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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小观竦然而惊，再不敢相劝。

宋昀不去看她鬓间的星星白发，随她走到妆台，拈过一枚翠钿，待要比向她颊上的伤痕处，十一便已淡淡道：“病得跟蓬头鬼似的，贴上这个，反不相衬。”

她素来懒散，且被人服侍惯了，算不上手巧。

“哦！”宋昀面庞微红，却道，“可我不打算放弃中京。”

宋昀淡淡地笑，“柳儿，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向自私得很，连当这个皇帝，一多半也是出于私心。”

那才是宋昀的骨肉，真真正正的皇子。

齐小观向来聪慧，又清楚维儿的真正身世，对韩天遥前后态度转变的原因隐隐猜到了几分，却不敢跟师姐提起。

湖州之变到底真相如何，十一让他不必查下去，其实早该心知肚明；而韩天遥离开的真相，她虽未追查，当真全无察觉？

十一点头，含笑的眼底似有波光潋滟，“阿昀会是大楚最出色的皇帝。”

竟当作了父皇逗弄他的新游戏。

片刻后，便见宋昀一身便装，在六七名禁卫随侍下，匆匆骑马而来。待抬头看到十一母子，紧绷的面容才松了一松。

她的病势时有起伏，太医说得最多的，便是此症受心境影响极大。她到底昨晚梦到宋与泓，还是每晚梦到宋与泓？又或者，梦到的远不止宋与泓？

宋昀柔声ｈtｔps://ｗｗw.ｈetusｈｕ.cｏｍ.cｏm道：“不怕，江南富庶，我们又年轻，好好治理这国家，曾经失去的必定都能回来。”

十一一早令人备好车马，待宫人将维儿从仁明宫抱回，便启程前往太子陵。

十一忙要抱过去时，宋昀已拦过她的手，说道：“没事，近来他被你作弄够了，便欺负我……倒也被欺负习惯了。只是我头发乱了，你给我重新绾个髻？”

宋昀盯着奏本上遒劲有力的字迹，慢慢道：“按南安侯的建议，咱们可能无法分兵去夺中京。”

他用手指戳着维儿的小脸蛋，戳着脸上那些“胡须”，笑道：“维儿，咱们以后不理你那个只会欺负咱们的坏娘亲，好不好？”

他更不敢告诉师姐，察觉听命于宋昀、于天赐的红绡和聂听岚的失踪有关后，他暗中安排眼线监视于天赐，意外发现于天赐秘密约见韩天遥，韩天遥放手离京绝对与此有关。

维儿睁着黑亮的大眼睛，手舞足蹈笑得更欢了。

有些真相从不揭露，但不代表他们并不知情。

十一便不说话。

“嗯？”

齐小观明知二人并未有过太大争执，相府密室中甚至彼此舍命相护，怎么着也不像即将绝裂的模样。欲待从中说合，向宋昀提起，宋昀道：“你师姐并不愿意和图书朕亲近，朕又何必讨她嫌？”再去问十一，十一沉默许久，才轻叹一句：“小观，我昨晚又梦到泓了……”

十一已是宋昀名正言顺的贵妃，维儿更是皇子，若闹得大了，被人揭穿身世，十一母子、南安侯固然不必说，怎么看都是死罪，连宋昀自己都可能走到极尴尬的境地，凤卫也会随之动荡。说了不过平添烦忧，又何必提起？

十一沉吟片刻，将其中一个奏本递出，“那么，重点便放在南安侯说的这几处军事重镇吧！从前听师父论起中原局势，也提到了这几处。”

祭毕回宫，宋昀随她径入了清宸宫，将睡着的维儿放入摇篮中，才向十一说道：“下回若是出宫，告诉我一声，我陪着你。”

九月二十，宋献太子忌日。

十一盯他一眼，“嗯。皇上不是去上朝了？”

宋昀冷淡道：“我让大臣散了，先来找你。”

十一诧异，剧儿忙上前问时，却听领兵的殿前都指挥史恭敬道：“请贵妃稍等，皇上很快便到。”

“皇上匆匆下朝赶上我，便是怕我带维儿一去不复返？”

他面庞发白，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抱着维儿的手有些颤抖，显然赶得极匆忙。

话未了，他已皱眉呻|吟，侧过面庞去拉维儿的小手。

宋昀抬手摸了摸那勉强只算得上齐整的发髻，ｈetusｈu•ｃoｍ•ｃｏm却已十分满足。

宋昀这一去，真的足有一两个月没再踏足清宸宫。

刚出宫门不远，却见大道上沙程滚滚，竟奔来大队人马，拦住十一等车驾。

再怎样病弱清瘦，她的行止间总有一股令人难以逼视的挺拔孤高。

宋昀紧张了一整日，临时找来的便服已有了褶皱，模样也有些狼狈，却固执地说道：“既然病了，便不许出宫！更不许带了维儿出宫！”

维儿觉出异常，开始愣了愣，随即咧着没牙的小嘴咯咯大笑。

他跳上十一的马车，也顾不得掸去一身风尘，先将维儿接到怀中抱了，方坐到她跟前，问道：“去太子陵？”

女为悦己者容。可十一显然并不愿她这个夫婿是“悦己者”。他来不来，她都懒得梳妆打扮。

十一皱眉而叹，“中京……多少年的经营，早已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何况从兵力布置看，必是东胡兵马先赶到。若为保存实力计，可以让东胡人去攻城，然后以别处的城池土地换回中京。目前东胡人与大楚同仇敌忾，彼此还算友善，可以遣使者前去商谈。他们要的是北魏的灭亡，北魏的财宝，而我们要的则是大楚的故都……”

十一眉尖微微挑了挑，“阿昀，我不会以私害公。柳相的事，我会自己相机行动。”

十一顿和-图-书了顿，果然取过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宋昀身后，为他重新梳了发，慢慢绾了个发髻。

宋昀果然伴着十一前去太子陵，待见得祭品齐备，这才神色稍霁；待傍晚时一同回宫，已能含笑哄维儿入睡了。

十一问：“回琼华园也需告诉你？”

宋昀忽然间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向后退了一步，俊秀面庞已因羞怒而涨红：“我的贵妃这是一定要清楚地告诉我，哪怕这片刻的岁月静好，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至于维儿，不论日后会有多少皇子，维儿总会是我的长子，便如柳儿已是我的贵妃，再不会有所改变。你既病着，就好好养着吧！若不能痊愈，我也不能放心把维儿交给你。”

她这般说着时，却也忍不住有些沮丧，“其实魏人的财宝，也有无数是从咱们大楚劫掠去的……”

花猫脸的维儿不甘冷落，咿咿呀呀地自个儿玩耍着，不知什么时候抓到了宋昀一绺头发，随手拉扯时力气还不小。

身后的随侍悄悄擦了把汗，开始庆幸还有这么个小皇子能让皇上放开怀抱。不然的话，也许会像维儿曾经的乳母，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赶出宫了。

韩天遥抛开战事抗旨回京，显然下定决心要弄清湖州之变的真相，后来敢密见宋昀，必是有所依恃。可他偏偏悄然离宫，又在相府悄然相救帝后，wwｗ•ｈetushｕ•coｍ•ｃom临走时更在太子陵前为宋昀洗脱嫌疑，并与十一划清界限……

迎着窗口的阳光，他将维儿举高笑得双眸晶亮，说道：“柳儿，我素日心心念念向往着的，好像也便是这样的日子。所谓岁月静好，无非如是。”

他一甩袖，抱了维儿大踏步奔了出去。

她又指向舆形图的两处，“这里，还有这里，扼住南北交通，更要格外留意。”

他和宋昀、十一都很亲近，且凤卫耳目众多，很多事便更容易看得分明。

宋昀眸光一沉，“那日你去祭陵，病得更厉害，倒也收拾得清爽好看。”

十一“哦”了一声，转去妆台放回梳子。

宋昀低头瞧着他未经人间的悲苦的纯净笑脸，看着他咿呀着舞动手足，吐着粉红的小舌头，眉宇间的怒意不觉间散逸无踪。

她甚至不曾回应宋昀的言外之意，只悄然转开话题，“阿昀，近日我病得已好些，你若政事繁复，维儿留给我照看即可。何况皇后也需你多费心。待她康复，或许……很快能为皇上添个嫡子。”

“徽景之耻，非夺回中京不能洗雪。还有……”他定定地看着她，“中京，有让你寝食难安的柳相的尸骨。”

云太后听闻，只当二人吵架，也曾劝过宋昀几句，宋昀应了，这才偶尔去清宸宫坐坐，不过说些维儿之事，言行间竟疏冷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