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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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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惊风破雁,犹解情思绕

第91章 惊风破雁,犹解情思绕

而可浅媚依然在窗前发呆,烦恼般低低地自问:“有什么是可以带得走的呢?又有什么是可以留得下的呢?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什么都是空的,空的……”
可浅媚嫣然一笑,说道:“谁要你陪了?我回去睡一觉,然后练鞭法去。”
他本想利用那女子来忘怀可浅媚,现在既然改了主意,他的心里眼里,依然只有一个可浅媚,若再去宠幸她,别说他别扭,就是可浅媚自己也不会饶他吧?
可浅媚眉眼一跳,已笑了起来,“是那支《薄媚》吗?好,你来弹琴,我便舞给你看。”
怀中美人如玉,脚下江山如画,膝边儿女成群……
跟着内侍走进其中一间屋子时,可浅媚迎面被风中摇荡的蛛网扑了一头的灰,不由打了个喷嚏。
屋子四面的门窗早已破落得不堪。
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放大。
如今,可以弃子了。
当然,第一个被奉上那药汁的,是当今大周皇帝唐天霄。
可浅媚抱抱肩,垂下眼眸,低声道:“你还不去瞧瞧她呢,我没想到她这么听话,好像药下得重了些,她居然喝光了!”
怡清宫侍奉着可浅媚的香儿、桃子却有些惋惜。
可浅媚笑了起来:“当然有你了。你姓沈,他心里怎敢没有你?”
唐天霄不觉变色,吃吃道:“你……你说什么?”
唐天霄给嘲讽得头皮发紧。
可浅媚眼圈有点红,弯弯唇角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哦!”
在四散血腥味和死亡气息中,她嘶声道:“我想他!我恨他!我见不着他,只能见一见他最心爱的女人感觉感觉他的气息……我蠢,我好蠢……我……我该死……”
“你这丫头……”
她向外面阴沉沉的天空瞥了一眼,叹道:“不过,以后我的鞭子,只怕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可浅媚轻叹,却勾了他的脖颈过来,渐渐有了光泽的柔软唇瓣靠过去,在唐天霄唇上轻轻一吻。
原来议论过皇帝怎样庸碌无能的迂腐大臣,此时已捏着把冷汗,暗自庆幸脑袋居然还能牢牢地长在自己脖子上。
她哑着嗓子道:“是啊,我想着他。从给关到这里,我把我带过来的所有簪环首饰都送给了看管冷宫的管事,只求他们传个口信给皇上,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见到他能说什么,可我就是想他过来,想再看他一眼。”
唐天霄刚要将她捉了亲昵时,她已吐吐舌头缩回头去,笑道:“我不分你的心,忙你的去罢!”
可浅媚黑眸闪了闪,有迷蒙的泪意泊过,轻轻地说道:“放她出宫吧!”
良久,他道:“由着你这丫头发落吧!只是做得干净些,别让朕成了这朝廷上下的笑柄!”
她们整理着可浅媚的妆奁抱怨:“淑妃娘娘出手可真是大方!赠些金银也就罢了,连那些贵重的首饰也都给了她,日后若是改嫁,可以置上几十份的嫁妆了!”
此时京城初定,人心忐忑,唐天霄倚仗之处正多,断不会对他失了礼数;而他虽手提精兵,此地到底不是他经营多年的北疆,他也不会有所异动。
“说过……什么?”
可浅媚急忙奔上前,扶住她道:“你……你怎么了?皇上……似乎没说要你死呀!”
可浅媚白了脸,望了一眼已跑出屋子的两名侍女,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小福子大福子,我记不清了。”
可浅媚蹲下身,小心地将她头发掬起,把她扶回床上躺好。
可浅媚转过头,只见沈皇后半边身子快要伸到床外,黑发几乎全都拖到了地上,一只手扔执着地向前伸着。
可浅媚一惊,忙回头看时,门耷拉,窗耷拉,只有蜘蛛不厌其烦地把破了再破的网一遍遍修补着,哪有半个人影?
香儿等明知她很少在意这些钱财之物,等给唐天霄关了一回黑屋子半死不活出来,除了唐天霄,益发什么也不放心上,只得摇头叹息。
唐天霄这才觉出这一整夜已在他对着美人闲掷棋子时悄然打发过去,想着可浅媚身体虽然复原,到底还清瘦得可怜,忙道:“你先回怡清宫去睡吧,若懒得走了,直接睡这边也使得。我呆会便要上朝了,今天还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大约没法陪你了!”
桃子嘀咕道:“这里怎么阴气森森的?”
唐天霄便犯愁:“《薄媚》?这曲谱好似我并不曾见过,哪里会弹?”
可浅媚点头道:“所以即便她也曾是皇上枕边之人,每日家颠凤倒鸾,亲亲我我,也注定了不得好死?”
这一生,便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香儿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已惊叫起来。
如此幸福,如此……痛苦。
就像续好的梳子看着虽是完整如初,可到底出现了细细的裂痕,需要小心维护,才不致再次断裂。
唐天霄每日甚是忙碌,但每晚都会照例去怡清宫伴着可浅媚说笑,兴致高起来,还亲自弹琴,让可浅媚跳上几支舞来欣赏一番。
他愕然,也不敢便问起,只待梅婕妤上前见了礼,便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先回宝和_图_书和宫去吧!”
她的簪环尽去,身着素衣,未施脂粉的脸掩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倒似比平时要柔和一些。
唐天霄正猜着她应该没有听到这句话时,偏又见她从门棂边探出脑袋来,笑嘻嘻地答了他一句:“我没打算记恨一辈子,可打算记上一辈子了!再欺负我,我把你扔莲池里喂鱼去!”
这时,只闻沈皇后沙哑着嗓子道:“从蛮夷之地来的野丫头,居然比我还娇贵,也算是奇了!”
“那个梅婕妤挺像我的,也很漂亮。”
好在,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漫漫人生路会一起度过,有的是时间去消弥曾经的裂痕。
唐天霄无奈道:“得了,看来是准备记恨一辈子了!”
“放……放她出宫?浅媚,她已是三品的婕妤。”
可宫中出事了。
可浅媚定定地立着,只觉他胸膛间的温暖渐渐地靠过来,春|水般柔柔地将她包围。
“我睡着了,也不知雅意姐姐什么时候走了……”
逃不了干系的,是可浅媚。
可浅媚疑惑道:“什么曲子?当日我在花琉无聊,跟她学过不少新鲜花样的中原曲子呢!”
唐天霄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而眼前乱叶翻鸦,惊风破雁,已是秋寒凛冽,清霜透骨。
当年他那位千宠万爱极尽尊荣的沈皇后,不过是他有心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可浅媚斜睨他一眼,轻声道:“难道让人把她破席一裹扔到乱葬岗?”
沈皇后呜咽着,声音越来越低:“所以说,我蠢,我没用……我想他死,可我更想念他……我指望有旁的人能替我报仇。可浅媚,你会为我们沈家报仇吗?”
可浅媚忍不住叹道:“你比宇文贵妃笨多了!宇文贵妃虽然尽做些笨事,可到底是个明白人。”
唐天霄不答,只是微微地一笑,端过茶来慢慢地啜着。
可浅媚怔了怔,笑得更厉害:“沈皇后,你真的疯了?你知道天霄对我有多好吗?知道天霄为什么这么急把你从皇后这个位置赶走吗?他一心盼着我快生个皇子,好名正言顺扶了我做皇后呢!我为沈家报仇?想想血燕之事你是怎么污蔑我的,我不添上几句话让沈家多死几个人为我自己报仇便是厚道了!”
沈皇后口中慢慢溢出乌黑的鲜血,低低地呻|吟,“其实我恶事做得不少,死得不冤……只是……扣在我头上的罪过……明明不是我做的……”
可浅媚扑闪着弧度极漂亮的浓黑眼睫,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后便只和我一人好了吗?那她哪来的身孕?”
梅婕妤应声退下,可浅媚已懒懒道:“喂,你心疼啦?”
唐天霄噗地笑道:“丫头,你这是吃醋了?”
九月初七,唐天霄出宫,要亲送定北王宇文启回师北疆。
他们有漫长的美好岁月去冲淡直至忘却所有的不悦和令他们不悦的人。
现在她所缺的,只是一个皇子来堵住攸攸之口而已。
唐天霄一向很难理解她那些来自化外之地的古怪想法,只苦笑着问:“那你说,要怎样才算对?”
唐天霄敲了敲她的头,“我好好的陪她做什么?莫不是你讨厌我,一心想着把我赶别人身边去?”
她如此轻描淡写,自顾回宫用了晚膳,然后若无其事地梳妆换衣,其他人却已阵脚大乱,开始满宫里找人了。
早朝宣布之时,朝中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可浅媚懒洋洋地趴在窗边,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做什么?你们要,你们都拿去也使得。”
香儿等领命,自是小心伺侯。
那种温暖和熟稔,是她触手可及的幸福,一张臂便能拥个满怀。
别说她是唐天霄真心相待的女子,就是宫里的一只猫,一条狗,那位曾经赫赫扬扬的沈皇后也已伤不了。
唐天霄领着宇文启踏入明漪宫时,宇文启想着他骄傲倔强一意孤行的女儿,唐天霄想着他飞蛾扑火九死不悔的爱妃,无须作伪,已是两下潸然,魂黯神伤。
她既与唐天霄和好,因着自己身份的确尴尬,愈发避嫌得厉害,如果他不叫她,她根本不会踏入乾元殿一步。
好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般,可浅媚心口一阵阵地发紧着,一阵阵地疼痛着。她勉强笑道:“他诛你满门,他薄情寡义,你还想着他?”
“你又刁蛮了!”
唐天霄不答,把她拖到自己身畔坐了,问道:“听说你命人以嫔礼安葬沈凤仪?”
唐天霄狼狈,微愠道:“谁要她死了?你又不是没看见,是她自己服了毒,并非我容不得她。何况,她落到这样下场,不也是罪有应得?真按大周律令,她做的那些事,早前就该是死罪了!”
给软禁于宫中的南雅意竟然失了踪。
“咳……”
可浅媚叹道:“你真蠢。若让你生下皇子,他处置你们沈家能这么干净利落毫无顾忌?何况你是嫡后,生了皇子后一定要册为太子的。他岂肯让沈家多出这么一个甩不了的筹码?他又岂会让未来的国君有这么不光彩和图书的母族?”
可浅媚摸摸这些日子重新扣回腰际的长鞭,道:“别怕,就是有女鬼跑出来,我也管教两鞭子把她们抽跑!”
据说死前曾大呼冤枉,有“狡兔死、走狗烹”之类话语传出,却被几口毒酒灌得把剩余的话语全给活生生呛了回去,并且再也没有机会说出。
跟着内侍的脚步穿过长长的永巷,打开一扇封闭的破落宫门在满眼蒿莱间继续往前走时,她忽然发现唐天霄待自己到底有多好了。
她的五指青白,指甲乌黑,嘴唇也乌黑渍得透了,极是狰狞,神情间却满是希冀和惊喜。
风大了,只闻“砰”地一声,又是破门扇敲在了墙上,紧跟着便是快要折断的木头呻|吟般的吱呀声。
“如果你信我,从此什么也不用理,什么也不用管,我们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偶尔会吵吵闹闹,却总是和和美美。”
可浅媚一边吃吃笑着,一边只顾往旁边躲闪,人已从软榻上滚落到地面。唐天霄忙伸臂将她接住,随手把榻上锦垫也拖了下来,就势抱了她滚到锦垫上,温柔地将她扣到身下,只是绵绵地缱绻亲吻着。
“把耳朵凑过来,我告诉你。”
也许是梦到了李明瑗,也许是梦到了卡那提,也许梦到了北赫或她丢失了的记忆碎片,那她终究还是睡在他的身畔,用缱绻不舍的目光终日追随着他,所以他不想计较。
“不对?”
“树或花,总会招来鸟雀或蜜蜂,总会有它们自己的热闹。一直安安静静的,只是苍苔。”
“苍苔?浅媚,人怎么会像苍苔呢?”
可浅媚本就娇小,近来又瘦得出奇,给他轻轻一揪便揪得趴到了他的膝上,便嘻嘻笑着抱住他的腰,道:“你要知道吗?”
他清晨起身时可浅媚还在酣睡,眉目间隐见疲倦愁苦之色。他疑心着是不是昨晚被他折腾得有点过头。
她不但主动招惹他,而且那般热烈奔放,把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作生命里的最后一天般疯狂着,让他又怎么忍耐得住?
“那倒不是。你也晓得我喜欢你,喜欢得紧。”
宫院里陈旧的影壁早已斑驳得不成模样,日晒雨淋了不知多少年的琉璃花纹有一块没一块,露出灰蒙蒙的砖块,早已辨识不出原先的图案。一只黑猫正从影壁上大摇大摆地走过,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很是阴森地“喵呜”一声,窜到另一面的屋檐上去了。
等城内外大致平定,宇文启将兵马安置停当,才入朝来觐见宣太后和唐天霄。
八月廿五,朝中再次翻天覆地。
可浅媚仰着脸向他笑笑,“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因此而万劫不复吧?”
沈皇后挪动了下身体,那辨不出什么颜色的破木榻便发去呻|吟般的嘎吱嘎吱声,仿佛随时要断裂开来。
只有可浅媚,明明常做些出格的事来,一次次把唐天霄气得暴跳如雷,一次次看着像要彻底失宠,偏偏越来越受宠。
唐天霄怅然若失,叹道:“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贤惠了?”
可浅媚打了个呵欠,道:“不下了吧?你不困?”
沈皇后喘着气,口中便呼哧呼哧地往外吐着血。
“对呀,至少那些给害死的宫女们已不是最近的事了,甚至也不是宫里什么秘密了。若在沈家赫赫扬扬权势熏天的时候,她弄死那些人,其实跟弄死几只猫儿狗儿并没什么差别。”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北赫公主,顾忌着两国这么多年的矛盾,只怕唐天霄废了沈皇后后立刻便会改立她为皇后了。
沈皇后一败涂地,废死深宫已成定局;其余杜贤妃、谢德妃等人地位虽尊,但可浅媚与唐天霄和好之后,唐天霄便极少去看望她们。
“你说呢?”
像有细细的冰棱扎入骨血,尖尖地疼,又融得化了,带着雪水的冷凉沁入骨髓。
沈度父子谋反罪名坐实,沈朝旭于战场被杀,沈度也立刻在狱中被灌下毒药。
唐天霄缓缓走向她,却没有发怒,只低低叹道:“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血燕,北赫秘毒……”
纵然沈家势力曾经那等盘根错节看似牢不可破,等沈度一死,有唐天霄铁血帝王雷厉风行的手段,有唐天祺、杜得盛等一众实力重臣全力支持,如今又有宇文启提了重兵在瑞都城外镇守,再无一人能有还击之力。
敢情她到现在还认为至少那个和沈家有亲故的宣太后是帮着她的?
“三品的婕妤又如何?即便当了一品的贵妃,母仪天下的皇后,如果不能得到心爱的男子偶一回顾,这一辈子,也不过担了个虚名罢了。我不想这个姐妹因为像我就毁了一辈子。”
即便暂时不册后,她的地位,也已无可动摇。因此冷宫那边辗转传话过来时,颇有点儿吞吞吐吐,显然是怕可浅媚不悦。
而他应付完宇文启,目送那支虎狼之师离京而去,薄暮时分便回了宫。
香儿、桃子慌忙奔出去时,沈皇后忽然紧紧攥住可浅媚的袖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努力地吐着字眼:“乾元殿那个……自杀的小福子,的确是……沈家的人m.hetushu.com•com。他说……他……没有撒谎!”
唐天霄一呆,立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又站住身,恨恨地指住她,“你又哄我呢?”
唐天霄苦笑,可惜那丫头没再理会他,恐吓完了就一溜烟跑了,很快出现在殿外的白石台基上,靛青的裙摆如美丽的蝶翼在空中翩飘着,转瞬跑得没了踪影。
可浅媚顽皮一笑,说道:“如今你除掉了沈家这个心腹大患,又把宇文启收得伏伏贴贴,剩了个交州庄氏独木难支,为了扣在京中的独子和准儿媳,说不准即刻便会交了兵权回家养老。到时大周国富民强,天下归心,皇上谈笑间就可平了北赫,灭了花琉,把那朝思暮想的宁淑妃重新接回宫里来千宠万爱,对不对?”
沈皇后脸色刷白如鬼,低低道:“没错,我是蠢。我还以为你是口没遮拦的异族笨女人,很好对付,原来连你也比我聪明多了。沈家败了,灭了,我也快死了。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还在想着他?我恨他诛我满门,我恨他薄情寡义,可我为什么还想着他?”
怀中女子那纤瘦的手臂便将他缠得更紧,像一架美丽清芬的荼蘼,攀援着他相依相随,一路香气游逸,令人沉醉不知归路。
她午后无事,便去找每日在大佛堂祈福抄经的南雅意说话。她们一个是唐天霄的新欢,一个是唐天霄的旧爱,难得还能兴致勃勃地谈到一处,随侍的宫人自是不敢惊扰,只守在门口听候传唤。
可浅媚笑道:“其实这舞我也不大会,舞着一定不怎么样。不过我瞧着你并不是记挂着清妩姐姐教我的舞,而是记挂着清妩姐姐那个大美人吧?”
他站到她的面前,抚向她的面庞,“再没有人能拦在我们面前,不论我和谁在一起,立谁为后,立谁为太子。”
一切都顺着他的心意往前走着,他的心情很不错,看着心爱的小美人明眸善睐巧笑倩兮,自是更高兴。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扼住了心头本就紧绷的那根弦,疼得一抽,一抽。
她说的没头没脑,可浅媚却能猜着她的意思,叹道:“他是大周皇帝,自然以天下为重。他娶你,当然是因为你是沈度的女儿,就像你父亲把你嫁他,并以你为傲,无非是因为他是皇帝而已。”
而那个让他们加深猜忌却又放下猜忌彼此合作的女子,却已永远离开了他们。
沈皇后并不和她争执,只是瞪着她的身后,慢慢伸出手,用极妩媚的姿势侧了侧头,细柔了声音道:“皇上,来接我回宫了?”
沈皇后点头道:“没错,我是棋子。我是父亲的棋子,也是他的棋子。但我总想着,我这个棋子到底不是别人,我是他的妻子,从乾元门迎进来的大周皇后。他贪玩爱闹,可对我一向很好,我总以为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不过她似乎瘦得厉害,他抱着她时,总担心自己用力大了,会不会一不小心便把那纤细的腰肢给折断了。
可浅媚紧闭着眼承受他,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他走前又特地吩咐随侍的宫人:“朕晚间才能回宫,不能陪她用膳。不过菜式不许少了,特别她爱吃的那两样汤,一定要备上,劝她多吃。”
可这一刻,他的确想起了明漪宫的杨花似雪,荼蘼纷飞。
她这么说着,却握住了腰间的荷包。
“嗬,当了我的婕妤就是毁了一辈子了?”
她甚至没想过,这样富丽堂皇满是琼林玉殿的皇宫里,也有这样恐怖而不祥的地方。
只要有了可以立为储君的皇子,母以子贵,哪怕是强盗土匪出身,也拦不住唐天霄的册后步伐了。
可浅媚像只懒洋洋的大猫儿,笑眯眯地趴在榻上,说道:“我怎么着哄你了?我就是妒嫉了,我就是在害你的妃嫔龙嗣了,我等着看你怎么罚我呢!”
于是,她真的张开了手臂,真的把她如此渴望亲近的男子抱在了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倾听他认真的誓诺和平稳的心跳,感受他温存的呼吸和结实的躯体。
可浅媚已娉娉婷婷走到门前,闻言回眸一笑,道:“这叫知趣。我不想再给你关黑屋子,也不想再给太后罚跪碎瓷片。”
可浅媚脸色发白,却大笑道:“你疯了罢?若有人诛我满门,又敢对我薄情寡义,我无论如何也会要他死,就是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他!”
此时,原隶属于沈家的兵马或战死,或投诚,或遣散,只有沈度的堂弟沈超领着水军驻扎于江畔,并未参与攻往瑞都的战斗,此时见势不妙,汇合了逃过来的沈家残部,急急遁向北方。但以他那数千兵马,断断不是朝廷的对手,早晚必被剿尽。
良久,她昵喃着喊他,半昏半醒般的声音像沁了露珠般沾着温润的潮湿。
何况,胜与负,成与败,早就在他掌握之中,她聪明如斯,又怎会看不出来?
此时后宫的局势已经再明朗不过。
她也曾给罚过关过折磨过,但除了大理寺那次,她几乎没有去过任何腌臜的地方。
夜间唐天霄回怡清宫时,一https://m.hetushu•com•com眼看到梅婕妤正跪在可浅媚身畔,为她轻轻捶着腿。
可浅媚歪着脑袋看他,问:“你不去陪梅婕妤吗?”
有滚烫的泪水,在顷刻间湿了她的手掌,把她烫得直哆嗦。
隔日,废黜于冷宫的沈皇后请人过来传话,要见可淑妃一面。
他的凤眸扬起,清亮的瞳仁有深而浓的情意满涨如潮。
“难道不是?”
唐天霄瞪着她,“于是,你把朕的骨肉给打掉了?”
正觉有些毛骨悚然时,一道劲风忽地从破窗间穿过,刮开勉强衬住的油纸,“哧啦”一声碎了,纸钱般飘飞在逼仄的屋子里。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可浅媚忙对着慌成一团却不敢近前的两名侍女道:“快去传太医。她……她服毒了!”
唐天霄轻笑,重新摆起棋子,道:“浅媚,来,再下一局?”
沈皇后也像在呻|吟:“我真傻,我真的太傻了!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每每看到他有意无意分化我们沈家的势力,总是告诉父亲要恪守君臣之道,不要太多干预份外的政事。只要我生了皇子,就是未来的君主,以后的一切都是我儿子的,我又何必计较眼前一点点得失?父亲过于专权,若惹得他不痛快,只怕会连累我失宠。我竟没想过,其实我从未得宠过。”
“嗯。”
因此隔了两年多君臣再次相见,他们倒也相处款洽,反而没有当日北疆突然相见时彼此猜忌时的暗流潜涌。
他欺上她,看着她似痛苦又似愉悦地吟哦,愈发地与她紧紧贴合,直至亲密无间。
八月三十,因沈皇后善妒无子、屡次谋害宫中有孕妃嫔,唐天霄下诏废后。
可浅媚喜欢他,可浅媚在等着他。
特别是梅婕妤那样绵软得跟小鹿似的小女人,便是分去了他的宠爱,她也只会找他算帐而已。
唐天霄不愿回答她的话,把玩着她逶迤于胸前的粗黑的辫子,柔声道:“瞧瞧你这头发,又松散散的。不然我来给你梳梳头,正好松爽爽地睡觉,行不?”
可浅媚眼底的顽皮早已消逝,漂亮的杏眸在低低的细喘间渐渐失了方向般迷离着。
沈皇后的万劫不复,当然不是因此而起。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连敷衍都可以免了,想来注定会这般尊贵却冷清地度过下半辈子了。
唐天霄见她失态,却甚是得意,凤眸中尽是清荧荧的笑意。
“他对宇文贵妃比对我好。”
曾经如青柳般鲜活的生命,因谁而一生苍凉,如被霜雪?
门户洞开,这屋子里格外的冷,却终于透进一串光明。
唐天霄揪起她,笑道:“别和我东拉西扯,我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跑来试探我?”
香儿、桃子跟在她身后,都禁不住抱住了胳膊。
可浅媚针锋相对,“难道宇文贵妃的一辈子,不是给皇上毁了?就是杜贤妃、谢德妃她们,也未必幸运,更别说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当了你皇后的沈凤仪了!”
他行事向来有他的算计,也看得出那些女人对他的倾慕的眼光里有多少是因为他带给她们和她们的家族的富贵和荣光。
“自然……不会。”
屋檐长着某种耐旱的草,或高或低,笔直笔直的,像谁竭力仰着头向浩渺无际的天空一声声地嘶声嚎叫着。
“天霄……”
德寿宫那边颇有些疑心,但前来查探的海姑姑一听这话,再顾不得别的,赶着叫人快把棺木送出宫去葬了,免得遗患无穷。
嘉和十五年九月初一上午,卓锐领着一个身材与可浅媚有几分仿佛的小内侍出了宫;下午,婕妤梅氏暴病而亡。唐天霄下旨循礼安葬。
唐天霄道:“就是你在大理寺的大牢里说过的,讲越人派西子到吴国用美人计的那个曲子。”
她总是那样的脾气。若是喜欢,必定纵情,竟把女儿家的矜持看得一文不值。
这日看她舞了几支,忽然便想起来,问道:“那一回你跟我讲,清妩教过你一支什么曲子,不如也舞来看看吧!”
弄死几个宫人,诚然跟弄死几只猫儿狗儿没什么差别。
沈皇后仿佛站不住,身体倾斜着,慢慢仆倒在床塌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唐天霄掷了膝上的琴,跑过来便捏她的面颊,笑道:“你这丫头越发不得了!看我才说了一句,你居然能扯上这么些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唐天霄痛叫时,可浅媚已经像只小狮子似的敏捷跳开,飞快地跑得远远的,抱着肩斜睨着他道:“这一口,我是替死去的宇文贵妃和沈皇后咬的!她们心里装的男人待她们根本就是铁石心肠,枉费一世心机,死也死得有冤无处诉!”
于是唐天霄不免对他愈加礼敬,而宇文启也明里暗里表示,自己年事已高,且后继无人,愿效忠大周,死而后已。
这么些日子养下来,她的伤病明明早已痊愈,可胃口一直不大好,吃得很少。
有些事,发生了到底是发生了。
沈皇后仿佛在呜咽,“至少他让宇文贵妃怀孕了。可他却给了我那个会导致不孕的香露。我生日前和他一起回府省亲,还是宾客中有懂得https://www•hetushu.com•com医道的人悄悄告诉了我父亲。我以为他是无心的,因为这香露谢德妃、杜贤妃她们也有。可现在……你看到了,他早就想把沈家灭族,连太后帮着说话也没用。他……他不喜欢我便罢了,何必连个孩子也不肯给我?”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这才觉得轻松些。
唐天霄明白了,“哦,原来是嫌弃我心狠手辣了?”
唐天霄也早就料着,心头多少有点失落;但转而一想,若她真的留在乾元殿,看着自己发号施令安排大周朝政大事,他真的能十分放心吗?
荷包不空。
此时天色已明,那边报来最新消息,却是沈氏兵马大败,沈朝旭在奔逃间被宇文启部将斩于马下。另有部分兵马逃逸,唐天祺正率人追击,应已不足为患。
可浅媚擦着舞出来的细细汗珠,随手接过他手中喝了一半的茶盏,趴到软榻上一气喝了,才道:“吃醋?我才懒得吃醋。她隔得那么远,她那个夫婿又那么厉害,横竖到不了中原抢我丈夫,我白白喝那醋,岂不是太无趣了?”
于是,曾手握重权、一呼百诺的大周沈家,一家大小连同婢奴僮仆尽数系狱;连和沈家走得近的亲友,还有那些依傍着沈度和沈皇后把官儿越做越大的文臣武将,或羁押,或革职,或流配。唯有早早出首明确站到沈度对立面的,方可暂保无恙。
可浅媚笑得忽然间诡异起来,“不过我刚听说她怀孕了,把她叫了过来服了一碗打胎药。”
可浅媚向来张狂,罕与其他妃嫔来往,唐天霄乍见梅婕妤出现在她宫里,自是惊讶,正想着她会不会给皇后之事刺|激得做出甚么出格的事来,因而一时信了她的话。但稍稍冷静,立刻便能看出其中破绽。
她想落泪,又拼命忍住,努力在唇边抿出一丝笑意,低低哑哑地说道:“谁喜欢当什么皇后呢?谁喜欢生什么太子呢?我才不稀罕!”
她失神地望着如琼枝玉树般站在眼前的可浅媚,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无心的,现在才晓得,他早就在策划了。也许从册我为迎我入宫那天起,他便有了打算了!”
据说她脑部的瘀血已经化了,可她说根本没能想起一星半点十二岁前的事,而且夜间睡得还是不踏实,常会一身冷汗惊醒,即便不再像以前那般失控大叫,也会有很长的时候呼吸不稳。
明明听到里面不时传来低笑和细语,待晚间可浅媚开门出来时,却只剩了她一个人。
唐天霄不安,“咱们不提她了好吗?我不去碰她了,由着她安安静静呆在宝和宫里,像一棵树,一株花,也碍不了我们的事,对不?”
唐天霄眯着凤眸,“不过,沈家谋逆大罪,沈凤仪受牵连,也是难免的。”
她的黝黑眼睛咕碌一转,却又瞥向他,慢悠悠道:“哦……我明白了!”
在悲伤和怀念里惨淡死去的容容,要凭着怎样的爱意,才能丢开他所有的不是,一次次写信告诉父亲他对她的好,并让他深信害她的是意图夺宠的沈皇后……
可浅媚遇强则强,从不让人欺负自己,可也从不去欺负人。
见往日沉溺酒色倦于朝政的嘉和帝手段如此高明,朝中上下无不敬惧。
凑到她的耳边,他诱惑般呢喃道:“记得我说的话吗?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偶尔吵吵闹闹,却总和和美美……我会扫清前方所有障碍,和你携手比肩,站在这天下的最顶端,看日出日落,花谢花开……”
可浅媚伸出手,为她阖上不肯闭上的眼眸。
唐天霄轻笑,将她拥得更紧,昵声道:“嗯,你不喜欢,我喜欢!我喜欢你当我的皇后,我喜欢你为我生太子。我们还要生一堆的儿女,然后携手同老,看这天下承平的大周江山……”
携手同老,结发同心。海誓仍在,山盟犹存。
因这病有传染性,因此太医建议尽快安葬,并让曾和她接触过的上下人等尽快服用预防的药物,以被传染上。
但可浅媚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去了冷宫。
这时可浅媚已经走了出去。
唐天霄依言俯下身时,可浅媚便勾了他的脖颈,慢慢凑了过去,重重咬下。
她张了张嘴,想笑,喉嗓间却似被什么物事结结实实地堵塞住,连呼吸都已艰难。
“长在角落里,看不到希望,等不到阳光,静静地活着,悄悄地死去,不是苍苔,是什么?”
香儿道:“这不是冷宫吗?历朝历代被废的妃嫔们到了这里,大多年纪轻轻就死了,有病死的,有给人害死的,数都数不清。这皇宫有了多少年,这里就当了多少年休弃妃嫔们的坟墓,不阴气森森才怪呢!”
为了堵住日益凛冽的秋风,向北的两扇窗子都用破布或破油纸堵了起来,可浅媚费了好大工夫,才能习惯屋中的昏暗,看清坐在里侧床榻上的沈皇后。
他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不对。”
有宫人提出梅婕妤死得蹊跷,立时有太医院为梅婕妤医治的太医列举梅婕妤种种异常,以证明她的病是从民间感染上的某种急性疫病,只是宫中衣食起居照料得周到,才拖到现在才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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