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一记吻
“应该……死不了吧。”他气息微弱地咳了两下，应该是肺里被呛的地方还是不舒服。
她站在寂静的门前，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一时之间怔住了。
“还有它的藤蔓，就像龙须一样……”
“是啊是啊，有了慧眼如炬李嫂子，以后我们一定能吃得放心，喝得舒心！”
刘老板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李嫂子……麦芽新发的酵母、麦粉的配比成分，这可是我家厨师做早点的秘密啊，你……你从哪里知悉的？”
“我就是在找他。”
“不如你给我一点谢金吧，也不用太多，少少一点表示一下你的心意就好……”
“因为，因为王发财就算和我成亲了，他的钱也还是他的，而李富贵即使没和我成亲，他的钱也全都是我的！”
“那么……没有其他的了？”
“真有此事？”刘老板半信半疑。
她目瞪口呆：“哦……”
脑中闪过王发财那个超级有钱人，但她想了想，还是否定了他，决定把李富贵置于他之上。
“就是……木瓜的效用是？”
太……太可怕了……
她松了一口气，在他床头坐下，低低地自言自语：“幸好……李富贵，我梦见你被淹死了，在水中一直下沉，我怎么都拉不回你……真可怕。”
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捂着自己的额头，一溜烟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哦……”他想着如何对她解释他们两人滚在一起睡觉的事实。
“无论怎么说……他也拥有这个家的一半，而且，没有了他的话，谁赚钱养我呢？”
“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水中脱力了，稍微睡一会儿就好了。”大夫过来看了看，漫不经心，“这样吧，他似乎有点发热，所以给你们开一点药好了……”
四个家庭郎中！
金多多来到纯福楼的第一顿饭，就震撼了纯福楼所有的厨师、帮佣、小二还有众多食客。
也不知到底待了多久，旁边终于有人走来。
“哎呀，多多你真是太识货了，这么多花架，你偏偏坐在葡萄架下，而这么多葡萄架，你偏偏坐在了这棵葡萄树下！”王发财昨天淹得不严重，再加上他家一群专业的医生加专业的佣人，伺候得他早已痊愈，今天神清气爽地摇着一把扇子就从对面潇洒地过来了。
“真的？”
铁母鸡金多多，是一个伟大的美食理论家。
“姑娘，你一定要来我们酒楼！每月五……不，十两银子！一定要来啊！”老板激动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以后我终于可以离开我的店了！再也不需要我随时在厨房盯着了！我相信你就是我人生的救星！”
她的头渐渐地凑上来，在他的胸口磨磨蹭蹭，似乎觉得这边还不错，于是满意地叹了一口气，抱住他的腰，趴在他的胸口，再度陷入沉睡。
从心口涌起的那些热血，“轰”的一声直冲脑门，扩散到他全身。
“就……就是那个喽，你吃就行了嘛，反正我决定以后要经常吃了。”
“哦好……”她还在东张西望。
“是啊，无论菜式有什么不足、口感有什么差别，有了她，简直就是质量的保证，你觉得呢？”
“所……所以你别介意啊，我真的不是有意吃你豆腐的，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我走了……”
他半信半疑地拿着医书思索，那边金多多和大夫还在讲价。
“不……不会吧！”金多多一看他的胸部，顿时惊得全身冷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睁大眼睛，大口喘气。
金多多翻个白眼，退后三步，转过身：“我不会看你的，你自己脱衣服吧。”
“哪个？”
“呼……这是什么噩梦啊……”她想着梦中的场景，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可是想想还是不放心，犹豫良久，终于翻身起床，悄悄地穿过小院子，走到李富贵的厢房门口。
里面一点声响也没有，李富贵睡得很沉，黑夜中悄无声息。
床上的李富贵还是一动不动地安静睡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他显得朦胧而悠远，淡若水墨画。
“有……”
“那么以你的意思是？”
“我……我是京城闺秀浪底小飞鱼，我怎么会救不出李富贵呢？”
虽然，这是个为难的问题，但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一定有办法的。
“你你你……你都醒了还故意偷懒让我给你穿衣服！”
身体发热，大脑混沌，眼前晃来晃去，是她在水中给他度气时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柔软的唇。
她走到床前看了看，没有人；她蹲在地上看了看床底，没有人；她打开所有的柜子看了看，没有人；她甚至连抽屉都拉开来看了，还是没有人。
她喃喃地念着，拼尽全身的力气抱着李富贵，可是李富贵还是渐渐沉下去了，她急得大喊：“李富贵，李富贵……为什么你的身子这么沉？”
“还是别吃了，免得……”金多多忧虑地看了看他的胸部，抢过他的碗转身就走。
“废话，头可断，血可流，钱袋绝对不松手！”
和面的水加多了，导致马齿苋包子包漏了，一个个开口笑得跟烧卖似的；鱼腥草凉拌，却没能去掉鱼腥味，那味道引得全镇的猫都守候在他家门口等着吃鱼骨头；就她那个秘制山楂糖水还好，就是里面加了木瓜和牛乳，让李富贵觉得怪怪的——
在她点评完所有菜之后，厨师流泪了：“太刁钻了！连这么细微的一ｈtｔps://m.hｅｔushｕ•cｏｍ•ｃｏm点小缺陷都能吃出来，看来我以后只能兢兢业业，一刻也不能放松了……”
你偷看……我也不介意的，真的。
“李嫂子……”自从她嫁给李富贵之后，这个土里土气的称呼就是她的正式名称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没……没有啊。”她魂不守舍的神情终于收敛了一点。
“所有的葡萄都是西域来的啊，难道不是吗？”她问。
他也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本来被水浸得发白的脸上，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冒出了一片红晕。
“这位就是纯福楼的老板刘长山，是过来和我商谈事情的。”王发财介绍完那位大腹便便的大叔，又转而向他介绍金多多，“这位是京城最有名的女子美食家、号称千珍百味入口不忘的浪底小飞鱼金多多金姑娘。”
美好的夜晚总是短暂的。
金多多转头一看，顿时无语了——关键时刻，他居然昏睡过去了！
在一片喧哗中，只有在她身后的王发财，听到了她的话：“李富贵，在我人生最耀眼的时刻，你这浑蛋怎么不出来和我分享啊？”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怎么会有人中午呛了水晚上才死？金多多你这个白痴……”
“舌头会告诉我的嘛。”她说着，尝了尝里面的豆沙馅，又说，“豆沙嘛，就没这么完美了，红豆馅儿拍打的蓉很细，但在做馅儿的时候，豆壳没去干净，再怎么磨粉打蓉也没有用啊，建议让伙计把豆壳多择一遍，另外，里面的蜂蜜……”
虽然和他的病没什么相关，但怎么看都是根正苗红、正气凛然的一味好药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时她转过头向别人打招呼，阳光转到了她的背后，她的笑容也稍微有点黯淡了：“算了……就算你在，你也只会说我是吃货而已。”
“……可能啊？”她虽然有点疑惑，但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那，照例还是豆花和包子吧，包子今天换成肉包吧，我昨天好像太累了有点脱力。然后豆花记得不放紫菜哦，上次厨师就偷偷给我放了紫菜然后捞出来了，你都不知道，纯福楼的紫菜有点问题哦……”
“那个……被你吃豆腐，其实我……还挺开心的。”
那是她的面容，靠在床边沉睡的她的面容。
老板则乐哈哈地向所有食客拱手：“这位李嫂子就是我请来的京城传奇人物，以后这个酒楼所有的菜都由她一手负责，我相信，纯福楼有了她监督我们的菜品质量后，我们一定能做大做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保持纯福楼作为嘉尚第一酒楼的基础之上，还可以冲出本镇、挺进扬州、南下杭州、北上京城，在全国各地建起各大分店，成为本朝的传奇！”
说到吃，那简直就是金多多最在行的事情了，所以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那个紫菜啊，淡而无味，毫无腥气，但外表却显得新鲜干净又爽滑，我敢打赌，纯福楼的紫菜可能曾经差点要发霉或者已经有点发霉了，于是厨师把紫菜在水中过了一遍重新晒过的。”
“是啊，昨天出了事嘛，所以今天早上忘记了给你送早餐了，让你特地过来找我真不好意思。”
“金多多……你的睡相……也太难看了吧……”
不过最后这几个字当然没说出口啦。
她兴奋地转过头：“李富……”
站在门口的，是王发财。他朝她勾勾手指：“来，多多，为了庆祝你找到工作，我请你吃饭。”
金多多嘴角抽搐，慌乱地回答：“好……快好了……”
“别人都说还不错啊。”闭着眼任由她折腾的李富贵，忽然幽幽地吐出几个字。
“刘老板难道没有听过一句名言，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金姑娘虽然当年是京城饮食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她现在嫁做人妇之后，就挥一挥衣袖，告别了所有的虚名。其实别看她现在这么低调，事实上当年京城所有大大小小的酒楼，都以得到金姑娘的点评为幸事，一有新菜就延请金姑娘去品尝定夺，京城餐饮界的名言是——没有得到金姑娘首肯的菜，不是好菜！”
李富贵用残存的意识，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喃喃。
那月光忽然微微颤动起来，就像日光在水波上的抖动，粼粼的光芒闪烁不定。
“呃……”
“你要换什么呢？”
“李富贵……”
……我家？
“啊！”她顿时甩开他，噔噔噔连退三步。
“完蛋了，这么严重，一定要去找大夫了！”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外奔去。
秋日的夜晚，小虫在窗外鸣叫，月光在窗外闪亮，金多多在他的胸口沉睡。
“找什么东西吗？”他说着，也回头环视四周，“李富贵呢？叫他一起来吧。”
纯福楼的食客们纷纷附和：“哎呀，刘老板有眼光！有了这么好的质量监督员，以后纯福楼的菜品肯定尽善尽美了！”
“呃……这倒也是，所有的葡萄都是汉朝时从西域进来的，但是这株又与众不同了，为什么呢，你看它的叶子，一片片像巴掌一样……”
王发财不以为意，拉着她的袖子往外走：“这么大个活人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说不定睡足了出去溜达了。”
“随便找找也不可能会在这里啊！”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热起来了，胸口一股热流涌向全身，让他整个人不由自主身体和图书发烫。
虽然这样说，但是他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全身无力，身体烫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大脑的意识也不清醒了。他的眼睛半睁半闭，望着眼前的黑暗，脑中一片混沌。
金多多立即跳起来，拉住他，拼命摇头：“没……没有啦，不……不要啦……”
“……”金多多觉得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已经死了百八十年似的，透着那么一股子荒野孤魂的味儿。
而现在，天淡银河垂地，四下寂静无声——
“干切牛肉在焯水后，要是能过一遍水的话，肉质能更紧实一点，结果现在这么标准的腱子肉被你们搞成这样，失败！”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许久许久，终于在心里暗暗地想，世界上，可能所有事都逃得了，唯有喜欢上一个人，明明只是心中一点微痛与欢喜，却铺天盖地，无论自己逃到哪里，都无法逃避。
月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一层朦胧的光华，暗夜中她玉白的脸莹然生辉，是他触目所及唯一明亮的东西。
他紧张又慌乱，眼睁睁地看着她动来动去，竟一动都不敢动。
“因为我还没找到啊。”
就连有气无力趴在床上的李富贵都受不了她了：“金多多，你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吃货啊……”
他微微侧了一下头，想要避开，但她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肌肤，在他冰凉的额头上，贴上了微温的掌心，而面前这个女孩子俯下头，用专注的眼睛凝望着他，低声问：“有觉得身体发热吗？”
“不可能吧！你找人会找到抽屉里去？”
金多多看了他一眼，询问地转向王发财。
“扒鸡的味道尚可，但是烫毛时可能水温过高了，导致鸡皮炸后颜色发白，使人看了没有食欲。另外焖煮时砂仁的分量稍多了，所以鸡汤的味道略偏辛辣了，失败！”
李富贵“嗯”了一声，却好久没动静。
“哎呀，掉河里了！你看这昏沉沉的样子，被水呛到了，看起来很虚弱啊！你还不赶紧把他衣服换一下让他好好休息？就这么全身湿漉漉的躺在这里？这可不行啊！”刘婶热情地冲进来，一把扛起李富贵的左边胳膊，示意她扛右边，帮他把李富贵架到房间内，然后把门一关，站在紧闭的门外说，“给你家富贵换衣服吧，我就不偷看了！”
他在心里说着，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他全身紧绷着，僵直地躺在那里，只有头努力地抬起，睁大眼睛盯着靠在自己胸前熟睡的她。
“舒经活络、消食和胃。”
金多多还沉浸在自己的饮食世界中：“哎，医生，我还没说完呢，另外这个山楂啊我还有一个绝妙的做法，我自己独力开发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金多多小心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不是我跟你还价啊，是因为我的情况特殊对不对？大夫啊你看，我连药都是自己开的，我还给你帮助，替你引进了食疗的理论知识，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按普通人收钱吧？”
他不是王发财那种艳丽华美的容貌，在清淡幽深的月光中，看起来就像画中人一样。
“咦，这几味药确实也是清凉解毒、克制肿热的，姑娘原来是个中高手啊。”
今后，他只能被金多多鄙视、被金多多嘲讽、被金多多毫不留情地打击了。
大夫终于崩溃了：“李嫂子，作为嘉尚唯一的大夫，我在嘉尚行医这么多年了，从来不知道，原来诊金还可以还价的！”
“那，那个啊……”是啊，真奇怪，平生第一次她居然没有在想吃的，这真是太奇怪了吧……
“那个……估计是你被我压到坏了，所以……所以才会一时手部痉挛抽搐了，就……和我抱在一起了……”
“呃……那个……”他在心里考虑如何对她解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的事实。
“我就不信世界上哪种葡萄长着凤尾一样的藤蔓。”
侧耳听听，里面毫无动静，金多多在心里想，李富贵应该是睡着了吧。正在此时，屋旁芭蕉的夜露滴落在她的脖子中，让她脖颈陡然一冰。
她一缩头，“呀”的一声跳了起来，一头撞在了门上，咚的一声响，痛得她赶紧缩着脖子揉自己的额头，直吸冷气。
“但是李富贵一大早能去哪儿呢？他今天身体又不好……”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四处看。
连金多多这样大大咧咧的人都好像难以启齿，李富贵觉得其中必定有诈。
泪流满面啊，泪流满面！
“……”
她还没说完，医生已经背起药箱回家去了，连诊费都没拿。
李富贵顿时感觉大事不妙：“木瓜炖……炖牛乳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她们拼命吃？”
“十……十两？”金多多也激动得眼眶湿润，“放心吧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以后你们酒楼的菜就交给我吧，我保证连一根豆芽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那么……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只能顺理成章地接受吧。
“喂，金多多……”
金多多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戳了戳他软绵绵垂在床沿的手，才迟疑地问：“你还好吧？”
不由自主地，他悄悄地探起身子，俯下头，亲吻了沉睡的她的双唇。
“我们一起敬李嫂子一杯！”
李富贵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了。
“……姑娘你，你难道看到我们晒紫菜了？”那个托着早点的人脸色难看。
“怎么了，遇见了我这样的人难道你还觉得不幸福吗？”金多多说着，苦着一张脸，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直贴和*图*书身藏着连落水时都保护得好好的今天卖菊花和茱萸得来的钱，然后将滴水的钱倒在桌上数了二十个，想想又加上五个，再矛盾挣扎了许久，咬牙又加了五个，然后揣着这三十文钱出门替李富贵买吃的去了。
“就是说你有眼光啊，你看，偏巧就坐在了这棵葡萄树下，你可知这棵葡萄树那叫一个与众不同，为什么？因为它不是普通的种，它可是西域移植而来的……”
“要……要不你先出去，我自己……换吧……”
所以，她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把李富贵拖进了家门，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甩到小院子的竹床上。
她紧张地弯下腰，伸手在他的鼻下探了探鼻息，还好，虽然呼吸不太沉稳，但热气在她的指尖流动，看起来睡得很香。
一大早金多多睁开眼，还不明白状况，她趴在李富贵的胸前，和他对视足有一刻钟。
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回身，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就着月光挪进屋去，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到李富贵的床前。
王发财骄傲地指着金多多，说：“京城的太白楼、知味园、醉仙居、妙素观、精脍轩全都争着抢着哭着求着要她做试吃呢！”
大夫再度崩溃了，转身奔进屋内，背起药箱就走。
“鱼腥草、山楂、马齿苋之类的就很好嘛。”
因为——如果说谁喜欢谁，谁就输了的话，那么，他肯定已经一败涂地、损兵折将、兵败如山倒，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了。
“我好像……见过京城里的几个女人吃这样的东西。”
金多多迷惘地看着他，然后说：“不错啊，外面的面皮柔嫩，又不黏牙，是用七成的今年新麦加三成去年的旧麦磨成的粉，麦子劲道中微带甜味，这个绝对不是用老面发酵的，老面发酵的话会微带酸性，这种清甜的味道应该是前几天刚刚用麦芽糖发酵的，时间……嗯，不超过五天。”
金多多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要离开，但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念头——怎么会睡得这么死？不……不会是病情恶化了……
“李富贵我真的不是想吃你的豆腐啊！我对摸男人真的没兴趣的……再，再说你的身材也……”
果然不出他所料，金多多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那睡得死沉的样子，估计此时除了吃的，没有任何东西能让她醒来。
“有……有没搞错啊！”
“喂……脱好了吗？”
王发财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蹲在她面前，小心地仰望她：“多多，你今天不开心吗？”
一片安静。
在店员们热烈的鼓掌声中，金多多面带着灿烂的笑容，向所有人挥手致意：“哪里哪里，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为纯福楼略尽绵薄之力，为我朝的餐饮事业实现应尽的义务，顺便……”
许久许久，他终于确定她不会醒来发现自己做的坏事了，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寸一寸地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缓慢地带着自己身上的金多多一点点平躺下来，最后脊背终于贴在被褥上，他长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累得够呛。
留下李富贵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无语：“我想，我只是在水中脱力了，稍微睡一会儿就好了啊……”
“……就是说，如果木瓜吃多了的话……”
“你在干什么？”有人在她身后问。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无用！”
“还有什么？你不会也有什么新奇的食疗方法吧？”
她有点紧张：“呼吸好像很急促，是不是有点艰难？”
李富贵很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犹豫了一下，拉过旁边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跑去开了门。
“哇，天塌下来了吗？你居然在我说到吃的时候，没有跳起来欢呼着狂奔出去？”
“因为我……全身好像都不受控制，手也抬不起来……”他气若游丝地说。
“有什么问题呢，姑娘？”旁边托着早点过来的人问。
“……”
依然没有回答。
在波光中，她身子在空中沉浮，仿佛又看到李富贵在自己面前，被水淹得几乎昏迷。她赶紧游过去抱紧他，要将他从水草中拖出来，可是他的身体好沉重，她怎么都拉不动，两个人在仿佛胶质般凝固的水中，濒临死亡，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出那种将她往水下拉去的力量。
还是没人回答。
“还说不是，我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看穿了，福伯！”他转头喊了一声。
李富贵在水中艰难而凄苦地抬头看她，幽怨地说：“因为……因为我胸部太大了！”
“哪种葡萄的叶子不像巴掌呢？”
金多多被他翻了好大的白眼，只好委屈地收拾好碗筷，看看天色已暗，也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热情洋溢的好心邻居，金多多捧着热水转过身，苦着一张脸看床上的李富贵。
“是啊，不过以前是椴树蜜，椴树蜜清淡宜口，我觉得和红豆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刚刚好，但现在的花蜜是紫云英的蜜，这花蜜虽好，但味道稍显甜腻，拿来蘸点心是最好的，但是做红豆沙的话，还是要少放砂糖啊。”
完……完蛋了。
眼前是平静的黑夜，月亮依然淡淡地照在她的床前。
金多多泪流满面，和趴在她肩上的李富贵都一时沉默了。
因为很担心自己的胸部变异，再加上身体疲倦，所以李富贵拒绝再和金多多说话，自己一个人抱着被子闷头朝向墙壁睡觉了。
“试吃？”
混口饭吃。
身hetｕshｕ.com•cｏｍ为已婚妇女而老公正是李富贵的金多多，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称呼，说：“他掉河里了。”
“神……神人啊！”老板恨不得跪下来膜拜了。
“咚”的一声，金多多一头撞在了前面的门框上，顿时瘫倒在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都习惯了。”
二十个使唤下人！
他感觉自己的手，无法抑制地在微微颤抖。
金多多在睡梦中不满地嘟囔了几声，头转来转去，下意识地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
他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金多多的发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圈住她的姿势——虽然，他现在确实没有力气抱住她。
“木瓜不是通经下乳么，所以据说拿木瓜来炖牛乳可以丰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行这个说法，全镇的女人都在疯狂地吃。哎，你别说，有几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吃了还真有效，都涨奶了，那个奶水啊，哗哗地流，止也止不住……哎，哎，李兄弟你怎么了？”
金多多冲回家中，仰天大笑：“李富贵！”
“有……”
“呃……”浪底小飞鱼也可以这样用吗？
确实有点想要窒息的感觉，呼吸不畅，而且，不知为什么需要很用力才能保持胸口的起伏。
嗯，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夜晚。
周围悄无声息，李富贵静静地躺了很久很久，直到金多多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哪有想多？你看你这个样子，一大早魂不守舍、神魂颠倒、茕茕独立、寂寞孤苦、了无生趣的……”
“这可是纯正的山花蜂蜜，绝对！”老板赶紧说。
“啊？”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羞愧又紧张地回过头。
没有声音。
“李富贵？”
明天……怎么和王发财说呢？
她的声音轻轻呢喃，在这样的深夜中声音越来越轻，睡意袭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回去继续睡觉了，但是……回去又怕做那个噩梦，又怕李富贵一个人在房间里睡着，万一真的出事了就要糟糕了。
李富贵在她的身后，艰难地抬起手指：“金多多……其实……其实我感觉还……没这么严重的……”
她把自己的头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大惊失色：“心跳得好快啊，是不是呛了水之后，心肺出问题了？”
李富贵赶紧掀开被子下床，想去看一看她有没什么事。
王发财端详她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啪地一拍手中的扇子：“这个时间，你这个年纪，再加上你这个娇弱害羞的一个女孩子，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啊！”
“还说不严重，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她猛回头看他。
明明他一直都安然地在她与王发财之间维持着自己的那一点平衡，可为什么，一切会突然失控，命运向着完全不曾预期的地方，滑了下去，无法控制呢？
“南瓜盅的南瓜应该用拳头大的嫩南瓜，现在用的老南瓜使菜变得太过甜腻了，失败！”
但可惜的是，她实在一点都不懂实践。
她以为李富贵还没恢复力气，也不在意，得意地冲到他的门前，把门一脚踢开：“李富贵！想不到吧！你都还没找到工作，可我，却已经找到了一个月十两银子的高待遇、无风险、超稳定的工作了！相比之下难道你不觉得耻辱吗？你不觉得羞愧吗？你不觉得自己全身应该充满洋溢着‘我要找工作’的热血吗？”
他微微怔了怔，侧头凝视着她。
“好像……是的。”
……
柔软而小巧，就像是春日中的花瓣。
金多多结结巴巴地说：“你……别想多了啦！”
金多多看着大夫写下的一串板蓝根大青叶柴胡黄连之类的，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大夫……换成别的药可以吗？”
十个贴身侍女！
在大家的纷纷攘攘中，金多多志得意满，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的最顶峰，她向大家还礼致意，笑容满面，一边低声嘟囔着什么。
“当然是真的，木瓜吃多了又没事，你看镇上那些女人拼命地吃木瓜炖牛乳，还不是个个都活得好好的。”
金多多一把抓住李富贵的衣领，刷的一下扯开，然后把他上身剥了个精光，至于下半身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她手忙脚乱，把上衣给他一套，慌乱中当然脖子也摸了手也摸了胸也摸了腰也摸了，但……
“什么？”大夫气急败坏中。
“随便吃，没事。”
“你死了，我可就是寡妇了！我才十七岁，才不要在这个小镇上做未亡人啊！”她仰天大吼，然后直奔出门。
不过……因为所有的东西只有这个还可以下口，所以他还是吃掉了两盅，把碗递给金多多：“再来一碗。”
准备好的理由全都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遗憾。
他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几乎入了迷，眼睛一眨不眨。
“没……没有啦，你别误会，我真的不是……”不是少女怀春，不是内心荡漾，真的不是对李富贵有了异样的情愫啦……
她还在目瞪口呆，外面刘婶已经在敲门了：“李嫂子，你弄好了吗？”
金多多失魂落魄地走出自己家的小院子，因为墙已经被拆掉了，所以她茫然间走到了后面的王发财家，在他家的葡萄架下坐下，呆呆地望着葡萄架上的葡萄发呆。
所以，在大夫过来给李富贵复诊时，他趁着金多多和大夫在讨价还价，赶紧拿过他的医书看。
夜，暗暗的，一片死寂。
“嗯……”他继续在心里想着如何对她解释自己的和图书手也紧紧地抱着她的事实。
看着她一身的浩然正气，李富贵只能叹息拜服：“金多多，你这只铁母鸡居然肯为我出三十文钱，我真是……感激涕零！”
“真的？太好了！我好像已经听到了喜欢偷工减料据为己有的我家厨师的哭泣声了，哇哈哈哈哈哈！”
“不会吧……被水呛到，发热了吗？”
李富贵啼笑皆非：“金多多……难道你落水的时候，一直揣着这死沉的钱袋，直到现在？”
没想到连这个镇子上最高高在上的纯福楼老板都已经知道自己是李嫂子了，金多多觉得好想哭。
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笑容，低声说：“你啊，水墨一样淡淡的，真怕你在月光中化掉了。”
“哪里哪里，马齿苋我就不需要花钱去买了，自己可以去地里挖过来，凉拌或者包包子味道都很好，要是用粳米加马齿苋熬粥的话也是鲜香清淡，风味独特；如果用来炒鸡丝的话，一定要用鸡胸脯肉，淋香油，才能做出最好的味道来；还有马齿苋炖猪肝汤，一定要记得加两个鸡蛋才能味道更好哦！至于鱼腥草，有些地方的人叫折耳根，炒起来吃味道最好，炖鸡也不错，炒鸡蛋、烧猪肝、炒肉丝风味也很独特，而且菜场上很便宜，卖鱼腥草的张大娘和我最熟了，总是多送我一把。不过风热感冒嘛，我看这个折耳根还是凉拌的好，加油盐酱醋白糖红油花椒面，清凉爽口味道好。山楂就更好啦，还可以做零食，我最喜欢了，摘下来就吃味道酸酸甜甜的，蘸得了糖葫芦味道更美，煎汤的话消暑解渴我也很爱喝，炖白木耳黑木耳加冰糖补肾美容；加枸杞当归的话很补血的哦，山楂粥健脾胃，如果和金针菇、牡蛎一起熬粥的话，吃起来味道有点怪，但十分提神醒脑……”
“哎呀，你们这俩小夫妻还害羞呢，快点换了衣服，我要进来了！”
“再说……你见过好身材吗？和我比较一下？”他眼睛半睁半闭地抱着被子看她。
金多多神情恍惚，听他这么说，才抬起头，迷糊地问：“什么？”
嗯，木瓜性平、微寒、味甘，归肝、脾经，用于风湿肿痛、烦闷冲心，又可用于调和湿浊、舒经活络。
“还说没有……你肯定出问题了，平常不是这样的……”王发财自言自语。
“是啊是啊，这个可是西域传来的法子，据说……可以那个啦。”
“不就是你要吃早餐嘛！”
“呃……”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把抽屉合上，“只是随便找找。”
心跳得不仅急促，而且，还心律不齐，在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的时候，怦怦怦怦的声音，完全没有规律，一片混乱。
看着面前这浩浩荡荡的阵容，金多多扶着虚弱的李富贵，目送着被呼天抢地的人群簇拥进府邸的王发财，暗暗抹了一把汗：“我想，王发财是不需要我照顾了吧？”
“当然啦，她可是餐饮界的传奇人物、所有厨师望尘而拜的食神啊！不信你试试看，她的舌头，能分辨出一个东西千分之一的差别！”王发财说着，拿起刘老板手中的一个豆沙包，塞到金多多的口中，问，“你觉得这个包子怎么样？”
“……我好像不能出去啊，刘婶就在外面呢。”
还没等他想好，她已经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昨晚怕你死掉了……就过来和你一起睡……”
金多多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到最后，终于一下子跳起来，连退三步，脸涨得通红。
像是怀疑自己眼睛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低下头，注视着虚幻般的李富贵。在月色中，他闭着眼睛沉睡着，却显得格外动人，略带苍白的脸颊，略带苍白的唇，就像残损的白牡丹一样。
“然……然后我睡相不好，所以不知为什么，半夜迷迷糊糊地就抱着你一起睡了……”
“……啊？”
直到眼圈酸痛，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才闭了眼睛，在黑暗中听着她的呼吸，轻微而悠长，这么可爱。
他在一瞬间感觉到，以后鄙视金多多、嘲讽金多多、毫不留情打击金多多的日子已经彻底成为历史了。
“脱好了吗？”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
“哦……是啊，我们现在是夫妻……”他虚弱无力地挤出几个字。
他呆呆地靠在枕上，望着沉睡的金多多。
而更可怕的是……以后，他要如何对王发财交代？他要如何才能对王发财说出“请把金多多让给我”的话呢？
四十个跑腿童仆！
没有回答。
看着她慌慌张张地往外走，一副想要立即消失的模样，他半坐在床上，看着她惊慌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唇角上扬，微笑出来。
就在她站在迷迷糊糊的李富贵面前，考虑要不要去请大夫时，隔壁的刘婶从她家门口飘过，顿时大惊失色：“哎，你家富贵是怎么了？”
纯福楼大叔刘长山有点疑惑：“这位姑娘不就是李嫂子吗？”
暗夜沉沉，窗外上弦月明亮，斜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床头。
在这一片混沌中，似乎又有一点明亮的光，从眼前的黑暗中迸射出来。
“你不用这么欲语还休、害羞迟疑的样子啦，照顾你这两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光蛋不就是我的职责吗？说吧，今天要吃什么？”
李富贵赶紧把自己手中的医书塞还到他的药箱中，一边低声问：“对了大夫，请教你一个问题。”
热情的刘婶端着一盆热汤站在门外，说：“来，给你家富贵擦擦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