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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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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焚尽相思,天长佳期短

第87章 焚尽相思,天长佳期短

满纸荒唐言,只诉相思意。
他认得可浅媚的字迹,今日看了一堆她抄写的经文,更是熟悉她行文的风格;而画上的题字,一眼看去,便是差不多的风格。
可浅媚吃了一口窝窝头,硬得如沙石般咯着喉嗓,只得扔开,勉强把那寡淡无味的粥一气喝了。
而他太不争气,连摧折报复她的勇气都没有。
身上的男子成了来自地狱的恶魔;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明明那么俊雅秀逸,连笑容都洒了阳光般暖人肺腑。
她抬起眼,目光忽然尖锐,扎向他,又向扎向她自己。
可浅媚已沉溺。她落着泪,却紧闭着眼,更深切地送上自己的唇舌,双腿盘上了他结实有力的腰。
唐天霄手里固然刺不下去,心里更是怄得吐血。
他又拿过下面未及烧的一本手抄诗集打开看时,果然又是和画上相同的笔迹,却是一笔一划写成的,规整而大气,气势非凡,仿佛是某位名家特地写来送给初学者临摹所用。
他道:“朕惹不起你,总躲得起你吧?没有谁离不开谁。即便你是罂粟,朕也会戒了你!但你也休想在朕的地盘为着别的男人修什么心养什么性!朕不好过,也不会让你舒服!”
可浅媚的眸中迸出泪来,忽然高声道:“我不相信!”
“天霄……”
可她既如此待他,他又怎敢不放手?
包括身份,地位,才识,容貌,甚至床第之间……
那画却装裱得极厚实,一时不易烧透。
她要么嬉笑着躲避,要么搬过他的脸庞,十倍热烈的吻回去。
他眯着眼,仔细辨别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如今的可浅媚面貌有着怎样的差异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可浅媚投来的紧张目光。
可浅媚慢慢地打量着眼前的混乱,低叹道:“我为什么要去认错?一个人过着,不也挺好?我再不见他,他也再不见我,正是两边都称心遂愿呢!”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得出,原来是一碗快要凉透的糙米粥,两只冷硬的窝头,连最粗劣的小菜都没有配。
眼前明明灭灭,时隐时现,都是李明瑗和卡那提的身影错落闪过。
“哦!”
唐天霄不觉便松了手。
可浅媚便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大颗的泪珠直直地滑下面颊。
和可浅媚相似的笔迹,配着这样的画面,他实在没法去说服自己视若无睹。
他们的爱情其实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的暗恋。
看着如此美好,干净,莹洁,白玉般一无瑕疵。
她这般说,显然是不想接受这第一个选择了。
他问,“这上面的题词,是你写的?”
这女子的思维方式怎么就和别人相差那么远?
“我并不是从大莞人的手中救了你,而是从周军手中救了你!”
但竟没一个人进来点灯。
唐天霄捏她的下颔,逼她抬头,“你待他掏心掏肺,连写字都一笔一划地认真学着他,他待你却很不怎样呀!瞧瞧,明着给你一幅画儿表达他的相思和眷恋,暗着却把你的深情表白一个不落地全还给你了呢!你要烧他的东西,是不是也觉出他的薄情了?”
他抱着她,一声声地唤着她,好看的唇雨点般落下,啄在她的面颊和脖颈。
那诗集却厚得很,此时火盆明火已灭,一时却烧不起来。
久久跪在地的女子给逼着紧紧对着帝王的脸,已经惊惧得发抖,叩着牙关想说话,却又不敢。有着出身小门小户的拘谨慌张,没有江南大家闺秀的淡定从容。
但她已听到了梦魇一步步逼近的脚步。
可浅媚轻轻地笑了一声。
可浅媚盯着那幅画,嘴唇颤动了下,没有回答。
他凄凉笑道:“朕也着实幸运,待许多人薄情,待你却还真心。你一时冲动叛了他,救了朕,到底是因为感激朕的多情,还是因为怨恨他的薄情?你那时说,想死在那里算了。朕竟以为你对朕也如朕对你这等多情,如今瞧来,多半是他利用你消遣完朕,却不曾如最初许诺的迎娶你,反而又把你当作棋子丢给了卡那提,所以你伤了心吧?”
可再隔一段时间,她还敢再去检视他们曾如此亲密无间的过去吗?
他慢慢抚向她半裸的躯体,滑到肩窝和肩窝下方。
也许不合规矩。但只要他发了话,他就是规矩。
而可浅媚一步一步地走向前,踏着满地的狼藉,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伤感喟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吗?”
她有些惊惧,低低地唤,却没能发出声音。
香儿、桃子炷了灯烛快速步入,却是一脸惊惶。
“你和你的母亲姐妹本来逃在郊野,可你捡柴回来,眼睁睁看着她们在你面前被周兵活活蹂躏至死……”
不如烧了干净。
满屋俱是零落,倒着的桌椅和乱丢的衣被器物让她磕磕绊绊好一会儿才摸索到床榻前,卧了上去。
她的话语也忽然间抬高,同样地尖锐着,像对他说,又像对她自己说:“如果你对我都可以如此歹毒,想来对旁人更会比毒蛇还狠。屠人城池,淫人|妻女的事,大约也是做得出和图书来吧!”
香儿等人愕然。
许久,她才坐起身,哆嗦着理理衣衫,扣紧了衣带,紧紧地抱着肩。
他且不让她平身,只将她的下颔抬起,仔细看她的面庞。
他恨不得一剑把她扎个透心凉,可剑尖割破她松散的单衣时,他的手又不自禁地顿住,看着她起伏着的雪白胸脯,喘着气刺不下去。
她害怕他,敬畏他,绝不敢丝毫违拗他。
可她却迫不及待地想摆脱这种长久地凌迟于肉体的酷刑,偏偏又摆脱不了。
“怎么,你伤心了?”
也许她喜欢过他,也许她到现在还喜欢着他,可他绝对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个,不是她心里最初想白头到老的那个。
膝盖已在地上跪得麻木,身上却更冷了。
唐天霄追问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和信王交谊匪浅,自然不会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至少也可以有办法找到他,是不是?”
但他抓起这画轴时,她终于看向了他。这让他疑窦丛生,更加留意手中的画轴。
她并没有中原女子那等矜持守礼,此时屋中并无旁人,她只顾应对着唐天霄,衣衫给他扯得半敞都没有收拾,浑不知那时隐时现的诱人春光令唐天霄何等烦躁气愤。
她在荆山失踪那么久,除了那两三处吻痕,并没有未受一点伤害,却决然地离开他们,也许就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地发生了一些事。
可浅媚脸色煞白,将手中的几张扔入火盆中,无措地在旁边跪坐了片刻,忽道:“还我!”
“浅媚,浅媚,浅媚……”
胡乱翻开看时,无一例外是写给同一个人的信笺。
可浅媚不答,却道:“听说太后新送了两位美人儿给皇上,胜臣妾多多。想来皇上也不寂寞,何苦跑这里来找臣妾晦气?”
她的眼眸大而黑,深郁得像薄暮已至的夜空,点点的光亮迅速消隐。
可浅媚咬着唇,低了头不说话。
她失神地望着眼前男子因她而痛苦冷冽的秀逸面庞,忍不住便有一种冲动,冲动地搂住他的脖子,哭着告诉他,她喜欢他,她现在只喜欢他。
两人都怔住。
她盯着剑尖,眼神里闪过惊惧,好一会儿才抬了头,问道:“皇上要杀我?”
也许,还曾暗暗比较着他们的优劣?
她不但不答她的话,而且对着他时,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这个男子,是谁?”
他的五指也在颤抖,却颤抖着将一块丝帕蒙到了跪在脚下的头上。
只要是男人,便不可能不计较那样的事;可他认为那不是她的错,所以只是千方百计要找出暗杀他以及欺辱她的人。
唐天霄点头道:“你烧了他写的东西,就代表你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吗?你烧了朕写的东西,也就代表了朕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她失声惊叫,努力向后退着,不断收缩着自己,妄图摆脱那越发强烈的涨痛。
而可浅媚从不曾对他这般恭顺过;即便有,也是阳奉阴违。
内侍们得了卓锐的话,却不再一下子把东西都搬出去了,只把箱柜打开,一边把花纹或质地逾制的衣衫或器物带走,一边把可以让低等宫女将就用用的东西扔在地上或留在柜里,转眼便把卧房糟蹋得一团凌乱。
可浅媚初时倔着,紧紧抿了唇,但唐天霄有些颤抖的手已抚过她凹凸有致的曲线,熟练地牵引着她的欲望,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这时,她的身体已被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抽开衣带。
他居然全身都冷了,手足冻僵了般动弹不得,竟由着可浅媚慌慌张张将那些信笺都夺了过去,冷眼看她一行泪水,一行汗水,呜咽着把她自己的满纸相思焚作灰烬。
衾被似乎很冷,一阵阵的寒意直往上涌。
男子有力的手掌按紧了她的肩膀,狠狠地楔入,像一把烧红了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身体生生地洞穿。
她们的身后,跟着十几名内侍,瞧着大多面生,偶有两个眼熟的,分明是乾元殿的,却不曾和她或怡清宫有过交集。
他放下她,将她按在抽去绵软红毯后的冰冷地面上,越发地纵肆。
可浅媚虽然因长得和宁清妩相像而引起他注意,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怦然心动,已经完全不为她的容貌。
可为什么还是这样冷?
这天下,竟好似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呼唤起来有他的名字那般好听悦耳。
“唐天霄砍下你父亲的头颅,挂在城头二十多天,被北风吹成了一颗发黑的骷髅!”
喉间的气团,哽塞住了所有的声线。
唐天霄既不许烧他的东西,她便不再去烧他平时涂鸦的纸张,抓过那卷画轴,继续烧那卷画。
但和这些相比,那越来越逼近的梦魇更是让她恐惧得无以复加。
可浅媚茫然,只觉一阵阵地心酸,不可遏止地泛上来。
其实他们只是在骗她,他们只是不愿意她爱上他们的敌人!
她摇https://m•hetushu•com•com着头,竭力缩着自己的脖子,努力想把自己蜷缩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好好地藏起来,什么也不用去面对。
可浅媚低低道,“他哄哄我的,我也没当过真。”
抓不住的永远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永远是最珍贵的。
他给她的回应并不是真正的回应,有着连她都感觉得出的敷衍和算计。
乾元殿。
少女已跪得麻木,却不敢抬头,忽然眼前一片白蒙蒙,不觉惊慌。
没有抄写经文带来的安宁和疲倦,她还能坚持多久?
香儿不敢答话。
可浅媚惶惶地睁开眼时,正看到唐天霄蕴着泪的凤眸。
如今看来,一切只是她自愿吗?
一丛丛火苗腾起,热力便一阵阵地扑来。
可浅媚捏紧了拳头,将头埋得更低,一滴滴的水珠落到漆黑的砖面上。
不论他是她的爱人,还是她的仇人……
唐天霄一怔,道:“你不相信朕会把你送入百花楼?”
那轴画很快被撕作两截,却有几张粉色薄笺悠悠飞出。
好一会儿,她喑哑地问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也许,对着他时,她心里还在想着李明瑗?
可浅媚垂头,只见他拧过的地方已经开始青紫,而他扳着她肩膀的手指几乎要把她的骨骼折断。
这题词太不寻常。
他盯着她那张惨白的面颊,徐徐道:“李明瑗,南楚时曾封信王,南楚末帝李明昌的第七个弟弟。据说其人才识过人,优雅俊美,风清骨峻,向得南楚那些冥顽不灵的遗民们拥护。原来,你也是他的人。你是为了他才委屈自己前来侍奉朕!那个卡那提……”
他握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扯,已将她的上衣扯裂,撕落,露出半边洁白的身体。
寒气从脊背上直直地往颈椎和头部窜着,让她不由自主地哆嗦,反而是流着血的双膝不觉得怎么疼痛了。
这样的爱情真是可厌,就和可浅媚一样,要么带他一步步走向天堂,要么逼他一点点濒临崩溃。
香儿瞧着眼前人少些了,悄声道:“娘娘,俗语有云,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回皇上铁定是大大地生气了,不如还像卓护卫上回所说的,先卑辞上一道表文,好好跟皇上认个错儿。想来卓护卫还是肯帮忙的,自然会找机会把表文递上去,若再找成安侯他们说上些好话,以皇上待娘娘的情意,说不准便转了心思呢?”
香儿把她拉在墙边,局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低声道:“娘娘,我们也是没法,只能奉旨行事。”
可浅媚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直着喉嗓问道:“他要怎么处置我?”
可她真的有资格继续和他说这句话吗?
她唤恋慕的男子为“明瑗”或“七叔”,落款为“浅儿”。
和身便扑上去,抢夺唐天霄手边的信笺。
是这样吗?
卓锐道:“皇上虽说了,令收去一切逾制之物。但有些衣被和器物虽是皇上所赐,并未明文规定低等宫女不许使用,是不是还给她留下来?”
他将诗集掷入火盆中,向她喝问道:“这人是谁?”
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有滚热的液体在不断的摧折中流下。
许久,她听到那个至尊无上的年轻皇帝哽咽着说道:“浅媚,你为何不向朕讨饶?哪怕……又是在欺骗朕……”
可浅媚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是皇帝,至尊无上,若讨厌谁,大可一砍了之。我不信你有这般狠毒,会这般活生生地摧残两个女人!”
唐天霄凤眸冰冷,慢慢道:“第二,朕把你送百花楼去跟你两个北赫侍女做伴。我们且来看一看,你一心维护的信王殿下,可以对那两个侍女的下场视若无睹,能不能对你的下场也袖手旁观吧?”
李明瑗显然从不曾对她有过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他道:“对着旁的男人时,你也这般放浪形骸吗?朕时时把你放在第一位,而你心头,朕又排在第几?朕并不是非你不可,也不想再受你赠予的羞辱!朕受够了!”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深深地呼吸着,他强迫自己冷静,慢慢放下揉向太阳穴的手。
女孩们背后悄悄议论时,明明说过这是件极快乐的事;村里有点年纪的婶娘,明明只会怨责自己家那位不够坚挺,不够持久。
“啊……”
唐天霄气极,一把揪住她背后散着的长发,拖到自己跟前,逼她将面庞对着自己,怒道:“可浅媚,你还敢如此不驯?看朕宠着你,便以为朕便非你不可,所以要这般一次次明嘲暗讽,一次次把朕踩到脚底吗?”
“什么?”
他是真的伤透心了。
他走到窗扇边,拔了龙吟剑,慢慢送入鞘中,低声道:“这次算你赢了。朕的确不够狠毒,对着你这像毒蛇罂粟一般的女人,也没法痛下杀手。”
唐天霄冷冷道:“说,信王在哪里!”
“皇上,皇上,饶……饶我……”
她膝间的伤处已经裂开,鲜血映透了素裙,像雪地里突兀地开出的两朵牡丹。
“有什么好说的?m.hetushu.com.com
空阔黑暗的屋子里,她的声音清脆而突兀,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他们的情意,不但不完美,而且不完整。
可浅媚和他对望片刻,默默地垂下头。
他透不过气,嫉恨和愤怒如毒蛇般窜上来,手上蓦地加力,狠狠地拧在她的肩窝处。
为着什么,他说不上来;如果真的说的上来,也许就不是让人辗转反侧的爱情了。
夜色袭至,冷风也开始从扇窗口刮入,屋子里的陈设渐渐笼入黑暗里。
他盯着她,冷笑道:“你没当真,还千里迢迢把这个带过来,当成宝贝一样藏着?”
她惨叫,撕裂的痛楚伴着小腹里强悍的进击让她像陷入泥沼的鱼般痛苦摆动,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那种不能呼吸的惨痛,却在对方异常强大的气场里瑟缩着,徒劳无功地任由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践踏着,摧残着。
“你根本不是可烛部的公主!唐天霄下令屠了城,诛了你满族!”
她想,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进了传说中的炼狱。
凶猛,凶狠,甚至是无克制的凶暴,疯狂地劫掠着她唇舌间所有的气息。
“天霄,天霄,天霄……”
她想沉睡,却害怕梦魇。
唐天霄将掌中她那双细细的腕骨握紧,加力一捏,骨骼互相磨挫的疼痛立时让可浅媚失声痛叫,滴着汗望向他。
唐天霄自嘲一笑,“怪不得你躺在他身下,凭他怎么逗引也如木头般动也不动。原来他是和朕一样的可怜虫!你只是为了你的心上人才委屈自己跟了一个男人接一个男人!”
而她的瑟缩和柔顺似乎让她身上的男子更加兴奋甚至疯狂了。
她不敢去摘头上的丝帕,身上的人似乎也不容她去摘,隔了那丝帕重重地亲吻着她,鼻息浓重而炙热。
梦境里零零落落的片段,也是假的,假的!
他放开她,阖了眼眸,负手立了片刻,吩咐道:“来人,把这个带走,换另一个来。”
她眼前阵阵地昏黑着,泪水和冷汗已浸透脸上的丝帕,终于忍不住,虚弱无力地向他哀求,。
可浅媚到底身形瘦小,竟给他一记打得跌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坐不起来。
“这……既然卓护卫这么说,咱家呆会儿再收拾收拾,只要不犯禁忌的,便还发还过来便是!”
举目四望,周围还是黑漆漆的,连火盆里也只剩了几点火星,有气无力地缭绕着淡淡的烟气。
长发离披垂下,盖住了可浅媚半边面颊,剩余的部位不过窄窄的巴掌大小,便更显得苍白孱弱了。
进来这么久,她没有正眼看过他。
她曾说其实并不曾发生什么,他未必信,却只是更温存地百般待她好,不肯在她跟前露出一分疑忌。
谁都认为他很喜欢宁清妩。
可浅媚咧了咧嘴,“你都不在意戴上一堆绿帽子,我又怕什么?”
她的身形果然很像可浅媚,尤其这伏跪于脚下看不到面容的时刻。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真的为她着想,真的打算娶她,她又怎会灰心失望之下看到了另一个男子的好?
他也曾以为,自己很喜欢宁清妩。
她都不想去面对。
静谧宏阔的大漠风光,素衣翩然气韵如仙的中原男子,满是倾慕之情的北赫小女孩。
然后,是陌生的躯体靠近,滚烫坚硬的甚么物事强硬地挤入毫无准备的青涩的身体。
唐天霄看得到可浅媚眼底的空茫。
而他自己已一把抓过她的头发,却把她从地上揪起,拖到自己膝前,用力揽住,已深深吻了上去。
她那因情欲而赤烧的面庞便冷了下来。
那个温暖并且充满烈意的男子躯体离开后,可浅媚的手足躯体都似被地面的凉气浸得透了,冷得半天动弹不了。
诗集的书页已很是松散,应该是时常翻阅的,但封面很整洁,不见一点污损,也便可见可浅媚对这诗集的珍视了。
可浅媚抿着唇盯他半晌,低声道:“你把我送去吧?”
他虽阻止她烧毁,可他明明也没打算留着。
唐天霄慢慢走进自己的卧房,一眼看到了局促走过来接驾的女子。
可烛部满族被诛,她只是渐渐回忆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惨痛往事!
唐天霄冷冷道:“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说出李明瑗的下落。朕斩了李明瑗,便放你在这里安安静静抄你的经文!”
眼睛的余光看得到一抹明黄的影子和一星半点张扬的金绣龙爪,她晓得她面对的是谁,愈发颤得厉害。
那些太监过来,并不跟她见礼,只催促快快把灯都点上,然后便各自动手,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不论笔墨纸砚还是诗书字画,不论锦衣华服还是簪饵脂粉,一律扔入预备好的箩筐中,一担一担地挑出去。接着,便是唐天霄历来赏赐的东西,以及她从北赫带来的嫁妆,也是一箱一箱地抬了出去。
更别提那属于草原的狂肆活跃,洒脱不羁了。
她蜷缩在衾被里,把大半张脸也藏了进去,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隐隐飘动着的帷幔,仿佛化作了一张张狞笑着的恶魔的脸。
她不自和图书觉地回应,泪水却一滴滴地落下来。
她本就不胖,给宣太后整治几日,更是纤瘦不少,肩上根本没什么肉,给这么抓住一拧,顿时疼得尖叫,这才回过神来,吸着鼻子望向他。
唐天霄迅速侵入。
她抱一抱肩,站起身正要去关窗时,门开了。
但和可浅媚相识得久了,突然间便明白过来,原来他长年以来耿耿于怀的,只是她的决然放手而已。
瞳仁里倒映着彼此的面庞,同样的痛苦而绝望。
大约听说了前面那位的遭遇,她更是害怕,伏在地上哆嗦着不敢抬头,连指尖都在颤抖。
宣太后找得很是费心,她的面庞,似乎比可浅媚更像当初的宁清妩。
他们日益亲密后,她几乎没有再把他当作帝王看待,而只是把他当作有着俊秀容貌的唐天霄喜欢着,却未必如她口口声声所说的,当真把他当作夫婿。
可浅媚发白的唇颤动了下,长长的眼睫扑簌着,并不答话。
可浅媚点头道:“也好,九重天霄,本就高不可攀,谁与比肩,也难免高处不胜寒。他本来就不该是我的,我又何必霸着?”
唐天霄迅速扣住她双手,别到她身后,森冷地说道:“还有你!既然你愿意贱到为信王人尽可夫,朕成全你!何况你生的着实不错,能哄朕动心,想来哄那些嫖客欢心也不在话下!”
她一次又一次地为别的男人付出,却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并践踏着他的尊严。
这么想着,唐天霄呼吸愈发粗重,忽吼道:“说!是不是这样?”
放下的手碰到了可浅媚丢在一边的画轴,微侧的眼眸隐约抓到了熟悉的线条。
装裱好的画中竟然有夹层!
但唐天霄却止住了他的动作。
不一时,另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送上来。
可她把他怄成这样,眼睛居然更黑了,如无星却有雾的夜,泛着委屈,绝望,和隐隐的怨毒。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桃子急道:“娘娘,现在不是任性使气的时候呀!想想娘娘宠擅专房多久了?连这些时日生气,皇上都不曾召幸其他妃嫔,就在等娘娘回头呢!可今日闹得急了,这样贬斥娘娘不说,连七公公帮娘娘说了几句好话,都被罚得闭门思过去了!刚刚听到的话,说今晚要召幸太后送来的美人呢!”
到很晚的时候,才有人从靠近书案的一个窗扇递进晚膳。
唐天霄凝视着她爬满泪水的脸,徒有满腹的怨恚,竟咬着牙发作不出来。
他会把她当作棋子,唐天霄却在用尽心机地待她好。
他气怒之极,这记耳光再没有留情。
伴着汹涌腾起的欲望,是如海水般汪洋铺展开的温柔情愫。
唐天霄似连心都被某种冷意冻得失去知觉,而头脑终于在针扎般的疼痛里冷静,出乎意料地清醒着。
可还是冷,很冷。
他把那画轴握住,打开。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地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忽然之间便说不出话来,喘着气狠狠地盯向可浅媚。
她累极,却不敢阖眼。
他至少可以做到放手,等她憔悴,等她老去,等她失去了对自己致命的诱惑。
唐天霄铁青着脸,道:“你觉得自己该死吗?”
他对着她时,那双好看的凤眸清亮如明珠,满满都是她明媚却娇憨的笑脸。
现在她总算还敢想念他,哪怕再不相见,至少还有曾经如此充盈的幸福和欢笑让她回忆或凭悼。
香儿、桃子等都晓得她不会收拾屋子,连床都不会铺,临走时乾元殿的内侍尚在,虽然不敢多做别的,还是匆匆给她整理了床铺。
当日她和他九死一生从荆山那破庙里逃出,他曾见过那里有可疑的印记。
虽然衾被不如原来华丽精致,倒也整洁松软。毕竟她所用的东西,不论是宫里预备的,还是从北赫带来的,都没有太差的。
她仿佛也听到了唐天霄在耳边轻笑着也在唤她的名字。
她的脸庞平静得近乎木讷,唐天霄却愈发无法平静。
他是她的天霄。
唐天霄只觉头部阵阵地疼,像无数只蜜蜂嗡嗡地涌过来蛰向自己,再也克制不住,“铮”地拔出自己腰间的龙吟剑,明晃晃如水银乍流,直刺可浅媚。
她已跪不住,疲倦地坐在火盆边,紧紧地抱着肩,低低地闷着头,再不看他一眼。
她讨厌粗衣劣食的生活,害怕不见天日的囚禁,畏惧可能提前到来的死亡。
“你的叔伯家人被攻入城池的周人杀得干干净净!”
唐天霄脸色也已发白,却冷笑道:“哪个至尊无上的皇帝,脚下不是尸骨成堆?朕如果敢当什么老好人,给踩在脚底的就是朕的尸骨!就如……朕对你好,不就给你踩到了脚底?朕再说一遍,如果不交待信王的行踪,你就是第三个给摧残的女人!听说那两个生意还蛮好的,每天都有三五个客人。想来若是你去,每天十几个人排队等着你侍奉没问题的。”
可她逃不了。
那种情愫浩浩荡荡地席卷过来,疯了般吞噬他们的神智,hetushu.com.com却益发地唤起了对于所期待的完美情意苦求不得的凄怆和愤恨。
往事已成空,还如醉梦中。
他往画面看去,继续道:“画风和行文的笔风一致,题字和画画的应该是同一人吧?这题词……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他低低呻|吟,一甩手,龙吟剑锐啸着如流星般飞出,狠狠扎在窗棂上。
唐天霄说的算是对的吧?本就摇摇晃晃的爱情,经不起这样的两相比较。
“百……百花楼?”
可浅媚瞥见,扶住地面拖着因久跪而裂痛着的膝盖,向前爬了两步,捡起那书,一张张撕扯开,重新引燃了,才擦着鼻尖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低声道:“这都烧了,皇上还要追究他是谁吗?”
可浅媚静静地听着,夜风撩起的发丝吹拂到脸上,凄黯苍白的面庞如琉璃所筑,轻轻一击便会碎裂。
她向前挪了两步,抖抖索索地吹亮火折子,继续烧唐天霄留下的字纸。
再没料到她竟然这般回答,唐天霄气得脸都绿了,扬手便是一耳光甩了过去,怒道:“可浅媚!为了那个亡国奴你竟可以这么不要脸!”
她侧着耳,在呼呼的风声里,似乎听到了以往这宫里无所顾忌的一阵阵欢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相爱的期望,离别的不舍,词里词外都似流淌着暧昧而伤感的情愫。
可浅媚疑惑了好会儿才明白过来,“妓院?”
或练的字,或涂的画,或抄的诗文,都是兴之所至,在很开怀时不经意留下的。
可浅媚便蓬着散乱的发,勉强跪坐在地间,垂了头继续把手中的诗集一张一张撕下,一张张地烧毁。
所有的欢笑都和那些纸片般,一张一张地烧燎而尽,一星半点也没剩下。
因为是太后送来的人,他不敢退到别处,却也不曾召幸,便和上回的二位张美人一起留在了乾元殿。此刻他说了声传来侍寝,便直接送到了他的卧房。
除了剧痛,还是剧痛,一波接一波,好像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
可浅媚先抓过一张看了,立时变了脸色,揉作一团扔入火盆中,又急急去捡其他的薄笺。
唐天霄正看到一处提到自己的文字,“我当为君取周帝之首。但功成日必残花败柳之躯矣,怎堪复侍于君前!君其三思,勿负当日白首之约!”
终于,连画轴也焚尽了,只余了袅袅的青烟缓缓向窗外飘荡。
可浅媚低头瞧一眼,抓过边缘狠狠一扯。
费尽心思去攀折悬崖上遥不可及的雪莲花,以为怎样的倾国倾城,无与伦比;可一旦折到手,不过是疗得一时之疾的普通中药而已。
这时,门外只闻卓锐在说道:“诸位公公,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字迹清秀认真,勾折撇捺间颇见师从大家的风范,运笔却稚嫩,分明可浅媚亲笔。
香儿垂了头,轻声答道:“皇上密旨,说……说娘娘可以继续在这里住着,但只许待以寻常宫女之礼,所有分例一概削免,所有逾制之物一概收走。并且……终身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唐天霄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可浅媚黯淡地笑着,“他既然这么恨我,何不索性把我送百花楼去?难道真的害怕我给他戴几顶绿帽子?”
卓锐却是唐天霄身边的红人,那厢便有内侍陪笑答道:“卓护卫有何吩咐?”
这女子不但薄情寡义,并且不可理喻,不知好歹……
唐天霄却忽然醒悟:“这不是你的字!这字遒劲有力,雅健典丽,自成气候,乃是大家手笔!你的字,是跟这人学的!”
她忽然挣扎起来,叫道:“你……你居然把小娜和暖暖送入了妓院?”
热烈未褪,却有深切的冰冷幽泉般往外泛着。
她摔得甚重,迷迷糊糊好容易半支起身时,却自己碰到了唐天霄的剑尖,已疼得呻|吟出声,这才似有点清醒。
她咬着被子,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
香儿等面面相觑,再想不通她为何如此不顾禁忌地挑战君威,自寻死路。
侧过脸,他那线条柔和的面庞忽然之间出奇的冷冽。
可浅媚吃痛呻|吟,黑黢黢的眼睛不觉抬起,和他相对。
她轻声道:“若按大周的律令,我早就可以死上一百次了。可我总觉得你还不至于这么对我。你没那么心狠手辣。”
“送我去百花楼。”
为了她的心上人,先委身于他,再失身于那个卡那提?多半……还有李明瑗本人。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的动作便顿住。
桃子摸一摸她的手,给冰得低声惊呼,急急向香儿道:“香姐姐,得想想法子呀!我们几个明天就会给调到别的宫去,再也照应不着,只怕娘娘要受委屈!”
他会等到那一天,依然做他无牵无挂笑看江山的天下帝王。
唐天霄眼见古怪,早抓过两张在手中,又把丢在地上的画轴捡起,在夹层里一掏摸,竟是一堆的薄笺。
他慢慢站起,直了身体的一瞬,有微温的水滴滚落,正滴在可浅媚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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