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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擦

作者: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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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的家就是你的归途

第十二章 我的家就是你的归途

宋佳南立刻拨打苏立的手机号码,可是还是关机状态,她心里有些不安,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兴许他现在已经登机了。
当她再回首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小半生是怎么度过的,反倒是那些片段都有相同的脚注,都叫作暗恋。
她有些意外,却是意料之中:“好,有时间的。”
然后飞机就开始滑动,因为是军用飞机,乘坐起来很不舒服,仿佛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震荡,眩晕得让人窒息,她忽然间想起手机还没关闭,打开一看,一条信息赫然在目,“宋佳南,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苏立看上去如常,他对着她笑,流露浅浅的温柔,墨色的眼眸里星星散布纵横的血丝,宋佳南毫无预兆地眼泪就流下来,她哭起来那么汹涌,好似要流尽一辈子的眼泪。
“一瞬间我会有后悔的想法,如果有可能挽回一条人命,我当初会选择跟她结婚,因为你知道,在灾难面前,人,根本什么都不是。”
天已经大黑了,医疗队那边有车,预备冒险去重灾区的,宋佳南一咬牙跟着几个记者上了车,其余的人因为天黑找不到车都去报社的成都站留守待命。
苏瑾连忙摆摆手:“好了,不谈这个,苏立,你还有什么话说?”
冬日的阳光总是努力地穿透厚厚的云层,然后在古旧的庭院里洒下一地金色的尘埃,断了的尘缘不肯逝去,只好用最后的阴影记住曾经有过的轨迹。
“你知不知道,我爱恋你,已经十一年了。”
远处的山脉延绵不绝,浸没在黑夜的洪流里,这样死寂的天空地面之间,酸腐的气味淡淡地飘散,大地像是不安分的孩子一样,随时可能在母体的怀抱中悸动,很多人在一瞬间安眠于此。
他的脸,落在薄薄光晕里,线条柔和,眼梢微微斜飞,睫毛下淡淡阴影。
“这么多天看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不会有想把对方牢牢绑住的想法吗?也许结婚了,两个人只属于对方,连生死都不在乎,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膝盖,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她低下头看腿上的伤,还缠着纱布敷着药,“只是走路有些问题,医生说很快就会好了,只是伤到了皮肉而已。”
熟悉到害怕触碰,在深深的恐惧面前,她一瞬间想到很多。
医生给她打破伤风针,开玩笑道:“这是地震在你身上留上的纪念品,带着伤痛坚强地生活下去吧。”
“回去准备结婚吗?”
她看见他不停地拨打着屏幕上的某一个号码,便问道:“是朋友?”
“我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了,她也没说什么。”
她指着照片跟苏立说:“这个医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跟他的前女友联系上,走之前居然忘记问他的联系方式了。”
暖暖的橘色的路灯光,在手间晃动,她只觉得有一束光芒格处炫目,抬起手来,赫然一枚小巧的钻石戒指套在无名指间。
“苏立?”
天空居然还是蓝得透亮,温柔的阳光慢慢地穿过云层,透过玻璃窗扑面而来,五月的天有些湿度,办公室里的空调在幽幽地转动,剩下的人都在电脑前守候,第一批记者已离开,不断地有人在会议室里进进出出,烟味缭绕。
他有权利、有私心拦阻她出去,他刚回来,从死亡线上侥幸逃过,她却把自己硬生生地送到危险之中,送到前途未卜的灾难中。
苏爸爸也笑:“我本来就没什么反对的,婚姻大事,还是子女自己,父母的意见只是参考。”然后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一旁一直不作声的苏妈妈问道,“是吧?”
橘色的灯光从别屋透出来,苏立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有些模糊,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一阵温馨。
“不知道,没个准,看这样子还不能走吧。”
“宋佳南,哪里受伤了?”
苏立的电话仿佛很有默契似的,每一个小时响一次,她不去接,他不再打来,她怕电话声音响起,因为她怕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流泪,害怕、恐惧、伤心、悲痛、无助深深地抓住她,那些悲惨的镜头,像电影胶片一样存在记忆中,会不由自主地回放。
“苏立,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你花了好些时间去劝说你家人接受我?”
他居然还对宋佳南有印象,看到她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原来是这个小记者,哈哈,现在看上去比以前干练多了。”
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还未来得及掩饰,那边急切的声音传来:“什么,换药,你受伤了?”
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手上的手机屏幕白色光,是在黑夜中唯一的安慰。
那边淡淡的笑声传来:“宋佳南,我没生气,只是这两个小时中我需要好好睡一觉,待会儿见。”
“保重啊,如果有你前女朋友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我的信?是我的信,你都留着?”
“那是当然!”他低低地笑起来,宋佳南就感到身子一轻,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呼吸暖暖地在耳边,她不由得轻叫出声:“你……”
吃完饭苏立送她回报社,刚转动了车钥匙,却又停下来,他认真的看着她,“宋佳南,你知道我妈妈确实有些……一时间不太能接受,不过你表现得很好,爸爸很喜欢你。”
那边有人喊她的名字,他听见窸窣的纸巾咝啦的声音,然后就是她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们报社派记者去灾区,可能我也要去了,你没事就好。”
两个小时后军用飞机降落在机场,所幸信号还好,她给父母和苏立打了电话报了平安,领导的指示就下来了——跟随人民医院的医疗队做报道,注意安全。
“谁扔了啊,都好好地放在家里呢。”
“没事,能理解。”他笑笑,“是家里人,还是男朋友?”
那些过往的画面,封存在脑海中的旧胶片,在夜深人静的午夜慢慢地回放,跟随时间的脚步,追逐那个青涩年华自己的背影,看客一样的潇洒,却留下一地的不舍。
苏立从她手上抽出那封信,然后放在https://m.hetushu.com.com那叠信件里:“偶尔拿出来看看,你的呢,不会都扔了吧?”
她只好关上房门,小声的嘀咕:“你知不知道我妈要多唠叨有多唠叨,就拿上次那件事来说,她回家逼供了我整整一天。”
成都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没有预计中的残垣断壁。到底是大城市,地震后的秩序已经基本恢复,空旷处搭满了帐篷,交警和武警在维护交通秩序。
那边的宋妈妈耳朵厉害,春节联欢晚会上有人在高歌,厨房里的锅里的饺子在水里汩汩地冒着热气,她居然还能清楚地听到:“宋佳南,是谁啊?”
那样的家庭,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让他们接受,为的就是不给宋佳南增加任何压力。
她笑起来,细密的光华点点滴滴地绽放在眼底,哭过有些红肿的眼睛眯起来有些辣辣的疼:“怕自己软弱跟你哭诉,你知道那种生死之地,每天面对那样的情景,只想哭,但是不能哭,就只好忍着。”
同行的有五六个报社及省台的记者,其他都是人民医院的急救医生,带来大批的药品,穿着白大褂,背着急救箱,领队的年轻医生手执一面大旗,上面是红十字还有医院的名称,看上去很惹眼。记者们抓着他们猛拍,用手机传照片,最后来了一句活跃气氛:“为啥我们电视台(报社)没有这样的旗子!”
“我前女朋友,生死未卜。”
“想。”蓦地眼角就湿润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回去,是真的。”
那些满地是尘土、血和水的照片,很多人在哭泣,在喊叫,很多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巨大的塑料布之下,旁边摆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书包。
是那个很照顾他们的年轻医生,兴许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微微转过头来,笑道:“睡不着吧,余震太多了,还好你们明天就走了。”
他也许看不到她,有军官走上去跟他说话,他微微地点头,目光一直看着自己飞机的这个方向。
她在酒店里休息了一个下午,然后乘坐南航包机回去,双流机场处于高度繁忙中,但是并不混乱。机场随处可见各种慈善机构的宣传标语,大厅的电视里一遍一遍地不间断地播放24小时新闻。
“后来你和秦媛媛在一起了,我去了文科班就很少见到你,几乎是没再见过,高考完去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知道你去了人大,我们恰好一南一北。”
——“九月的广州,是一片炎热和繁杂。在这个陌生的学校,有一条很漫长的林阴大道,一直蜿蜒到宿舍区,可是那里不再是我熟悉的家乡的梧桐树,榕树和木棉树交替,绿色蔓延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今天走在这样的路上,忽然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我想到了你。你在做什么呢?你推荐的歌我一直都在听,我找到早年王菲唱的一首歌推荐给你——Do we really care——有时候我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风轻云淡地看待生命的轨迹,我没有答案,你呢?”
她才惊觉原来是睡在别人的床上,连忙起来洗漱,却发现他在厨房里面笨拙地忙碌着,桌子上摆放着简简单单的早餐。
她笑起来,咬住嘴唇慢慢地笑起来,眼眶里点点滴滴地涌出越来越多的水渍,却固执地在眼眶外打转:“傻啊,现在拿出来看干什么?你煽不煽情啊?”
她的生活,原本像一潭死水,这次毫无芥蒂的聊天好像是石头,敲开了一池的涟漪。
第二天回成都。这个城市总是那么的坚毅,没几天街上的残骸都被清理干净,每个人都在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或是努力为别人做些什么。
没有人说不愿意,身体和心理的负荷都超出了承受的范围。也许是早得知这个消息,苏立发信息给她:“我明天到成都。”她只是回道:“能不能在家等我?”

“啊?地震,我没感觉啊,原来是地震啊,怪不得刚才很多人从楼里面跑出来。”
他掏出一包纸巾,打趣地说:“还好来的时候带了点吃的,不然这个早被啃完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是地震!”全办公室的人都唰地站起来,刚从茶水间回来的主任呵呵地笑:“什么地震啊,是不是楼下的工程队又在施工了?”
白天景色秀丽的大山此时只在天边勾勒出一条黑色的曲线,天空中有厚厚的云层,把山边晕染得模模糊糊的,山谷里出奇的风大凄冷。
那天,明明是再晴朗不过的天,报社里的每个人都悠闲地坐在那里聊天,宋佳南不停地看着手机,苏立说是去了成都出差,下午的飞机回来,算了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晚上吃了饭,她再也没有力气了,精力和体力都透支到了极点,在车上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
“舍不得吧,心中的一个梦永远不能圆满,怎么也放不下。”
可是她的一切的一切,除了学校是真实的,其他的全部是虚假的,她不是宋忆文,她不是中文系的,她只是顶着虚假光环小心翼翼地喜欢他那么多年的一个女孩子。
她不以为然,他细细地把玩她的头发:“他们都是对你有预谋的,男人口是心非的多了。”
身子软软地着了床面,他的侧脸在灯光中有种让人迷蒙的透明感,淡淡的轮廓融在光影之中,她一时间竟然好像看到了那个的少年,多年未变。
她就像脱离母亲的雏鹰,在沙漠里踽踽独行,尚未会飞,就要面临如此的困境。
地震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二时二十八分,五分钟后,网络上出现网友自|拍的视频,某大学里学生惊慌地躲在桌子底下,头顶上书本不停地砸在地面上,叫声此起彼伏。
苏立的声音听上去轻松多了:“宋佳南,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机场接你。”
“没什么,只是想说,什么时候见见你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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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总是觉得你很孤单,你总是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看天,考试时候做完了也撑着额头看天。你听的音乐,我努力地去找;你看天,我也爱看;你数学那么好,我也努力地去学。”
“那为什么上大学时又开始跟我联系了呢?”
他看见她小心地把滑落在额角的头发束在耳后,细微的动作间有些不自知的紧张,刚想宽慰,她眨眨眼笑笑:“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呢,有些害怕,真的。”
那么骄傲的男孩子,她不敢想象她的欺骗对他来说会是怎么样的,她不敢乞求他的谅解倒不如主动地消失,那样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的姿态会尚显完美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晚上八点钟,她吃了两块饼干,发了第一篇三千字的稿子。
忽然身子被轻轻地抱住,力道不大,很小心,然后慢慢地,那股力量汇聚在她的臂弯间,仿佛在宣誓某种百年的承诺一样坚决。宋佳南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眼泪安安静静地在他的臂弯间倾泻。
她不知道怎么搭话,只是笑笑,他继续说道:“反正我们以后也不需要跟他们一起生活,所以你不要想太多。”
试了很久才发送出去,那时候天已经大亮,医院里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伤员,昏迷的抽搐的,脊椎肋骨粉碎的,大片大片的血和灰尘粘在身体发肤上,腐酸味刺鼻。
幸运地抢到了一个独家的头条。
宋佳南默默地把手上的物件摆好,刚想坐下来看看网络上的消息,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四川发生强烈地震,只要上级通知下来,记者随时准备出发。”
五分钟后,报社电话又响起来,主任听完电话后,按了一下太阳穴,郑重地说:“第一批记者,派往四川灾区报道,会议室开会。”

宋佳南惊异地看着他,医生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半分玩笑半分轻佻。她敛了敛情绪问道:“她在哪里,有别的朋友能够联系上吗?”
连宋佳南都是手微微的一抖,差点溅出两滴水。她以为那条短信,不过是触景生情的心血来潮。
可是因祸得福,临走之前去医院换药,意外地碰上了正在这里慰问地震伤员的国家领导人,所有的记者都被挡在外面,只有宋佳南这个伤病记者亲眼目睹了一切。

“好啊,到时候我给你专门发一块大版面,怎么样,够意思吧。”
早上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没有那个人,眼前只有刺眼的光芒,流动的空气撞开窗帘的缝隙,落在床沿。
“是你?”
“我不知道我曾经爱过她没有,但是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念一个人。”
苏立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她听见他跟司机说:“去南平的军用机场。”
还有很多孩子,无助地看着他们,她眼睛一酸,拼命地逼回那些眼泪,跟救护小分队去废墟现场。她亲眼目睹了两个救出的生存者,亲历了救出后还是死亡的悲伤。
“嗯?”她有些惊诧,“我们才在一起不长……”
他皱了皱眉:“别想那么多了,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我帮你打听下,不过说起来你在四川的时候怎么不接我电话,打一个电话给你就按掉一个。”
可是站在平地上,任何感觉都没有了。
几乎要被晃晃灯光灼出眼泪,她慢慢地回复:“是啊,我还好,你呢?”
“他前女友在灾区?”
“很想用这样的承诺去承诺一辈子,宋佳南,你愿意吗?”

她还能记得墙壁上滴滴答答行走的钟声,她说话一向又急又快,而他的声音一直是淡淡的很平和,他说:“以后不准你跟他们出去吃饭,好好收收心。”
却不知道那个影子,已经那么深,那么浓。
她也是这样去记住一个人,一段时光,一生的年华。
有人站起来,把紧闭的窗户推开,一阵热风灌到她的眼里。
没有人知道初进大学的她度过了一段多么痛苦的岁月,炎躁的广州,潮湿的广州,那些人说的话听不懂,宿舍里三个女生讲粤语,永远没有她插话的余地。
手机那头很久的沉默,死寂的沉默,隐隐的不安涌上宋佳南的心头,可是那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去机场接你。”
既然一家之主都发话了,苏妈妈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自己拿主意,我管不着了。”
默默地关掉手机,然后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男朋友。”
她想去喊他,喊他苏立,上前去叫他的名字,嘴还未张开,身子却仿佛生在柔软缠苦的沼泽,渐渐地下沉,青荇水泽缓缓地缠上她的身体,日光在眼前慢慢地泯灭,连同他的身影。
她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巴,克制住心底的痛楚慢慢地侵袭眼眶,克制住灵魂深处的呜咽,却克制不住泪水渐渐地打湿了手掌心。
不等他说什么,电话啪地一挂,就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惊魂甫定地下了飞机,腿脚走路不方便,同事帮她取了行李,还未走出大厅,就看见人群中那么显眼的那个人,毫无来由地心一颤,才后知后觉的害怕。
那种上下激荡左右摇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堆在桌子上的资料,哗啦一下就倾泻了一地。宋佳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旁边的同事一把抓住:“愣什么啊,快跑啊!”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出来:“没有,苏瑾一直就是接受的。我妈,你知道那个脾气的。我爸太忙了,估计吃饭之前都喊不全你的名字。”
墨蓝色的天空中,一群鸽子飞过,忽闪之间,苏立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那么认真的眼神,仿似海面平静的天空,专注得让人无所遁形,她躲闪不及,好像是第一眼在食堂里看到他那样,竟然怔住了。
看着他的笑容,心底那些惶恐终于放下,轻轻地靠着柔软的座椅,她认真地说:“苏立,明天去见我爸爸妈妈吧,我想,他们应该会和_图_书很喜欢你的,真的。”
空地上站满了医疗队的成员和记者,很多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茫茫的天空,有人又困得回去睡了。宋佳南这才想起要跟苏立联系,拿起来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苏立的。她心头一酸,艰难地用短信回复:“我没事,只是很累,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
“我只是你一个朋友?”电话那头微微地有些不满。
宋佳南笑了笑:“你们老师有你家的电话号码,我那时候头脑一热就抄了下来;还有那时候有人告诉我你是学校的BBS的版主,于是我就试探地去加了你了,没想到你真的有回应了。那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这场地震好像是一个闪电,这么快地开始,这么快地结束,这个沿海城市,在大地震的震怒中,毫发无损。
她开怀地笑起来,没有眼泪,看着他,闭起眼睛又睁开,好像一场梦。擦肩而过的美丽,那个青涩的年华中,一眼就注定一生。
苏立揽住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那你怎么能联系到我的?”
室内的空调缓缓地转动着扇叶,冷气袅袅地吹来。
立刻打电话给苏瑾,给方言晏,给父母,然后再打宋佳南的电话,却一直占线。
他却急急地走过去把那些散落的纸收好,不小心却遗落了一张,轻轻地飘落在宋佳南的脚下,她低头捡起来一看,熟悉的字迹,淡蓝色的墨水,还有那么小心翼翼的折痕。这么多年的封存,纸质有些变样,泛黄。她有些讶然:“这些信……”
后来她曾经这样形容过苏立——我的前半生,好像是一幅由岁月年华刻在墙上的画,它的手微微地一错,一块美丽的片段掉落下来,再粘上去后,这块失而复得的美丽牢牢地依偎着我的生命,怎么也不会被剥离,这块瑰丽的碎片,名字就叫作苏立。
“嗯,是啊,现在还联系不上。”
慌忙中,对着电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话语闪现在屏幕上:“好久没有联系了,你现在在哪个学校?还好吗?”
医疗队有个的年轻帅气的医生,很是照顾他们这些记者,不断地催促他们吃东西。宋佳南有些晕机,只能喝下几口水、吃两块巧克力。
“是啊,等佳南做了你家儿媳之后,天天就可以在家给你做专访了。”苏瑾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啜了起来,“宋佳南刚从四川做地震报道回来,唉?佳南,那边现场怎么样?”
那个“家”一打出来,便控制不住流眼泪。黑夜中,医疗队的成员都睡了,山谷漆黑一片,强劲的山风吹得帐篷左右摇晃,劈啪作响。她睡不着,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能切实感受到来自地底深处的振颤。
于是就这么断了联系,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原来,天已经亮了。
他人在上海虹桥机场,从成都回来准备参加某个企业界年会,飞机刚着陆,坐在头等舱的他就听到空姐们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什么地震,什么成都,什么双流机场,细细思索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逃过一劫。
因为是军用飞机,空间狭小,那些物资是尽量地往上送,压得满满的然后人再坐上去,光是装载物资就用了好久的时间。天渐渐地暗下去,报社的小灵通上传来消息:“第一批记者已经到了报社的成都记者站。”
她不敢看着他,只觉得手指上的戒指箍得有些紧了,伸手想弄松一点,可是轻轻地一转动,那颗钻石的光泽如水色一般在眼前荡漾,如她眼睛里飘荡的神彩,和落在他眼睛里的温柔。
他抬起头看天,手机听筒里不断传出那个“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音。她不由得抱住了膝盖,看到手机屏幕闪了又闪,打开一看是苏立的短信,他说:“宋佳南,你回来之后,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一切可以让生者,想得很多,珍惜很多。
她试图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他联系,只是希望知道他最新的消息,还有他现在究竟快不快乐。
“刚才地震,你有感觉不?”
“没事,哭出来就好多了。”医生勉强地笑笑,“你这么一哭,我也想哭了。”
“宋佳南,你走的这几天,我没有一天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我很怕。”
天边一道烟花爆炸,亮灿灿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颊,她莞尔:“一个朋友。”
“嗯?”
“不过还好,你回来了。”
苏立笑笑,眉眼间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态:“我跟宋佳南认识很久了,彼此都太了解了,这次她去灾区报道,我想了很多,决定想快点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所以请爸爸妈妈祝福我们。”

没说多少话,大概每个人心底都压着一块大石头。宋佳南坐在机舱里往外看,她清晰地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是军牌,打了个弯停在匝道上,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出来。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冲着苏爸爸笑道:“爸,我觉得挺好的,人家女孩子不嫌弃我这个毫无情趣的弟弟,我们还要求什么?”
“行啊,说定了啊。”
“嗯?”他的眼睛已经缓缓地闭上,长长的睫毛上一层金粉样的光华。
中午的时候,是在金碧皇朝见到了他们一家。
而宋佳南也是一遍一遍地打给他,也是一直占线,跟她同去的几个年轻的记者有的给家人朋友打电话,有的压根儿就瞒着不说。报社门口那些水和食品一箱箱地运送到随行的车上,在场的每个人表情都是一种前途未卜的凝重。
刹那间,泪流满面。
对爱的人的依恋,对失去爱的惶恐,紧紧地抓住了她。
于是就这样开始了新的联系,慢慢地得知他的MSN和其他联系方式,在网上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讲一些那年学校论坛上的风流人物,玩一些平凡有趣的小游戏。然后开始写信,搜索一些有趣的东西寄给他,有时候是陈奕迅的CD,有时候是几米的漫画,他每封必回,每每也会送给她一些https://www.hetushu.com•com珍贵的CD和书。
“不知道,分手之后再也没联系过。你男朋友呢?”
一下子,那种凝重而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苏妈妈脸上表情顿时也缓和了很多。
手指悄悄地握住她的,坚定并且温暖:“没事,有我在,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已然十余载,忘掉曾经种过的花,却不能重新出发,他在旧年华中,已经茁壮成一棵挺拔的树木。
一些刻意选取的图片上,残垣废墟倒塌在他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宋佳南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话说得不是很完整,但是他明白她的意思,不住地好声安慰。
“好久不见。”
不假思索地打开手机,刚拨通宋佳南的电话,她压抑的哭声就传来,他是真的吓了一跳,转眼间就看到机场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所有的节目都变成了新闻频道,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当地的媒体和央视记者全部到了现场。
她哭笑不得,跟旁边的护士说:“你们医院的医生都这么懂得安慰病人吗?”
有些梦境,再甜美,都只是梦而已,当现实的蝴蝶降临在梦境的边缘,一室的花草开始枯萎凋零,她的梦也是如此,脆薄软弱,不堪一击。

宋佳南只觉得这五天虚脱得不行,没有热食,没有热水。直到晚上九点,报社上面来了指示,要求他们返回成都站,让下一批记者接替任务。
话音还未落,比刚才更加明显的震荡袭来,摇曳着这座五十层的高楼,很多人尖叫起来,顺势往外跑:“地震,是地震!”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更加紧张:“方言晏,刚才得到消息震中在四川,苏立在成都,刚才我打他电话,关机。”她顿了顿,“我不知道他几点的航班,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医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怎么?打电话去报社还是怎么的?”
嬉嬉闹闹之间迎来了新的一年,这个新年却意义特殊。
床沿摆着一双女式拖鞋,她下床穿上,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的房间,融融的灯光下,桌子上散落一些零散的纸张,刚想走近一探究竟,身后传来脚步声:“你醒了啊?”
“嗯,这是什么?”
宋佳南虽然觉得苏瑾讲话毫无遮拦,但是处处维护她,不由得投去感激的一瞥。
没有宋佳南的名字。而方言晏的电话,也让她松了一口气:“下午一点半的飞机乘客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刚才苏瑾姐姐问的时候,约摸飞机已经到浙江上空,一个小时后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
网络上的图片,一张一张地出来,天涯、猫扑一时间卡得只能勉强挤得进去,起初看那些报道并没有觉得怎么触目惊心,越看,越觉得事态的严重性。
她在飞机上睡着了,梦里有五颜六色的光华,落在高中母校的小池塘里,片片睡莲悄然苏醒,粉|嫩的肌肤细纹流淌柔软的温情,眉眼疏淡的少年,精致的眼角微微地翘起来,他在看天,天边急速流动的浮云,用那么孤独的姿态看着天。
她只觉得心烦意乱,手心攥着的手机背面都是汗,刚把电话掐断,想再重播一遍,他的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的平缓和冷清,竟然有说不出的焦躁:“宋佳南,你真的要去?”
鼻子上被轻轻地刮了一下,他轻笑出声:“还好了,比那些跟我告白的女生好多了。”
宋佳南还没睡实在,浅浅的梦里好像有一层薄雾困扰住她,看不清摸不着,忽然钢质门窗发出刺耳的尖叫,旁边那个小记者一翻身跳起来:“余震!快跑出去!”
报社里狼藉一片,水杯摔碎到地上,褐色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沿着雪白的稿纸边缘,落在洁白的地面上,小物件摔出去,散落在地面上,有同事惊呼:“我跑的时候居然忘记带钱包了,怎么说也要把笔记本电脑扛在头顶上吧。”
这时候离地震发生不过才一个半小时,官方的报道,还未来得及深入。
记不得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她说了很多话,却不记得怎么从口中冒出来。她说她在广州的日子,说她读研时候严厉的老板,说段嘉辰,说席洛屿,她就是故意气他。
又讲了好多话,挂了电话后,她松了一口气,有种感觉像退不去的薄雾一样笼罩在心上,一直没有明确地问过苏立家的态度,但是隐隐觉着困难重重。而她能做的中是慢慢等待。
苏妈妈一脸严肃地看着苏立和她。宋佳南只觉得无形的压力就这样仄逼过来,而垂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地握着她的。苏瑾微微笑地调侃:“你也不先问问我这个做姐姐的祝不祝福你们?”

“不用了,你肯定很忙。”她仍然沉浸在某种难以言状的喜悦中,“只有我见到他了,我那时候正在治疗室换药,随行人员从那边经过,我立刻跳起来,跟了去病房。”
四川——嗡的脑袋就震了一下,宋佳南抓起电话,立刻就拨给方言晏:“你在哪?”
然后就惊醒了,一摸脸上都是汗水,睡在她旁边的同事嘴里低吟什么,凑近了一听,都是“余震,快跑”之类的梦话,想来这是震后她们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放肆大睡。
她只好央求:“别生气,我错了。”
宋佳南打电话给他,掩饰不住的兴奋:“苏立,你知道吗,我今天抢到了一个独家的报道。”
她娇笑,问他:“你也对我有预谋?”
护士长笑眯眯的:“这支队伍中只有邱医生例外吧。”
再打也不接,也许她真的有些忙,苏立只得苦笑走出去,回到办公室一上网一看,关于地震的那些图片和报道一条条,触目惊心。
可是宋佳南出了一点事,早上余震的时候,跑出去没留神被一块碎石绊了跟头,摔在碎石堆里,被一根锈钉子刺到了,当时疼得她眼泪迸出来,卷起裤腿一看,大片表皮破损,血缓缓地渗出。护士边给她清创边说:“你也是工伤了,不枉此行啊。”
“新华书店门口啊,骑车呢,哎呀,到了十字路口了。”
“我和_图_书要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才过了三个小时,就觉得一天将尽,每分每秒都漫长得让人心慌,“我去。”
她转过身,轻轻地在手机上,按下一个“好”字,可是怎么也没有勇气发出去。
成都站的总编看到他们回来了,笑道:“这下老总那边应该舒口气了,你们都没事。”
车行两小时,才见识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因为下雨,天黑,本来崎岖的山路已经开始更加难行。一路上不断遇到赈灾的车队,或者运送伤员的救护车,越往前走路越是危险,山上不断有小的落石,打在车顶上嘣嘣乱响,一波一波的小余震,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现在还想哭吗?”
他待到很晚才回去,那时候天已经大黑,小区旁边就是一条废弃的运河,时逢五月,岸边的杨柳冒出青青的枝丫,温柔地依偎在水面旁。
还有冰凉的触感,他手心里滚烫的温度。
这顿饭吃得有些不太自在,但是好歹苏立家里并不反对,宋佳南即使心有疑问,也不好表示什么。
就像是某个永恒的记号,在她心底,永远不曾远离。
一个人的生命会因为的回忆而变得很长,也会变得很短。
她却看得真切,只觉得心酸,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
她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除了一直跟医疗队往重灾区走,就是跟着他们救人,晚上写稿,一同去的记者躲在一起哭,连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护士也抱在一起哭。
方言晏啊了一声,一阵急速的刹车声之后,他小声地说:“知道了,我打电话给苏瑾姐姐,有消息立刻回你。”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学校车库里,不过只是你的背影,后来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在食堂看到你,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外一个姿态?

果然在宋佳南家,气氛就好多了,虽然宋妈妈和宋爸爸一时间还不太能接受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上门”女婿,但是从他们俩人眉眼之间的互动里已经看出苗头,顺水推舟也就皆大欢喜了。
“可是应该没有拿出来看过吧?”他淡淡地笑起来,用手上的纸敲了敲她的额头,“宋佳南,给我讲讲你的那些事情,好不好?”
“呵呵,挺不错的嘛,要是现在我前女朋友发信息给我,我也要感动得流眼泪的。”一阵大风吹来,山谷里回荡着嗡嗡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不安的亡灵的低吟,那个医生仰起头貌似轻松地说:“不早了,去睡觉吧。”
一车的人眉头越锁越紧,有些医生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到达目的地,一路上昏昏晃晃,很多人都被晃得浅浅地睡着了又被晃醒,凌晨时候才到彭州惠民医院,刚下车,所有人在帐篷里倒头就睡。
还有手机在桌子上剧烈地振动,忽然间,忍耐很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握住手机,跑到茶水间,再也忍不住哽咽出来:“我……”
苏立的爸爸是经常可以在电视里看到的,甚至宋佳南在读研究生时候参加的某次会议上还专访过他。那时候她第一次参加那么大的场面,说话时候字句都有些打颤,难得苏省长笑呵呵地安慰她:“你慢慢说,不要急。”
他们手牵手安安静静地走着,时不时说些趣闻轶事。
“老天,我跑的时候还把茶杯握在手上,有没有搞错?”
只是突然间她觉察到身体微微地晃动,桌子上杯子里的水,轻轻地掀起波纹,也许是所有人都感到了这股异样,办公室忽然沉默起来,但是那股震荡倏地一下就过去了。
“他很险,十二号下午一点的飞机飞离了成都,他走了,结果我来了。”
第一次在万家灯火、爆竹声中,接到了他的电话,笑意满满地跟她说:“佳南,帮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宋佳南站起来拍拍灰尘:“你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待多长时间?”
“比电视里报道的惨烈多了。”她微微的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你说什么了没?”
骨科的主任、麻醉科的副主任都在医疗分队里见过,很熟悉的面孔,看到后来,急诊科的年轻帅气的小邱医生笑眯眯的照片印入眼帘。宋佳南唉了一声,贴近去看。
连苏瑾都很惊讶,却听到苏爸爸说:“挺好的,挺好的,几年前采访过我,几年后是我儿子的女朋友,有缘啊。”
那夜,她爬到学校古旧的老楼上,整整坐了一夜,想了一夜,那一夜,一个叫宋忆文的女孩子从此永远地消失。
很多人从安全门冲出去,她左手紧紧地攥着手机,右手被同事拉住,头脑中一片空白,等跑到腿软的时候,回望报社大楼,已经跑出几百米远。
这里大概就是他的家吧,宋佳南好奇地打量周围,素色的主调,简洁的设计,清爽的摆设,很符合苏立的性子。
宋佳南有些怔怔的,没等她回答,那边轻笑道:“别紧张,慢慢来吧。”
“我忙啊,不是帮忙运伤员,就是跟摄影师跑来跑去的。”
某一天晚上,炎热的六月,输入了曾经的QQ密码,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头像居然是闪亮的。
她接过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谢谢”,然后胡乱地擦擦:“我只是……”
“啊,没没没什么——”
时间在回忆的洪流面前显得太过渺小,一年,两年,终于有一天他说:“我想见见你。”
“说谎!”
不管宋佳南怎么强调自己的膝盖只是小伤,最终还是被拉到医院重新检查了一遍,在医院门诊部的大厅里,长长的走廊里挂着各个科室的精英人才姓名牌。
有些路人奇怪地看着他们,更多的人从高楼里涌出来,不停地嚷嚷“地震”“地震了”,大街上很快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打电话给110,打电话给相熟的人。
温情慢慢随着阳光的舒展,在两人间涌动,也许各自心里都有些话语不知道怎么表达。忽然,苏立抬起头看认真的看着她:“佳南,中午我家人想见见你,有时间一起去吃个饭吗?”
沉默了一会儿,苏立轻轻地唤她:“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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