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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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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七章 粉艳香融遗凤玉

第二部

第十七章 粉艳香融遗凤玉

所有的警惕和猜测怀疑,渐渐被因舒适而带来的困意掩住。
而我,就在那一片静谧中心波翻滚,默默盘算,然后用将我的计划一点一滴用凤仙花汁写下来,写在细滑如水的鲛绡丝帕上。
我立马微笑,妩媚得可以将那烛火光芒映亮数倍:“没有啊,我正迷迷糊糊睡不着呢。没你在身畔,总觉得睡不踏实一样。”
从来以为,我再也不必为任何的算计去就烦恼,我那睿智无双的夫婿,会为我拂去所有的心事和烦恼,把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记得,十三岁那年,宇文昭政变成功,将母亲纳为己有,我不得不收拾起内心所有的仇恨,亲密地叫着他叔叔,向他强颜欢笑时,我也曾有过这种悲哀。
他说要换了宇文清的药……
“就是我的紫凤宝玉啊!”我惊惶地立起身来,在座位四周忙乱地找寻。
这时,他在那个囚着宇文清的院落里么?
如果我真的事事顺从了他,再无一点自己的思维能力,那么,我就不是从艰难中挣扎出来的皇甫栖情了。
就如再甜再香的点心,被蚊蝇叮上几口,即便保持了原来的色香味,也失去了原来的鲜美。
但这一点,如今看来已没有太大意义了。
那一次失玉她不着急,因为她根本就知道玉给安亦辰取走了;这次失玉,她却茫不知情,再不知彻底遗失了宝玉,会对我造成怎样的伤害。
午后,我着了条便于行走的梨花白百褶凤尾裙,古纹双蝶戏花薄绵外衫,却厚厚披了那件暗紫纹雪狐斗篷,才扶了茹晚凤的手缓缓出去。
她跳下车去,向一名侍卫要了马,径自冲了回去。看那背影,她已是十分惊惧了。
帘栊外,春燕啁啾,黄鹂和鸣,桐花烂漫,碧柳如烟,一派春景如屏。
如果我计算得当,明日此时,此间院落,必是画楼恨,锦屏空了,也不知安亦辰会有何反应。
夕姑姑忙将锦匣阖上,送到林翌手中,侧头笑道:“公主待他们,可真真是好得没话说了!”
我真的很喜欢有人围在我身边,宠我,爱我,哪怕只是虚假的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茹晚凤为我捏着肩,小巧漂亮的鼻翼皱起,笑意如水波浮漾:“当日我在越州城下第一次见到王妃,就知道王妃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了。跟了王妃的部属下人,也算是有福的了。”
而安亦辰,面对完全失败的对手,他的沉静面容,应该泛出雍容而冷淡的笑意了吧?他终于,可以除去让我们的生活偏离原来轨道的唯一可能。
终于想乏了,想倦了,想睡了,可梦中一根紧绷的弦,似被人提到了心尖上,一点细微www.hetushu.com•com的声音,便能将它惊动,让我悚然而惊,一坐而起。
忽然若有所思道:“不是才二十天不到么?怎么又来了?”
安亦辰立刻住了手,点点我的额,恨恨道:“你个坏丫头!”
安亦辰语气中已含了忍耐不住的愤懑和羞怒,若是平时,必定被我大意地忽略过去。
我也不知我是怀了怎样的心理,执意穿了这件斗蓬出去,当下沉吟着笑道:“等他回来了,你和他说,我改日帮他重做件新的,一定做得比这件好!”
因我说了,我要让我们自己的侍卫陪同,秦王府的人谁也不愿我多心,去的人,果然全是我当日的勇士。除了林翌、安达木,另有四名侍卫随同,均穿着代表秦王府的玄青色衣衫,宽衽箭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嘴角撇过冷笑,看茹晚凤转过了街角,消失了影踪,我懒懒吩咐:“林翌,你到马车上来,让那名侍卫骑你的马罢!”
这么说来,宇文清还是多疑了。
心头巍巍的颤着,有种行走于钢丝上的惊悸和恐怖,如拔尖的琴声,越萦越高,越萦越高……
我用力嗅着衾被上的棉花味道,妄图从那种清新中找出一丝阳光的温暖来,可不知不觉,哪里流出的水滴,将被子打得湿了,又缓缓被松软的棉絮吸去。
一时失神,然后轻笑:“好,日后我亲口和他说。”
“宇文清的药,瞧来也没啥用。再服半个月,若不见效,咱们再换别的名医来看吧!”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轻软的雪色丝帕,殷殷的如血鲜红,旖旎中带了些不经意的森然。
安亦辰笑容愈加柔和,坐到床边来,抚了抚我的面颊,道:“咦,怎么凉凉的?刚被子又没盖好吧?”
我微微点头示意。
那样喜孜孜充满蓬勃朝气的春日风光哦,从此会不会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我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两个的身手,是不是众人中最高的?王爷正劝我出去散散心,别一直闷在府里呢。你们去准备一下,中午吃点东西,一起去城郊走走吧!——听说东郊有个杏子林,临山近水,很是漂亮呢。这时候的风光,应当是萱草绿,杏花红了。那样的春光,可不能错过了!”
我还是忍不住我的惯性,在他怀中放松悠然地睡着了。
“我会……再给你个孩子。一个更活泼更聪明的孩子。”安亦辰说着,低沉中泛了深深的期望。
她们绝不知道,当了他们面赏给林翌等的金元宝下,有我周密的救人计划。
那个小产的孩子,本是我心头的痛,我已经好久没提和_图_书及了。但我此时偏偏提及,还用最明亮无辜的眼睛,带了丝忧伤望着安亦辰。
直到快出东城门时,我忽然失色,捂着脖颈叫道:“我的玉呢?”
夕姑姑啐了一口,道:“这话叫我老太婆说么?你们小两口在一起时正该多提提这些事呢!王爷听了,一定高兴得很。”
夕姑姑送我到二门,才笑道:“这斗蓬可别弄脏了。王爷那一件,只在从边疆班师那日穿了一次,后来一直好生收着,都舍不得穿呢。若你的穿得旧了,以后和王爷一同穿出去时,可没这么漂亮般配了。”
如常地到很晚起床,吃早饭,和夕姑姑、茹晚凤说笑着,将林翌和达安木叫日常起居的前厅。
窗外,清夜沉沉,风弄凉月,疏柳低迷,暗蛩悲啼,檐下落花如雨,簌簌有声。
我迟疑道:“或许是搁在家吧,晚上回去瞧上一瞧就知道了!横竖这里是瑞都,人头熟,一切好办。上次在东燕丢了都能找回来,这里更不打紧。我们先去赏花踏春要紧。”
原来,别人的大脑,到底无法代替自己的。
听着那心疼的叹息,闻着他怀中清醇中带了龙涎香味道的温热气息,我舒缓地吐着气,心中那紧绷的弦,竟不自觉地松了。
难道萧采绎的孩子生下来,一定不如安亦辰的孩子聪明伶俐?
轻轻用指肚抚触上去,一样是冰冰的凉。
不知是夕姑姑,还是茹晚凤,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为我覆一层软毛的细毯。
我笑道:“放心,自然要带着你做伴儿。——夕姑姑,我的屋里乱糟糟的,侍女们也不会收拾,害我老找不着东西。趁我不在屋里烦你,下午帮我好好收拾收拾吧!”
我扶着头上式样简洁却珍贵之极的东珠嵌翡翠玉簪,心满意足地轻笑:“他们与我同生共死一场,我若过得好时,又怎能忘了他们?”
贪恋她的美貌,纵容她,怜爱她,允许她在眼底做些不算出格的小动作,却终究只将她当作一只美丽的宠物。
“我也不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连吃的东西也消化不了,哪里会饿呢。”我巧笑倩兮,忽然有了种熟悉的悲哀。
“赏给你们弟兄们用吧!这几年来在异国他乡过那清寂的日子,也苦够了,回京来享享福,也是应该的。”我笑说着,向夕姑姑示意一下。
若是我失算,安亦辰又该怎样面对我?纵然想惩罚我,也必须先对他欺瞒我的事做出解释吧?
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早就将我逼得为人处事不得不灵巧地察颜观色,甚至是不得不言不由衷地巧言令色。
我的神思微一恍惚,立刻笑道:“可不是么!和*图*书
佯倦地闭上眼睛,趁着从窗棂透过的微阳暖意,懒懒在榻上歪着,不让人看出我眼底的烦恼和挣扎。
林翌缓缓坐到车夫面前,车夫一抖缰绳,正要向前驱车时,林翌无力而迅捷地在他后颈敲了一下。
这样的香融艳溢,等我再次回来时,只怕要变味了。
那样的并蒂娇颜,居然也是这样冰冰的凉。
安亦辰的确让我吃了宇文清开的药,的确是盼着我好起来。
我们的感情便是那点心,彼此的信赖就是点心中的香甜,而猜忌和疑心,便是那令人作呕的蚊蝇。
如果是,安亦辰,我不会原谅你。
而安亦辰待我,会不会也如宇文昭待我母亲呢?
“林翌,达安木,最近钱又紧了吧?”
转头对着林翌二人道:“你们在外面玩就玩,可别忘了自己算是秦王府的人,闹出笑话来丢了秦王的脸,我可不饶你们!”
如果是……
缓缓踏上马车时,杨花零落,飞絮蒙蒙,贴梗海棠慢拢醉香,白玉兰尚未展颜,玉簪花苞笔挺于宽大的碧绿翠叶间,随时可能展露娇颜,吐蕊散芳。
安亦辰换了个姿势,让我用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怀里,一根根摸着我瘦而突出的脊骨,温柔地叹息:“真不知道,那么多的补药,都给你吃到哪里去了。瞧你瘦的啊……”
“唔……谁知道呢?”我打着呵欠道:“小产后经期就没有准时过。”
一路安然地与茹晚凤说笑着,从朝廷纷争,到府中琐事,从秦王兄弟,到各家女眷,谈得不亦乐乎。
我笑容可掬,当了夕姑姑等人的面,将一只锦匣打开,里面是十锭金元宝。
我虽然嗜睡,但那一日,我醒得非常早,几乎安亦辰才出房门,我就睁开了自己泛着冷光的眼睛。
林翌深深望我一眼,高声道:“是,属下回去必约束众人,绝不让他们做出任何对秦王府不利的事来!”
已是二月光景,这凄瑟的天,还是这样冷,而夕姑姑竟想不到为我备个暖炉。不知道我怕冷么?不知道安亦辰还没回来么?不知道没有了他的怀抱,我会冷到哆嗦么?
轻轻推开他在我身体上游移的手,我凑到他耳边吃吃地笑:“我癸水来了,你惹出自己的火来,别怪我没提前和你说明白哦!”
安亦辰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柔声道:“不用了,我听说你睡了,已经先行吃过了。你如果要吃,我去让人拿些给你,就坐床上吃吧。这天说冷不冷的,时睡时起,着了凉可就糟了。”
我只是不断地猜测,猜测我枕边之人,是不是将我的孩子逼离这个世间的真凶。
我已没有把握,再次与安亦辰相对时,能不能将m.hetushu.com.com所有的猜疑和不悦摒弃;更没有把握,安亦辰得知我的行止,会不会由着心性将那猜疑进一步深化,直至生根发芽,如毒草般蔓肆在彼此的心头。
茹晚凤额上细汗直冒,道:“哪里能等到晚上呢?万一没有遗在家中,在路上什么地方丢了,可怎么好呢?不如我们回去找找吧!”
我如惊怔般呆呆立着,冷眼看她片刻,才道:“啊,我想起来了,刚换衣裳时,我似乎有将玉取下来,放在妆台上了,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带上。”
而安亦辰还没有回来。
这些隐约的怀疑,早在当日安亦辰拼了命般和阎王争夺我小命的时候烟销云散。我也确信,安亦辰即便不想要萧采绎的孩子,也绝对不会拿我的性命冒险。除非……
茹晚凤听着我任性而无知的话语,更是着急,沉吟片刻已道:“好,我这就回去找一找。找到了立刻就去和王妃会合。”
林翌果然将马匹让给马儿被茹晚凤骑走的那名侍卫,慢慢踱上马车,望我一眼。
莫名地对熟悉的亲吻感到陌生和排斥,我回避开他温热的面颊和柔软的唇,半嗔半怨:“哦?去年中秋,你还在我身畔守着呢,不是一样给人害到流产?”
夕姑姑应了,却摇头而笑:“瞧瞧王爷,将你这性子宠得越发娇惯了!”
锦衾的被面,是藕合色上等宫绸,一双双的并蒂兰蕙,用如胎毛般的丝线细细绣着,绿的茎,粉的花,轻盈动人,朵朵含笑向我凝望。
安亦辰已解开外袍,换了寝衣,睡到我身畔来,侧身含住我的唇,深深吸吮了一回,才自信轻笑:“若我在京中,还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这个秦王,我也不必当了!这个天下,我也不用去争了!”
我笑着要坐起来,道:“我陪你去吃宵夜吧!”
安亦辰的身躯僵了一僵。
“消化不了啊……”安亦辰沉吟道:“是啊,你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二月里春光正好,有空也可以到城外走走。”
茹晚凤慌忙叫人将车停下,将卧具椅垫全都翻开,将左右物事一一抖开细察,又几乎趴到地上,在各处的缝隙间搜寻着我的玉。
这世间,我唯一能完全信赖的,只有自己,自己的智谋,自己的大脑。
茹晚凤嗳声道:“我的王妃娘娘啊,这玉是你命|根|子一样的东西,也能忘了?到底是不是给搁在家里了?”
不管他将来会持怎样的态度,我也断断无法容忍,宇文清因为我的缘故,命丧异国他乡。
我不耐烦望了望窗外,道:“时候不早啦,这会子回去再出门,要拖到什么时候啊?不然你骑了马先回去找找,找到了就送过来。你脚程快,一会儿就能https://www.hetushu.com.com赶上来;便是没找到,也好尽快安排人手去寻。嗯,就是掉在外面,给人拾了去,咱们多花些钱,自然能赎回来。”
那个宇文清,那个曾经云淡风轻伴我走过风,走过雨,一起疼痛过,悲惨过,欢喜过,凄伤过的宇文清,正在他的鞭下苦苦挣扎,忍受那鞭鞭入肉的痛楚么?望着自己曾追杀过的安亦辰,宇文清有反思过自己的无情与凉薄么?
走到床边里,我已冻得瑟缩起来,忙一抬起脚匆忙钻到锦被之中。
其实,我真的情愿自己再笨一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也在无技可施中,渐渐磨挫了自己的信心和希望,安然做那被锁于寸方之地的金丝鸟雀,笨拙快乐地过上一世,无知无识。
如果没有宇文清这件事,在这些如至亲骨血般的关怀和爱护下,安然地渡过一生,必定算是幸福了。
宇文清,宇文清,你既然放手,为何还这般迟疑不定,多情地自投罗网?
我得意地嘿嘿笑着,目送林翌二人掀开盘金丝黑漆竹帘,一径去了,心里微微的疼。
但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将这种求生和防范的本能,用到安亦辰身上。
夕姑姑坐在一畔整理着一只妆盒,纵爱地望着我:“咱们公主最大的福气,是遇到了王爷这般优秀俊雅的人物。瞧瞧,这几日也算是公事繁忙了,居然还记得给公主带了这许多的首饰胭脂。——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东西呢!”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入,如纯白的小猫踏步而来,优雅而静谧。
那么,前次失玉,她必然也是知情者,所瞒者,唯我一人而已!
我嘻嘻笑道:“不会再有刺客吧?”
茹晚凤面色倏变,急急问道:“什么玉?”
他倒有心,连我上次癸水什么时候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除非他下药时没想到这药会伤及我的性命!
茹晚凤笑道:“可不是么,杏花花期也短,现在正当时呢。晚凤也想出去走走,下午陪了王妃去吧!”
那日在驿馆失玉,她可没有表现得这么惊惧慌乱!
那车夫闷哼了一声,立刻软倒下去。
淡薄昏黄的小小烛火中,安亦辰抖落一身的寒气,将外袍除了,侧头望我而叹:“我只说手脚轻些,能不发出声音来,结果这门还是吱吱的响。把你给吵醒了么?明儿让他们换对好些的门扉来。”
但那只是小心地轻启门扉的吱呀声。
提起地上冰凉的袍子,我缓缓向前行着,一步一步,都是软绵绵的,沁骨的寒气,从砖地里透过棉布的软底鞋子,点点向上游移,我几乎感觉出那道寒气,将我脚踝和膝盖的关节,渐渐浸润到疼痛。
林翌二人忙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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