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散，江山信美（一）
她本来就灵巧聪慧，如今身体平复，更是伶牙俐齿，倒叫韩天遥一时无可反驳，只道：“若你敢对楚国、对孟许国做半分不利之事，可别怪我不顾当日患难相扶之情！”
宋昀从来温文秀逸，黑眸如明珠般光润璀璨。
正待奔入殿中时，已闻得那株宋昀为她栽的百年朱砂梅下，有人低缓地说道：“你回来了……”
雁山苦恼，叹道：“珑夫人白天受惊动了胎气，闻得已经唤了太医和稳婆去琼华园，估计会早产，又是头胎，险得很，三公子怎能不陪着？”
“她去了泌州。”
深宫大院，似乎也挡不住那一阵阵森冷的寒风。
那凤卫匆匆而去，雁山抹着额上的冷汗，嘀咕道：“皇上再恼也不会把郡主怎样吧？”
金从蓉笑得清脆，“放心吧，我又不傻！我到哪里找比孟许国更英武的男人保护我？你虽有才略，但必会因贵妃之事受你们皇帝猜忌；他却是皇帝一手培植的亲信，年轻勇武，前途无量。如今魏国算是完了，但东胡和楚国也不是真心睦好。双方一旦开战，孟许国早晚会是楚国主将！那时……我就可以看他怎么替我收拾东胡人了！”
“尽孝？”
她甚至有些幽怨地瞪着韩天遥，“韩大哥，你不会因这个就揭穿我吧？你想想，杀人和_图_书不过头点地。何况当年坑害楚国皇帝和楚国宗亲的老皇帝早就死翘翘很多年了，我父皇收了这么个烂摊子，英年早逝，还得背负亡国之君的恶名，难道连死后这一点点的尊严都保全不了？”
她有的是时间等待机会报仇雪耻，还不耽误她嫁人生子，富贵双全。
宋昀紧捏着碧玉酒壶，手骨的骨节已捏得发白，眉眼却已挑起，再无平时的温柔忍让，“你怪我故意让陈旷将南安侯引入青城？怪我命陈旷不必顾及南安侯生死安危？嗯，的确都是我的安排。可柳朝颜，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是男人，我是你夫婿！即便……即便你始终心存芥蒂，并不愿将我当作夫婿看待，可这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妃嫔的事实！湖州城下，韩天遥凭什么那样对你？青城寨外，他又凭什么为你不顾生死，以身犯险？对，他深情！可惜他深情用在了朕的女人身上！为你舍生忘死时，他把朕置于何地？与他生死相随时，你又把朕置于何地？”
韩天遥已说不清孟许国得到这么一位女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女子机智多谋，狠厉果决，对孟许国略嫌保守的行。事风格必定大有裨益。
十一急问：“是不是病着？病得可厉wｗｗ.ｈｅtushu.cｏｍ•com害？”
他猛地将碧玉酒壶掷于她脚下，眸光里烧灼着恨意，“亲。亲我我、难舍难分之际，大约还在怨恨着朕千方百计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吧？若不是维儿在我身边，你大约再也不会回来吧？”
她忽然间也忍不住胸臆间的怒意，说道：“其实……皇上也早知为何耽误，对不对？从济王之事，到南安侯之事，皇上永远有皇上的权衡，自然算不得错。敢挡到皇上跟前的，或让皇上看不顺眼的，本就该随脚踢开，横竖这朝中忠臣良将多的是，无不心甘情愿卖与帝王家，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泌州扑了个空，十一片刻不曾停留，立时换马赶往杭都。
可自言自语之际，他似又看到白天小珑儿前往清怡宫探望小皇子，结果抱着肚子面如纸色被人抬出来的模样。
宋昀明显瘦削不少，廊下灯笼的微光照着他的脸，白得出奇，却唇角含笑，“我？我等你呀！”
她似乎总在走着歪门邪道的路子，却叫人说不出她的不对来，甚至无法讨厌她。
十一本就悬着的心猛地一抽，弃下马鞭奔向清宸宫。
“你想……盗你父皇尸骨？”
金从蓉竟似稳稳断定韩天遥绝不会揭穿她，居然闲闲地问起他的事来，“对了，https://www.hetushu.com.com韩大哥的十一呢？你真让她回宫了？”
她走得急了，胸口又一阵阵地憋疼，快要喘不过气来。
如此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只怕会惊着病中的维儿。
十一不及跟他细说，先看向清宸宫方向，“小皇子安好？”
“赶紧叫人联系剧姑娘和小糖姑娘，那边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看情况要不要去找三公子吧！”
“回京……嗯，是远。”
雁山在她身后待要相阻，又踌躇着顿住。
十一怔了怔，向灯火通明的殿内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剧儿正站在维儿昨天的摇篮前出神，这才略略安心，快步走向宋昀，急问道：“这大冷天的，你坐这里做什么？”
于是，根本不会影响孟许国等请功，也不会妨碍楚国以何种方式雪耻，但金从蓉的确保全了她父亲的遗骨，并使其免于受辱。
他打了个寒噤。
十一这才注意到宋昀静静坐于梅下一张石凳上，正将手中的碧玉酒壶提起，慢慢地饮着。
“皇上十天前便已离开泌州回京了，她自然会跟着回京。这下隔得也忒远了！”
韩天遥略一思索，便已明了，“如今遍地死尸，你在孟许国帐中，想找半具尸骨替换掉你父亲的遗骸实在再容易不过。其他人自然也认不出烧焦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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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何奇？你还替你心上人盗二十多年前的亲人遗骨呢，何况这是我亲生父亲！”金从蓉眉目流光，言语间若有伤痛，偏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还有，我不是想盗，是已经盗了！”
她的眼睛清澈闪亮，笑得居然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于是，韩大哥可以放心了吧？我会是孟大哥最贤惠的妻子！便是行军打仗，也会不离不弃守守在旁边辅佐他，——辅佐他击败那些毁我家国、辱我姐妹的东胡畜生！”
“哦！”
身后，有凤卫焦急地低问道：“雁大哥，要不要赶紧通知三公子？”
可这一刻，这醉意醺醺的男子，正对着十一的眼底居然没有一点色彩，黑得如墨染的天空。微微眯起时，十一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厌憎和怨恨。
宫中负责值守的正是凤卫的雁山，虽已提前得到消息，知晓十一无恙，但亲眼见她平安归来，却也差点热泪盈眶。他道：“郡主，你可回来了！”
“可清宸宫……”
雁山也不由看了眼清宸宫，嘴唇牵了牵，一时没有作声。
韩天遥转身离开时，金从蓉尚在自语般说道：“若东胡人流露敌意，我便依韩大哥所说，先让许国烧了他们粮草！呵，束循老了，我还年轻着呢！”
她调匀呼吸，定了定神，慢慢推开宫和-图-书门，便闻得淡淡的酒香夹在清冷的梅香里传来，幽静里萦着说不出的清寂，忽然便让她莫名地惊悸。
十一低头看着他，“对不起，我有事耽误，回来晚了！”
“嗯，父皇在东胡那边的尸骨，我暂时是没法子，但至少可以让大楚这边所收的尸骨入土为安。”
他将酒壶举向她，“如此良宵美景，要不要共饮一杯？以纪念……纪念我的贵妃与旁的男子共度那许多时日后，还肯归来与我同赏落梅？”
雁山不敢看她眼睛，犹豫着说道：“皇上正在清宸宫守着……”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懂！”金从蓉背着手，笑容得意，“不过韩大哥你也太笨！换我的话，若是看准一个，怎么着也要死缠烂打收伏他，绝不会放手！”
殷 。红的梅瓣跌落时，宋昀抬头看了看满枝繁花，慢慢地笑起来，“有事耽误，晚了？应允我三天，结果一去近一个月，杳无音讯！去的时候枝头空空，如今……这梅花都开了，开得真好，真好……”
十一冲到了清宸宫前，却见清宸宫虚掩着门，内外悬着几盏八角绫纱灯笼，正和平素她在宫中一样宁和安谧。
“是！”
以她的身份，一到大楚境内，早有人一路安排饮食马匹，又有凤卫赶来上前接应，虽昼夜兼程，体力不支，到底在三天后的黄昏赶回了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