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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遂下马，唤了那凤卫，一齐在雪地里歇脚。

从情欢意洽、谈婚论嫁，到嫌隙深深、含恨报复，再到各怀心思，相敬如冰……

片刻后，只闻有人踩着雪奔来，走到近前看清十一，才急急行礼道：“郡主，属下已探明，今天天还没黑，束循便紧急派出人马，拦住了往南行的道路。想来南安侯行踪泄露后，小竹山的追兵一边调集人马，一边已派人回禀了束循，束循惟恐南安侯逃脱，便派出兵马先扼住了通行要道。”

十一淡淡道：“你高估了我，却低估了你自己。”

大雪茫茫，十一等人行踪不易被发现，早早藏于暗处的敌人也不易被发现。但这样的情形，一旦发现根本无从脱逃。

韩天遥见她沉默，握着酒壶的手指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忽瞥见马鞍上所悬之物，遂咳了一声，问道：“贵妃，为什么带着这块木板？”

纤细，冰凉，拒人千里，却似有着天然的诱。惑，令人心疼而不舍。

最美好的，留在当初就好；如今，她已不比那枯萎的芍药花强多少。

韩天遥已留意许久，确信十一气色比第一日见到时还要差些，猜着她是不是近日暗中安排别的事太过费神，遂道：“出了一身汗，倒觉松快了些。不过的确有些乏，hetushu.com.com歇歇也好。”

韩天遥看那凤卫离开，目光投到十一身上，“病了？”

十一取出一个小小的竹哨来，“咻咻咻”地吹响了三声，才道：“你错了！束循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他想借此机会除掉你。你擅闯青城在先，害他侄儿在后，便是他杀了你，楚国理亏在前，也无法理论，只能白白折损一名大将；而束循则少了未来最大的劲敌。”

十一也细细看着，沉吟道：“并无其他马蹄印。此处要么未设关卡，要么在下雪前或下雪未久便已赶到。你们等着，我先进去瞧瞧。”

凤卫应了，快步离去，不久便听闻那边传来马蹄声远去。十一、韩天遥也便拨转马头前往丰年铺。

他将她的手指连同酒壶一起握住。

十一道：“所以我也派了人提前到丰年铺探路，但兴泰村并未安排。”

十一的马脚下忽然又滑了下，她的身子随之向前一倾，竟似有些控不住马，差点栽下去。

韩天遥低着眉眼默默喝酒，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一不留心，失礼了！”

二人纵马疾驰，看着已将小竹山远远丢开，且身后并不见追兵，才略略松了口气。韩天遥留意着前方，忽倒吸了一口气，正待提醒十一时，十一忽然勒和*图*书马。

最后一个字只吐出一半，便没了尾音。

韩天遥也已猜到，但十一会这般想，无疑也是认可了韩天遥的才干。他的目光不觉更柔和了几分。

此时雪下得更大，在黑夜里密密地将他们裹着，两三丈外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再看不清前方景物。十一吹了竹哨，却久久不见回应，不由皱眉，“莫非走岔道了？”

魏国灭亡，几成定局。

十一道：“他们只是打算抓人。”

韩天遥辨认着那些篝火，说道：“不多，约三百到五百人。攻城陷寨，不会只预备这点人马。”

十一吸了口气，连忙拨转马头，喝道：“天遥，走！”

韩天遥借着雪色仔细看她清瘦的脸庞，“莫非他们已经知晓你来了北方？并知晓了你的身份？”

韩天遥大惊，已然惊呼出声。

韩天遥紧随十一身后疾奔，却觉前方的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无法摆脱追兵不说，马匹还不时踏空，几次险些将人颠下，行得便更慢了。他策马冲上前几步，问道：“你要到哪里去？再往前，是大运河！”

如今留在中京的魏国宗室子弟尽数遇到害，后宫妃嫔和一众宗室千金被东胡那些野兽作践够了，已经被押往和都。魏帝虽在，完全无技可施。连金从蓉都不看好她父wwｗ•hetｕshu•ｃｏm•com皇，更别说其他人了。

微微怔忡之际，身后已杀声震天。

韩天遥似被人抽了一记，蓦地转头看向她，眼底映着雪色，苍茫里却有着异样的光亮。

十一怔忡片刻，看向韩天遥，“你还撑得住吗？”

临近寅初，他们赶到兴泰村，却不曾见到先前那凤卫。

“哦……我也想御寒。”

可与他湖州城外所做的事，这点儿失礼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多少个日夜煎熬过来，她也已完全没有力气去恨了。如今所有的思维，无非是把这个可厌可恨的男子赶紧送回安全之地，这一桩心事才算事了。

既然路途近，丰年铺也可能被封锁。

十一欲抽手时，韩天遥的手竟紧了紧，不肯放松。

以他们两三人之力，便是武艺再高也无法和数百人抗衡，只能另觅他途。束循行。事周密老辣，何况中京附近调兵也方便，指不定连最不可能走的兴泰村也封上，自然事先派人去探明虚实更妥当。

似乎只有在梦里，他才会听到她唤一声“天遥”，而不是“南安侯”。

韩天遥伸出左手去接，手掌正触到她的手指。

十一睨他一眼，到底递了过去。

他不待十一答应，便已驱马向村中行去。

十一眺望隔着雪花依然能发现的点点篝火hetushu.com.com，慢慢道：“此处驻有东胡兵马，却不算多。”

马儿一惊，仰首嘶了一声；韩天遥几乎在同时也勒住白马，看向十一，“你也发现了？”

身后跟着的那凤卫忙道：“郡主正病着，岂能冒险？且让属下进村查探查探。”

韩天遥苦笑，“不想这束循如此器量狭窄！便是害了他侄儿，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嗯，估计也有派援兵前往小竹山，幸亏咱们脱身得早。”十一皱眉，“这条是通往许州的官道，若被封了，只能从丰年铺或兴泰村绕道了……”

韩天遥沉吟，“丰年铺还算近，兴泰村却绕到了大野泽，一路都不好走，且远得很。”

言外之意，韩天遥才是东胡人志在必得的。

果然，安排去丰年铺的凤卫已早早等在路边。正是为了通知十一，丰年铺已去不得。

他们连着奔波大半夜，倒也不觉得冷，就着清水吃了些干粮，居然甚觉香甜。只是二人各有心事，如非必要，再不肯交谈半句；那凤卫素来敬畏十一，同样不敢多说一句，那气氛便如此刻的冰雪般清冷，偏又觉不出无情来，说不出的尴尬怪异。

手指探入温暖的怀间，她又抚到了那只荷包，那只细细收藏了一朵枯萎芍药花的荷包。

凌晨最黑的时候，沿路尚无行人。十一带着韩m.hetushu.com.com天遥好容易将抢到近前的兵丁除去，杀出一路血路向前奔去，雪地里留下的马蹄印已让他们的行踪一览无余。

魏灭后，中原大地唯余东胡和楚国，早晚会形成一山不容二虎的格局。束循除掉韩天遥，等于是提前搬掉东胡向南进军的绊脚石。

十一凝注着前方漫漫雪道，侧耳倾听动静。

“十一！”

十一点头，“辛苦了！若我们天明还不曾去，便是从丰年铺回去了，你自行回泌州便可。”

她皱眉，腾出另一只手来，“啪”地甩过去一耳光，却是清脆响亮，终于成功地让他缩了手。

韩天遥细辨路上快被大雪掩去的马蹄印，说道：“看样子是来过了，但没有出村。莫非继续往前面查探去了？再前面便是大野泽，沼泽遍地，下雪天只怕不易行走。不过东胡人应该也不敢冒险追进去。”

十一摘过马鞍上的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道：“不妨事。”

十一正待回答，忽听不远处猛听传来厮杀声，伴着先前凤卫的惨叫。但听他几乎在嘶喊道：“郡主，有埋伏……”

“听闻你已戒酒。”

那凤卫忙道：“不如郡主先往丰年铺，属下这就赶往兴泰村探探。若丰年铺也已被封，郡主再折往兴泰村。”

十一便顾自掸着风帽和斗篷上的积雪，再不看他一眼。

“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