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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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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雅意冉冉,金枝脱玉笼

第十一章 雅意冉冉,金枝脱玉笼

走到阶下,果然看到两名黑衣人刚点燃了火把,竟是两个壮年男子,腰间佩着刀剑,正将两只不知装了什么大布袋拖了过来。
唐天霄显然有过安排,我的车驾内部陈设虽是华丽,甚至预备了冰块放在一角以驱除车厢内的闷热,但外表看来却很是平常,虽是朱缨翠络,纹雕羽饰,颜色却已陈旧,看不出原来的尊贵华美。
大周朝廷虽然叔侄兄弟争权夺利,六部重臣各怀心机,但于治国平天下,的确颇有能耐。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看来快成为大周一统天下最大的粮草输出地了。
我侧头向凝霜等人笑了笑,“你们去别的屋子里休息吧,正好让我和雅意姐姐好好说说话儿。”
南雅意也在皱眉,沉吟道:“说来也奇怪,以往他们只要认出了的确是摄政王府的人,根本不会再查,连上回庄公子被我带出城时,也只是隔帘问了一声,今天怎么会要求打开帘子查看?”
暗道内有凉凉的风流动,比外界更清凉,但我的背上还是有点汗意。
静慈却没有看向我们,也没有留意那些侍从,静静地坐在一角掐捻着念珠,用极悠缓的声线低低诵着经文道:“未曾生未曾灭,未曾有未曾无,未曾秽未曾净,未曾喧未曾寂,未曾少未曾老,无方所无内外。无数量无形相,无色像无音声。不可觅不可求,不可以智慧识,不可以言语取,不可以境物会,不可以功用到……”
许久,我以为南雅意快睡着时,忽听得她呢喃般低低说道:“十岁那年,他带我御花园玩耍,折了枝牡丹送我。他说,他最喜欢的,只有眼前这一枝。可惜,那只是当年。”
瞥一眼紧紧相随的凝霜沁月等人,我也不敢流露异样,以佛门规矩,双手合十上前说道:“世人多重金,我爱刹那静。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师太,清妩世俗愚人,却也有向佛之心。向读佛法,多有惑处,愿求师太详解。”
“雅意姐姐……”我不安地轻唤了一声。
“错了,我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之一。沈皇后和谢德妃他们,也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之一。也许,连你都是。”
果然,马车行至城门,照例被守卫拦了下来。
南雅意唇边发紫,慢慢地搓揉着自己的手,反问我:“你说呢?”
少年时候我曾随母亲来过一次,正是当年这西华庵颇受尊崇的时候。这次重来,虽已改朝换代,倒也没觉得萧条多少。
我一一如仪叩拜了,却只许了一个愿。
她抿着唇轻笑,“我虽然和静慈师太等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却真的不知这座小小的尼姑庵,会是藏龙卧虎之地。庄碧岚……应该早和她们有来往了吧?今天的事,也是他和静慈师太他们早已预备好的。”
南雅意微笑,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察看了四周动静,确定了无人在监视,才走到床榻前,撩起了丝袖,用力将床榻前光洁平整的踏板提起,掀到一边。踏板下是大块的青砖,因长期不曾暴露中空气中,显得有些潮湿,乍看并无异样。
抬起头,看得到隐在山坡上的西华庵一角,黄墙青瓦,庄严肃穆,正被大周的卫士重重包围守护着。以那里的宁静,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察觉我们的离开。
我心里一寒,道:“那……那是谁在操纵这事?”
于我固是得偿所愿,就是前方再多艰难险阻,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稍加留心,我甚至能察觉庵院四周并不只随我来的这些侍从,估计唐天霄早就预先派人在附近安插好了,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监守我。
她不卑不亢地前来见礼,瘦瘦的身材,眉目安详温慈,并不见曾于将门磨砺的刚强英烈。
而我虽然约出了南雅意在西华庵见面,可我完全不知道她那边到底有多少的把握可以将我带出城。
随侍的小尼已在香灯上燃了三支香,递送到我跟前,让我插到偌大的青铜香炉中,以示供养佛、法、僧三宝。
但细细查看,那种潮湿和*图*书并不均一,左边比右边要干燥些。我弯下腰,敲了敲左边的青砖,果然是中空的嗡响,不由惊喜地望向南雅意,“有暗道?”
“一样。”她懒懒地靠着厢壁,“不管是喜欢我们的美貌、才情,还是她们背后的权势,附加的利益,我们都是在和他的帝王大业冲突时,随时可能牺牲的可怜人。”
防得果然精密,连宫女的检查都不能放心,看来不把屋子翻个底朝天都不会让我住进去了。
我默默抚摸着手中的九龙玉佩,一时无语。
驾车的车夫应该也是庄碧岚派来保护我们的高手,听得我们在内说着,答道:“这事儿可不太妙。公子本想着设个局,让人以为二位姑娘都遭遇了意外。如今南姑娘露了面,他们很容易就能猜到西华庵那边的尸体只是掩人耳目。”
仿佛又见着了庄碧岚澄澈明亮的双眸,我也不觉得下面那条阴森森的暗道有什么可怕的了,提起裙子便走下那台阶。
她是周人,为我而离开生她养她的大周,离开有着隐约希望的唐天霄,去弹丸之地的交州,于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四目相对,我立时了然,笑道:“嗯,我也难得和雅意姐姐见面,不如给我们安排一间精舍,在一处憩息着,也方便我们好好说说家常话儿。”
这守丞说得客气,却没有立刻放行,反而在一旁低低地商议起来。
庵中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朱漆的大门敞开着,康侯夫人南雅意的身畔,一名主持服色的老尼正带了许多尼姑迎候。
虽然早已知晓这个西华庵不同寻常,但乍见了两个显然身手不凡的男子出现,我还是有些讶异,一边跟着南雅意在这简陋崎岖的狭窄暗道中借了火光踉跄走着,一边忍不住问道:“这个密道通向哪里?他们……是什么人?”
南雅意没说话,直到出了门,坐上马车,才闭上眼,疲倦般轻叹道:“如果我不编,总会有人给他编的。他有很多女人。只是我太愚蠢,才会一直认定自己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一个。”
一定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尸体,再加上我们原先穿的衣物都留在了那里,他们要伪造一个我们被炸死的现场很容易。
行至南城,人烟略略稀少,几座小小山丘连绵,一道清溪顺了山势过来,潺潺于官道旁。青山芳草,将那溪水映得翠色盈人,又有喜雀黄莺凑趣儿,在夹岸的垂柳间跳跃,不时扑展翅膀,逍逍遥遥地翔旋翩飞于碧蓝的天空。摆动的尾翼潇洒划过之际,有一声两声清脆的和鸣随风飘扬,呖呖婉转,满是喜悦。
心中虽是不悦,我也只能若无其事地啜着茶道:“那快去吧,我也倦得厉害了。记得备上一壶好茶,说了一上午,嗓子干得厉害呢!”
车驾前后卫侍从不少,甚至可以看得出是宫里出来的,可衣服一色的半新不旧,并不十分引人注目。
饭毕,静慈笑道:“昭仪和南施主论了半日禅理,想来也累了,不如且休息一两个时辰,下午再继续罢?”
我站在窗口只作赏景吹风,暗中留意时,果然不久便见几名侍卫首领在沁月的带领下,直奔东南方向去了。
她说着,对我笑得很轻松,却不经意般瞥了一眼静慈。
南雅意依旧闭着眼,悠悠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么?当初我主动提出将错就错,代替你嫁给康侯时,一半为你担忧,一半也在试探他。我就想知道,在他的心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份量。”
想来改朝换代之后,此地也是香火不绝,今日知道我要来,才回绝了香客到访吧?
南雅意见我不动,奇怪地问着我,又伸出手来,为我将垂到额前的散乱发丝拂了上去,小心地将半歪的云髻扶正,用赤金点珠的扁簪重新固定好。
一辈子,一心一意,对唐天霄,只怕还是太难了吧?
我的马车缓缓在官道驶过,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南雅意扶着额,也是声音发苦:“自然也没打算瞒多久;只盼着他们查出情况有https://m.hetushu.com.com异时,我们已经走得远了,说不准已经到了交州。只是如今……”
南雅意身量和我相似,我换上她的衣裙,倒也很合身。可我捏着换下的衣衫,久久不曾放开。
南雅意沉默片刻,居然答道:“不知道。”
我怔了怔,没有答话。
午间用的自然是素斋,却是跟随我一同前来的御用厨子入了厨房,和西华庵的姑子一同做的,一色用银盘装着送来,虽无山珍海味,倒也清爽可口,又有南雅意和静慈等师太相陪,居然吃得比宫中要多些。
我反问:“你敢么?”
隔了布料,藏于袖中的九龙玉佩已被我的汗水濡湿。
怪不得他疑心。我本就心存去意,并不冤枉。
我不由抛开满腹心思,小心地撩开车厢旁侧的锦帘,望向久违了三年多的瑞都街道。
他对我暧昧不明的话语,以及,突如其来的亲吻,似乎也宣告了他的多情,却不专情。
我强笑道:“那……以后有空再给他编吧!”
明亮的光线从窗格中透入,把那玉佩照得如冰雪洁白莹润,却也把那精雕的龙纹照得更加清楚。
我想点头,却只犹豫地望着她手中的玉佩,没有回答。
我立刻会意,站起身走到前面,用凤仙花染就的长长指甲,缓缓挑开轿帘一角。
但打算和我们一起离开的南雅意,就没那么简单了。
守丞苦着脸道:“我等职责所在,实在是不敢疏忽啊!”
凝霜、沁月本就是服侍南雅意的,闻言忙过来把两人备好茶,才放心出了屋子,掩上门。
南雅意应了,微笑道:“辛苦二位了!”
随从有些着恼,道:“这里面坐的是康侯夫人,也要打开帘子让你们查么?”
可惜,出城时不得不露了面,这计谋暴露得就太早了些。
我急道:“我们必须赶在唐天霄得到我们出城的消息前走得越远越好。”
井圈有一道阴影闪过,然后出现了一个山野村夫打扮的汉子,探头往下一瞧,立时显出喜色,说道:“姑娘们稍等。”
我拍拍她的手,劝道:“他始终都想着你,你还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人。”
好在少时书读得不少,虽没刻意读过佛经,倒也有所涉猎,不至插不上口,居然像模像样同她们谈了半日。
她的呼吸扑在我的面颊,专注关切的眼神和我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
南雅意显然也闻到了,拿帕子半掩了鼻,眼底微露了一抹惊悸,却没有多问一句,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火把,拉了我径自往前走去。
我有些喘不过气,紧紧抓着她手臂道:“是碧岚么?碧岚会过来接我们么?”
三年,阻隔在我和庄碧岚之间的,不仅有时间,还有空间。
她这么说,显然是不清楚了。
静慈以禅学接近南雅意,看来也不简单;如果她是受宠的康侯夫人,或能对摄政王父子有一定影响力,第一次进南华庵后,就不一定能好端端出来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和南雅意加快脚步赶过去时,沁月、凝霜已擦着汗迎了过来,笑道:“刚整理好屋子,可巧昭仪就赶来了!”
那些守卫居然没给吓住,负责统领城门守卫的守丞上前行礼答道:“原来是摄政王府的车驾,属下失礼,失礼!只是我们早上接了上头命令,今天的出城车驾,须得仔细盘查。既然是摄政王府的人,那……”
南雅意已经坐正身体,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对答,此时才扬声道:“老周,公事公办,那是应当的,守城的将士们职责所在,不可为难了他们。”
我和雅意相视一笑,携手入内。
南雅意微笑点头,走到墙上那个装裱精致大气的“禅”字前,扳住了周边的木框,缓缓转动。
南楚灭了,即便末帝李明昌如今也成了大周降臣,他当年千金万金的御宝,如今也没人敢用了。这方外之地,竟也不能免俗,终于也换下了曾是庵中至宝的末帝题名。
南雅意脸色有点古怪,“你觉得,是唐天霄起了疑心,安排了大队人马看住我们还和_图_书不放心,居然提前在城门口作了安排,防备我们逃走?”
大约引了山间泉水,南华庵奉上的茶倒是清香扑鼻,南雅意一边品茶赞赏着,一边真的和静慈论起了禅学。
“是。这所谓的南华庵,应该比我们所能想象得,要大许多。”南雅意别有所指,“也许,一直延伸到交州呢!这个,也许你能问得出来。”
毕竟,这里已是大周的天下。庄家虽在交州有几分势力,庄家军虽然英勇善战,面对铁桶般坚固的瑞都城池,也只能徒唤奈何。
见我们走近,这二人立刻丢开那鼓囊囊的布袋屈身行礼:“两位姑娘请尽快离开,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我不安地握住她的手,她扭过头,冲我笑了笑,也将我的握得紧紧的。
大约连唐天霄也只疑心过我可能会寻机离去,万没想到南雅意也会帮我,清查了房中再没有其他人,也没发现任何异样,他这两个心腹丫头到底听话地离开了屋子,侍卫们虽有四五个跟了进来,也只在精舍外的月洞门处守护。
我瞧见南雅意松了口气的模样,便知她必有安排,忙问道:“雅意姐姐,四处防得和铁桶似的,我怎么走?庄……庄碧岚在哪?”
我忙应了,令随侍的小尼姑在前导引,一路走过去时,果见我那几名侍从疾步从那禅院走出,远远见着我,便避了开去。
宫中也有鹦鹉八哥,御花园也有各色雀儿鹤儿,但我似乎从没正眼看过,更没觉得它们的身姿和鸣叫能如此悠然动听。
只是防守如此严密,仅凭我和南雅意二人,能避开他们耳目,悄无声息地离开么?
床榻上铺陈好的卧具确是宫中用的,冰簟柔软细滑,薄衾织着祥云翟鸟图案,极是精细。我抚着明耀的金线刺绣,笑道:“嗯,果然我和素常用的一样。想来睡得一定好。”
走到房中察看时,原木质地的桌椅床柜,乍看甚是简朴,但细察时便觉用料做工都挺考究,不比一般官宦人家用的陈设差。帐幔是用隐着翠鸟银纹姜黄锦锻所制,另一面墙上也悬着个大大的“禅”字,用精心雕镂的青鸟旋舞原木框架装裱着,让佛门净地的出尘脱俗中,不经意地散发出非同寻常的富贵气息。
不知道的,也许会猜测是宫中有些脸面的太监出来采办物事,或哪个不受宠的宫妃回府省亲,决计想不到是当今最受宠的宁昭仪出宫祈福。
这个与南楚和西南交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庵寺,也不可能轻易让她一个周人摸清底线。
走不了两步,便见阶下火光一闪,我低低惊呼时,南雅意忙扶住我轻声道:“别怕,是接应我们的人。”
无双和九儿都没能随侍我身侧,后面的随从也都是唐天霄的心腹侍卫。虽然听说庄碧岚已经离开,他显然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只肯让我在他的掌控下有所动作了。
那条暗道,原来出口设置在一处枯井之中。
我应下了,拉了南雅意正要起身时,凝霜忽笑道:“昭仪,我们车上预备有从宫中带出来的卧具,不如昭仪先坐着喝会儿茶,让我们去换上?宫里的东西,到底不是外头能比的,昭仪睡着也舒服些。”
我想起了在暗道里闻到的血腥味,猛地猜出了那口袋里是什么。
有沉闷的格格转动声传出,右边的大片青砖缓缓下沉,露出凹凸不平的一串窄窄石阶,绵延至一条黑黢黢的地下暗道。
车驾离皇宫渐行渐远,肃穆沉重的气氛渐渐散开,市集上的各色叫卖声、歌舞之地的笙鼓歌乐,伴着孩童的嘻笑欢闹,喧嚣成了江潮一般的鼎沸人声,澎湃地涌入耳中,涌上心头。
片刻之后,我和她都已站到了山下一处人家的小小院落里。
青苔的潮湿霉腐气息中,我仿佛闻到了淡淡的腥臭味,不觉皱了皱眉,望向那两个布袋。
南雅意手心泛上了汗水,浸湿了我的掌心,快要和我掌中冒出的汗水融作一处了。
南雅意松开我的手,笑道:“你久在宫中不走动,这会儿困了吧?不如我们先慢慢https://www.hetushu.com.com走过去吧,等我们走到那边,估计他们也该收拾好了。”
爪牙锋利,凶猛豪霸,威风凛凛,最细微的纹理都张扬着逼人的皇家气势。
“怎么了?”
最后的一句,仿佛在呓语了,“十年,十年。花开花落那么多次,谁还记得当年的那一枝呢?”
“怪不得庄公子和我要了两套衣裙,原来早有准备!”南雅意换了衣裳,整了整发髻,坦然向我道,“走吧!”
她们必定受了唐天霄的暗中嘱咐,生怕我们坐卧之处有什么不妥,——比如藏个“奸夫”暗中幽会,或留些“情诗”暗通款曲之类,所以要先行去检查一番。
正思忖间,前面忽然出现一线光亮,赶上前两步时,头顶出现了圆圆如杯口的一片天空。
“夫人,得罪了,抱歉,抱歉!”守丞即刻堆上谦卑的笑脸,迅速退开,让行。
车驾停下时,前方山腰所建的一座宏伟庙宇赫然在目。“西华庵”黑底黄字的乌木匾额高悬,崭新得仿佛闻得到油墨的清香。
话音未落,城内巨大的爆炸声骤然响起,惊雷般滚过,我慌忙撩开帘子看时,城内西华庵的方向,一道青烟正缓缓升起,妖异地袅绕在空中。
静慈微笑,“人爱贵而富,我爱白而虚。富贵荣辱会,虚白吉祥居。昭仪果是洞达之人。早闻南施主说了,昭仪强闻博记,才识非凡,若得多多探讨,也是贫尼之幸。”
一旦坐上了这辆车,我和她,便都没有了回头的路。
南雅意抬起眼,眸光有些复杂,“他自然一心一意要将你带走。只是瑞都对他太过危险,所以约好了我带你出城,他带人在城外迎候。我们一定可以顺利脱身,从此远走高飞,你和他……自此也可琴瑟和鸣,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眼见出了城门,我松了口气,转而问道:“雅意,不是说,从交州传出碧岚回去的假消息后,瑞都就不再搜城了么?怎么防守还这样严密?”
仿佛听到有人在轻声道:“果然是康侯夫人。”
“大哥,这是摄政王府的车驾,也要检查啊?”前方扮作护卫的几名随从递过摄政王府的腰牌,很不耐烦地说着,果然有几分来自公侯府第的骄狂。
何况,庄碧岚,又在哪里?
可她还是信任了庄碧岚,只为他是我一心苦等的男子,我是他不肯放弃的女子。
车驾已备好,和南雅意来南华庵所乘的马车大致相似,只是车夫和随从,绝对不是原先跟着她来的人了。
“那么,你觉得,他会一辈子一心一意对我好么?”
“皇上……当然可以。他其实满心里想对你好。”
唐天霄给出的答案再分明不过。他虽然伤心,甚至会以酒买醉,夜夜相思,可放弃终归是放弃。
“西华庵主持静慈,见过昭仪娘娘!”
当日南雅意只说让我设法混到南华庵来,却没有细说怎么从南华庵脱身,顺利逃出城去。
南雅意也走了过来,半倚着窗棂,轻轻摇着扇子,扑扑的清风一下下掠在我身上,她身上。
凝霜也微红了脸,勉强笑着接了口:“只不过昭仪素来用的东西,到底预备得要精致些。”
吸了口气,她慢慢道:“清妩,你觉得……唐天霄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么?”
“不是。是我们休息的那间精舍,用火药炸了!”南雅意蹙眉,“计算着我们已经出城的时辰,造出一个我们已经给炸死的假象,也就方便我们脱身了。”
帝王的爱,始终太过残忍,却也太多无奈。
可以多情,可以无情,却不可以专情。
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这般前途未卜,我已不敢奢求什么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了。
她忽然噤声,尴尬地向凝霜望了一眼。
恰到好处的一挑,正好可以让旁侧的守丞看到车厢中只有两名女子,却不让他看清我的容貌打扮。
听不到我回答,南雅意叹息一声,将九龙玉佩塞回我手中,说道:“你先帮我收着吧!我暂时……没兴致给他编穗子。”
二人应了,已飞快跑了出去。
紫陌风光好,绣阁绮罗m•hetushu.com•com香,瑞都繁华如昔。阳光下行走的百姓大多衣着整齐,神色安宁,并不见半年前的改朝换代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南雅意摇着团扇,向我慢悠悠道:“好啊,正好我也沾了光,可以和清妩一起用一用宫中的好东西呢!却不知二品昭仪的冰簟,和寻常人家的竹席有什么差别?”
“好,我也只要……过上那样的日子,有多久,算多久!”
我苦笑,“这,这瞒得过去?”
有一日,算一日;有一年,算一年。
唐天霄的确不放心我,才会提前在西华庵四周布防,本身已是未雨绸缪的万全考虑了,怎会又在城门预作安排?
我跟着她往上爬,笑道:“我不是虎女,可好歹出身将门呢!”
并且,那间屋子一旦给炸了,原来的机关暗道,也就被废墟掩盖得干干净净,西华庵推个一问三不知,说不准还能蒙混过关。
礼毕,静慈引我和南雅意去静室用茶论禅,随同的大批侍卫却不方便跟着进去了,只能在西华庵四周守卫。
只愿平平安安逃离瑞都,与庄碧岚相扶相守……
凝霜、沁月和南雅意随身的两名侍女都在静室中,我也没机会细问,只得打起精神,专心听他们说些佛道禅理。
我愕然,抬头正对着她一对杏眸,倒映着火把跳跃的光彩,曜亮如星,肌肤愈显得腻白如雪了。
静慈笑道:“东南角上有一小小禅院,正是素来用来招待贵客的,陈设都还整洁,不如请二位屈尊,暂时歇息片刻?”
我终于将它取出,托在掌心递给她,“雅意,这是皇上让我转给你的,他说……他不小心把穗子弄丢了,现在只想把原来的找回来,问你肯不肯帮她重编一个原来那样的。”
南雅意向下探望着,低声道:“说了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哦,可意义不一样。”
一路刮擦,我们的衣裙都有些脏破,但这些不知庄碧岚怎么找来的帮手居然很有先见之明,早已预备下了更换的衣裳。
她说着,向我使了个眼色。
轻轻取过那枚玉佩,她拈在指间凝视着,唇角仿佛咧出一抹笑,却凝滞着没有散开;倒是那双莹洁的眼眸,有清澈的水滴慢慢溢满。
不论唐天霄是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此刻我都恨得有点牙痒痒。
既然只有两名女子,很容易让人认定车中必是康侯夫人及其侍女了。
“我们以后的日子,都会好好的。”
我生生地打了个寒噤,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缓缓在黑夜中步出,胸有成竹地盯着我,微凹的深眸中,尽是志在必得的骄狂和傲慢……
抬眼看向南雅意,她也正望着我,眸光深深。
可南雅意呢?
她掐数念珠的手极稳,看不到一丝颤意,再不知是早有安排胸有成竹,还是真的看破生死四大皆空。
沁月笑道:“姑娘,其实也差不多的,只不过……”
我勉强笑道:“这个……不会是爆竹吧?”
我奇道:“碧岚布了什么局?什么尸体?”
她顽皮地挑了挑眉,一边握紧了绳索,一边道,“呵,你别小瞧了北方的女孩儿!”
她伤感地叹息,没有继续说下去。
南雅意脸上的轻笑凝固,脸色有点发白。
重檐歇山顶的巍峨大殿,当中就是贴金的毗卢观音塑像,一手执柳枝,一手执净瓶,正高高立于四尺高的莲花台座上,低垂慈目俯视苍生;两侧的善财童子、捧珠龙女也塑得极灵动,眉眼俊秀,略带稚气;大殿左右又供奉了三十二尊化身观音像,排列整齐,形态各异,颇有气势。
出城门时,我掀了帘子一角悄悄向外观望,发现城门守卫并没有终止对来往行人车辆的盘查,不觉有些担心。
长长的绳梯飞快放下,南雅意拉了拉绳梯的牢韧度,笑问:“你敢爬这梯子么?”
我不语,望向南雅意。
“出家之人,本不该问这些世俗之事。”我沉吟,“她们……大约从来不是真正的出家之人吧?”
只希望,我们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这种距离,延续我们青竹梅马时的两小无猜,从无隔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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