如鹰，在暗夜中仍然灼灼发光。
孤儿院领导的态度更加明确，他没有办法让孩子们身处这样的环境。心理科恰逢乱世之秋，他不能冒险让孩子们接触一个“强|奸犯”医生。
她还知道顾伯棠经常下乡，时不时从乡下带回来几个疯子，那些没人要没人管的疯子傻子，经过顾伯棠的治疗竟然全部恢复正常。肖雅洁对京大心理科神往已久，就是为了能接近他，做他的学生。
吴聪继续为顾伯棠撑着伞，他看到孩子手腕上的白纱布浸出好多血，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孩子身上。
顾伯棠与她点头示意，刚要错过身子，林落雪忽然喊住他。
顾伯棠满目沮丧，“找不到了。警察问了保安和每一层楼的医生，都没有见过凶手。”
肖雅洁低头，没有说话。
“你没有不好，是我不好。”陈西晚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的病尚有很多不明晰的地方。你只说你饱受欺负，我猜测你以自我封闭的方式来应对外面的压力，自我防御机制出现，你将自己完全锁在了一个角落。你的精神高度紧张，感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你不能无视这种压力，否则压力会把你吞噬！”
“不要脸的东西！”他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公然背叛我！”
林雨泽走上前，冷眼看她，“你偷偷跑来看你的精神病，家人虽然没有阻止你，但是你要记住，姆妈是林家的人，不是你的人！”
肖雅洁倾身，古灵精怪地看着吴聪，“我收下这束花，它就是我的了对吗？”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步子停在每一个垃圾桶前，将垃圾桶都看了一遍。
“还行吧。”
雨越下越大，一串又一串的雷声让林落雪彻底发疯。
顾伯棠坐在桌子正中的位置，肖雅洁紧紧挨着他，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
顾伯棠点头，紧接着拉着陈西晚毅然决然地走向院长办公室。
陈西晚叹气。他转身走向门外，外面云层翻滚，狂风骤起，一股寒意直侵心头。
云月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应下。这时肖雅洁忽然出声：“这位家庭妇女结婚多久了？”
陈西晚急道：“你不要听外面人胡言乱语。”
肖雅洁坐直身子，“有可能是假抑郁。让她去上班估计就好了。”
“心理咨询需要保持中立和客观，同时保持一定的距离。西晚，我希望这些原则你能坚守。m.hetushu.com.com”
陈西晚整理了桌子上的病历，暗夜中风声如涛，呜呜作响。
“你很聪明。”林雨泽冷笑，“我一年内拒绝了那么多心理医生，你有自信留下来？”
沈院长适时出声：“今天院里又阻拦了一波记者，事情闹得太大，上头问责，要让我们给个交代。”
她一针见血地回答让林雨泽微微顿住，整张脸立刻拉下来。
她还未出声，别墅中的电话忽然响起。
窗外杨柳吐绿，花海如云，日光轻荡枝捎，明明美得不可方物，顾伯棠却眉隐愁云，半分赏景的心情都没有。
林落雪的眼泪将他的衬衣浸湿，她闷在他怀里哭泣，“你和我在桃花林中散步，和我讲你的抱负和梦想，那些都是假的吗？”
“秋薇和我说了。”
林雨泽忽地顿住，勉强笑道：“我妹妹可比女患者有福气，我爸妈非常疼爱她，让她出国读书去了。”
“与君初相见……”林雨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落雪，这是你的字，这是你的告白？！”
顾伯棠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外在不受控制，就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重要节点人们往往不够自信，所以才拿自己的身体下手。”
“难道我连这点作为医生的操守都没有吗？伯棠你应该相信我！”
“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家庭妇女，高度抑郁，重度焦虑，晚上失眠，你来负责她。”
顾伯棠没再应声，转而将咖啡渣倒进凹槽。再回头时，林落雪已经进入陈西晚的办公室。
周鸣山将一沓报纸丢给林雨泽，笑道：“没想到你对顾伯棠那么感兴趣，怎么一直写他？”
他心中一沉，开口说道：“雅洁你太聪明了，希望你以后能把你的聪明用在正确的事情上。”
“我们不能在一起。”陈西晚义正言辞地拒绝，“何况你也没有彻底好转，现在你依靠药物和治疗看起来症状确实减轻了，但是你根本没好。”
“谢了。”
他缓步上楼，刚刚淋过雨有些咳嗽。
他叹了口气，希望她的病能早点好起来。正想着，吴聪忽然赶到三楼，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孤儿院有个孩子自杀，其他孩子情绪躁动，还有跟着自杀的！”
“落雪，你应该告诉我真相。你不和我说实话，我没办法给你看病。”
待顾伯棠走后，陈西晚还想为他辩解，却被沈院长猛地打断。
陈西晚低着头，笑声却爽快地传来，“是啊。你与我同岁，你家小辰都快十岁了，秋薇才刚刚怀孕，时间过得真快啊。”
几分钟后，他走到走廊尽头，掀开了最后一个垃圾桶。他看见上面都是一些带血的纸巾，皱了皱眉，随即扬起胳膊将纸巾都抓了出来。
陈西晚心口突突直跳，他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拳头紧紧攥着，却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主任办公室内，林落雪轻轻把门关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办公桌前的陈西晚。
陈西晚忽地停下，看着他，“好多了。”
已将近午夜，顾伯棠打着伞返回西楼，还没上楼，迎面突然撞上一个男人。
一个个头不高的保安闻声赶过来，看着走廊里的境况赶紧吹哨，想把队友也喊过来。
一连阴了几天，科里各个同事在这样的天气下都睡意沉沉。顾伯棠给大家煮了咖啡，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林落雪。
顾伯棠与吴聪将孤儿院自杀的孩子送到了急诊科进行包扎，等着孩子醒了又做了心理干预，全部忙完已是晚上。大雨下个不停，顾伯棠吩咐吴聪在门诊等着，他打算将孩子们全部转到住院部的病房，等明天一早挨个给孩子们做心理测量和评估。
陈西晚对顾伯棠冷冷的，“来过。”
声音越来越远，仍然站在门口的吴聪一脸落寞。他的笑意缓缓从眼睛中消失，最后整张脸与窗外的大雪同色。他想到肖雅洁前几天和自己聊天时说，玫瑰花代表爱情，她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要送玫瑰花。她还知道花语，送一朵代表你是我的唯一，送十一朵代表爱你一生一世，送二十一朵代表最爱。
几秒后，他后退一步，将长柄雨伞放在门口，转身下楼。
刚才陈西晚让她做心理评估，她填好所有的表格，跟着他一起进入治疗室。
然而手指还没碰到门边，他忽然停住。明润的眼眸变得有些闪烁，棱角分明的轮廓下透着一股隐忍。
“小辰还等着我回去。”顾伯棠拒绝他，接着说道，“你先等一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顾伯棠转身，慢慢向门外走去。他的背影寂寥落寞，连续多天的攻击和谩骂让他身心俱疲，他觉得很累了。
陈西晚一惊，“我不同意。”
吴聪扯着嗓子回应：“今天雨太大了，我在这值班，老师先回家吧。”
她的眼泪一直没有断，哭得嗓子都哑了。
林雨泽终于从她身上爬起身来。林落雪整张脸都被泪水覆盖，发丝黏在脸颊上，呼吸越来越弱。林雨泽穿上宝蓝色的大衣，拾起那把沾着自己血迹的镇尺，看着地上还在颤抖的林落雪冷冷说道：“我让姆妈接你回家。”
声音未落，林落雪猛地上前扑进他的怀里，胳膊紧紧环着他的腰身。而陈西晚却一动不动，连碰都没有碰她。
肖雅洁缓缓站起身，余光看着林雨泽身侧小桌上摆的一束淡绿色玫瑰花，她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玫瑰，如碧海云天淡雅清新，不知比普通的红色玫瑰高级多少倍。然而比起不多见的绿色花儿，插花的红釉玉壶春瓶则更为罕见和昂贵。春瓶是梅子红，与她刚刚染过的指甲一个颜色。
“你好，我是诚明心理诊所的医生。”肖雅洁坐在他正对面，目光朗朗。
林雨泽握着镇尺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身影越来越模糊。门打开的一刹，躺在地上的林落雪脑海中的片段不断重复，不断回溯，她想到第一天见陈西晚的时候就看他穿着相似的风衣，想到自己跪得膝盖都是血，想到连家里的下人都躲着她走……她觉得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喘不上气，身体紧紧缩成一团，脸色惨白。
他轻巧的指尖碰触到一块冰凉却有质感的东西，顺着纸巾往下摸了摸，最终掏出来一块长方形的石块。石块上描绘着丹青山石，尾端一角沾着血，血迹染到他指尖上黏腻腻的。
他摆摆手，示意围观的人散了。又安排吴聪带着陈西晚去包扎，才又转回办公室。
沈院长看着心理科的主任和副主任同时站在自己面前，长叹出声。
周鸣山半眯着眼睛想了想，随即一笑：“甘草兄说的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论断。我听说女患者姓林，和甘草兄一个姓，看来甘草兄也是性情中人，写那么多报道是为民除害。”
“雅洁的事情都别再说了，我既然是老师，就有责任和她一起承担。恐怖症患者病情加重，我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治疗他的病情，其余患者现在就调配一下，分给你们。”
是晚。
小男孩趁他不注意慢慢走到陈西晚办公室门前，停在门外看着警察们在里面搜来搜去。他听见门口围观的人不停叹气，一个说“患者都疯了，查到也没办法立案”，一个说“疯子的话连口供都做不了”，诸如此类的讨论不一会就湮没在门外的叫嚣声中。小男孩瞪着一双大眼睛，余光看到卫生间门口的垃圾桶，他转了身，向着垃圾桶走去。
“和我一起干吧，商机大好。”周鸣山向他倾了倾身子，“你人脉资源那么好，咱们联手能干几票大的。”
“以后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云月华：“你连病人都没见过，就这么下判断？”
林落雪先把鸡汤放在他桌角，有些撒娇地说道：“院子里的桃花开得那么好，一起去看看桃花吧。”
“怎么做？”
吴聪半咳了一声，想打破尴尬的气氛。
“谢谢，确实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