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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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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二章 懊恨故人流水远

第三卷 鸳鸯谱

第三十二章 懊恨故人流水远

慕北湮甩开他的手,同样有些怒意,“谢岩,你早就知道阿原是什么人,早就知道清离去了哪里,对不对?端侯母亲跟你母亲是嫡亲的姐妹,血脉相通,他自然不会一直瞒你。”

她叩首行礼,正待退出殿去,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拽住。
那时她的神色似乎也是这样,疏冷得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弃于脑后。
梁帝愠道:“你又凑什么热闹?”
但他想在涵秋坡杀了阿原以绝后患,阿原却没有想着杀他,甚至代为隐瞒他想杀她之事——为的,仅仅是不想让景辞伤心为难。
左言希只得应道:“臣遵旨!”
他恍惚记起,在幽州的某日,他提起要将她嫁给柳时文时,她离开住处,足足一整夜都没回去。而他也找了她一整夜,才在一株老榕树下找到她。
没有了贺王的管束,除非梁帝发话,真的没有人能拦他娶谁了。
两位太监转头看到他们,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跪地磕头。
左言希额上也沁出了汗珠。
景辞静了好一会儿,终于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道:“往日在幽州,我也常带眠晚散步。她总爱跟在我后边,却不晓得我更愿意她走在我前面。我可以看清她的一举一动,也可以看见,她时不时地回头偷看我。”
“阿原!”
景辞心神大震,好一会儿才道:“你……记起了以前的事?”
阿原回眸看时,却是慕北湮拉过她,然后一起又在梁帝跟前跪了,说道:“皇上,臣有事相求!”
“个性太强,伤人伤己。想那阿原本是你囊中之物,对你死心塌地,可一盘好棋被你下成这样,我也是佩服,佩服!”
她想一直想解除二人婚约不假,可景辞始终不肯听劝,只有她和则笙在梁帝面前再三撺掇。如今闹到这等田地,景辞重病不说,还恼她生事,见都不愿见她,而原家母女退婚的心竟比她还迫切了。
景辞面色苍白得厉害,但眼底依然是一贯的清冷安静,看不出半点惊怒羞恼,倒是他身后的左言希眉峰紧锁,欲待说什么,到底不便开口,只是暗暗地搓手嗟叹。
景辞默立片刻,低声道:“回去吧!”
他待要说下去,却又踌躇,觉得似乎怪不得人家阿原。
谢岩道:“北湮,景辞虽有些傲气,但重情重义。便是则笙和知夏姑姑,也不会无缘无故针对阿原……”
梁帝手上一用力,差点把胡须拈断几根。他问:“了断?你……也想退婚了?”
原夫人立于梁帝身侧,早已红了眼圈,低低道:“有这样的恶奴在,也不晓得我这阿原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天气已颇有些炎热,沿路已能听得蝉声高嘶,越过树梢吹来的风亦挟裹了阳光的暖意。
长乐公主闻言更是满怀愉悦,笑道:“当然会圆满,圆满!你和北湮都成了,我们还会远吗?”
景辞看向他,冷冷问:“强留住她,让她给我戴遍全京城的绿帽子吗?”
与慕北湮的复合,或许真的只是第一步。
谢岩待要插口时,慕北湮一把拎过他前襟,指着他鼻子,叫道:“你别跟我扯风眠晚的事儿,你我认得的只有阿原,没什么风眠晚。阿原自己也不晓得什么风眠晚,难不成还得猜着她根本记不得的什么风眠晚的事儿,试图去原谅景辞?若她这么贱,我还真瞧不上她了!”
左言希看向身后携手走出的慕北湮和阿原,苦笑道:“阿原呀……大约会是我弟妹了!皇上已经答应他俩婚事。则笙郡主和端侯……只怕也不远吧?”
她忽扬拳,重重砸向自己的头。
纵然是孽缘,他也认了。她只该是他的,只能由他来守护。
她找到了她真正需要的人,当然不再需要他们那些完全不足以填补心底空虚的安慰。
“是他,是他……”
任何将她交予他人的念头,便在那一刻也如烟云散去。
阿原便笑了起来。她笑道:“我这个妹妹,其实还算是幸运的。虽然历了许多波折,到底有人真心待她好。分开多少日夜,依然时时为她着想,一心一心待她好。我……竟远不如她!”
握剑的手甚至已无力扶住书架,她慢慢地顺着书架滑落在地,伏在地上呕吐,吐得浑身颤抖,满脸是泪,似要将那些不知什么时候浸润入心、铭刻入骨的情愫,连同隔夜的酒水一起吐出。
他拂过谢岩的手,快步离去。
眼见原夫人将事情尽数推自己头上,知夏姑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造次上前进言。
景辞冷笑,“愿不愿跟阿原在一起是另一回事。他当日应下我与原清离婚事,我才应允回京,如今又想反悔?何况你在狱里看医书,不也蛮自在?”
而谢岩已迎向慕北湮,一把将他拖过,“跟我来!”
可即便她的生母,她的“情人”,在面对她所临的危机时,都在不由自主地为自己开脱着,为原清离开脱着。
可原清离为了脱身,在背后与人做的那些交易,何尝不是踩在她姐姐如今的痛苦之上?
她真的只剩下分开十九年的生母,以及他这个不算情人的情人了。
最好的时光,终归已经过去了。
左言希越听越惊心,已不敢看景辞脸色,疾走几步,喝道:“你们在胡说什么呢?”
或许,她真的只是阿原。那个深爱他却能致他于死地的风眠晚,和*图*书早已消失了。
原夫人又道:“听闻知夏也一再地在皇上跟前说,二人并不般配,希望解除他们的婚约。我也想着,大约他们俩真的是八字犯冲。皇上想想,他们订婚没多久,阿原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接着就是前儿的事,端侯的病情也一再加重,可见二人实在不合适,何不如了知夏的心愿,指不定端侯的病就好了呢?”
慕北湮大喜,忙拉了阿原叩首道:“谢皇上赐婚!臣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吾皇!”
“性情都不好?”
景辞是建章殿的常客,一眼认出那老太监的确是建章殿侍奉梁帝的,遂只问向那小太监,“你表哥是贺王府的?”
她的亲妹妹原清离,如今算是求仁得仁,得偿所愿。
左言希深吸了数下,看景辞眉眼渐渐舒展,正待再劝他几句时,蓦地听那荼蘼架后传来窃窃笑语。
景辞被他扯得身体晃了下,但很快站稳,低头瞧着自己的双足。
话未了,景辞一袭素眉,快步走上前来见礼,左言希蹙眉含愁,紧随其后。
若梁帝本就猜忌,原夫人、原清离母女寻机添些话,再怎样的高官猛将,断送他们的前程和性命真的不难。
她不是原清离,原清离和景辞的婚约也很可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计谋,——那计谋自然是针对阿原的。
阿原轻瞥他一眼,同样叩首,低声道:“臣女谢皇上隆恩!”
阿原笑了笑:“你一个下贱婢子诬陷侯门小姐,眼见着被当众戳穿,都没懂得羞愧二字怎写,还敢来问我?这脸也真大,竟不怕被扇!不好意思,那些恩恩怨怨,我已不感兴趣!便真有过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也只好请你们生受了!毕竟一个刚出世的婴儿,没那能耐飞到镇州跟你们夹缠不清。当日谁抱走的我,谁害我们母女分离十九年的,姑姑就去找谁算帐吧!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想活劈了她,谢她这天高地厚之恩!”
景辞已喝道:“姑姑,够了!”
眼见前方一架荼蘼,花朵凋零得差不多了,兀自有残香袅袅传来。
景辞面色泛白,却意外地笑了一下,“嗯,我自然……也不愿戴遍全京城的绿帽子!”
花架后,便有声音苍老些的太监在低笑:“臭小子,你懂个屁!男女间这事儿呀,原也要有比较才晓得谁更好。后来呢?”
景辞清冷的目光终于扫过他,“报复她?我怎觉得是她在报复我?”
梁帝顿时想起他和原夫人二十余年都没名没分,责怪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得挥手道:“叫他们进来,都进来!”
可分明又是如此的不同。
慕北湮道:“皇上教训的是。臣痛定思痛,深感今是而昨非,决定尽快成家立业,圆了父亲心愿。既然阿原与端侯婚约已经解除,臣想求娶阿原……”
左言希默默看着他咳得消停些,方道:“你可别告诉我,你见不得她痛苦。为何我瞧着,你倒比她还痛苦?被她折腾掉大半条命,眼看着再难复原,还不够让你放手吗?”
才将那些不中用的太医撵出去,梁帝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一时却不好将眼前跪着的女子逐走。
但当他抱住她时,那一切疏冷顿时如烟云散去。
阿原已在答道:“没有。若你不想让我记起,大约我这辈子都不会记起吧?不过我想着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记不得也好。”
他那兄弟的品性,他向来很清楚。阿原不是原清离又如何?以慕北湮的风流,冲着她们一样的容貌,冲着和景辞明里暗里的不对盘,他都能很轻易恋上阿原,甚至迎娶阿原。
谢岩叹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清离留下的声名虽然不大好听,但有房有地,更有母亲爱惜,富贵尊荣,说实在的,我觉得比她原先的生活强。”
梁帝叹道:“罢了,朕不怪我。这个阿原……”
左言希不觉垂下头,好一会儿才道:“阿辞,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本就是这样对付你的。”
景辞道:“谢皇上记挂,臣病势渐轻,今日精神好转不少。”
谢岩静了一静,答道:“是。但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已无法改变。对于清离,我会盼着她过得好,不会去惊扰她。”
当然最可怜的是跟他那么多年的楚玉罗。
慕北湮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兀自向阿原挥了挥手,“你先到宫外候着,我稍后就来……”
景辞淡淡答道:“没事。”
景辞的唇动了动,有些一直想问的问题,还是没能问出口。
长乐公主紧张,急问道:“是阿原和端侯……退婚了吗?那么阿原她……”
慕北湮将她的手用力握紧,依然拉紧她跑在地上,侃侃道:“臣父一生为皇上效力,忠贞不二。如今臣父逝去,皇上既是臣的君王,又是臣的长辈,臣希望臣的婚事,能由皇上作主指配,也免得臣和臣未来的妻子被人看轻。”
左言希笑道:“这个可以有!水土不服、头疼脑热,都该找我这个大夫,找你有什么用!倒是皇上要拦你时,我也没辙的。话说皇上这两年的性情也不好和先前比,动不动龙颜大怒,对你着实已是宽仁之极了!”
可阿原哪里回得去,长乐公主已将她用力一扯,同样扯到另一边,不遗余力地大大夸奖。
梁帝拈须沉吟,“嗯,看来还是左言希对www.hetushu•com•com你的病情最清楚。朕该早些将他放出来才是。”
这两日一直病卧在床,春已过,百花残落,只剩了深浓的绿,满眼郁郁森森,再无半点鲜明艳色。
慕北湮垂头道:“皇上,自父亲逝去,臣不胜哀戚。尤其忆及父亲多番要为我娶妻,绵延慕家子嗣,而臣只顾玩乐,百般推托,着实不孝之极!”
他轻声道:“言希,你说过,我的病恐怕支持不了几年。如今,你猜,我还能支持多久?”
景辞笑了起来,“她就是你提起过的小师妹,那个和你花前月下数载,却忽然告诉你,她已另有所爱的那个小师妹。你这样的人,榆木疙瘩的脑袋,怎会忽然对什么女病人移情别恋?这话你哄哄别人也就罢了,何必拿来搪塞我!也难为你,居然还这样一次次地维护她,把自己卷入险境。若不是我这次病得重了,你至少还得在大牢里喂一夏天的蚊虫吧?”
他果然返身往住处走去,居然走得异常迅速。只是炙热的阳光洒到他身上,竟似蓦地冷了下去,散出了冰霜般的萧索和寒凉。
而阿原呢?
景辞静默片刻,才道:“这次终归是我的错,等我好些便去见她。你替我拖着则笙和知夏姑姑,别让她们一会儿水土不服,一会儿头疼脑热,再千方百计地拦我。”
好端端的母女分离近二十年,如今还送走她养大的那个,塞给她陌生的这个,着实也无辜得很。
左言希定了定神,慌忙追了上去,说道:“阿辞,你……别放在心上。”
“是我,是我……”
那小太监道:“那还用说,如胶似漆呗!日上三竿,那两位才起床。小贺王爷亲自送回的原府,大约要跟原夫人商量他俩的事吧!说来也好笑,听闻原来是在书房里商议的,后来不知怎的,小贺王爷直接把原大小姐抱起来,一径抱回她卧房去了……大白天的呀,啧啧!听闻这两日小贺王爷都没舍得回王府,天天只在原府厮混。从人告诉他,言希公子被放出来了,他也只淡淡回一句,‘知道了!’似乎很不乐意言希公子出狱似的。”
梁帝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言希,你这几日继续住在宫中,好好为端侯医治,不能出任何差错!”
何况慕北湮和原清离同样声名狼藉,论起般配,也真的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
左言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道:“有你和北湮帮忙,也没什么辛苦的,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多看几日医书。”
景辞定定神,才发现眼前匆匆奔来的,是谢岩和长乐公主。
梁帝凝视他半晌,一时也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终于道:“既然如此,你俩婚事就此作罢。等你好些,再商议你跟则笙的事吧!她到底知根知底,且一心待你。”
谢岩素来斯文,也不挣扎,只是揉着鼻梁,头疼不已,“于是,你……还真打算娶阿原?知道她不是原清离还娶?”
出了建章殿,景辞走得很快,只是脚下飘忽,差点撞上前面飞奔而至的人影,然后很快被对面那人扶住。
她行毕礼,疏疏淡淡地看向景辞,声音寡薄得听不出半点感情:“端侯要见我?”
阿原眉目不动,答道:“皇上成全了臣女和端侯的心愿,也成全了则笙郡主和知夏姑姑的心愿,臣女感激不尽!臣女告退!”
她凝视着梁帝,眼底有薄薄水雾泛起,嗓音也微微地哑了,“当年我也曾有过四顾无助的时候。可叹,却不曾有过一个人,如果慕北湮这般陪我熬过那些艰辛岁月。”
景辞道:“我从不需要她看着我的脸色行事,也从不认为需要防范她。”
原夫人依然垂首侍立,眉眼安静而凄伤,楚楚韵致一如少年时那般惹人怜惜。
“……”左言希半晌才道,“怪不得皇上说,你跟你母亲的容貌性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梁帝忆及贺王在世时种种襄助,摇头道:“贺王就你一根独苗,长年在外征战,论理你早该娶亲生子,不该整日胡闹,添他忧心。”
左言希抚额,叹道:“不会,她不是原清离……”
她忽然间有些羡慕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妹妹。如今,真正的原清离已与她所爱的人在一起,而原清离曾坦然相处的昔日情人,如谢岩、慕北湮等依然记挂着她。他们伤怀,却没有怨憎。
左言希固然是贺王府的人,而景辞等曾查过贺王遇害案,对贺王府的人,尤其是亲信侍卫也很熟悉,若小太监信口胡扯,很容易问出来。
景辞道:“谢皇上!”
景辞脚下有些虚浮,但扶着左言希缓缓走了一段,适应了骄阳的烈意,倒觉得心怀舒爽好些。
慕北湮还在孝中,一身白袍,勾人的桃花眸泰然坦荡,若含笑笑,只在看向景辞、知夏姑姑时,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
见梁帝看向他,景辞唇角一弯,说道:“皇上,臣该服药了,先行告退!”
左言希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了!若你想报复她,如今她也算被报复了。你已得到过她,而她声名狼藉,又被退婚,她只能沿着她妹妹那条不堪的道路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
景辞许久方道:“我从未想过放手。或许……是习惯吧?”
而小太监直接说了李瑾青的姓名,显然也不怕他们对质。
左言希道:“她会痛苦,痛苦很久。https://www.hetushu.com.com
慕北湮也不好欺他文弱,只得放开他,舒展了下双臂,桃花眼里闪过猫儿般的狡黠和秀媚,“如果她是清离,顾忌着咱俩的交情,或许我还会犹豫;至于阿原,难不成我还要顾忌着景辞不成?何况这次是他应允退婚的,难不成他都预备娶王则笙了,还不许阿原嫁我?”
左言希叹道:“那时她自然是喜欢你的。听知夏姑姑说,你本是她最敬重的人。你让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你让她哭,她绝不敢笑。你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喜怒哀乐。也正因为如此,你从不防范她。”
提到慕北湮,景辞眸光暗了下去。他问:“这几日你有没有回贺王府?”
被割裂处的足痛,曾日日夜夜噬心蚀骨。但这一刻,却奇异地麻木起来,麻木得连整个人都失去了痛感。
两名太监再不料端侯竟会如此轻易地饶过他们,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磕了头,抹着额上的汗,飞一般地逃了。
陶然居。
慕北湮冷笑,“我不晓得她原先的生活是怎样的,我只晓得她本就是原家的大小姐,本就该有房有地,有亲爹亲妈爱惜。能把她送回来的,自然晓得她身世,别告诉我,他们和当初盗原府小姐的人没关系!难不成阿原还得感谢他们把她送回她娘身边?嗯,一辈子都没见过亲爹,也得感激涕零对不对?何况如今还受他们主仆几个那样的欺负!”
承受这个婚约的是姐姐阿原,而不是妹妹原清离。
若那些模糊的记忆是真,她从前喜欢的人,应该就是景辞吧?
他抬头撑住自己的额,苦笑。
慕北湮默默坐在一边听着,面前放的一盏茶早已凉透。他忽道:“听闻夫人年少时曾与皇上有婚姻之约。皇上登基前,夫人一直暗中与诸大臣将领联络,助力不少。”
想起在沁河的一夜缠绵,她在缠绵时的疼痛不适,想起那一日傍晚景辞曾在县衙门接到过一封信笺,第二日景辞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便不辞而去,而原夫人恰在彼时赶到沁河接她……
原夫人也待离去时,梁帝道:“玉罗,你留下,朕还有话说。”
谢岩扶着他,正惊疑不定地打量他。
退婚虽可趁愿,可景辞病势再沉重下去,谁敢担待?
他坐起身来,轻笑道:“今天其实已好转不少。走,陪我去外面散散心。”
左言希苦笑,“我明白。”
景辞沉声道:“是。不过退婚前,我想再见阿原一次,当面问清楚她的意思。”
左言希目光闪动,也忙举目细察阿原神色。
阿原已等得不耐烦,问道:“端侯看够了没有?看了十九年,没看厌也是件奇事!”
景辞神思倦怠,倒未留意左言希的异常。他倚在枕上懒懒地笑,“对,她就是这样对付我的。从前乖巧听话,如今张扬纵肆,却都晓得怎么对付我。”
或许,从谢岩、长乐公主等人回避的神色里,他早就对那个答案心知肚明,于是更懒得去求证。
二人说笑片刻,连日来满怀的阴霾终于消散不少。
小太监哭丧着脸道:“回侯爷,其实不是嫡亲的表哥,他爹爹跟我娘是同宗,我入京后,我娘拜托他家照看一二,所以认了亲……”
阿原曾经的过去,连同那些曾经的爱恨,都已在某些计谋的安排下散佚无踪;而从她的过去走来的所谓亲人、爱人,都在背叛她、伤害她。
不好对原夫人发作,于是梁帝看侍立在旁的知夏姑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恼怒。
只闻那人失声叫道:“阿辞,你怎么了?”
原夫人柔顺地应了一声,依然安静地立于他身畔。
原夫人忙道:“皇上英明!”
谢岩不答,只向左言希道:“看顾好端侯……心疾更难医!”
谢岩心下原有些恼他,不料慕北湮竟似比他还恼火。他从阿原的角度想了一回,慕北湮的话似乎还有些道理,只得委婉劝道:“北湮,你并不知道他们往日的事。”
此事关系她的切身利益,她听闻后自然来得快捷,问得迅捷。
梁帝不觉黯然,说道:“既然你同意,朕也没有反对的道理。何况慕钟就北湮这一个独子,朕也盼北湮早日安定下来,能如他父亲一般辅佐朕开疆辟土,成就大业!”
长乐公主不悦,“难道为你和阿原指婚才是妥当?”
她和谢岩的未来,简直就是眼下触手可及的盛夏,热烈得让人心跳加速呀!
左言希忐忑,低低道:“阿辞,若你不肯放手,我待会儿回去找北湮,跟他好好谈谈。何况婚约还在,皇上必定会听你的。”
梁帝狐疑,看看阿原,又看看原夫人。
阿原就是以原清离的身份活着,当然完全可以按原清离的方式生活。
可她并不是那个曾有过无数情人的原清离。
慕北湮道:“那对于阿原呢?为了让清离如愿,阿原就该承继这乱七八糟的生活?”
左言希的面庞顿时泛了红,“你胡说什么?她……只是我偶尔认识的病人。”
左言希无奈叹息,“既然如此,当初咱们又何必兜那么大一个圈子把她换作原清离,还背负了那般不堪的声名?连你也不得不陪着她荒唐,损了清誉。将她好好教训一回就直接带回大梁,多好!”
慕北湮已冲上去,用力握住她手腕,喝道:“阿原,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怪那个景辞!丢开你,他才是蠢和-图-书猪,比猪还蠢!比猪还蠢!”
老太监“嘁”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呀?言希公子出来是为端侯治病的,而那两位的心思,只怕……盼着端侯从此再也好不了吧?怪不得昨日原夫人见了皇上,口口声声只说女儿配不上端侯,一心劝皇上解了这婚约呢!”
阿原深吸了口气,散乱的眼神终于汇聚出淡淡的晶芒,能微微笑着答她:“多谢,多谢!待你和谢岩的婚事定下,咱们这群人,也算是圆满了!”
景辞沉默更久,方道:“言希,若我当日跟你们说,我不可能放手,你们会放过她吗?若我没记错,你和知夏姑姑最初的计划,是将她折断手足后丢入狼群,让她尸骨无存。那时我伤势沉重,根本拦不了你们,也没有理由去拦你们。”
原夫人凄然道:“皇上也认为,非得要有名分才能在一起吗?”
原夫人慌忙扶她,问道:“阿原,阿原,你……很不舒服吗?我……我给你传太医。”
良久,他叹道:“阿辞,我在狱中月余,都不曾憔悴成你这模样。若你一心求死,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慕北湮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将她抱住,抚着她的肩背,连声劝慰道:“阿原,你……你别想这些人,这些事了!你看,你不是还有母亲,还有……我吗?”
慕北湮“呸”了一声,说道:“他们的往事关我屁事!我只晓得景辞睡完阿原,就把她像抹布似的随手丢到脑后,天天跟那什么则笙则死的亲亲我我,还听任新欢和恶奴联手欺负她!须知阿原不是原清离,还是个好端端的姑娘家,他缺不缺德!”
她辛苦谋求退婚,也无非在为景辞着想而已。
景辞淡淡地看向窗外。
原夫人一袭素衣,神色憔悴,蕴着泪叩首请罪道:“听闻端侯重病,臣妾也万分歉疚。偏生阿原自遭了那场劫杀,性情大变,这次又着实受了委屈,也在气头上,臣妾无法约束,都是臣妾之过!”
他说了一半又顿住。
左言希将针灸所用器具一一收好,返身坐在景辞床边,重又替他诊脉。
知夏姑姑噎住,盯着她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梁帝正沉吟间,殿外有人急急通禀道:“皇上,端侯求见!”
慕北湮、阿原等见状,亦行礼告退。
谢岩那里却已气白了脸。
左言希被关月余,两日前方才出来,景辞和阿原之事,虽听谢岩说了个大概,到底不甚了了,闻言半解不解,疑惑地看向景辞。
风眠晚的确可恶可恨之极,尤其恩将仇报相害景辞,更是不可饶恕。但说到底也是知夏自己将这祸害抱了回去。这次明摆是知夏等陷害阿原,偏还不便处置她们,阿原愤怒退婚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原夫人轻叹道:“皇上,阿原有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危难见人心。小贺王爷丧父,多少人把他当作平庸无能的纨绔子弟,等着看笑话,阿原不顾辛劳助他处理家事;阿原被诬,有人袖手旁观,有人落井下石,小贺王爷却能善意开解,静静相守,静静陪伴。”
回京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避而不见……
梁帝恼道:“退婚也算是成全吗?”
而她后来喜欢的人,当然也是景辞。
建章殿。
近二十年的习惯,未免可怕了些。

阿原、慕北湮很快入殿行礼。
又或者,在发现她伤心离开时,他便已打消了那念头。
他并未告诉她,他的打算和想法。她自然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听从他的安排。
阿原拉住她,笑道:“不……不用。我只是想到景辞,忽然觉得恶心而已!我恶心……我瞎了眼,居然那样轻率去喜欢一个人,相信一个人……当日他抱着羞辱我的心思刻意玩弄我,再甩了我,我还傻兮兮追上去,相信他所有的解释,白让他又拿我取乐几回……他心底该在怎样地嘲笑我?你说,你们说,我有多愚蠢!呵,我是比猪还蠢,比猪还蠢……”
他抱她回去时,她将脸贴在他胸膛,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钉子般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钉穿。
梁帝拈须点头,却不由看向景辞。
阿原摇头,仿佛还在笑,泪水却再也克制不住,大颗地汹涌出来。
她笑着笑着,终于忍耐不住胃部阵阵的抽搐,猛地弯下腰,痛苦地呕吐起来。
梁帝见他虽然清瘦苍白,但眉眼安谧镇静,便放心了些,含笑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儿可好些了?”
左言希犹豫着问:“那你……还打算报复她吗?”
小太监惊惧,却不敢不答:“叫……李瑾青。”
梁帝看向阿原,一时不敢相信,“听闻你这几日又在原府荒唐?”
她的面色煞白得像未沾点墨的宣纸,嘴唇上下哆嗦着,憋在喉嗓间的声音因痛苦而扭曲得几乎听不清。
原夫人失声叫着,待要去拉她手时,哪里拉得住?
慕北湮不由轻叹,“清离聪慧勤奋,什么都盼着做到最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希望旁人议论起来,先记起她的才情,然后想起她母亲的声誉。可怜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努力和梦想,都被那场灾难毁灭。到后来,她大约也只有在我和谢岩跟前能找到些慰藉吧?她说,只有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会说会笑会恼的真正的人。大约是因为我喜欢https://m•hetushu•com•com调侃她,总让她着恼欢喜,啼笑皆非;谢岩则时常伴她谈诗论画,让她格外地安心吧?自然,如今……她都不需要了……”
景辞端详着她的眉眼,分明还是当年那个从蹒跚学步开始跟在自己身后,一点点慢慢长成的少女。
阿原惊异,抬眼看向慕北湮,差点要跳起身来。
一记,又一记……
长乐公主又骇又喜,笑问道:“真的吗?可是,这……这妥当吗?”
景辞幽凉的目光扫过他,“我从未想过报复。姜探一再利用你,险些把你坑到大牢里送掉小命,你想过报复她吗?”

却听一个小太监在道:“我表哥说,眼见着他俩就站在窗口那边抱着亲嘴儿,一点都不避忌的。小贺王爷说,从未这么开心过,那一位也说,要嫁便嫁如小贺王爷那般健壮有力的,谁愿跟个病歪歪活不了多久的男人?何况处处不信她,往日必定是瞎了眼才往火坑里跳。”
此处已在陶然居外,颇是偏僻,宫人说笑也是常事。他本不留意,只是耳边无意听得仿佛提到了“小贺王爷”,不由站定身,凝神细听。
走到背着人的一处蔷薇架后,他愠怒问向慕北湮:“你到底在想什么?景辞和阿原的事,你还嫌不够乱,还要凑上去添把火?”
梁帝很不自在,拍了拍她的手,上前一步问向景辞,说道:“阿辞,原家想退婚,而你……你自然也可以找更适合的,对不对?”
“……”
虽说在沁河最后一夜,她已听谢岩、景辞明白说起阿原并非原清离,但阿原毕竟有着和原清离一样的容貌,而且原夫人当日的心思她看得再明白不过。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有了如此遥远的距离?
梁帝侧头问向原夫人,“玉罗,你意下如何?”
李瑾青,是贺王的亲信侍卫,曾向贺王回禀过小玉的异常,因其忠诚可靠,如今也成为慕北湮的心腹,自然对慕北湮这些私密之事了如指掌。
景辞垂头看着随风飘摆的衣袂,眼底一片荒凉霜色。
阿原似乎瘦了些,但薄薄敷了层脂粉,目光清莹冷彻,乍看气色还不错。她的发髻高挽,并排簪了三支一模一样的云纹碧玉簪,又用裁剪利落的水碧色衣衫束出窄窄的腰,行走之际,端的如月下疏梅,清美绝尘。
谢岩已皱紧了眉,低低道:“妥当才怪!简直是乱点鸳鸯谱!”
但他的安慰,同原夫人的解释一样,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是如此地苍白和空洞。
一旦阿原退婚,门当户对的贵家公子里择选起来,只怕谢岩又该成为原夫人的第一目标了……
梁帝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别开脸,负在身后的手却已握得紧了。
“你也晓得她是阿原?”慕北湮不客气地打断谢岩的话头,“阿原是怎样的性情,如今你也该看得分明。爽朗大气,行事磊落,尤其对景辞一心一意,何曾辜负半分!”
慕北湮道:“回皇上,臣没有荒唐。自臣回京,一直安分在家,从未有逾矩之举。阿原因前几日受了委屈,心情不佳,臣才陪伴她数日,深谈了好几次,才觉从前我俩的确是最合适的。我们都曾荒唐,但都已迷途知返,还请皇上成全!”
景辞神色愈发沉凝,说道:“方才听闻原夫人又为婚约之事赶来,想着还是过来做个了断才好。”
见景辞身体似乎好转不少,知夏姑姑终于按捺不住,冷笑道:“便是你记得,大概也不会懂得羞愧两个字怎么写!”

景辞默然倾听着,依然眉眼淡漠,并无任何异样。
左言希苦笑道:“退婚了……”
景辞问:“他叫什么名字?”
景辞低咳,压在嗓间的咳嗽听着有几分破碎。
她的目光不由扫向谢岩。
阿原便想起了慕北湮在沁河遇到她后的屡屡作弄。那些在她看来相当恶意的作弄,其实正是当日慕北湮与原清离习以为常的取乐?
近在咫尺,心隔天涯。
她的衣衫被露水打湿,而他的衣衫也被她的泪水打湿。
左言希道:“可她终究看你脸色看了十九年,终究给了你致命一击。如今她与往日判若两人,你大约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难道还打算跟她在一起?听闻,皇上听了知夏姑姑的话,一直想解除你们的婚约,你一口拒绝,皇上才不肯放我出来。”
谢岩愕然问向左言希:“出什么事了?”
阿原亦上前道:“谢皇上成全!”
梁帝看向原夫人时,原夫人已道:“阿原就在宫门外等消息,贺王也跟着一起来了。”
“恭喜,恭喜!阿原,你真是有志气!有眼光!不合适的,就该一拍两散!情投意合的,就该努力争取!放心,你跟慕北湮大婚之日,我和阿岩必定奉上一份重重的贺礼,好好庆祝庆祝!”
原夫人扫过书房中雅致却难掩奢华的陈设,笑得凄凉,“是呵,我声名尽毁,却能成为他有力的臂助,不论在他登基前,还是登基后。我不入宫,对他的用处更大,所以他也愿意给我比寻常妃嫔更多的富贵荣宠。可清离素来清高要强,恨不得从不曾有过我这个母亲。可惜,终究还是我这个母亲连累了她。”
谁也不晓得她在骂自己蠢,还是骂景辞蠢。
梁帝拂袖道:“这还没退婚呢!”
左言希摇头,“皇上放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治病。你病势未愈,我哪里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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