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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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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

第二部

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独

数次梦寐惊醒,心如团絮塞满,灯已烬,梦难成,总算身畔一直有人眸如星子,用一点微光,耀我心怀。
他知道我生病后,几乎每天往我这里跑。幸好安亦辰从不将他视作对手,见他和我走得太过亲近虽然有些不悦,倒也从不曾阻止过。
这小毛孩子……其实和我亲弟弟差不多,一旦分别,还真是舍不得。
宇文清放开了我的手腕,盯着宝相花纹的青砖地面,自语般又问着:“听说你落胎那天,是八月十五?”
“不错。”他那薄凉淡白的嘴唇翕合着,冷冷吐字:“你皇甫栖情虽然绝色天香,可大越的天下,我更加抗拒不了。是我背信弃义,辜负了你。我向你道歉。”
若是一朝为敌,说不准今日入住秦先府上之事,会成为各自政敌的把柄呢!
“你认为,我按照那些太医的方子继续调理,根本无济于事,甚至可能……终身没有孩子?”虽然不想和他多说,我还是忍不住问着。
至于是否另有原因,或者,我也该有自己的人手,去查上一查。
上次小产虽说是些蹊跷,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也曾疑心过安亦辰是否动了手脚,好除去我那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长子,但安亦辰当日的着急伤怒绝非作伪,更知他不会拿我的性命开玩笑,所以便是千人说此事与他有关,我也不会相信。
我已不是幼稚小儿,毫无头脑。因此,我婉言拒绝了雪情的邀请。
而那大夫已立刻道:“那必然不会错。医者白衣的医术人品,都是咱们这行的翘楚,绝对信得过。”
我定了定神,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撩了车帘,与安亦辰并肩而立,看向宇文清。
安亦辰自然不可能时时伴着我。纵然他原来到东燕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散心,此时见到了南越太子宇文清前来,一定也会停留几日,拜会各处名臣大将,进一步巩固东燕与北晋的友好关系。毕竟燕国势力与晋、越鼎足而三,所持态度直接会影响到整个中原战局,谁也不敢大意。
他缓缓从马鞍取过一个油纸的包裹,扔到我脚边,眼神凌厉若箭,冷冷射在安亦辰身上:“这是皇甫栖情每日服的药,依然是老方子。你根本不想栖情这个故燕的公主为你诞育后代!”
今日沉郁相对,嗔视如仇,冷冷嘲意如利匕冰剑……
而眼前,亦是纵横交错。往日一幕幕,如电光石火,瞬时闪过。
二月初三,我们起程回大晋。
宇文清!
而我唯一想做的事,是一脚将他踹出老远。
我瞪着这个越来越陌生的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胡乱用袖子抹把眼泪,冲出厅去。
他对我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
我凄瑟一笑,叫人将大夫送出去,然后将方子递给安亦辰,轻声道:“亦辰,我想用他的方子试一试。”
昊则瞟着远远呆在门口守望的侍女,得意地低笑:“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立刻把你的侍卫给你送来么?我最近可是一直在教导他们,只能听栖情公主一个人的话,栖情公主暂时给秦王迷惑住了,恐怕以后会吃亏,让他们要留心着,保护他们的主子……啊……”
茹晚凤已慌乱地抱住我,用帕子擦着我的泪水,惊惶叫道:“王妃,王妃,我们不用理他,不用生气,回去好不好?王爷他不放心你,说不准已经回到驿馆等着我们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和以往一般,徐步走到窗边接过侍女备好的纸笔开方,夕阳余辉投于他光洁的面www•hetushu•com.com庞,浮了层飘逸清光,凝云散霭,气韵出尘。换上一件白袍,他似乎依旧是那个让我倾慕了整个少女年华的医者白衣。
安亦辰很是着急,立刻叫人在外悄悄请了知名的大夫前来诊治,只说是偶染风寒,只要好生调养,并无大碍。
雪情听说我病了,倒是每日都要来探我一次,我因她有孕在身,再三让她不要为*****心,不许她来,她又邀我和安亦辰到安国将军府居住,以便随时见面,起居也方便。
一时将我放到床上,安亦辰拂去我额前粘湿的黑发,从侍女手中接过才拧的湿布,替我擦着脸,微笑道:“不哭了,哭花了脸,跟个野猫儿似的,多难看!”
一直以来,我都不曾细细思索过他这话的含义。难道他诊断后,认定我素常吃的安胎药中,曾被人动过手脚?
这情况,安亦辰知道么?
我微一失神,不由松开了手。
我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了,当了众多侍卫的面,好容易保持了自己的风度,没有去撕他那张乌鸦嘴。
昊则自然是送了一程又一程,满脸的沮丧和难舍。因为他另有要事,无法即刻动身,不然只怕早赖上来,和我们并作一处走了。
他将我虚软的身体扶住,怜惜地叹道:“傻丫头!”
我凑在他耳边大嚷,惊得他连忙挣开我,一直逃到了屋外,傻傻地笑。
“如果有一天安亦辰对你不好了,你可以再回到黑赫来。这四人都是黑赫土生土长的,本领又好,平时可以保护你,去黑赫时又可以为你领路。”昊则如是说。
城郭春寒正浓,碧云来去聚合,投下淡薄的阴影,如水光摇动于万物之间。
薄薄的方子,湿润的墨迹,我拈在手中,垂眸道:“谢谢。”
一股寒意,嗖地从脑后窜出,我高声道:“那又如何?”
但安亦辰不在时我也的确无聊,由得他在我身畔扯淡。
我心头似被人鞭子狠狠抽过一般,纵横交错的疼痛,不明缘由,不知所以。
清醇熟悉的气息才钻入鼻中,我便知来人是安亦辰,顿时心神大定,伸臂环住他的腰,凄惶委屈地落泪:“亦辰,亦辰……”
这时只听宇文清略带焦躁地吩咐:“太医的药,你先停了,用我这药吧。我想着这药该……对症许多。”
算来,我在秦王府地位虽是极尊贵,但那都是安亦辰的缘故。府内众人,包括奶我长大的夕姑姑,都偏帮着安亦辰。若有一日安亦辰对我情感淡了,在外拈花惹草,怕也不会告诉我。
提起过往,我抑制了许多时候的情绪终于失控,高声喊道:“何况,当年的皇甫栖情,早就死了!死在前往越州寻找那个负心人的途中!若非安亦辰,我甚至会像乞丐一样死在污泥沟渠边,连野狗都不会多看一眼!如今的皇甫栖情,早已历尽劫数,再世为人,成为秦王的妻子,大晋的秦王妃!你不配对我指指点点,更不配对安亦辰说三道四!”
宇文清静静望着我,并无退缩之意,而声音依旧平稳无波:“你该用些自己的心腹了,栖情。我开的方子,你最好派信得过的人亲自沏药煎煮。”
“你的宫体被药性冲蚀,已严重萎缩,普通的调理,治标不治本。好在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对症用药,问题应该不大了。”
第二日不但醒得晚,人也乏软如绵,只是床上卧着,连羹汤也懒得吃。
我只要和我的安亦辰平平淡淡过这一世www•hetushu.com•com罢了,你还要怎样?
我一惊,我知道那次小产让我的身体亏得很厉害,安亦辰也说过,我的宫体受损,但,有那么严重么?
正因为我没瞒他吧,他今日看我的眼神中并不见猜忌,很是沉凝,连接过我方子时都很平静,温和地答道:“好,既然没有坏处,咱们就换他的药试试。”
宇文清的面庞已是煞白,眸中的苦楚和愧疚无可掩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带了沙哑的颤抖:“你……你后来果然到越州来找过我?那一日在大街上,并不是我的幻觉?你……你吃了很多的苦,是不是?”
既然已放手,又来纠缠我做甚?
“对不起。”好一会儿,他似乎才平定了情绪,站起身来,镇静道:“我来给你开药方。”
无边碧绿草原上,牛羊缓行中,天光云影相映,宁谧安祥的笑容;
“不是你么?”我在茹晚凤怀里挣扎着,怒指着宇文清,叫喊道:“你敢说,不是你下的令么?”
宇文清也从未被我这等冷淡防备地责问过,顿时尴尬地低下头去,脸色在苍白中泛出潮|红来。
安亦辰的身躯很轻微地震了一下,然后依旧是缠绵如水的温言安慰:“栖情,我们的生活,不会改变。再隔几天,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回大晋去。你再也不会见到你不想见的人……”
莺声碎,草香清,花影乱,飞红万点愁。
这日已是离开浏州的第三日上午,我正撩开窗帘,拉了安亦辰看一处路边桃林,点点如星般闪着红晕的花骨朵时,只听马蹄的的,迅速从我们旁边的田野中掠过,然后一声马嘶,前方已是一片混乱,连我所乘的马车都迅速勒马停了下来。
端端正正坐在花梨木的靠椅上,直到他将开好的方子送至跟前,我才道了谢,双手接过,细细查看。
宇文清在试探我什么?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看得出来,犯不着旁人来提醒!而你,更没资格说三道四!”
我喜欢的是安亦辰,我将共度一生的是安亦辰,而宇文清,那个负心人,他将什么都不是。
而踏出驿馆一刹那间的胸口闷疼和空落,已被我忽略不计了。
……
“昊则,你给我听好了!明天你就把那些侍卫给我带来,我会亲自教他们,怎么听我的话。你别给我惹麻烦了,行不?”
“栖情,安亦辰对你真的很好么?我怎么瞧来也很寻常啊!”
宇文清没有回答我的话,却侧过泛红的眸子,锐利盯着我,问道:“你很喜欢安亦辰么?”
宇文清将她猛地一拽,已拖了回去,力道之大,差点将身手不错的李婶拽倒在地。
若不是……若不是白天与他亲呢给萧采绎看到,以萧采绎的人品,绝不致那般待我。
如今的政局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
冷而怒的音色,似寒冰,又似烈火,直迫人心,早不见当日那位医者白衣的淡定。
一回头,迷蒙泪眼里,宇文清将案几上的壶盏等物全都甩到了地上,双手撑着身子,俯伏于案上咳嗽着,一声紧似一声,揪着人心般喑哑在嗓子口,玄黑的身影如刀削般峻瘦,却又有种冰棱般的寒冷和易碎。
侍女正要将大夫送走时,我叫住了他们,将宇文清开的方子找了出来,把那张差不多给揉作一团纸小心摊平,递给大夫道:“先生,请帮我看下这个方子如何。”
医者白衣的医术人品信得过,那么宇文清的医术人品和-图-书呢?
“什么是我自己的心腹?”我踏向前一步,怒道:“我和安亦辰夫妻一体,从不分彼此。他的人,便是我的人!你这样……你这样挑拨,到底什么居心?”
正惊诧地想问是谁那么大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已从前方传出:“安亦辰,你给我出来!”
安亦辰轻轻吐一口气,眉目不动,看不出什么担忧或愤怒来。
我简直快疯了,抓过案上的茶盏花瓶,就向他扔过去。
当日竹林初见时宛若明珠的双眸,不惹尘埃;
夜来晚风急,落梅厌厌,空庭淡荡。
华阳山上,白衣缭绕,相偎相拥,清浅而笑,云淡风轻;
一再强化着自己的这些意识,终于成功地让我振作起来,在回程的途中与安亦辰说说笑笑,一路赏玩景致。安亦辰最近周旋于达官贵人间,可能也辛苦了,似乎清减了些,至离了浏州,才似放开胸怀,揽了我与我调笑玩乐。
八月十五向前推算五个月,正是他刚离开我前往越州解父兄之围前后。那时,安亦辰正与宇文氏激战于沧南,大约在一个月后,他才因兵败带兵离去,绝不可能让我受孕。
宇文清点一点头,默然望着我,黑瞳深处,隐隐跳跃着怜惜和忧虑。
但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慧黠无邪的天真少女,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随心所欲地冲来跑去,躲到他怀里为所欲为。
想到这一点,我更是羞恼,瞪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凌厉与愤怒。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啊?”我拎了他耳朵瞪他:“他对我好不好,难道我不知道?你把我当傻瓜么?”
车夫在外回答:“有人突然挡道,把我们拦下来了!”
安亦辰紧握了拳,急促地吐一口气,立刻冲出了车中,立于车驾上,淡淡喝道:“宇文清,有事不能在战场见分晓,要在他国土地上大呼小叫么?也不怕失了你越太子的身份!”
这是道歉么?
“栖情,若是在草原,天天和我们骑马驰骋,才不会这么病恹恹呢!”
他说得舒缓,而我却听出几分疑惑来。
恨痛不堪时,冲入东垮院,已被人拉了一下,一头跌入那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一天两次,一定记得,要按时煎服。不然……你很难再有孩子。”宇文清似很迟疑,慢慢地说着,斟字酌句。
安亦辰柔柔地回答,呼吸一凉一热扑在脖颈间,似婴儿的手,一下一下轻巧抓挠着。
浮浮沉沉疑惑一阵,我向昊则道:“那么,那些侍卫回来后,我会和他们说,让他们直接听命于我。”
他来找安亦辰做什么?
除了雪情,来得最频繁的,当算昊则了。
待得说出,我才觉出自己的声音太过尖厉,反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一层湿意,在这寒冷的春暮,黏住了我衬底的小衣。
我哈哈笑道:“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生同衾,死同穴,今生今世,我只会去喜欢他一个人!——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混蛋么?那我才真是瞎了眼!瞎了眼!”
宇文清显然看到了我神色中的嫌恶,黑眸中微澜耸动,是一抹受伤,一抹疲倦,一抹无能为力的忧郁。
我静静倚在安亦辰身畔,看着那面色苍白的男子,无声地咬自己的唇,已不掩恨怒厌恶。
“我挑拨?”宇文清脸色一白,黯然道:“在你心里,我便是那样的人么?我记得,你以前并非这样没有主见,这样被动地把自己和自己的人生,完全交给另一个人摆布!”
他骑于一匹神采奕奕的骏m.hetushu.com.com马之上,额前漆黑的发丝被风吹散,凌乱挂下,被汗水渍得湿漉漉的,更显得脸色苍白,原本如明珠般散着温润宝气的瞳仁泛着黯淡的灰芒,似有硬生生压下的烦乱和惊怒。
“是……当年的医者白衣。”我望了安亦辰一眼,答道。
燕、晋虽然目前睦好,可在这瞬息万变的乱世战局里,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风云骤起,战端四起?
宇文清侧身闪过,淡淡嘲讽:“秦王妃,本王人品虽差,可医德倒还可以,医术也是差强人意。你若不小心把方子弄坏了,本王未必有兴致再给你开一份。到时没办法给安亦辰诞下嫡系的骨肉,留不住安亦辰的身和心,可怨不得我了!”
“怎么回事?”安亦辰皱眉问道。
我没有问起过宇文清的消息,也不知他走了没有。但只要想起我终于离他远远的,从此又可不必再见他,毫无顾忌地和安亦辰过着简单平淡的日子,我便觉得松了口气。
我乏乏地应着,钻在那温暖怀中,靠着那结实的手臂,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耳边,犹有安亦辰字字铿锵:“我不会允许任何阻止我们在一起的人和事存在,绝不允许……”
“栖情,你该再养胖些,身体才会好。”
踏出门槛后,我听到身后一大片的啷当破碎声。
毕竟,我们也准备回瑞都了。这一走,再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见一面。
我狠狠地拉扯着昊则的耳朵,简直快给这毛孩子给气疯了,有这样教导侍卫的么?我带了一批处处和安亦辰作对的侍卫回去,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呼吸一时停顿。
那大夫疑惑地接过,细细看过,奇道:“这方子,应该是调经理气的方子,不知为何会多了些解毒补益的药,实在看不出是用在什么症侯上。却不知这是哪位大夫开的?”
他说着,又倒了一盏茶,递到我唇边。
即便我怀是的萧采绎的孩子,也与他无关吧?
看到我时,他的眸中仿若有烬中余光耀了一耀,迅捷又暗了下去,依然盯住安亦辰,冷然道:“安亦辰,如果你不能好好待皇甫栖情,不想让她为你生儿育女,就不要花言巧语地哄她,更不该娶她!”
“我不要你这样假惺惺!”我的泪如泉涌,再也无法遏制:“再怎么猫哭耗子,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个伪君子!当日的那个白衣,早就死了!在他把我赶出越州城,追杀安亦辰,差点把他活活折磨死时,我心里的那个白衣,早就彻头彻脑地死了!”
看了白衣方子的大夫也说,那方子中,有解毒的药材!
晋国公府中在出世入世间徘徊不定,凝眸淡愁,不欲人知;
“嗯。”我闭上眼,默默感受他的真挚和温柔,双手合十,低声许诺:“我只愿今生和安亦辰夫妻一体,永结同心,再不分离!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不想改变,更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这种客套话语,一时让空气沉闷得近乎凝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我低头望向自己起伏的胸口。青色的精绣翟鸟正振翅待飞,却怎么也挣不脱精致锦缎囿住的方寸天地。
而我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来,顿时一身冷汗,冷冷地瞪住他:“这与你断脉有关么?”
“知道么?”那家伙自信满满地说:“这世上,你唯一能信任的人,除了你自己,就是我了。其他的人,都信不过。”
而茹晚凤已向外步出,紧紧跟在我身侧,面含怒意,瞪住宇文清。
唯一叫我刺心的是,他还在劝我,我原来的侍卫回来m•hetushu•com•com后,不能交由安亦辰处理。
至于荷包,自从婚后那装了十四岁时梦想的荷包被安亦辰烧了,我再也不曾用过。
自此我只在房中静卧休养,即便偶尔走动走动,也绝不踏出东垮院一步,彻底断绝了和宇文清再次照面的可能。
所用药材显然都是调经理气、平亏益神的,如制香附、木香、当归、赤芍、柴胡、八月札、炙甘草等,有些以往的汤药中也有,只是用量减了许多,另加了灵芝、熟地、茯苓等数味贵重药物,和几种不明用途的药材,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奇异来。
他垂了眸,双手撑着案几,纤长的指骨青筋动,颤着身子咳嗽片刻,再抬眼,黑眸冷沉,森若寒潭,寂然无波,丝毫不见当日的温润出尘。
——若是君羽不曾为安亦渊所害,今年也该他那么大了。
“只要栖情愿意,亦辰会陪了栖情,直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直到老得走不动,然后一起走到天堂,或者地狱,永远也不分开。”
“宫体被药性冲蚀?”我站起身来,蹙了眉道:“宇文清,你什么意思?我怀孕后,一直服着安胎药,又怎么伤害到宫体?”
安亦辰一直没问我,昨天为什么去宇文清那里,在他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身畔一直跟着茹晚凤和其他两名侍女,前后因果,他必然了如指掌,只怕还比我自己看得要清楚些。
安亦辰并不失以往的雍容,他拂了宝蓝的广袖,扶于辕木,明眸低垂,优雅微笑:“宇文清,什么时候起,你喜欢管我的家事?何况我和我的王妃过得好不好,轮不到外人置喙吧?”
有一些自己的心腹侍卫,的确……不能算是坏事。
一直跟在宇文清旁边满脸焦急地瞪着我和宇文清的李婶忽然啊啊大叫起来,满额的汗水,就要向我冲来。
我就他手中喝了两口,渐渐回过神来,手足也在他的浸润下渐渐暖和,微微喘了气,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地呢喃:“亦辰,我们会一直到一起,到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到老得走不动,是不是?”
“我没把你当傻瓜……”昊则痛得嗷嗷叫着,眼中却带了笑意:“我只觉得那些满肚子机谋的野心男子个个心有七窍,你不防备些,怕给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哩!”
我将贴身的香囊玉佩送了他好几样,好容易才将他哄了回去。
并不只是昊则让我对安亦辰多加防备。宇文清也曾说过,我该在自己身畔留些信得过的心腹,并且,是在提起我的宫体被药性冲蚀后说的,他说,让我信得过的人为我煎药……
油纸布跌落脚边,熟悉而苦涩的药味散开,竟是一堆潮湿的药渣,一闻便知是我素日所用了。
安亦辰眉宇间原有些阴郁,却在我落泪瞬间融化作春|水般的温柔。
这小子和小时候一样的罗嗦,从来不曾改变过。
次日,昊则果然带了二十三名侍卫前来,其中只有十九人是原来跟我出宫的,另四人却是黑赫人。
宇文清的瞳孔突然收缩,几乎如他的银针般尖锐着,又似给火燎着一般,泛出殷红夺目的光泽。他的手站起身来,双拳击在茶案上,森冷道:“你说,我把你赶出越州城,还追杀安亦辰,折磨安亦辰?”
宇文清被我直呼其名地责问,依旧如以往般,并无一丝怒意,只是眸光凌厉地往窗外盯了一眼,才道:“栖情,你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安亦辰的人吧?”
舒开臂膀,他已将我轻轻抱起,径带我回房,茹晚凤在后急急跟着,神情也有几分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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