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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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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憔悴春柳,幽恨黄土中

第74章 憔悴春柳,幽恨黄土中

昨天唐天霄才说她的病不妨事,今天便传出她的死讯……
可浅媚只觉他手越发地冰凉了,帮他搓了几搓,道:“北赫也有为了争权夺利兄弟相残的事。不过似乎不会像大周这样,未成年皇子一个都不放过。”
“你听了谁的胡说八道?太医每日都在诊治着,容容的病根本不妨事。”
那是对于背叛、死亡和失去信念的恐惧,一生经历过一次便已足够。
收贺礼的李彦宏看了一眼,果然恼怒,恶狠狠瞪她的模样,似要一口将她吞了。
但这一刻,他说起那个死字,居然异常认真,半点不像玩笑。
她道:“我不过去。天霄你过来。”
沉静,从容,娴雅。
他这话,自是不预备离去了。
宇文贵妃黯然一笑,“若是换一个灵秀些的普通宫女这般真心实意待他,他便是不喜欢,也一定会善待她。可我是定北王的女儿。我告诉得再多,他会先疑惑我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便是猜到我的确真心待他,也会因心底防范宁可错认为假意。大周屡受危困,他自己也多少次被重臣逼到险境,把江山社稷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绝计不肯拿来冒险。”
唐天霄顿了顿,本来推她的手不知不觉转了方向,轻轻地抱住她的腰,默默地回应着她的吻,却再也无力反被动为主动了。
在如盖的荷叶下,小舟微微起伏,游动的风将两人紧靠的躯体吹得都有点冷。
她忽然有点透不过气,胸口闷闷地疼,忙低下头,不想让宇文贵妃看到自己的惶恐。
桃子却道:“我们淑妃娘娘到底是外邦过来的,行事处处没个帮衬。夫人不如劝劝淑妃娘娘,多和宇文贵妃、杜贤妃亲近亲近,再有人起坏心害咱们时,皇上担待得也不至这般吃力。”
可浅媚望着他苍白却温柔的面庞,忽然发现那些太过沉重的话题果然不适合她,也许也不适合他。
“容容所中之毒,是北方的一种迷香。据说,只有北赫某个神秘部族懂得配制方法。”
可浅媚怔了怔,道:“你是皇帝!”
他递向可浅媚,问:“这是什么?”
“我总觉得……宇文姐姐好像活不长了。”
唐天霄默然,挥手令船娘将他所乘的小舟划开,才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吻她的额,另一只手却还是紧紧地扣着船舷。
靳七提了灯跟在后面,低声问道:“皇上,去莲池瞧瞧?”
而她呢?她红了脸珍爱地抚着那枝嫩柳时说了什么?
她记起了她在大理寺狱中半醒不醒时和唐天霄的对话。
何况她是异域之人,仗着帝宠我行我素,极少与其他妃嫔交往,除了曾同居一宫的杜贤妃,竟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朋友的。
求的是不负。
她说:“等那只公鸡下了蛋或者你的容容生了小天霄,你的天下还是有一半属于他们!”
可浅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忙又合上,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他?”
——只需她陪着他。
靳七道:“有是有。不过……”
礼物是她亲自称了金子令人拿出去在京城的八宝斋定做的,乃是一尊送子观音。
他眼睛里只看到了春光里最明媚的她。
唐天霄怔了怔,随手丢开锦盒,将她轻轻拥了,低声道:“中毒而亡。”
立于亭中往池中眺望,月色如水,星河明淡,翠盖亭亭如碧玉,花盏袅袅似红妆,盈盈伫立,凌波理妆,葱郁地掩住了大半的湖面。
话一出口,可浅媚也有些懊恼,又道:“你若真的厌烦我了,便去明漪宫吧,何必一定要去公鸡皇后那里?你不觉得你去屈就她太委屈自己了吗?”
唐天霄道:“都平身吧!淑妃呢?”
他的身量却比可浅媚高出一头多,可浅媚可以平卧舱中,他却得稍稍屈着膝。两人并卧时,差不多占满了船舱。
她真是好端端的吗?
可浅媚觉出他身体异常紧绷,不若寻常那般柔软,连心跳也似不大平稳,诧异地睁开眼,忽然明白过来:“你晕船?”
她并不十分妍丽,却有十二分的令人沉醉的清隽磊落风姿,比皇宫内苑那些艳丽夺目的牡丹芍药更胜一筹。
可浅媚不觉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锦盒里还有一张裁得方方正正的笺纸,压于柳枝之下。
宇文贵妃倚在榻上闭着眼养精神,却问她:“你也认为,皇上喜欢过我?”
但那又有什么区别?
可浅媚忽然一把将他推倒在船舱里,叫道:“她不仅是容容又怎样?你不仅是肖霄又怎样?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不仅是可浅媚,不仅是可烛公主,还有什么你眼里的叛党有牵连,你是不是打算用对付她的手段对付我?”
南雅意感慨道:“到底是服侍过皇上的人。听听这话儿,明里为淑妃想着,却处处在为皇上打算呢!这是怕淑妃娘娘太过活跃惹了祸事吧?”
南雅意便拍拍可浅媚的手,笑道:“你们且放心罢,我就瞧着她玲珑得很。这宫里么……有皇上护着,也就够了。他么——早已今非昔比。”
关上房门,他和她与寻常夫妻无异。
可浅媚看着唐天霄始终与沈皇后携手呆在一处,虽知他不过冲着沈家在朝中的根基,心下亦是极不痛快,本待要托辞早早离去,谁知住在庄世子府上的虞国夫人南雅意也来了。
她也倦了,不想再去思考他或她曾经的亲情和儿女之情。
“血燕虽然珍贵,我宫里却不缺。你和皇后送过来的血燕,其实我都没服用过。我所用的补药,都是父亲秘密派人送过来的。”
“且慢。”
如果有一天,她和他的江山社稷有了冲突,会不会也成为在犹豫和痛苦中放弃的那个?
“因为大周皇室来自北方,不会游泳?”
唐天霄苦笑,让内侍将两只小舟靠得紧了,弯腰跨到她的小舟上,腿肚却有点抽搐,忙扶紧船舷坐稳了,静候剧烈晃荡着的小舟慢慢平稳下来。
那么,她呢?
唐天霄怔了怔,笑道:“你这话可奇了。我什么时候不曾真心待你好了?”
可浅媚坐起,早已松散的发髻如瀑散落,夜一般乌黑;一身蝉翼般纤薄的素白纱衣,如笼了烟雾般淡雅婉丽。
宇文贵妃却没去留意她的神情,只是叹道:“听说我落胎,是因为吃了有毒的血燕。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那毒血燕与杜贤妃无关,与你无关,甚至……与沈皇后也没关系。”
莲池?
可浅媚跪坐在舱中,一双黑眸狠狠地剜着他,却溢上大片的水雾,凝结成串,慢慢地滚落下来。
宇文贵妃自嘲,阖着的眼睫颤动着湿意,“或许,便是这手眼通天害了我,害了孩子吧?偏是父亲送进来的血燕里掺了毒。”
她喝了两口,勉强笑了笑,“不怕我陷害你了?”
和_图_书了生病的宇文贵妃,众妃嫔均是一大早便品服大妆前去请安贺寿,可浅媚到熹庆宫时连唐天霄都已到了,正和沈皇后并肩坐于正殿之上,谈笑晏晏,俨然是帝后相得夫妻情深的模样,欢声笑语直达殿外。
果然是盛夏消暑赏莲的好时节,好地方。
南雅意走近窗前,问道:“熹庆宫那边散了没?”
小舟晃动的幅度小了些,唐天霄终于缓过气来,喘息着说道:“浅媚,我并未害她。”
可浅媚盯着他,忽然也笑道:“如果我们是寻常的夫妻,一定可以吵吵闹闹却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就和……肖霄和容容一样。”
可浅媚已看出唐天霄的确怕水怕得紧,晕船晕得也不是一般的厉害,却为解她疑虑依然留在舟上,心下虽是忿恨,到底不忍再趁机欺负他,随手摘了一张荷叶覆到他脸上,说道:“什么都别看,就不晕了。”
不肯容留些微缝隙的亲吻,重重的,不知是亲昵,还是折磨。
“手眼通天……”
靳七原不过担心他有意外,见他无事,便也不吱声了。
既然无宠,想要得子,除非沈皇后有胆量把唐天霄帽子的颜色染上一染。
陈总管道:“都听说了,即刻便散了席。这会儿,皇上和皇后都往明漪宫去了!”
待后宫妃嫔们见礼完毕,便是朝中一二品的诰命夫人一拨接一拨儿前来拜寿。
岸上,靳七见二人小舟入了荷叶深处,许久不见踪影,到底不放心,已忍不住高声叫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宫歇息了?”
“这世上除了男人,便是女人。认识很多个容容不奇怪吧?”
“还有呢?”
可浅媚正推窗看时,怡清宫那陈总管已亲自奔了过来禀道:“娘娘,宇文贵妃薨了!”
很轻,仿佛是个什么也没装的空盒子。
唐天霄瞥眼见小娜、香儿等尚在屋中侍奉,面上便有些下不来,咳了一声,示意她们出去了,方才过去拉起她,扯到自己怀里,叹道:“你越发任性了。好罢……她说什么我都认了,便是认定我负心薄幸,也由得她。自古动情容易守情难,何况……是帝王之情。天时地利人和一个都不占时,我连动情都不敢。”
仿佛只有等她的心跳平缓下来,他才能跟着身心安稳。
可浅媚反应异常激烈,毫不犹豫道:“不行,你得陪我。最近我老是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前儿你住在明漪宫,我还梦着自己死了,变作了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舞刀弄枪的。有你这百邪不侵的真龙天子在身旁镇镇邪气,会好很多。”
香儿急得拉扯着桃子的手,一迭声道:“我刚说什么来着?我刚说什么来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起人横竖就是看我们娘娘受宠不顺眼,没事还要扯出点事来呢!”
前朝德宗时候,有宫女题此诗于红叶,放于池水之中,顺了御沟流出宫中,恰为一士子所得,士子怜惜伤感,遂也取了红叶,题了和诗自御沟上游放下,和诗虽未落于当日宫人之手,却在宫中传扬开来。德宗也是个风雅帝王,闻得此事,便找出那宫人来,赐与士子,成全他们做一对快快活活的民间夫妻去了。
而他冷笑:“生?她们生得出吗?”
即便是杜贤妃,因皇后生辰大喜之事,终于解了禁足之令,却已折磨得满面憔悴,不过遥看她略一点头,竟不敢同她说话。
但她终究能确认,他待宇文贵妃,还是有些不同的。
唐天霄猛地哆嗦,苦笑道:“不行。浅媚,回岸上去罢,随你怎么折腾。”
他的眸光黯淡,失神地望着沉沉的夜空,低叹,“我本来只是猜测,心头已突突地跳了半天。方才见了这锦盒,才算明白。她……她其实已料到我想做什么,竟自己布下了这个局。果然是我负她……负她极多……”
可浅媚嗓子有些干,背脊上一阵儿冷,一阵儿热,盯着屋顶藻井上的蟠龙夺珠图案,好一会儿才轻笑道:“其实我倒真想媚惑君王呢,结果反被君王媚惑了去。真是倒霉。”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动,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折于她放下高傲后的温婉和柔弱。
唐天霄便问可浅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靳七应了,忙令人去预备时,唐天霄抬眼望一眼亭上的题字,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是自己服毒……”
此时荷花初绽,伴着氤氲水气和荷叶的清新气息,四面俱是清芬入骨的怡人幽香。
靳七看他脚下分明往莲池方向而去,忙赶上前引着路,嘿嘿笑道:“大约也听说了些事儿,心里头不痛快吧?”
唐天霄不置可否,却笑着将那沈小姐邀在自己席上和几位亲近妃嫔一起用膳。
唐天霄处事公道,差不多的妃嫔向来雨露均沾;但可浅媚入宫后,她那里雨露泛滥几成泽国,别人却久旱无雨相思成灾,凭谁都有嫉恨之意。
此话一出,可浅媚静默了半晌,才道:“你也曾待雅意姐姐、清妩姐姐很好,也曾把容容放在心坎上。”
除了靳七和他的母后,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不只晕船,更对夜间的湖水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
大团的墨渍洇染开来,迅速模糊了笔迹。
他低头审视着怀中的女子,“你是怕我护不了你,再次让你被人关大理寺去?”
唐天霄自嘲地轻笑,“没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的皇帝、皇子和皇亲国戚,与普通老百姓一样命如草芥,甚至比老百姓还不如!我本来有一个哥哥,三个弟弟。他们都金尊玉贵,却死于非命,未能成年。我甚至不得不看着他们死。”
可浅媚低头抚着腰间荷包,慢慢道:“我相信……如果你还是当年那个容容,你不会害我。”
有柔软的荷叶边儿擦过脸,又有叶底藏着的花苞将眉眼点了点,扑到鼻尖,幽香袭人。
“没提朕么?”
旁人可能会因去一次大理寺心惊胆战,而可浅媚就是心里不踏实,也不会示弱半分。外强中干也算是她的本领之一,按理这时候她应该若无其事呆在床上睡觉才对。
“宇文贵妃……”
可浅媚沉默片刻,答道:“没有。我只是可怜我自己。”
可浅媚便蹙了眉,别过脸去不睬他。
对着那亮如曜石的黑眸,唐天霄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刀剑磨砺出的茧意扎在肌肤上,微痒,微疼。
不晓得可浅媚算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她道:“我本以为她要我拿这个给你,是想用这个让你记起旧情,不致于在为皇后大张旗鼓助长威风的同时把她完全抛到脑后。不想……不想她竟是料到了你会对她下手!唐天霄,你害死了她!她一直把你当作当年的肖霄一样倾心爱慕,可你竟害死了她!”
和-图-书几人便指向莲池。
唐天霄怄得吐血。
可浅媚不答,却忽然想起,唐天霄不仅喜欢过南雅意和宁清妩,甚至还喜欢过很长一段时间。
唐天霄沉默片刻,伸手脸上的荷叶取下,覆到她脸上,也道:“什么都别看,就不晕了。”
“还有呢?”
南雅意敢甩了皇帝一心向着庄碧岚,早就是大不敬了,五年都没人治她罪,想来他一个狗奴才的话更加无人理会了。
来中原没几个月,她已很熟悉中原的衣饰,解开他的单衣时轻车熟路。微凉的手指滑向他匀称流畅的腰线和结实滚烫的腹部。
意料之中。
“有人说,可淑妃轻功不错,她两个侍女身手也好。明漪宫院墙不高,距离怡清宫也不远,潜进去不难。”
凤枕鸳帷,鱼水相知,良辰美景,快活似神仙。
“那……皇上也喜欢过很多个容容吗?”
唐天霄当真没去熹庆宫留宿,让“月事来了”不能侍寝的可浅媚窝在他怀里香甜地睡了一整晚,看她一觉醒来又是眉开眼笑的模样,才放心地换了吉服前去熹庆宫。
“我没有……”
因着庄碧岚的缘故,二人彼此心仪已久,但南雅意刻意避着嫌疑,极少入宫,算来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而今日报备竟然都不行了。
唐天霄定睛看了许久,才瞧见了碧叶红花间一叶小小的采莲舟。
他笑得凤眸挑起,连眩晕也一时觉不出了。
可浅媚打量着他,想从他眼底看到当年“肖霄”对宇文贵妃的诚挚多情,却只看到了他瞳仁里明镜似的映出自己的身影。
“哦,晕水?这个倒也没听说过。”
她说得不以为然,唐天霄却觉得头皮又痒起来,苦笑道:“算你厉害!我还真不敢再让你进去了!”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没晕。”
可浅媚没有回答,却愈发热烈。
他从不和她摆皇帝的谱,她也一样言行无忌,没事便会和他撒撒娇或欺负欺负他,偶尔也由着他把自己欺负得彻底。
唐天霄不答,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香儿犹豫道:“我们虽跟了淑妃娘娘没多久,却也晓得淑妃是再好不过的人。只是这宫里头厉害的主儿多,好人只怕吃亏。”
当着唐天霄,沈皇后自是不敢为难可浅媚,看她伏跪请安完毕,笑道:“妹妹日夜辛苦侍驾,快请坐罢!跪坏了皇上心坎上的人儿,本宫可担待不起呢!”
这时可浅媚也不得不起床梳洗,预备去熹庆宫道贺了。
而唐天霄无心赏这美景,只是扶紧了船舷皱着眉。
“很多人可以证明,你和容容并不亲热,昨天你却出乎意料地去了明漪宫,并且一去老半天。”
正说着时,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一路水声沥沥,风声淅淅,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澄澈,似水上行的人都映得通透,肝胆皆若冰雪莹洁。
唐天霄喃喃道:“北方人大多是旱鸭子,难道她不怕掉水里淹着?”
唐天霄的脸色很难看,继续说道:“容容本有弱疾,小产后气血两亏,早已后力不继,难以持久,至多还有三五个月光景。我想及早为你翦除宫中后患,的确想过换她的药,可终究不忍……”
“即便我不再是大周皇帝,也会因为曾经是大周皇帝而成为他人眼中之钉。”
她们一个爽利豁达,明慧机智,一个机敏慧黠,活泼灵秀,交谈之下,居然一见如故,连用膳时众人起身道贺时也自顾说着话儿,竟正眼也不瞧向高高在上的那两位正主儿了。
而他偏偏没法办她的欺君大罪,反而忐忑着将她抱得更紧,静静地感受她的温暖,倾听她的心跳。
几个心腹丫头便在暗中猜着,一定是可浅媚孩子心性,借此咒皇后无嗣,虽是发笑,却不敢声张。
可浅媚道:“我没把宇文贵妃当作什么宫中后患。何况你也说了,她活不了多久,又怎会成我的什么后患?”
他问:“淑妃呢?”
他的眸光清亮热切,并不见有多少的孤寂,正深深地望向她,像要将她所有隐藏的不曾隐藏的心思俱一眼看穿。
唐天霄握着她的手,掌心难得那般冰凉冰凉的。她回握住他的手时,他才继续道,“十岁那年,我的一个亲人把我推下了水。我差点淹死。”
可浅媚双目睁着溜圆,黑珍珠般定定地望着他。
小舟剧烈的摇晃,水声飒飒地拍打着船舷。
宫门竟还未关,几处灯火在浅碧窗纱上跳跃,前来迎接的宫人脸上多少有些惶然。
“你若这样想着,只怕这病难好了。”
“还有呢?”
可浅媚怔了怔,反问:“与沈皇后也没关系?你确定?”
唐天霄张口结舌,拥紧她不说话。
“嗯?”
唐天霄苦笑:“你也就这时候想得起我是真龙天子?”
至少,即便当了她的面,他也常毫不避讳地称呼宇文贵妃的小名。
唐天霄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移了开去,温柔地抚弄着她泼墨般铺了半张榻的乌发,头却深深地埋到她的脖颈间,炙热的呼吸和薄薄的汗意烫着她的皮肤,让她不自禁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陈总管和可浅媚的几个贴身侍女都不在,只洒扫的宫女过来回道:“淑妃娘娘往莲池方向去了,香姐姐和桃姐姐们都在那里候着。”
唐天霄略一犹豫,可浅媚手中已加力,愠道:“你不来么?你不来么?”
可浅媚抱着肩,脸色发白,却冷笑道:“我受宠又怎么了?我霸着皇上又怎么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打算扯些什么事到我身上呢!”
宇文贵妃捧了茶盏,牙关碰着盏沿,格格地轻响。
可浅媚恨恨道:“你才是恶魔!虎毒不食子,你让我想着都害怕!”
若是旁人,李彦宏还能狗仗人势治个大不敬之罪,但可浅媚骄纵跋扈早已尽人皆知,找她麻烦无异于再给自己找一顿鞭子;
可浅媚歪头,把湿润了的耳朵在他前襟蹭了蹭,接着道:“宇文姐姐病得甚重,若再闷闷不乐的,只怕不易痊愈。”
香儿想了想,也得意起来,说道:“也是,他家不怕女儿老死深宫,我们又担什么心?”
唐天霄全身都快燃烧起来,可眩晕和不适感也在加剧。
“因为父皇离世太早了,因为手掌重权的大臣太多了,因为每个皇子都可能被抱到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浅媚,我从小就学着怎么活下去,你懂吗?”
傍晚他匆匆赶来,一边解了衣服喝小娜奉上的凉茶,一边问道:“你怎么去明漪宫了?”
唐天霄叹道:“我以前竟不晓得你如此多疑。”
旁人不知,这位皇后娘娘的心腹自是清楚,唐天霄待沈皇后尊崇有余,亲昵不足;今年得了年少貌美的可淑妃,再也没m.hetushu.com.com在熹庆宫留宿过。
他的眉眼间有惊悸一闪而逝,很快归于平淡,连语调也是寡淡的:“那是冬夜,漆黑的夜。我在水里扑腾,向推我的兄长求救。我以为他是无意,可他决绝而去。后来……他无数次想取我性命。”
他的声音沉郁下去,听来颇是疲倦。
唐天霄便扶了栏杆,向小舟方向唤道:“浅媚,朕来了,快过来。”
“呵……那也行。”
可浅媚道:“那我比你贪心。亲情,友情,儿女之情,我都想要。你肯不肯给我?”
她心高气傲,却为一点执念让自己低到尘埃,不惜女儿家的名声做出为人不齿的“淫奔”之举,连可浅媚都不晓得该说她是太纯,还是太蠢。
可浅媚趴在竹榻上出神,闻言懒洋洋地舒展着手脚,说道:“我便去不得明漪宫吗?”
香儿指点给他看:“就在舟上。送走虞国夫人后淑妃说要在湖水上看月亮,就一人上了小舟,一划就去得远了,还不许我们跟着。”
唐天霄不答,却转开了话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水吗?”
他的身体显然再强健不过,下等宫婢生出的一子二女,以及病弱的宇文贵妃能怀上孕便是明证。
可浅媚、南雅意待宣太后离去,只叫人和跟在唐天霄身后的靳七说一声,便携手去了怡清宫说话,熹庆宫也无人敢拦。
可浅媚的声音在那份不真切的缥缈中如水声般格外清晰,泠然悦耳。
她自北赫带来的宝物不少,后来唐天霄明着暗着赏赐的赠送的东西更多,现成的白玉观音便有两座,香儿等人纳闷她为什么要特地叫人另做金的,她只诡异地笑笑:“这个配皇后再合适不过了!”
可浅媚见她气色愈差,便想走出去叫人,“姐姐很不舒服么?我去叫太医。”
月色流银,繁星散锦。湖水脉脉,轻烟淡淡。
刚要狠心将梨膏糖般粘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推开时,忽然有几滴热热的水滴落到面颊。
“我必不负君。”
可他终究是不得不负。
“难不成山上生的女孩也叫峰儿,湖边生的男孩也叫湖儿?不如生个男孩就叫峰儿,生个女孩就叫湖儿吧!”
“哦,雅意……”
可谢德妃、杜贤妃等入宫四五年,竟然一无所出。
他去解她衣带时,她握住了他的手。
唐天霄皱眉,却吸一口气,扬声道:“靳七,留两人守着,其余的散了罢!”
后人为纪念这段佳话,便将这临水的小亭改名作红叶亭。
她握了他的手拽他,娇嗔道:“上什么朝?过来陪我看月亮。”
他终于忍耐不住运劲去推开她时,船身猛地一倾斜,湖水几乎快要漫到船沿。
“不行。”
可浅媚根本不怕李彦宏那副吃人的模样,笑盈盈地将腰际的长鞭摸了一摸,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目光里的凶悍之气潮水般退了下去,开始憋着气低声斥骂身边的小太监做事不利索。
“你若没晕,便该看得到我待你的好。”
“我晓得他心肠甚软。”
可浅媚道:“我没晕。”
南雅意团扇掩了唇轻笑,“扯吧,扯吧!且看他们能扯得了几回!这一回……如果皇上再由着他们把你卷进去,才是奇事呢!不过,这宇文贵妃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呢?”
“那她……”
他出乎意外地冒出了个“朕”字,听来却格外的诚挚认真,“若你嫌宫里住得闷,等朝中的琐事安排停妥,我便可以时常带你出宫走走,到山上或湖边的别院住一阵,像寻常夫妻那般快活过着。然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吧!山上生的孩子就叫峰儿,湖边生的孩子就叫湖儿,行不行?”
他折一枝嫩柳,亲手扣到她的前襟,说:“切勿负我。”
“也许……没有……除非你不再是大周皇帝。”
唐天霄不耐烦地挥挥袖,道:“划来。”
“不担心。”
她于他仿佛是等待已久的慰藉。从此他的寂寥再不必形单影只。
唐天霄勉强坐起,星眸往附近翻滚的湖水看了一眼,便白着脸又仆倒在舱中,按着胸口皱紧眉。
“你晕了。”
可浅媚点头道:“还是我们北赫的少年儿郎好,英勇豪爽。我从来用不着如此多疑。”
宇文贵妃拿双手揉了揉眼睛,睁开时便看不到泪水,只是眼圈通红,眸光浮泛。
可浅媚叹道:“皇上喜欢过容容,只是后来放弃了。”
午膳后,畅音阁那里早已排下了折子戏,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连宣太后都赏脸特地来听了两出,挽着沈皇后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了佛堂听她的经书。
见可浅媚沉默,他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莫不是她和你说了朕什么?”
外命妇们到傍晚才告辞离去,沈家内眷却未走,据说唐天霄兴致很好,留了她们继续热闹着,沈皇后趁机把一个生得极好的小堂妹介绍过来,意思是想留在宫中为皇家开枝散叶。
靳七道:“这个我倒也觑空儿打听过。也就是些闲话,南北风土人情,衣着打扮,淑妃还开了箱子,拿出许多她带过来的希奇东西和虞国夫人赏玩,临走又挑虞国夫人喜欢的送了不少,想来隔天虞国夫人也会有回礼进宫。这姐姐妹妹的手帕交,应该是做定了。”
唐天霄默算,距离上次才刚半个月,哪里又来的月事?
她不知是在亲吻还是啃啮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那小舟随意的飘在水中,随着夜风微微起伏荡漾,倒有种“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宇文贵妃拦阻,却笑道,“呵,你居然又叫我姐姐了!倒也见得我这半日没有白说。”
不知什么时候,她拿开了脸上一直覆着的荷叶,专注地望向他。
香儿辗转打听到,因南雅意在,前来告诉可浅媚时也不敢流露愤愤之色,只是言语间暗指沈皇后年老色衰无法相争,想用本家妹妹来夺淑妃的宠爱了。
“好像……没有。只在听说宇文贵妃的事后,虞国夫人曾安慰可淑妃,道是皇上这回必不让人害着她了。”
可浅媚记起昨日所见的宇文贵妃那等虚弱模样,不觉失神。
他被前面探路的小内侍引到莲池边的红叶亭时,便见暖暖、小娜、香儿等人俱在亭内,无可奈何地望向水面,待唐天霄走到近前,才回过神来,急急接驾。
“皇帝?”
她收好锦盒,转身欲往外走,抬眼看着门前那串流光溢彩宝光盈盈的珠帘,觉得它们缓缓垂落之际,像极了从春到夏、从夏到冬怎么也流不干的泪珠。
唐天霄阖眼道:“罢了,算我说错了。我只是想除了我们大周的后患。”
莫非是木棒之类的杂物?甚么经历了狱中那夜,便是睡在乱柴堆里他也不觉得为难了。
可这时候,实在不是亲近佳人的好时机。
和*图*书她从枕下取了一只细长的锦盒来,放到她的手上,怅然叹道:“沈皇后生辰过后,请帮我把这个交给皇上吧!”
“为什么?”
唐天霄叹道:“原来,你还是舍得把我推到别人怀里的,只是想为我挑挑哪个更般配而已。”
她的唇舌和她的身体一样柔软,倒是他因着不知从哪里钻出的恐惧周身都在微微颤抖。
待小舟平衡下来,可浅媚俯着身体,探出手来慢慢地划着水,小舟便悠悠地往荷花纵深处行去。
他正想着她是不是睡着了时,碧玉般的荷叶中扬起了一只袖子,素白的绫纱漾在翩袅的雾气里,似有如无。
桃子低了头不作声。
唐天霄踌躇片刻,转头问:“还有小舟吗?”
他迟疑片刻,徐徐地说道:“浅媚,你若信得过我,从今起不要再理会任何朝堂之事,也不用再管任何后宫纷争。朕向你保证,即便呆在皇宫,我们一样可以像寻常夫妻那般,偶尔吵吵闹闹,却总是和和美美。”
南雅意摇着团扇,莞尔道:“他家女儿倒是多。可惜再多也是姓沈的。”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不负。
后来东西做回来,一称,五斤四两。
唐天霄依言卧着,却依旧闭着眼眸,连月亮星星也不想看了。
可浅媚便攀住他臂膀,阖了眼睫依到他胸膛前,叹道:“其实我就想两个人静静儿在一处罢了。”
她按着唐天霄的肩膀,簌簌地掉着眼泪,却咬牙切齿道:“我就奇怪,昨日看着宇文贵妃病势沉重如斯,为何太医并不当回事儿。因为根本就是你要她死!唐天霄,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要有怎样的黑心肠才能负心至此,要取她一尸两命?”
她把轻飘飘的锦盒交给他,说道:“是宇文姐姐昨天给我的。她让我在皇后生辰之后转交你。”
唐天霄眉眼一跳,手指缓缓抚向她纤细白腻的脖颈。
许久,他压着喉间的哽咽,低声道:“当年,如果肖霄喜欢的只是容容,容容喜欢的也只是肖霄,多好!可她不仅是容容,我也不仅是肖霄。”
唐天霄笑道:“你当然去得。不过朕就想着,你并不喜欢容容,容容瞧来也未必便喜欢你,哪来那么多的私房话可以说的?”
她的话音落下,其他妃嫔的脸色已是黯然,看着可浅媚的眼光多少有些愤懑不平。
即便最初并没有如此深爱,他也那般迫不及待地将她占有。
抽出那硬物,他睁眼看了下,不觉一怔。
他的脚步缓了一缓,苦笑道,“她倒是善解人意。其实不如笨些好。”
可浅媚闷闷道:“抱负越大,牺牲越多。”
连唤两遍,都没动静。
可浅媚不觉走近她,低声道:“你说。”
“你有更好的法子吗?”
“还有呢?”
是个细长的锦盒。
待到可浅媚舟前,他攀住她的船舷,微笑道:“这大半夜,还在淘气呢!快过来这船上,咱先回宫睡去吧!眼看着快四更天,朕还打算上朝呢!”
可浅媚扶他仰卧在小舟内,轻笑道,“看着天空。总不至于晕月亮晕星星吧?”
可浅媚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就跟我讲了肖霄和容容的故事。”
唐天霄怏怏道:“好像最不痛快的是朕吧?何曾又有风雨淋到她头上?也不知下午雅意又和她说了什么。”
她轻叹道:“大约都说是我下的手罢?”
这以后,她的肚子再也不曾有过动静。
唐天霄尴尬笑道:“倒不是晕船,只是晕水。看着流水久了,便不舒服。”
宇文贵妃怅然,“我曾想过,如果我们在知晓彼此身份前能多相处几日,也许他便不至于连试一试都不肯便选择了放弃。”
唐天霄叹气:“还有,证据太多了,我问他们,是把朕当傻子了,还是把淑妃当傻子了,连害死堂堂的贵妃娘娘,也能在片刻工夫让你们查出这许多证据来。所以,让他们彻查去了。”
可浅媚沉默,然后安慰道:“他每次来,你该告诉他你的心意才是。其实他心肠甚软,别人待他的好,他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记得牢牢的。否则……当年的康侯和宁清妩,也不可能从天罗地网中安然逃去。”
沈皇后在入宫第二年虽曾怀上,可两个月上便因摔了一跤小产,为此二十余位宫人受杖责,甚至有两人被杖杀。
可浅媚轻声道:“定北王爷当然不会害你。既是秘密送进来的,只怕连沈皇后也未必知道吧?”
可浅媚苦笑:“不是说,宫中出入物品,连一针一线都有记录么?贵妃娘娘的娘家,的确手眼通天。”
“可怜你自己?”
只是持在手中时依旧柔软地在风中摆动,依稀见得那一年韶光明媚的青葱稚嫩。
她真的只是身虚体弱需要调养吗?
她算明白过来了,开始言辞犀利,指甲一下一下掐入他掌心,说道:“就像沈家、宇文家会因为手握重兵成了皇上眼中之钉?你的婚姻也成了砝码,他们家的女儿则注定成了棋子?注定了被牺牲?”
心神略定,唐天霄才觉出有带着四方棱角的硬物顶着脖颈。
可浅媚红着眼圈,道:“有。”
桃子道:“可不是呢。所以陈总管找了好几个会水的内侍过来,悄悄儿藏在那边芦苇丛里,就防着有个万一。”
她讨厌沈皇后,可唐天霄说了要她去,她只能去。
“不错,连我自己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不得不违心地牺牲亲情,友情,还有……儿女之情。对于我,儿女之情也许太过奢侈……尽管,我想奢侈一回……”
唐天霄咬牙道:“是,是我令人暗中在她服用的血燕里动了手脚。她的身体根本不宜受孕,我也未曾想过她会怀孕。若不及早处理,到六七个月上,真会一尸两命,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喜欢一个人纠结到这般地步,还不如不喜欢的好……哎,我何尝不知,可惜,晚了!”
可浅媚心头咯噔一下,不觉扣紧窗弦,失声道:“你说什么?宇文贵妃?薨了?”
不看沈皇后,得看唐天霄。她不想唐天霄失望或为难。
竟是一枝春日里初初萌芽的娇嫩柳梢。
这丫头也忒懒,连拒绝他的借口都不愿动脑子多想几个。
她道:“月事来了。”
可浅媚顿住了呼吸,喉嗓间似被什么拉直了,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唐天霄居然也立刻回答:“倦。可我已输不起,大周已输不起。我要大周在我手中强盛,百姓丰衣足食;我要我的子女摆脱总是受制于人的困境,从此高枕无忧。”
“不是。比如你也来自北方,怎么不怕水?”
随着小舟的左右晃荡,他正一阵阵地眩晕不适着。
她继续道:“他是天子,真龙天子,他有他的https://www.hetushu.com.com不测龙威,其实我早该看穿的。可是妹妹呀,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多少次劝自己,他不肯对我用心,我也该留几分余地;可越劝自己,越是情难自禁。不怕你笑话,刚入宫时他常来伴我,我还能睡着几个囫囵觉,后来……若他不来,我几乎没有一夜做梦不是他……竟像是疯魔了心,给困在了一个怪圈里,越想跳出来,却困得越来越紧……除非死去,再不能解脱的。”
他相信她也为他心动,更相信这大周的天下没有他带不回宫的民间女子。
“容容……”
好久,唐天霄轻声道:“今晚我要去熹庆宫住一夜。”
宫人有思念民间父母亲人的,或向往民间夫妻和顺的,往往在此久久伫立,冀盼占一点这对才子佳人的幸运。
他从来拒绝不了她。
“哦?”
“哦,皇上待皇后,果然宽宏大量呢!”
可浅媚握紧唐天霄丢在一边的锦盒,叹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真心待我好,真心舍不得我受委屈。”
唐天霄一怔忡,随即转过头,淡淡道:“哦,以前荒唐了些,常化名肖霄在外面行走。肖霄的故事不少,真真假假,连朕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弱肉强食,退无可退,这便是皇家子孙的生存法则。我在襁褓间便因为是嫡长子而被立为太子,更是从小注定了万众瞩目,注定了步步惊心。”
可浅媚会意,向香儿微笑道:“撷芳宫里的美人儿多呢着,乾元殿还有两个没地儿安置的,还怕再多几个?”
可浅媚抿了抿唇,叹道:“自是没白说。我原以为我下半辈子都会这般快快活活过下去,给姐姐说的很想把皇上拖到山里或湖里去住着,从此再不理什么江山什么权势的好。姐姐,不是我劝你,喜欢一个人纠结到这般地步,还不如不喜欢的好。”
可浅媚眉目一黯,却没有接,只侧转了身依到他怀里,问道:“宇文姐姐怎么死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不住在怡清宫里,得向可浅媚报备。
唐天霄极尽体贴之能事,竟一直伴在沈皇后身侧,不久宣太后也令人赏下许多珍奇玩物来,愈发地锦上添花。
宇文贵妃的口吻平淡如水,凉凉地流过:“她是想害我的孩子,曾派人在我喝的药中做手脚。可沈家势大,我们宇文家也不至于任人宰割。派来的小内侍被抓了个正着。我没闹大,只告诉了皇上。皇上令人割了他舌头放走,不久后便听说这人淹死在熹庆宫后面那口井里了。”
唐天霄到快三更时才来到怡清宫。
他慢悠悠道:“如果你不怀好意么……朕依然会宠爱你。但如果你有所动作,朕敢担保,不论是北赫王廷,还是大周朝臣,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可浅媚没理会唐天霄忽然急促的辩解,鸦翅般的长睫投下眼帘,自言自语般迷惑道:“不知为什么,今天从明漪宫出来,我就跟中了邪似的,忽然觉得她的现况就是我未来的模样……或许,我会比她凄惨十倍,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桐花烂漫,柳垂金缕。
唐天霄再忍不住,高叱着打断她,不待她再说出什么话来,便深深地吻上去,将她的唇紧紧堵住。
她犹豫了片刻,低了眉眼又道:“我也不是在帮你的忙,只是唇亡齿寒而已。也许有一天,我的下场比你还惨呢!我也喜欢他,喜欢极了!”
若与江山社稷相权衡,他一样选择了放弃。
色已变,叶已枯。
“便是关进去了。有你陪我呆在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很多个容容喜欢朕。”
宇文贵妃宛若呻|吟般叹息一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妹妹答应,不知妹妹肯不肯帮忙。”
唐天霄不答,沉吟道:“这丫头又闹什么呢?”
“你闭嘴!”
“妹妹帮交给他更合适。”
唐天霄挣扎,却被可浅媚一口咬在胸前,还没来得及呻|吟出声,她的唇已经压了上来。
她便问:“除了长得像你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清妩姐姐,其实我也不占任何天时地利人和。假如我没有改变心意,便为惑乱你大周朝政而来,你也会喜欢我吗?”
他喘息着沙哑了嗓子道:“浅媚,你是恶魔。”
唐天霄扫一眼空自亮着烛火的卧房,皱眉,转头走了出去。
可浅媚嘴唇动了动,居然问道:“你倦不倦?”
可浅媚不解,却道:“好吧,既然你叫我妹妹,我便帮这个忙。”
不一时,有船娘划了小舟过来,却比可浅媚那只大些,另有两个会水的内侍跟着,小心地将唐天霄扶上舟。
既是看月亮,多半仰卧在小舟中了,怪不得看不到她的身影。
可浅媚也不放在心上,神色自若地坐了,看侍女呈上贺礼。
宇文贵妃的泪水终于溢出,声音却是平静:“我倒宁愿是她害了我,或者是你或其他什么人害了我。至少我活着,多少还有点指望。”
可浅媚冷笑道:“攻心为上,自是没必要出手。她本就身体孱弱,只需让她意识到她全心爱着的夫婿不但厌弃她,连她为他怀的孩子都不肯要,她便绝望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何况她的身体未必经得起小产;就是小产后能侥幸活下来,你也只须示意太医故意虚报病情,开些不对症甚至是要人命的药来服用,前面还是一条死路。”
可浅媚便追问:“哦,认识过很多个容容?”
挺秀如碧玉妆就翡翠裁成的一株新竹。
唐天霄道:“她的床榻边掉落一枚玉佩,有宫女认出是你佩戴过的。”
只有“不负”两个字,在水中飘来荡去,妍丽而决绝,许久不肯湮灭。
不是她的闺名“静容”,而是比闺名更亲昵的“容容”。
拈过笺纸,他的记忆仿佛冻僵了,思维凝固在了纸上的五个字上。
唐天霄动容,不顾晃动了小舟,猛地坐起身,打开了锦盒。
可浅媚似解非解:“就是刚才你说的宇文贵妃布下的局?什么局?一定要以她的性命作为代价吗?”
她去见宇文贵妃的事自是瞒不过唐天霄。
唐天霄悲吟一声,手上的纸条悠悠地松了开去,飞过船舷,飘落水面。
这一次,她明知许多宫人在场,同样毫无忌讳地唤起了唐天霄的名字,自然地像寻常夫妻间娘子对夫婿撒娇般的嗔怪。
他迟疑片刻,又道:“具体怎样的,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有人在议论昨日淑妃娘娘去见宇文贵妃的事了!”
剧烈的摇晃中,他的胃部一阵翻滚,生生地干呕了下,身体又倒了下去,——落入可浅媚的掌控之中。
裹着被露水沾得薄湿的单衣,可淑妃身体有点发冷。
可浅媚道:“怎么会呢?以后我得时时记得,我喜欢的人不仅是唐天霄,更是大周皇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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