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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安静，电话里的声音苏措也听到了。她脸上浮出个笑，除了笑容苍白，看上去一切都好：“其实不用那么着急，生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陈子嘉帮她掖好被角，吻她的额头，“老婆，睡觉吧。”

“和英国那边的谈判谈妥了，大家喝了点酒庆祝，”陈子嘉摁着额头坐在床沿，脸色发红，“大概一瓶葡萄酒？”

她那种神情让陈子嘉知道劝什么她都是不会听的，也只有任凭她去了，自己起身去了卧室里的浴室；洗完澡出来时看到她还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表情疑虑重重，手停在键盘，半晌才摁两下。

握着电话转头问苏措，她摇头：“有点胀，不是很疼。”

她阖上沉重的眼皮，声音一点点的小下去，慢慢睡着了。

“林医生，大半夜麻烦你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苏措对他颔首一笑，慢慢闭上眼睛。

“应该没有。”

陈子嘉握着她的手，只怕漏过了每一个字。

车子开得快，很快到了医院，林医生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有熟识的人，很快办了入院手续，住进了产房。跟普通病房不一样，房间布置得意想不到的温馨，所有医疗器械都藏在柜子里，跟自己家差不多，难得的是没有药水味。

“怎么了？”陈子嘉掀开被子，坐到她身边。

考虑一下，还是搀扶着她下了楼。苏措伸手扶着腹部，动作迟缓得好像慢镜头。陈子嘉满脸紧张地扶着她下楼，直接开了门，去车库拿车。苏措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他们在双方父母的建议命令和*图*书下搬了回来，不为其他，只是有人照顾。现在虽不至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差不多这样。

“子嘉，你知道啊，我妈妈虽然是医生，她生我的时候，爸爸在外地，因为难产，痛苦了整整一天，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发达，她自己给自己接生的，还好生我很顺利，据说我生下来个子很小，只有五斤多一点……”

陈子嘉扶着她坐起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同时问她感觉如何，想去抱她的时候被她轻飘飘推开。

话音一落就发现到陈子嘉的脸色有严肃下去的倾向，果然听到他说：“医生让你最好少用电脑，你听了没有？”

“那还好，先去医院住下，我马上过来。”

“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记得还是圣诞夜的晚上，”陈子嘉一边熟练的用英文写邮件，一边说，“有不认识的同学跟我吵起来，说中国如何如何，我跟他们理论争辩，他那时候在另一张桌子吃饭，很支持我的行为。”

“呵……我想起我妈妈了。”

“算一算，爸爸妈妈去世二十多年了，这么长时间后，我都快忘记他们的样子了，只依稀还有一点印象。印象里的妈妈很温暖，她拥抱我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人的记忆是很奇怪，有的时候，别的什么都忘记了，味道却还在。”

然后一踩油门，车子就飞驶出去。凌晨的时候，路上车已经很少，显得街灯异常明亮。他开车的时候从来都一心一意，目不斜视；苏措微微笑着想，他绝对是世界上最遵纪守法的hetushu.com.com司机。没来由想起曾经有次问他，他回答：当年你说，不敢坐我的车，这句话我一直记忆犹新。

苏措仔细的看着陈子嘉的侧脸，一脸神往：“那时候你肯定英姿飒爽，何其慷慨，我应该去看看你的风采。”

陈子嘉倏然一惊，抓起电话：“你等一等，我打电话叫林医生过来。”

苏措“啊”了一声，凑过去问，“怎么认识的？”

陈子嘉脚步微微一滞，就那么停在了地毯上；苏措抬头看到他在一旁，送出个盈盈笑脸：“回来了，没有吵到爸妈吧？”

苏措笑得鼻子皱起来：“现在有什么好看的，一把年纪，都要做孩子爹了。你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受欢迎？”

说着就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给他拿衣服。陈子嘉小心的从后搂着她的腰，抓过被子再次盖住她：“我自己去，你乖乖躺着。预产期就要到了，还这样动来动去的。”

“杰弗·戴维斯，是他呢，”陈子嘉看着苏措写好的那几行英文，念出个名字，又笑又惊，“我认识他，关系还不错。”

苏措赶紧露出迷人的笑容赔罪：“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快忙完。”说完就把目光再次移回到电脑屏幕上，继续读那篇英文论文。

“不用客气，能帮到你们就好。”林医生浅笑着摇头，心想到底是陈子嘉的老婆，能把一句普通的道谢之语说得这样妥帖和真诚。他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通才离开。

他嘴里的酒味不轻，苏措就问：“你喝了多少酒？”

知道他的用意，苏措从恍惚状态清醒一点https://m.hetushu.com.com，微微笑了，半闭着眼轻轻说话，“我知道，不怕的。”

“我自己能走的。”

陈子嘉略略一笑：“怎么可能不生气。在国外读书，才知道民族和国家对于个人意味着什么，自己受点委屈无所谓，但是国家统一是不能让那些外国人诋毁成那个样子的。其实要是现在发生这种事情，我肯定会克制很多；那时还是太年轻，自然气盛，还不知道到口头上的胜利无济于事，只是觉得一口气真是忍不下来，能出一口气也好。”

陈子嘉坐在病床边，握着她的手，看着苏措额角的汗水，听着她绵长而艰难的呼吸声，恨不得以身代受，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睡觉。这个晚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睡觉了。十指相扣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也不知道是谁的。

苏措吃惊：“还发生过这种事？当时没气坏？”

腹部的疼痛在忍受范围之内，就是胀得难受，两腿发麻打颤，手里握不住东西，冷汗湿透衣服了。之前听了不少经验之谈，也看了不少相关文章，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陈子嘉解下领带，把西装挂到衣架上，再习惯性的凑过去吻吻她，声音略略带着责备：“老婆啊，不是让你早点睡不要等我么。孕妇不宜熬夜。”

苏措失笑，她也诧异自己怎么才想到这点，边笑边摇头说：“怀孕让我都笨了，真要命。我怎么才想起来我老公是海归呢。对了，这个物理学家还是你的校友。”

陈子嘉凑过去，伸手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忍一忍。”

和图书陈子嘉吻她的额头，因为紧张，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只是重复在她耳畔低语：“阿措，别怕啊，我在这里。”

“实在不行，咱们选剖腹产也是一样的。”

“没到那个份上，”察觉他手心的汗，苏措微微一笑，“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苏措微微阖上眼睛，她劳累，然而身体的痛楚让她睡不着，梦呓一般的开口。

“下床而已，没什么的，”苏措无所谓的笑语，“医生不是让我多运动么。”

“真是拿你没办法，”苏措叹口气，“去洗澡吧。”

“给一个美国的物理学家发一封邮件，”苏措紧着眉头，“这两天我在看他一篇论文，里面有些地方不明白，想问他要一些原始数据。你是知道我英文水平的，总担心写得不好，会不会什么地方用词生硬等等。”

恰好陈子嘉敲完最后一行字，点了发送之后把电脑和电脑桌收起来放到一边。回到床上捧起她的脸，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现在多看看我，补回来。”

这段时间因为担心苏措和孩子，陈子嘉其实睡得一直不沉；这么一推让他很快就醒过来，边摁灯边问：“怎么了？”

苏措扑哧一声笑出来。

进屋的时候陈子嘉格外小心翼翼，脚步落到地毯上轻极了，仿佛练了轻功般；因为时间相当晚，可是他没想到苏措还没睡，歪着头靠床坐着，敛眉看着桌上的电脑。床头上放的壁灯亮着，光芒朝下，把她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她穿着宽大的睡衣，一部份长发随意的挽起来，剩下的头发披到了半腰；她比以前胖了些，相较以ｈetｕshｕ.ｃom•ｃｏm前脸也有些圆了，因为怀孕的缘故，皮肤没有以前那么白皙透亮，但是浑身焕发出另一种说不出的神采。

在灯光下苏措的脸有点发白，声音比平时细很多，因为紧张尾音微颤：“不对，怕是要生了。”

后又给在外地的父母打电话，话才说半句那边的母亲就激动起来，连连说：“让阿措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林医生检查后对她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容：“坚持顺产的话，估计还有几个小时才能生。现在如果能睡觉的话，先睡一会，养养精神。”

“没办法不紧张啊，当爸爸也是头一次，”陈子嘉满脸无奈。

“嗯，”陈子嘉温柔吻着她的一根根手指，低语，“想起她什么？”

“不不，去医院吧，”苏措摇头，“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了。”

“一把年纪了？”陈子嘉大笑，扶着她躺下，“也没错，是一把年纪了。受不受欢迎不重要，只要你肯要我就行了。”

半夜的时候，腹部的些微动静让苏措醒了过来，怀孕以来，她也看了不少相关书籍，立刻想到了怎么回事，她艰难的抬起一只手臂，推了推把她抱在怀里的陈子嘉。

车子从院子里传过去，一上大路，陈子嘉把车停在路边，拿起手机给约好的林医生打电话过去，都是很熟的人，也不介意半夜被吵醒，劈头就问：“疼得厉害吗？”

一听之下，陈子嘉又是好气又好笑，二话不说的把笔记本电脑桌挪到自己面前，侧头问她：“怎么不早说呢，都愁成那个样子。你把你老公我忘记了？你说，我帮你写。”

“也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