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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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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捣香成尘,遗恨送秋风

第十七章 捣香成尘,遗恨送秋风

只听唐天重问道:“他们都还好吗?”
唐天重叹了口气,忽然张臂将我拥到怀中,不甘般用力亲吻着我,把我憋得快透不过起来,犹自不肯放开我。
“侯爷!”
我不清楚他的疑心我有意邀宠献媚,还是仅在试探唐天重在我心中的分量,遂避重就轻答道:“美人将军,都有白头之日。但我们不能因为美人迟暮便否认了曾经的绝世佳人,也无法因将军白头而否定曾经的功绩盖世。千年前灭了陈蔡的吴子,围魏救赵的孙子,如今尸骨俱已成灰,可不还是被后世视作英雄的楷模?再有西子、杨妃,逝去千年,还有多少文人墨客在其衣冠冢前凭吊佳人,谁又能说她们不是美人了?”
眼看着唐天霄那样的多情男子也能为权势放弃南雅意,我的却不敢相信唐天重这般醉心权术的人能甘愿放弃一个绝佳的机会,仅仅是为我一个虚无缥缈的跟他一辈子的承诺。
便是心里一万个想说他只是在做梦,我终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也知他如今位高权重,的确算得上日理万机了,哪里能怪他?
我的泪水顷刻落下,只是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努力稳着自己的身体,望着他们上了马车,在庄氏众高手的护卫下,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我仰起头,正对着那一丛丛开得正艳的丁香花,正优雅地挂在枝头,随着清风摇摆,送出独特的芳香。
他正沉静地望着我,神情专注,刚毅地轮廓因着安谧的目光而意外地温存着,瞧来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不知眼睛看了多久。
我手足俱是冰冷,低一低头,转身向外走去。
我忍不住唤他,声音却是沙哑。
我愕然抬头,无双正站在他跟前磨着墨,九儿在我跟前捶着腿,其他侍女都退得远远地,一个个屏声静气,要说声音,便只有我偶尔翻动一下书卷,怎么也和吵他沾不上边吧?
那边有人按耐不住叫出声来,眼见有暗卫阻挡近前,但闻铮铮声响,那些曾随庄氏父子出生入死的庄氏子弟已纷纷拔出刀剑,分明打算冲上前来抢人了。
“我明白。”我抿着唇角,抱了抱她纤细的腰肢,低声道,“我很好。你自己保重。”
“二爷也有军衔吗?”
逐渐适应了他激|情的躯体,我在他的爱抚下也渐渐不能自控,一阵阵地战栗着,喘息着。
于是,我吞下那些理不清的思绪,向唐天重勉强笑了笑,“我……人命。大约,这就是我的命吧!”
不知怎的,我心里便怔忡了一下,抬眸看向他面庞时,正见他一对黑眸望向我。
唐天重一路只盯着我瞧,也是心神不宁,闻言便道:“你若身体不适,我让人去说一声,明天再去侍奉吧!”
饭后继续前行,却已远离宫道,走在了崎岖的乡间小道上,一路俱被颠得难受。算算已是我平时午觉的时辰了,几次重伤后身体到底大不如前,这般奔波着,一阵阵地只是倦乏。
但听南雅意柔和悦耳的声线存耳边轻轻萦叹,“到底,还是我对不住清妩。”
不知什么时候,唐天重已经走到我身畔,不动声色地又揽住我肩膀,显然不容我近前了。
庄氏子弟并不放心,依旧各自摆好阵势,小心地关注着眼前的动向。
暗卫门也不肯容让,握紧了兵器纷纷向这边靠拢。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认定你会是的女人,你会陪着我一辈子,我会护着你一辈子。你明白吗?”
“我瞧着他对清妩,也算是喜欢得走火入魔了,真会为她放了我们也未可知。算来……清妩能得到这样的痴情男子照顾一生,我也可以放心了。”
接着,便是我梦里回旋过无数回的庄碧岚的声音,“我爱你敬你,与我惜她疼她,应该并不矛盾吧?她和我有过婚约,我一直也将她当做最亲的妹妹看持,所以不惜一切想救她出宫。可如今……又遇见你,我才想着,也许……我们没能在一起,也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吧。”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手叩门时,里面传来了熟悉的悠悠叹息。
但要说睡,当然也是睡不着的,不过略闭一闭眼,让昏沉疼痛的脑壳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到底会舒服些。
我应了,看着庄碧岚携了南雅意的手,无声地将目光从我面和_图_书庞一掠而过,便徐徐向前行去,忽然便忍耐不住,高声唤道:“庄碧岚!”
抬起的胳膊僵直,然后无力垂下。
我也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去哪里?”
唐天重复这这两个字,仿佛很是失望,无奈般将我紧紧地拥住,又吻了上来。
这时,不急不缓的脚步传来,唐天重已与庄碧岚并肩走出。
我哽住,再也说不出话。
她的手指颤抖,却比我的手要温暖些。她说话也比一向的声调要高亢,有种强自压抑地激动情绪,喷薄待出。
看他喝了药睡下,我才舒了口气,站起身来。
也是,龙生龙,凤生凤,既是摄政王的儿子,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要和庄碧岚一起去交州。你明白的……是不是?”她小心地问着我,眼底有浅浅的泪光。半旧的杏色外衫,将她的面庞衬得更加苍白。
原来竟是这样亲上加亲的皇家亲戚,无怪唐天重这个摄政王嫡长子,无论在摄政王府,还是在大内皇宫,哪怕行事再嚣张,地位都不可动摇。
唐天重点头,一边往内走一边道:“不可小看了交州庄氏。能在皇宫大院掀起惊涛骇浪还能全身而退的交州少主,绝非等闲之辈。”
唐天重瞥我一眼,点头道:“明天让人开几副开胃的药给你吃。”
但我到底很扫兴地提起了他答应我的事,“若你放了庄碧岚,我从此便只跟着你……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
我也不接话,只是向前迈着脚步越发沉重。
庄碧岚携了南雅意走向接他的马车,一路走,一路叹道:“雅意做的莲子羹,真的很好喝,每颗莲子,都剥得干干净净。”
廊间一对燕子正在粱上啁啾而呜,似乎在商议北风来临前的迁徒,见了人来也不躲避,只是扑闪着翅膀,跳到另一根梁上去了。
还是没想出我怎么着吵他了,但他既然叫了我,我便起身走过去,看他侧身出腿,很不雅观地搁到旁边的椅子上,实在是很别扭的姿势,他该怎么用纸笔书写东西。
他浅笑着吩咐一声,眼看着侍女们知情识趣地迅速退开,已一把拉住我,便亲向我。
而我也顿时明了,这些人必是在外监视着的暗卫了。
我有理由相信,唐承朔最初叫我去时,并没安什么好心,指不定是听了谁的话,打算为自己多情得一反常态的长子清理门户了。但在聊起我父亲后,他的态度已来了个鲜明的翻转。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目光从唐天重脸色掠过,投到庄碧岚的面庞上。
唐天重的面色甚是和缓,庄碧岚更是一贯的尔雅清逸,素青的长衫随风猎猎,潇洒一如既往,再看不出久困于人的落魄和局促。
“你,你说什么?”他顿时僵住,将我从怀中扶起,深潭般的眸中有深深的漩涡,似要将我连人带骨深深摄入其中。
无数丁香花簇簇飘落,乱舞襟前。
隔着薄薄的窗纸,依稀看得到窗边的瑶琴旁,那对紧紧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前面的随从推开院门,便悄悄退开到一边。唐天重携我踏入院门,院内立刻有人迎入,依旧关上门,默然侍立一旁。
唐天重默不作声,却伸展了结实的胳膊,紧紧地揽住我,似乎怕我一时承受不住,会失态地倒下,或冲进去和他们叫骂。
无双忙扶住我,轻笑道:“姑娘虽然话不多,但的确有人缘,瞧着王爷也挺喜欢姑娘呢!”
男子长身玉立,女子袅娜多姿,依偎呢喃着那温柔,将这样的秋日都卷出了三春时节的韶光明媚。
庄碧岚依旧携着南雅意的手,沉静地望着我,一对眼眸,清澈见底,映着蓝天,仿佛又是多少年前那莲畔少年的纯净如水。
我怔了怔,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如南楚覆灭,连我父亲战死沙场都不见得能被后人记下一笔,可在摄政王心中,他便是英雄。想来我父亲虽曾与摄政王为敌,在他心中,摄政王也是当世难得的英雄。”
正懒洋洋想着是,忽闻头顶那人哧地一笑,一抬头,却见唐天重弯着唇角望着我,眸光如琉璃般一片透明璀璨。
南雅意望着我,本已经止住的泪忽然又滚落下来,忙转过头,拿丝帕掩住脸,并不让我看到她的伤感。
既然说吵了,我索性书也不看了hetushu.com.com,默默地盯着黄梨木镶贴紫檀木刻灵芝卷草图案的天花板出神。难得做了几天绣活,手指倒是灵活些了,一时也不想再去做什么活计了。
南雅意点头,泪水却在她扬着唇想宽慰给我一笑时直直地滚落下来。
而身畔的唐天重仿佛舒了口气。
不论对我父亲的赫赫战功,还是对我按跷的技术,他看来都很满意,居然谈笑风生,很是开怀。如果不是精神很差,我估计他一定可以和我聊上两三个时辰都不厌倦。
“哦!”
我偏了偏头,低声道:“我没吵你。”
唐天重忧虑地望着我,神情很是忐忑,但终于没再说话。
“太后?”我奇道,“立不立侧妃,和太后有什么想干?”
不想让人觉得我过得怎样不如意,我穿的是件粉霞色牡丹暗纹锦衣,未着披风。若是在莲池或马车中,这样鲜艳的衣衫看着就会觉得燥热。可我此时望着丁香,却只觉冷了。
他皱眉,旋即指向我心口,“我不要你死心,我要你的心里有我。”
其中陆姨娘就是最初帮我说话的那位,模样虽不十分出挑,但看来清爽利落,送我到了垂花门,才止了步,拉着我的手笑道:“素常王爷睡着时也会皱着眉,只说腿脚酸疼,方才却睡得安稳,可见清姑娘一双手着实灵巧。”
“有,二爷封卫将军,京中的禁卫军,可都在二爷手里呢!前儿……嗯,姑娘可能也听说了,就是为了姑娘的事,侯爷上了太后他们的当,把一半的禁卫军叫了出去。因为调的是二爷手下的兵,侯爷还把驻在京畿的城东大营军队拨了一部分给二爷带着。所以别看二爷没事就闲在家说笑,也是个跺跺脚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呢!”
走入后面的院落,正中长了一株极高大的槐树,笼下一地请凉,早将夏日的炎热一扫而空。带了槐花清香的微风吹在脖颈间,凉得我脊背发紧。
唐天重皱了眉来拉我,我垂了头,勉强一笑,低声道:“我不去见他了,只在外面等你吧。”
庄碧岚上前两步,向南雅意伸出手,“雅意,走吧!”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四目相对,他笑了笑,将笔搁下,说道:“我说你吵着我了吧?过来,也给我锤锤腿,听说父亲那里,很是欣赏你呢!”
我忽又想起一事,“听说二爷不是摄政王的正妃所出?”
声音不大不小,带些矜持和得意,却是有意让屋中这些不知怀着好心还是歹意的众人知道,我并不是可以任人鱼肉的南朝微贱女子,我的身后有着一心维护我的康侯唐天重。
我也笑了起来,“是啊,能活着再见面,便是我们的幸运。”
庄碧岚扬声喝道,将手摆了一摆,静静地看向唐天重。
暗卫并未跟进来,只有我和唐天重走到了后院的门前,对着掩住的门扇一时怔忡。
庄碧岚转眸,望向飞洒而下的丁香花,轻轻笑道:“我会照顾雅意,就如……当初照顾你。”
他张了张唇,似想唤我,终究却没唤出声来,只是唇角轻轻地抬了下。
暗卫笑道:“嗯,也是个多情人物。如果他肯舍了那位南姑娘,有这些手下的里应外合,想要逃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咱们有咱们的顾忌,调过来的人马并不是很多。”
走出车厢时,眼前是一座看似很寻常的乡间别院,院内院外植着丁香。不知是秋天来得早了,还是夏天去得晚了,城中早已凋谢的丁香花,这里居然还一簇簇地留在墙头,在阳光下耀着眼睛,蝉声却叫得无力,有一声没一声,似自知走到了最后的岁月。三三两两的农夫正坐在围墙外憩息,很粗俗地拿着水袋大口地喝着水,并不看我们一眼。
唐天祺摇头叹道:“好个会说话的丫头!我父亲现下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认为他是当世豪雄?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只怕姑娘心里,现在的天下,只我大哥那等有勇有谋身居高位的男子,才称得上顶天立地的英雄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南雅意与我交握的手也放松开来。
看来白天的事,他早已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再去提醒他,似乎有人想用我做什么文章了。
这本是我长久以来的目的,但听到他如此爽快的应下,我反倒怔住hetushu•com.com
唐天重回头看我一眼,又是皱眉,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说道:“庄公子,请!”
我做声不得。
风忽然大了,吹迷了眼。
其实我是懂得的。
他风尘仆仆,眉眼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倒似刚干了远路一般。一问我们都还在等着他,他皱眉向无双道:“以后若我回来晚了,留两样菜给我就行,不用等着。清妩身体才复原,饿出什么病来,你来担待?”
唐天重见我没精神,便将我扶到肩上靠着,低声道:“你小睡片刻吧,到了地方我叫你。本该下午让你睡一会儿再带你去,我又 怕到时有事绊着不得空闲。”
唐天重看都不看我,平视前方答道:“庄碧岚只有一个,我要么拿他和庄氏做交易,要么拿他和你做交易。和庄遥交易,我稳赚不赔,和你做交易……”
鬼使神差般,我居然期期艾艾地答了一声:“我……我明白……”
“哦,姑娘不知道?摄政王妃乃是当今宣太后的胞妹。算起来,宣太后不仅是侯爷的亲伯母,还是侯爷的亲姨妈呢!”
不舍得伤我性命而已,其他的,在他看来已不是报重要了吧?
庄碧岚作何回答,我并没有听到,也不想再听,只默默地走出这座院落,站在丁香树静静等候。
身体被他贸然地进入激得一时收缩,连肌肤上都起了层粟粒。
朦胧中忽然觉得安静下来时,我抬起头,看到了唐天重的眼睛。
不安地低下头,我绞着手指不知怎么回答他。
我们一路过来的马车虽也寻常,连康候的随身护卫都只穿着一般商旅服饰,但在这样的乡野地方,见了如此的高头大马,随从众多,无论如何都会惊讶一番。
我微笑道:“摄政王乃当世豪雄,能为他略分忧苦,也是妾身之幸。”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了。大约看着我正闭着眼,他并没有叫我。
回到莲池,我向无双打听那唐天祺和唐天重处得怎样,无双沉吟道:“这个,侯爷和二爷挺合得来啊!侯爷话虽不多,对二爷是疼惜的,二爷也很听话,性情也好,又是侯爷闷了,二爷常说些笑话来逗侯爷乐呢!”
他们?庄碧岚和南雅意?
第二日一早唐天重照旧去宫里,但已时刚过变回来,见我正倚在窗边看鸳鸯,转头又责怪无双,“知道要出门,怎么不准备下?”
见他抬眼,他仿佛呆了一下,才急急转过头去,面庞居然浮过一丝红晕,连声音也有些讪讪的,“到了。”
走过深宫,走过如履薄冰的岁月,我一向懂得审时度势以求自保。
“我还怎么做事?都下去吧!”
“公子!”
“如果咱们家两位公子爷想封王封侯,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姑娘你看侯爷,不过是个二等侯爵,上面的王爷国公不知道有多少,并算不得拔尖的。可侯爷不管到哪里,谁敢小看半分?而且侯爷兼的车骑将军,便是国公一级的武官。摄政王原兼着平南大将军衔,掌握着大周近半兵马,如今王爷病了,这些官兵便只听命于车骑将军了。”
“是啊,王爷王妃感情深厚,王妃红颜薄命,去世得早,王爷伤心,多半也看在太后的面上,连侧妃都没立过。就是二爷的娘亲,也是去世后才请了一品夫人的封诰呢!其他几个有名分的姬妾,府里的人虽也尊称一声夫人,可根本没封诰的。”
这日唐天重入夜时分才匆匆回到莲榭,此时桌上的才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唐天重喝着茶,安静地看了片刻公文,忽然说道:“别吵我了。”
而本来潜在各处的暗卫已在无声无息间涌上前来,汇聚在院门内外,悄然与他们对峙。
为首的暗卫上前答道:“很好,都只安静地待在后院,并没有在试图离开。商务还听到他们在探亲吹笛子,看来挺悠闲的。”
庄碧岚可以舍我而去的,而不肯舍南雅意而去,并不是因为看重南雅意更胜我。他舍不下南雅意,自是因为南雅意曾两度舍命救他,他不能做无义之事,放着南雅意落入虎口,九死一生。他敢舍下我,也是清楚我中户谅解他的苦楚,并深知无论唐天重或唐天霄,都有心维护我,绝不舍得伤我性命。
九儿已端来一张矮凳让我坐着,让我为和_图_书他按跷。
当下叫人拿了两碗汤去热了,将就吃了,那边便有人送了大沓公文来,说是今日要处理的事宜。
有丁香花落下,柔柔软软地花瓣,带着秋日的冷意,缓缓自面颊滑过。
午时却是在一处驿馆吃的午膳,虽不丰盛,但甚是清爽可口,正对我平时的胃口,我甚至想着是不是他早先就拿了菜谱令人备下的。
知道和唐天重坐在驶往城外的马车上,我还是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回到摄政王府,便听说摄政王又提起我来,意思是让我再去帮他按跷这松松筋骨。
走到前面那间屋子时,我才听到唐天重推开那扇门,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庄公子,交州的人在外面等着你……”
一行人站定,都只望向我。
一路听着车轮辚辚驶过,和马蹄声一起汇成悠缓而杂沓的声响,又有近处的鸟鸣和远处的鸡鸭牛羊的叫唤此起彼伏的应和,猜着离瑞都城应是越来越远了。
庄碧岚沉吟着答道:“也许……会吧。”
解我衣衫时,我听到他喃喃地说道:“清妩,你从来便不知道……你从来便不知道,我满心里有多喜欢你。”
不管是不是他终结了我和庄碧岚最后的缘分,我终究已是他的女人,再不可能静静地等候着庄碧岚,妄想清清白白做他的妻子了。
天空很蓝,太阳很高,这日光便有些刺眼了,激得本就酸涩的眼睛一阵刺痛。
唐天重顿了顿,又问道:“从交州来的那些高手,还在暗中虎视眈眈吗?”
当着他那些下属的面,唐天重依旧紧握着我的手,宽大的手掌间有湿润的汗意。我挣了两下,居然没挣开。
又有几片落花飞下,掉过青砖红瓦的围墙,从眼前飘落而下。
我奇怪他白天去了一整天都做什么了,把公务都留到了晚上。当下也不去理他,见无双学我的模样在烫杯盏,知道她要泡茶给唐天重提神,遂过去帮忙泡了一壶,才自顾走到一边,借着唐天重案上的明亮灯光,卧在榻上拿了卷诗词懒懒看着。
南雅意点头,压了嗓子又轻声向我说道:“我走了。清妩,珍重!”
他正盯着我,似在等着我下决定。
转过回廊之际再回头瞥了一眼,唐天祺还揉着太阳穴,正站在那里出神。
陆姨娘笑道:“可不是吗,这大约便是英雄惜英雄之意吧!”
我不知该不该敲门,抬头望了一眼唐天重。
无双垂了手不敢做声。
唐天重的目光冷了下来。“我说过会放了庄碧岚,可你必不信我随口说说吧?我这就带了你去,亲自送走他和南雅意,如何?”
就像在我看来,只要他好好的,其他的,同样不是很重要了。
无意间转动眼眸,看向唐天重腰间,我才发现他虽换了衣服,依然将那白虎香囊佩着,远远便闻到浅浅的龙脑清香。
迟疑片刻,他又加了一句,“只有我!只许有我!”
他揽住我,将我抱往床边,好似十分烦恼,声调却是温柔,“还要怎么吵我?只要你在我跟前,我便再静不了心。”
城外的空气清新许多,城外的日光也似明亮许多,把唐天重那暗黑的眼眸也照亮了,反倒让我觉得自己阴暗了一样。
我有些虚心,有些心酸,又有些苦涩,缠绕在一起,像嚼了满口的甘草,涩得吐都吐不出来,却又在满嘴的酸苦中,莫名地盈出了丝丝的甘甜。
如果唐天重也像他弟弟这般开朗善谈,即便偶尔说话有些刺心,相处也不致像现在这样僵持难受了。
我很想抬起右手揉一揉眼睛,唐天重却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甚至握得更紧了,好似担心一松手我便会远远逃开,一去再不回头。
唐天重随口应着,似笑非笑地望向我。
果然皇家最无情,所谓的皇室尊荣,除了有冰冷的金色龙椅耀人眼目,就是那刀兵锋刃的慑人寒光。
暗卫答道:“属下至今没弄清这位庄公子是怎么把他被困于此的消息传出去的,但交州高手的确循迹而来,只因他们少主人受制于我们,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早些时候,属下已遵照侯爷之命通知他们午后在村西的大道上接人。”
他们的目光,第一眼均落在了庄碧岚身上,并在顷刻间泛过惊喜。
抱着肩,我有些发抖,而仰着的头,终于把所有的委屈和泪水倒和_图_书灌进了胸腹间。
“那二爷怎么不曾封个侯爵?”
这两个人,剥去表面那层相敬如宾的君臣兄弟情分,真如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看得出上辈曾有那么亲厚的关系?
唐天祺若有所思,“清姑娘说得有理,原来名垂青史才是第一要紧的事。”
而唐天重只是皱眉望着眼前的局势,居然半天不出声。
过犹不及,却让有心人一眼能看出破绽了。
我吸了吸鼻子,微笑道:“雅意曾和我说,希望我们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能幸福着。我希望……她能幸福。好好照顾她。”
我和南雅意十指交握,同样紧张地盯着唐天重,再想不出如果他出尔反尔,在这里大打出手,又会闹出怎样的纷争来。
人不见,梦难凭,自此红纱一点灯。偏怨别,是芳节,庭下丁香千千结。
犹豫良久,我忍不住问道:“你不打算拿庄碧岚和庄遥做笔交易吗?他可是交州庄氏的唯一血脉了!”
唐天重也不嫌累,匆匆洗漱了,便换了便装在等下批阅文件。
我只是奇怪,为什么这重大关系,从没听唐天霄或唐天重提过?
我笑道:“我不过是卷了,懒得吃。不然那些预备给我的点心,我就已经饱了。”
我想外看了一眼,微笑道:“咱们也该回去了吧?算算侯爷没多久也该回来了,我们且去看看今天厨房里预备了什么菜,合不合他胃口。不然,吃得不对口味了,又要咱们给他另做了。我可懒得下厨去。”
他们边走边说着什么,一时并未往我这边瞧,倒是紧随其后的南雅意,一抬腿便发现了我,暗然木然的面庞即刻就露出惊喜来,高声地唤起我的名字:“清妩!”
我胸口发闷,手脚也似软着,一阵阵地透不过起来,只是双眼依旧盯着庄碧岚,等着他的回答。
出门之时,唐天祺和两名年长的侍姬送出门来,这时我已知唐承朔正室王妃殁后并未再娶,只在病房中留了几名姬妾服侍,其中比较得宠的,就是眼前的傅姨娘和陆姨娘。
这时,只闻马蹄声声,一辆马车并着十余骑武者打扮的男子从村落的西边飞奔过来。
唐天祺也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往我脸上打量,笑道:“大哥挖空心思也要揽到身边的女子,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只是清姑娘投了父亲的缘法,日后恐怕不得闲了,明天多半还会叫你来侍奉。”
他难得这样动情,胸脯起伏得很厉害,怦怦的心跳,鼓点般敲响在耳边。
人道是,相思点点,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挨挨簇簇,十头,百头,千头,其实不过是豆蔻少女愁肠千百结。
那笑容,还是那般温润,似一触手,便能感受到往日那沁入心扉的温柔和暖意。
也许,是没人能让我提起兴趣来做吧。
风吹过,又有几瓣紫色的小花落下。
其实这是种不能细看的花。
“慢!”
庄碧岚回了头,微微扬着眉望向我,眼睛却有些红。
南雅意却已飞奔几步,走到我跟钱握住了我的手,一边笑着,一边已落下泪来,“我只当在野见不着你了!”
这人正当壮年,长期习武,本就结实,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难我,仿佛故意运劲,将肌肉绷得跟石头一般坚硬,我手劲本就不大,哪里拿捏得起来?只得随意帮他捶着,很后悔没有离他远些,便是到外面抱厦里看看荷叶,也比这样尴尬着好。
终究我只是垂下眼帘,抬起左袖拂去沾在刘海上的一片丁香花的落瓣。
南雅意还在问这庄碧岚:“碧岚,你说……唐天重真的会放了我们吗?”
庄碧岚不惜一切代价,总算从阎王爷手中抢回她一条命,可那场重创对于她身心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我从未见到南雅意如此瘦削单薄的模样。
我笑着行了一礼,径自告辞。
落花还是紫得鲜艳浓郁,泛着浅浅的蓝,看不出凋萎的痕迹,但的确已无根无瓣地飘落下来,等着化为尘土。
我皱眉,暗自后悔不该多嘴。
他转头盯着我,“你不会让我血本无归吧?”
果然是堂兄弟了,那样年轻跳脱的面庞,真的和唐天霄很相似。
“认命……”
我神志清了一清,却觉出他抓着我肩膀的手极用力,正神情专注地等待我的确认。
无双一惊道:“姑娘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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