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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了！”

安亦辰执着地将手搭在我肩上，目光煜煜：“晋州被困，我抱着无恨，甚至提不起精神来面对当时的危局。可他们告诉我，你来了。于是，我的天下，才算有了意义。”

我忙还了礼，微笑道：“我正想着有没有机会去拜会下公子呢，不想公子便来了。”

那是一种，对于温暖的天然追求和依赖么？

回应不起的仰慕，不要也罢。

青飒会意，立刻道：“昨天的消息，说是已经渡过沧江了，五万人马，正兼程往晋州赶来。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

但这也万万怪不得这些忠心的部属，危急之时，秦王府连几位夫人都没来得及逃走，甚至他们连安亦辰的另外二子一女都不及带出，只将这孩子护在怀中带往了晋州。

我笑着将信笺推给夏侯英，道：“夏侯公子，你帮我算下，按信件上的落款日期，一万骑兵从黑赫赶来，还有几天能到？——我身边这群卫队，就是混在黑赫骑兵中一起训练出来的，公子看他们的军容，还算整齐么？”

夕姑姑和李叔李婶他们，记不记得常带无悔去看看他？

一忽儿多情公主，一忽儿私奔淫|妇，一忽儿救夫女将，我再不知坊间终究会将我传成什么样儿。

夏侯英面色微变：“肃州萧氏？”

忙侧过身去擦泪时，身畔已有人递过一条帕子。

当年，是谁在耳边呢喃，会陪了我，直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直到老得走不动，然后一起走到天堂，或者地狱，永远也不分开？

无恨抬起泪汪汪的眼，问：“父皇会多疼些我，还是多疼些弟弟？”

这些日子，我没有守着宇文清，也不知他有没有觉得寂寞？

我立起身来，正要起身时，昊则忽然不知从哪里奔出，将无恨一把塞我怀里，叫道：“我要去抱我的小干儿子！”

夏侯氏无功无过，不予封赏，却册封了夏侯明姬为贵妃，即日进宫侍驾；

正说着时，外面守卫忽报：“黑赫昊则王子让人带了信函回来了！”

而现在的我，宁愿他选择天下，而不是选择我。

我蓦地转过身去，眼喷怒火：“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展颜笑道：“帮我和令妹道喜吧！只要有我皇甫栖情一日，该是她的妃位，绝对跑不了！”

我退一步，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再扼不住又是满脸的泪水。

温默一笑，我捻着手指的余温，望着身畔一枝斜斜欹出的青梅，点点如豆，恬淡道：“皇上，如今你要关注的，是你的天下，你的万千子民。”

魏王安亦伦等已是至尊荣位，不再加封，只将安亦渊所夺去兵权归还于他，以显兄弟友爱，手足情深。

当下道：“请进来。”

我淡淡道：“不错。萧氏想立稳脚跟，也是时候觅得明主了。秦王世子身上流着萧家的血液，秦王妃是他们的至亲甥女，夏侯公hｔtps://m.hｅtushu.ｃｏｍ.ｃｏｍ子总不致认为他们会帮安亦渊吧？”

说着，他已挽过我的手，迎向院外，迎向那将在京城入土为安的宇文清灵柩，和我们的无悔。

一时果见我原先派去的信使，同了一个黑赫服饰的信使进来，躬身递上信来。

数日之间，大晋的天下，已翻天覆地，掌握于那个自幼胸怀天下的男子手中。

宇文清，宇文清，他……他永远只是个傻子。他只愿我……能过得开心……

冬月十七，黑赫骑兵万余人，在昊则王子亲率下，与秦王妃所领秦王部分兵马会合于晋州城下，从右冀进攻安亦渊军队；虫 冬月十八，肃州萧氏军四万余人，兼程赶来，从左翼剪其羽翼；

当日从栖梧出发前，我曾让人送了信函去给昊则，请他帮照看无悔，不想他还特地派了送了回函过来。

冬月二十，晋州城门大开，秦王安亦辰身先士卒，领兵冲出，与安亦渊交战。

而宇文清，我的清，他会在天上看着我，白衣翩然，眸明如珠，温润如玉，洁净如云，忽而清浅一笑，凝云散霭，天下无双。

“什么？”

“你……”

这时，屋外有人急急说道：“小公子接回来啦！小公子从黑赫接回来啦！”

我继续道：“对了，夏侯公子，明姬妹妹现在如何了？”

我轻轻地笑，啜茶。

那咒语的期限，是不是一生一世？

安亦辰居然这样说着，低着头，眸光黯淡而苦涩起来：“我满心里是你，却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他满心里是你，却只要你快活。当日他病榻上，向我低头，请求我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和孩子时，我便知道，我比不过他。栖情，你选择他，其实是对的。可我还是自私，和以往一样自私，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照顾着……”

夏侯英领兵多时，自然看得出我的凤卫人数虽少，却极是精悍。

安亦辰望我一眼，亲了亲无恨漂亮粉|嫩的面颊，微笑着道：“你们两个，谁更听话，我就更疼谁。”

“如此甚好！”

我心头一阵仓皇的乱跳。

第二日，林翌所联系的安亦辰原属部将都已派人过来请安问侯，我趁机将黑赫、肃州援兵即将赶到消息让他们通知各自将领，让他们即刻领兵前来会合，听命帐下。

他若在世，得知我身在险地，只怕即刻提兵赶来了吧？

那所别院原也在安亦辰一名部将所有，因我看了那里满院的竹风萧萧，梅度暗香，心下欢喜，所以即刻有人安排了让我带无恨入住；而昊则一见我搬进去，毫不客气地自行找了客房住下，倒比在自己家中还自在些。

“是，我知道我不如他。”

东燕浏州遣使道贺新君登基，言语之间，已有俯首称臣之意。

而我一颗心已全系在我那让我牵肠挂肚了好几个月的无恨身上，再顾不得昊则住哪了。

我一时解和_图_书不过来，望着他如春|水潺潺跳跃的眸子，问道。

又：辅国大将军程去非回报，已斩宇文颉于明州，南越辖地，基本收归大晋。

我抽出手来，冰凉的手指沾了他手掌的余温，似也有了一丝暖意，更似有一丝恋恋。

晋州城外，血战数日，河中浮冰俱是成片的殷红；安亦渊终是不敌，引兵撤往京城，路上被一小兵割下头颅，奉与秦王请功。

萧氏确实已经行动，人马也有三四万之众，但到底还是狐疑不安，我们最近得到的消息，是肃州军行动迟缓，虽已过了沧江，依旧持了观望态度，恐怕没那么快到晋州来。

无恨虽是小小年纪，听得昊则不要他，奔出去抱别人，立刻委屈地哭起来。

如此的话，夏侯氏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双方势力的力量均衡对比；

昊则王子信中，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更多了份关怀和着急，甚至很有些抱怨我不提前和他说明，好让他预作准备。

“我说我可以。”

他的眸光灿如星子，忽而侧头回望我时，恰如初见时那么晶亮自信，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秦王兵至瑞都，文武百官大开城门，出城十里跪迎，称安亦渊无道，死得其所；

他静静站在我身侧，微微地笑，黑眸闪亮，雍容贵气，且不改当年的温雅俊逸。

冰火两重天。

安亦辰深深黑眸，沉郁如潭，静静望着我流泪，然后微微地叹一口气，将被我泪水粘到面颊的发丝拂去，将手臂绕过我后背，很轻很轻地拍着我的肩，无声地安慰着我，龙涎香伴着他自身的清醇气息，悠悠缭绕，熟悉而温暖。

册封太子那天，安亦辰派人将小无恨接去了几个时辰，回来后他浑身颤抖，缩在我怀里哭得满身的眼泪鼻涕，口口声声说我不要他了！

我把凤卫临时和黑赫骑兵合作一处扎营，自己则带了从晋州一路随我进京的无恨——安昊天，住进了京畿一所别院中，静侯京城局势平定，便带了凤卫和昊则一起回黑赫去。

因露营在外，并无案几，侍从们只搬来两只简单的农家椅子来给我们坐了，泡上两杯清茶，让我们说话。

感觉我们未来会是一家人，很快乐幸福的一家人。

安亦辰又走近一步，一双宽大厚实的温暖手掌，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住，轻缓而清晰地说道：“我发誓，我会将宇文清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就像他疼爱我的孩子一样。”

我淡淡笑道：“夏侯公子，莫非认为秦王没有实力问鼎天下？”

我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转身喝问那些服侍他的侍女：“你们到底会不会带小孩？出去一会儿弄成这样回来！”

“有你的天下，才算是天下！”

他远远见了我，眉宇间已挑出一抹惊喜，快步踏上前来行礼。

昊则笑嘻嘻地逗他：“无恨，无恨，叫我干爹！叫我干爹！”

我凄惶地叫起来：“你和图书不知道他么？你不知道他么？他的心里，从不曾有过自己，只有我！只想着我！我也不能让他那样孤孤单单地过着！我会带着无悔，陪着他，陪着他……”

纵然是哄他，我也得哄着。

他瞥一眼那风尘仆仆、眉眼显然带着北方特征的黑赫信使，又看着手中歪七倒八的汉字，桃花眼中的清妩已然消失，换作略带迫人气势的凌厉眼神，唇边飘开很淡的笑容。

情至深处，生死以之，何况他只是动用了小小的算计？

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能误了他的天下。

又是谁在回答，只愿今生和安亦辰夫妻一体，永结同心，再不分离？

夏侯英见我问得直接，倒也答得爽快：“秦王殿下绝对是最有实力问鼎天下的那位，可惜机遇不太好。”

“娘亲不走，娘亲不走。”

夏侯英微有轻晒，只是礼貌地没有表现出来。

宇文清，当日将安亦辰请过去，竟然向安亦辰低头，请求他照顾我么？

可即便你是皇帝，依然不能掌握我的命运！

我必须回去陪着宇文清，陪着无悔。

安亦辰登基甚至册后时，我都不在宫中，甚至不在瑞都城内。

冬日煦煦的阳光洒落他身上，淡蓝的家常服色似浮着层灿烂的金光，连脸颊也在变幻着明灭的暖色，有着初登大宝的帝者之气，却也泛了寻常居家男子对妻儿的温切和煦。

无关皇位，无关天下，无关世间多少的纷扰沉浮，营营役役。

这几年的守成态度，已将萧氏的锐气与进取消磨了不少，倒让我更想萧采绎了。

我侧首问一旁随侍的青飒：“我舅舅他们到哪里了？”

夏侯英比两三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依旧一双格外清妩的桃花眼，十分俊秀，只皮肤似稍黑了一点，气度也更沉稳些，应是多年的戎马生涯磨砺而成。懒 “秦王妃！”

肃州萧氏护驾之功最大，遂升靖远侯萧融为肃王，依旧掌握原有军队，保西南一隅平安；

也好让他知道，他的孩子，我们的无悔，正在长大，一天天长大，很快就能和他一样，一身白衣，眸蕴云影，立于幽篁之中，吹着陶埙，向着心仪的少女，轻轻一笑，温润如玉。

但历了那么多的生死情劫，流言蜚语，我早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点一点头，叹道：“这事也怪我。当年一心只想把秦王拢自己身边，不肯与人分享，却不曾想过，男子么，三妻四妾本是人之常情，何况，若他有朝一日成为九五之尊，难道也只许他娶一个皇后不成？……依我看来，以明姬妹妹的聪明和美貌，成为贵妃之尊绝对合适。”

接过帕子回头时，才发现来者居然是安亦辰。

安亦辰截口说道：“我已派人前往黑赫，将他的灵柩运回瑞都。同时，夕姑姑他们也会带了无悔回京。”

夏侯英噫叹道：“她？她实在是死心眼，比我可……”

我羞恼地瞪向昊则时，昊则已抱了无和*图*书恨疾走几步，立刻脱出我的视线之外。虫 “我可以的！”

他不是机遇不好，而是宁愿放弃天下，以图选择另一个结果。

他那双眼睛宛若星子般晶亮，又如琉璃般脆弱，没有三岁孩儿应有的活泼淘气，反而似有几分敏感怕人一般。我疑心着，多半是安亦辰的部属带着他逃离京师时一路给吓着了。

昊则伸了个懒腰，抱起无恨，边往屋中走边道：“小东西啊小东西，当年你干爹我，也想当你亲爹呢！唉，看来还是当不成啊！也不知你的父皇，有没有本事去当你弟弟的亲爹，哈哈哈……”

我轻笑道：“听说夏侯公子前儿喜得贵子？妾身蜗居塞北，还未及道贺呢！亦柔妹妹当日便和我交好，若得回瑞都，必定前去要去述述旧谊呢！”虫 夏侯英讪讪一笑，啜着茶，一时无语。

当昊则将打着呵欠微笑着的小无悔抱到我跟前时，安亦辰和我一样欢喜地望向那个小小婴儿，那个他亲眼看着降临世间的小小婴儿。

他曾错过很多，可他做过更多。

由此也见得，安亦辰平时是多么宝贝这个孩子，才让部属只将他放在心上了。

以他的身世背景，几乎是从小就被迫培养出过人的机心和猜忌，我能怪得他在感情上也用了所谓的算计么？

可我终究还是要走。

夏侯英，其实比夏侯明姬聪明多了。

“秦王妃，我忽然记起来了，燕国见大晋内讧，正在浏河边境蠢蠢欲动。估计，明天咱们便会收到边境不稳的消息，夏侯氏这支军，得到浏州边境镇守了。”

你已是皇帝，没错。

“宇文清！是宇文清让我这么做的！”

我正拆开看时，那黑赫的信使已然说道：“昊则王子听说公主赶来晋州，怕公主有危险，非常着急，特地写了信来，又让我和公主说，请公主暂勿冲动冒险，他即刻领一万骑兵赶来相助，务必……务必让公主成为大晋国的皇后。”

我忽然有种感觉。

无悔和宇文清的灵柩，已经被安亦辰接回了瑞都了么？

“哦！”我嫣然笑道：“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他是因为去塞北接我，而误了回京的时间。不过，我可不认为秦王机遇不好。”

安亦辰忙将他接过抱起，微笑道：“来，让父皇抱着！父皇疼你，也疼……你的弟弟。”

大约分开了一段时间，无恨特别黏人，一天总会几十遍地问我：“娘亲，娘亲不走吧？娘亲会一直陪着我么？”

其时我们正在院中暖阳里坐着，昊则正拿了本诗经——盖在脸上遮住太强的光线，打着瞌睡，闻言隔了书本闷声闷气地说道：“孩子舍不得你才哭呢。你真的心软的话，就应该也随着入宫去，一路抱着娃儿，看他还哭不哭！”懒 无恨闻言，居然不哭了，笑咪|咪去揭昊则脸上的书。

无恨将书抓在手中向昊则发着狠：“你不是爹，我爹爹是安亦辰，爹爹今天说，以后https://m.hetushu.com.com叫他父皇。嗯，我父皇是安亦辰，我爹爹是宇文清……”

但战争之时，群龙无首，独我地位最尊，又有黑赫、肃州两处兵马作为后盾，竟顺利将一群接近两万人的虎狼之师收到麾下。

夏侯英会心一笑，甩过大氅，已大踏步离去，再也不曾回一下头。

其余文臣武将，各有嘉勉；

我忽然之间，捂住脸，失声痛哭。

我没有拂开他的手，只是向着北方遥望，轻柔说道：“他在那里等我，我若不回去，他会寂寞。”

夏侯英作为夏侯岚的独子，自然对父亲的政见有很大影响，如今我焉可怠慢？

或者，他最大的错，就是当年不该闯入昭阳殿，见到那位十三岁的衔凤公主，见到少女初潮来临时的羞窘和难堪，从此便被下了咒语，逃脱不开那段爱情的咒语。

正是面颊微红时，我听到安亦辰这般说道。

夏侯太后传下先皇遗旨，亦渊无道，则由秦王承继大统。

夏侯英一双桃花眼在我面庞扫来扫去，怅惘道：“王妃行踪缥缈，算来在下快三年没见王妃啦，只听得坊间……坊间有很多猜测，只是始终不能确认，一直很是挂怀。如今见王妃无恙，真是……真是欢喜得很。”

夏侯英忙摇头道：“王妃特立独行，风范雍容，天下无双，在下久已仰慕了！”

安亦辰小心用帕子拭着我的泪水，低沉而柔软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已不可能接受我。但不要紧，我可以等，等你放开心扉接受我的那一天。当年，我费了近四年的时间，才走到你心里去，如今，再次靠近你，要多长时间？八年够不够？十六年呢？如果还不够，那么，等我老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老到走不动，再到天堂或者地狱，慢慢守侯吧！”

是年冬月十五，围困晋州的新帝得报，东燕兴武帝陈兵浏河，往瑞都方向进发；镇国大将军端木适，辅国大将军程去非远在幽州、明州，远水救不得近火；奉国大将军夏侯岚自请出兵浏州，护卫京城；

冬月二十八，秦王安亦辰登基为帝，定年号恒显，册秦王妃皇甫栖情为皇后，皇长子安昊天为太子。

向曾经势不两立针锋相对的对手和情敌低头，那要怎样的勇气和涵养？

安亦辰居然回答得很快，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不信，等他来了，你到他的棺木前问他，用你的心，去问他已在天上的灵魂，他是愿你在塞北苦守一世，还是愿你成为我的皇后！”

若是平时，即便我是秦王妃，也无权指挥他们；

我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他不会寂寞。”

黑赫乃是邻国，并未向大晋称臣，恒显帝大赏金帛茶叶等物，又令边境设立互市，从此双方交通来往，亲如一家……

我拈了杯笑道：“妾身一向行事任性，倒叫公子见笑了。”

他对外的借口是皇后助夫平乱，疲累而病，故而缺席。

爱至今日，谁能说得清，谁胜谁负，谁甜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