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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容，锦容……”

拓跋顼……

御医诊治良久，只是摇头而去。

我推开窗，望着渐萌的春色，淡淡笑道，“可若我是皇后，还在宫内宫外来去自如么？总不能让外臣天天冲入清宁宫找我议事吧？”

心底不自觉地便柔软下来。

春草茵茵，柳枝吐碧，几只早莺蹦跳于枝间，鸣得正清脆。

其实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好处置的。

母亲迷离的眼睛转动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慢慢望住我，叹息般道：“阿墨，阿墨，你来了？哎，我也只你，只有你了……”

随侍的姑子已是泪水不干。

只有那时，我才敢真正放开，和萧宝溶携手并肩，平平静静地一路走下去，到老，到死，依旧能彼此依靠，从对方的掌心感受这冷漠人世间唯一的温暖。

“现在这样好么？”

我终于和我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了，并且和我一起掌握了南朝最高的权力，宁静尊贵地生活着，暂时不用担心任何人对我们造成威胁。

这一回，总不至太寂寞了吧？

萧宝溶拥着我，清清淡淡的杜蘅清气立刻席卷过来，让我不由向他身畔靠了靠，倚住他温暖的胸膛。

我对萧宝溶的柔情攻势其实没有什么抵抗力，何况早年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安排，理智上虽然想固执已见，只是与他相处得愈久，便愈觉得难以回绝他的要求。

他负手立于窗前，对着门外那株刚开败了的紫和*图*书荆花出着神，眼眸飘缈悠远，再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

原打算宁都再安定一阵，便能毫无顾忌地将她接入宫中团聚一阵，不料她竟一病至斯。

萧宝溶水晶般的眸光渐渐黯沉，如潭水般深邃幽寂起来，凝视着我一霎不霎，长睫颤动处，眸心已经不复寻常的恬淡从容。

放和缓了声音，我微笑道：“三哥，昭帝新丧，我是他亲生女儿也好，认下的义女也好，于情于理，一年的孝还是该守的吧？何况三嫂端庄贤淑，这几年你被困宫中，全仗了她在城外精心养育着两位小皇子。无过有功，三哥怎可慢待她？”

我早已心神不宁，抬头望他，“三哥，你不一起去瞧瞧么？”

“三哥自然不会让我不自在。”

往窗边挪动脚步时，他看来依旧是那个沉醉诗酒中的江南名士萧宝溶，风华清贵，沉静雍容。家常的素色长袍不过在袖口用银线绣了两条蟠龙，便算昭示了如今他至尊无上的地位。

如果所有的爱情，都会无路可退地走到梦魂俱伤的尽头，还不如不要得好。

母亲果然病得沉重，本来国色天香的容颜，瘦得颧骨突出，除了眉眼尚看得出清美的轮廓，再也辨不出原来的倾国倾城来。

萧宝溶微微一笑，略低了头，与我额角相抵，柔声道：“不去了。我一时……还不敢走开。”ｍ•ｈｅｔushｕ•cｏｍ.cｏm

至于我对他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是不是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爱情，我已懒得考虑，也无力考虑了。

“冬日里便病了，只是打听到宫中不宁，不许去惊扰公主，说是春天和暖了，便会好起来！”

他低沉着嗓音问。

有我和萧宝溶齐心协力，南朝已基本安稳；而北朝，拓跋顼虽带了拓跋轲的灵柩安然回了邺都，也深受武将们的拥戴，顺利登上帝位；但他的手腕到底不如拓跋轲强硬，据说有宗族兄弟还在暗中策划着与他为难，想来一时也无暇再对南朝有什么动作。

我有萧宝溶相依为命就够了。

“母妃，母妃……”

原梁朝的臣子们已渐渐习惯了萧宝溶素常的温和可亲，以及面临大事时的雷厉风行，朝政日趋稳定，相山却传出了母亲病重的消息。

紧紧拥着我，柔软的唇温柔地贴到我面颊，他的呼吸开始不稳，一边与我亲昵着，一边诱惑般在我耳边道：“阿墨，做我的皇后……”

“阿墨，你在推托？”

心口又堵得厉害，恍惚便让我觉出，我一心想要萧宝溶陪着，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充实一点，少些空闲去默念这个人的名字。

别说他那些姬妾，便是我，天天对着这么个长身玉立骨清神秀的男子，也不由一日比一日沉溺于他清浅蕴藉的笑容和温柔细致的呵护中，认真考虑起要不要做和_图_书他的皇后来。

萧宝溶才像个妖孽，天生妖孽。

“真人身体素弱，心思又重，这病势……险了，险了……”

只听萧宝溶悠悠在我耳边说道：“我不担心。我只是想处置好一切，让你安安心心陪在三哥身边。”

萧宝溶去不去相山，也没什么要紧吧？有些心魔，也只有自己能驱走。

萧宝溶轻轻地拍着我的肩，眉宇间一抹依稀的愁意驱之不去，“朝中有我在，你就放心罢！”

横竖现在这种日子也不错。

我倚住这个我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亲人，在他的怀中犹豫着，“待我……待我再想想罢！”

南齐延兴元年二月底，我带着小落小惜和薛冰源等心腹侍卫，悄悄来到了相山。

墙角的金边瑞香已经开了，粉紫的花朵成团成簇，香气幽雅清馨，与身畔男子带了温暖体息的杜蘅清香混作一处，让我有种沉醉的飘然。

杜蘅清雅的气息卷了过来，萧宝溶圈住我的腰，叹息道：“我怎会慢待她？后宫之中，必有她的一席之地。只是我希望我的皇后，是阿墨。”

我有点不悦，低声道：“你担心故梁的臣僚会对你不利么？”

“母妃，母妃，是我！我是阿墨！”

萧宝溶苦笑道，“兄妹不像兄妹，夫妻不像夫妻。你难道真的不想有个名份，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携手站在这南朝的最高处么？你也不该和我那些姬妾比。三哥自在惯了，漂亮的和图书花儿都爱欣赏品鉴，有了更引人注目的，也可能会丢开另赏别的花儿；但三哥掌中的明珠，又怎会舍得丢弃？”

寻常若有重要事宜，大臣们会到安平公主府见我，若是紧急事宜，也可到蕙风宫请见；若是成了皇后，后宫重地，哪是重臣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那些在颐怀堂中背着我图谋大梁的计谋，无声无息一箭双雕的借刀杀人……

太史令曾说我是妖孽，必定弄错对象了。

更不想在母仪天下的风光外表下，渐渐将自己已经掌握的权柄交出，成为萧宝溶身畔华丽且最有助力的点缀，从此只在后宫中安安份份做他的女人，将自己的生死富贵，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而萧宝溶已经不容我细想了，含笑将我抱起。

屋中春情漫漫，竟压过了窗外犹带清涩寒意的早春。

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多带几名御医，赶快去瞧瞧吧！”

不知不觉间，春天便又来了。

我打着寒噤，挽着母亲骨瘦如柴的手，竟是怆然无语。

睡梦中，母亲忽然悸颤，猛地将我的手甩开，见了鬼般从床上笔直坐起，慌乱地睁着眼四处张望。

至少，寒夜醒来时，我能与他执手相对，不再孤独彷徨，冷得哆嗦。

我已不是不解事的小女孩儿，以为当了皇后，便当真可以在萧宝溶宠纵下，无视皇宫礼仪为所欲为。我不想用母仪天下的风范hetushu.com.com来拘束自己，更不想……

这一辈子，所谓的爱情，对我来说已太过奢侈。

毕竟，我确信，这辈子我再不可能找到比他更能真心待我的男子了。

或者，我早就应该去把有些事情问清楚了，至少也可算解掉心中一个缠得我心痛不已的结，——哪怕是个死结，再也解不开，一剪子剪了，至少不用这般想起来便阵阵揪痛了。

我心中动了一动，低声道：“母妃，我会陪着母妃……不过，母妃不只有我。母妃忘了，你还有个背上有北斗七痣的儿子在呢！他是我哥哥，我已经见到他了！他活得好好的……如果有机会，我让他来看你……”

我点点头，笑道：“三哥，以前你宠爱的姬妾也不少罢？现在三哥真正放在心上的，还剩几个？我和三哥旁的姬妾不同的地方，大约只是因为我是三哥一手带大了，从来都宠习惯了吧？当真也做了三哥许多女人中的一个，开始或者新奇，时日久了，三哥厌了，只怕连原来那点感情都忘了，就把我和旁的女人一般丢到脑后了吧？还不如现在这样好。”

至少会有个人一直站在身畔，静静地守着我，陪我欣赏这三春韶华，无限风光。

经过相山别院曾经存在过的地面，我已不敢去想象曾经的一树海棠花开如醉，一双儿女轻笑如歌，只是泪水忽然便忍不住，又要盈入眼眶，忙催促舆夫尽快进入上清寺。

我急急抱住她，不住叫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