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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点头道：“那微臣晚上再来给公主诊脉。”

在那万物萧条中，萧宝溶修长的身形映着高大古老的宁都城池，静静地站着，石青的宫廷常服在秋风里猎猎飘动，渐渐模糊成一纸远远飘动的剪影，优雅静默，清姿如仙。

那么久的纠缠，也该够了，太够了。

离开宁都那日，萧宝溶一一检点了我的随身物品，亲自将我送出了城，才立定在长亭前，久久伫立着望着马车离去。

我随行的从人卫队不少，其中也有大夫，却在另一艘船上。我料着只是晕船，只得强撑着，等待过了江，自然恢复过来。

这日到了长定城，百里骏一路将我引到了城池北方建于半山腰的别院上，向我禀道：“这座山叫北山，山形陡峭，易守南攻。末将已在此地设下重重关卡，即便拓跋顼带再多hetushu.com.com兵马来，也当无机可趁。”

阶下数丛菊花开得正好，粉红紫白，长长的瓣垂卷而落，散着极清的淡香，很像当年萧宝溶所住的翠玉轩前精心培育着的那几株。

而我的心，在那一瞬忽然安妥。

我身边跟着大夫，当然是拔尖的，医术绝对信得过。见他如此推搪，我不由疑惑道：“怎么，我的病不轻么？”

我疲惫道：“算了，好在这马车睡得还舒服，我就一路先养着吧！”

长定城早由当日征西军一支的大将百里骏负责镇守。

这次小落和小惜却是随侍在身边的，小落嘀咕道：“公主又不是来玩的，哪里能静卧啊？这不还在路上么？”

“你还相信三哥么？”他忽然这么问我。

关河冷落，残照当头，三行两行寒鸦凄叫着从泛着和图书苍黄色的青山掠过。碧水惊秋，黄云凝暮，白草红叶瑟瑟于江滩，凭添无限萧索。

应该是遥祭之时着了风，给扶上船时，居然有些头疼脑热，像着了凉了。待向榻上卧着时，居然一阵阵的反胃，不断往外泛着酸水。

怔忡良久，我又令人重备了一份祭品，也点了香，向着牛首山的方向浇了三盅清酒，心中默念，愿来世莫相逢，来世莫相恨，来世莫相爱。

此人曾奉萧彦之命擒过我和萧宝溶，在初入大梁时我一直看他不顺眼，也没给过什么恩惠，但他对萧彦极是忠心，耿直得倒有几分可爱，萧彦总不肯委屈他，后期虽没怎么提拔，但金银房屋着实赏赐不少；待重建大齐后，萧宝溶虽不计较当年之事，可因他对故梁的忠心而疑虑重重，但我却已领会出这些武将未和*图*书来对我的助益，再不肯让他出事，遂厚待其京中子女，连两个弟弟都授以高官厚禄，再让他远远地镇守江北去，有事直接向我禀报。

萧宝溶凝立不动，月白的宽袖却在殿外徐来的秋风中轻轻飘摆，清绝如玉的手腕从袖中露出一截，脉搏处似在剧烈地跳动。

我的心底仿佛有了那么一丝犹豫，可口中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自然相信三哥。不管什么时候，三哥都不会丢开我不理。”

三盅酒毕，江风忽然紧了，乱叶翻飞，沙尘滚滚，一时竟迷了眼，揉出几滴泪水来。

江北大片土地，已沦入北魏手中，但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尚有齐军一路接应，直达定东的长定城，那座将用于南北两朝和谈的城池。

大夫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待微臣开两剂药，发ｈtｔps://m.ｈetｕsｈu.coｍ.cｏｍ散发散就好。平日多多喝水，多多静卧，也便好了。”

一定只是风迷了眼而已。

但闻他在耳边徐徐道：“我也信阿墨。阿墨不会让三哥失望，希望三哥也不会让阿墨失望。”

寂寞梧桐，荒烟衰草，满目秋色萧索，连天空都是灰白阴沉的。

而也亏得是这样身经百战的大将苦苦撑着，不然在四面皆敌的江北，当真要连一座城池也保不住了。

光洁的面颊贴在他软滑的素色前襟上，微微地凉，却极舒适。

第二日上午下船换车，果然好了些，唤了大夫前来诊断时，他迟疑了良久，望着左近的侍从，支支唔唔，居然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又怎可能为这么冷血无情的男子掉一滴泪？

何况他说，他对我有那么点若有若无的情意，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少年时看上的和*图*书什么人罢了。

不是想起他对我的凌|辱或宠爱，不是想起铁血手腕英雄霸气，而是忽然便又记起他顿挫有力走向我的姿态，眼眸映照着大海般的波光，明朗英气；然后便记起他死后手腕垂下，滴溜溜滚落的那只凤纹臂钏。

我也不及上山，只令人备了祭品，点三炷香遥祭亡父英灵。

不日便到了江畔，噬了南北两位帝王性命的牛首山赫然在望。

可不知为什么，叩首默念时，没来由地便想起了拓跋顼。

萧宝溶喉间滚动一下，清颀的身躯踏上前一步，痛楚般呻|吟一声，张臂将我拥住。

他的眸光也在瞬间转过几回，瞳仁上迷蒙飘荡的雾气让我看不出他平静如水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激烈的心思。

闭上眼，深吸两下，那菊香便和着杜蘅的清香，连同萧宝溶熟悉的温润体息缓缓浸润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