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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这男子狠心绝情起来，竟能和厉奇人那个禽兽一样毫无人性。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形容她眼底的失望和绝望。

她已不再是他的十一，她再与他无关。

若有别的女子入住，再不会有人过来相阻，更不会有人把别的女子用过的杯盏器具砸了扔了。

韩天遥那神色，不像担忧，竟像饶有趣味，想看着她怎样惨，又好像是想看赵池怎样惨……

她哭得连跪都跪不住，扑在地上痛哭道：“他是禽兽，禽兽……他对付不了朝颜郡主，便将那怨恨全撒在我身上……他成了太监，性情比原来凶恶十倍，变着法儿把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也不许再见她。若缺女人了，我送你几个如何？”

“她？”

越是丢失什么，越是想弥补什么。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对着貌美如花的落魄少夫人，会用出怎样残忍的手段，只怕不是正常人想象得出来的。

“可是……”

赵池道：“侯爷，聂大小姐要见你。”

想着这柔弱女子竟在相府日日夜夜受着这样的折磨，赵池目眦欲裂，厉声道：“那禽兽在哪里？在哪里？我要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韩天遥忽打断了赵池的话头，眸光竟冷冽依旧。

纤纤愕然，低头瞧着披帛上的芍药，www.hetushu.com.com忽低低道：“我也不喜欢。我这就去换了！”

门被小心翼翼地叩响，侍儿在外低低禀道：“侯爷，赵池赵公子求见。”

腕间的伤在隐隐作痛。

她猛地捋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臂膀上纵横交错的青紫伤痕，腕间竟还有捆缚形成的瘀肿；她再将衣带一松，上襦衣襟扯开，便见得腻白的肩颈胸背亦是伤痕累累，有新有旧，有鞭子抽的，有被拧紫的，甚至有的竟像被人啮咬出的齿痕。

韩天遥淡淡道：“既然生不如死，你何必回去？你父亲贪婪一世，聂府家财田地不少，哪里不够你活命了？”

聂听岚如风中残叶般无力地瘫坐在地，看着眼前冷静到残酷的昔日恋人，干涸的嘴唇动了动，竟不能说出一句话。

“嗡”的一声，琴弦已断。

“我们必定不会再管你的事。”

他便道：“既然你思虑周详，且已顺利回府，便该好好与施家人相处。没了夫婿庇护，你总不至还想着和从前那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吧？”

韩天遥便轻轻一笑，“赵池，这是她的事。”

聂听岚等候于赵池临时租住的院落里。

韩天遥看向他，徐徐饮着茶，“有事？”

蓦地，他的指尖猛然一颤。

聂听岚哭道：httｐs://www.ｈeｔushｕ.ｃｏｍ•ｃｏm“他自然还在相府。今日他轮值，我才托人带讯给赵公子，乔作粗使丫头逃了出来……若他察觉，必定追过来，再不知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我。”

竟是醉生梦死的曲调。

赵池心都发凉，急急道：“侯爷，你……你想聂大小姐被那些畜生活活折磨至死吗？”

赵池越发心都被揪着似的疼起来，焦急道：“聂姑娘，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儿尽管告诉侯爷，他……他必会为你做主。”

韩天遥扫了赵池一眼，将他盯着聂听岚的焦灼眼神看在眼里，便知聂听岚必是他相助着离开相府，并引到这里落脚。

他素来觉得侯爷外刚内和，宽仁侠义，其实是个坦荡君子，极好相处，也极易看穿。

韩天遥忽然笑了起来，“好，我且去看看……看看她怎会死得很惨吧！”

韩天遥眉眼不动，随意地用茶盏盖儿撩着茶上的浮沫，“不见。”

聂听岚听他提及施浩初的好处，竟有片刻的恍惚，方才掩面道：“是，我忘了我在施家只因浩初才能站稳脚跟……如今施相尚疑心我，且从前浩初待我太好，引得多少人眼红嫉妒，见我落魄，巴不得都过来踩上一脚！”

聂听岚泪流满面，忽双膝一屈，已向韩天遥跪倒，失声哭道：和_图_书“天遥，我知回马岭之事，你一直疑心于我，我也不敢说此事一定与我无关。施浩初深恨朝颜郡主，或许真的曾找机会做手脚害她。但我一个寻常女子，能知晓多少内情？便是小珑儿，她如今和齐三公子恩恩爱爱，又有贵妃撑腰，一呼百诺，婢仆成群，往后更是数不尽的快活日子……只有我，只有我因她被你逼得无处可去，不得不回相府，受尽折磨，尝尽白眼，生不如死……”

或许，醉生梦死，才是最适合他人生的曲调。

赵池见她解衣，忙退避几步欲待转过脸去，不防眼睛余光瞥到那伤痕，顿时目光直了，冲上前叫道：“是谁？是谁？是哪个禽兽干的？”

每日将快要愈合的伤处撕开的痛楚，仿佛能压下另一处翻涌的情绪。

“可我们若不管，她会死！她会死得很惨！”

赵池也很失望，垂头看着地上哆嗦着的女子，忽然便有种将她护到身后的冲动。

宫变之后，韩天遥回京，聂听岚也从西子湖畔直接搬入韩府，随即被小珑儿设计赶到韩夫人处吃斋念佛，根本不曾有机会去赵池家，更不可能认识前往他家的路。

韩天遥退了一步，聂听岚竟抱得极紧，宁可扑倒于地，都不曾松开她的手。

赵池听她说得凄恻之极，只觉心都被她哭得碎和_图_书了，说道：“你放心，我们必定……”

一切已恢复原状，好像从不曾失去什么，真的挺好的。

那样冷硬的女子，却喜欢将软榻搬到窗口或院外，静静地浴着阳光籼。

醉生梦死。

她告退而去，案上却还遗着她饮过的茶水，尝过的点心。

于是，美人歌舞间，他似又找到了隐居花浓别院时那种平淡的欢乐。

散落的琴音在萦着菊英清芬的屋子里跳动，渐渐汇作流畅的音符，罂粟花般令人沉溺，再难自拔。

聂听岚一身青衫，衣着极朴素，连发际都没有任何簪饰，那包头的布帕看着应该是寻常撒扫的粗使仆役所用。但她容色美丽，如今更是清弱瘦削，竟被这粗衣布服衬得越发肌肤如雪，风致楚楚，惹人怜爱。

不一时，赵池匆匆入见。他额上尚有汗滴，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惶急。

聂听岚匆匆掩住衣襟，失声哭道：“是……是厉奇人那个怪物，怪物！朝颜郡主被施相关押，施相才流露想毁了她的意思，他便主动请缨，欲对郡主施暴。不料郡主刚烈，用计将他变成了太监，为保清白又毁了自己容貌，故而凤卫恨他入骨。当日在狱中想占郡主便宜的那些人，先后因为各种原因被调开，然后悄无声息遇害，——想来都是皇上或郡主在暗中安排hetｕshu.ｃｏｍ.cｏｍ。独这个厉奇人武艺高强，齐三公子多次派人截杀都未成功，他也害怕了，大部分时间都龟缩于相府之中。见施相还有疑我之心，他主动提出试探或审讯于我，于是……”

“天遥，你难道不知朝颜郡主何等聪明？她为脱身，早将施浩初之死推到我头上，我若不回去，公公必定更加疑心，到时取我性命，我根本无从辩解；便是凤卫见我落单，只怕也不肯放过我……”

韩天遥立起身，将断了弦的松风清韵收入琴囊，坐到窗口的软榻前，向外看向凋谢零落的一池残荷，不紧不慢地说道：“传！”

聂听岚膝行两步，抱着韩天遥的腿，呜咽道：“若你肯容我，我尚能苟延残喘；若你也赶逐我，除了施府，这天下之大，真的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见得二人进来，她只将目光凝望向韩天遥，那泪珠已一颗接一颗滚落下来。

但这一刻，他觉得他完全看不透他们这位侯爷了。

里间，则是十一带狸花猫住过的碧纱橱。

冷硬的唇角弧度轻轻扬起，如指底的琴音缓缓漾开。

旁边尚有软榻，是当日十一最喜卧着的姣。

赵池忙应了，忙在前引路时，却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按住琴弦，额上浮起了汗珠，冷锐的眸子盯着琴，似在看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