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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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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兵气连云临山动

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兵气连云临山动

白衣说得没错,安亦辰果然带了两辆马车撤出了临山,成功地摆脱了追兵,一路迤逦,又来到了我们原先休整待命的地方,令剩余兵卒原地休息,给伤员包扎伤口。
但直到下午我们起程,安亦辰居然没有埋怨过我哪怕是半个字。倒是我想起他可能因此失去了继承他父亲江山的大好机会,觉得好生遗憾和愧疚。
这天下最高深莫测的少年豪雄,也许不是安亦辰,而是白衣。
而我也是到此时才知道,原来通知安亦辰救我的人是白衣。
白衣深深看住我,眸中有团清凛的烈火滚过,轻轻回答:“快了!”
我觉得自己的手心一层层的冷汗沁出,连手指都是冰凉的。
我当然知道白衣虽然看来面色瓷白身形瘦弱,但事实上身手相当高明,只是从来都是深藏不露而已。他的表象,显然骗倒了所有的人,包括安亦辰,都只将他当成了文弱医者而已。
我紧张地拉了拉白衣衣襟,问道:“我们能逃出去吗?”
话犹未了,车身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同时尖锐的警报声迅速扬起,马蹄嘶叫声一片,兵刃出鞘以及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打了个寒噤。白衣,已决定入世了吗?
夏侯夫人凌厉地望向自己的儿子,喝道:“你如此看重一名女子,日后行事,一定倍受牵累!何况,你可曾见过一个沉溺女色的男人办成过大事?为选国公少主之事,我和你父亲已经商议了很久,本来看你行事谨慎,胸怀天下,有意选贤而立,如今,看来不需要犹豫了!”
安亦辰对于我们去京城之事显然也有所戒备,所随沿途保卫的亲兵,竟有一千之众,俱是骑兵。
“我们在这里休整片刻,呆会从平阳官道绕过去进京。”安亦辰可能怕我担心,将事情一一向部下交待明白了,就上车来和我说。
白衣,白衣,我深深呼吸着,将眼底的温柔敛去,继续半眯着眼,关注眼前动向。
我吃了一惊,道:“不是还有五百人顺利过了临山么?”
“真不愧为安亦辰!”白衣轻声喟叹:“如此沉重的打击,竟然不曾丝毫损及军中士气!”
我不敢回头看母亲的车驾,只能祈祷白衣安排得妥当,对方能不把车驾当成射箭的靶子。
殊不知白衣的性情古怪,只是对别人而已。他对我,一向是温润如玉,笑语怡人,一双如明珠辉耀的眼睛,早已埋入我心中,在我十四岁那年的春天……
马车在狭窄的山道艰难掉头,四匹马中有一匹已经中箭受伤,有军士前去把缰绳斩断,只留和图书了三匹马驾了车,一边抵挡利箭,一边沿原路后撤。
我仔细打量他那看来还极是年轻的面庞,一时无语。
夕姑姑不解,道:“是啊,二公子说是宇文氏,便一定是宇文氏,肯定错不了。可恨宇文家几个卑鄙反复的小人,隔了这许多年,居然还活得好好的!这老天,怎生不劈下几个雷来,除掉几个害人精呢?”
闹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能救我的,也只有安亦辰了。
安亦辰犹豫道:“你的身体……”
安亦辰淡淡笑道:“我可不怕山匪。”
安亦辰并不后退,只将我抱得更紧些,一字一字道:“她虽是大燕后裔,但她绝对不会害我。相反,她救过我。所以,我不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这时我忽然有了种感觉。
安亦辰将帕子揉作一团,狠狠掷往窗外,然后跳下车去,沉声喝命:“大家准备好了吗?出发!”
白衣却知我的意思。他深知我痛恨宇文氏,更知他在我心中何等高洁超脱,怎能和宇文氏那样肮脏的人物扯上关系!
我点点头,问道:“伤亡大么?”
我很想问他,这里的人马,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马,但夕姑姑正在我身畔,又不方便问出口,竟只能呆呆地望着白衣的面容。
白衣,到底在前方安排了怎样的圈套?
我紧紧凝视着安亦辰漆黑的瞳仁。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似乎要停顿了。安亦辰……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他当了大庭广众承认是他死皮赖脸黏住我,而且不管天底下女子是一个还是无数个,他都只要我一个?他在开玩笑么?可他说这话时显然不像开玩笑,我觉得出他那结实的胸怀起伏着,心跳却已很平稳,平视着夏侯夫人的黑眸极是冷静,冷静而坚持,绝无一丝退缩之意。
白衣正安然坐在一侧,掀了车帘,端了盅茶,静静浏览远处风光,眸淡如轻云,看不出一丝涟漪。我心里却想着白衣暗中安排之事,很是不安,见安亦辰来了,忙笑着掩饰:“二公子,为什么停下来?莫不是前方有山匪?”
“退!”安亦辰在外清冷地吩咐,临危不乱,却带了丝难掩的愠意。
众军士已各自就位,一齐应诺,依旧排了整齐队列,将我们两辆马车护在中间,昂首继续前行。
我惊得掩住嘴巴,迟疑看向将我拉入车厢的白衣。
夏侯夫人怔了一怔,鼻尖渗出汗来,尖叫道:“你真给这妖精迷惑得神魂颠倒了?你可知道这臭丫头说什么?她笑话你一和*图*书介贵公子,死皮赖脸黏住她,好象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就剩了她一个,你还非她不娶一般!”
那样美好的春光,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那么,他还顾不顾惜他安二公子的名誉和自尊?难道他没有想过,如果我对他无意,他如今当了大庭广众立下了这等誓言,日后岂不是颜面扫地?
我笑道:“那你怕谁?”
怕给安亦辰看破心思,我将眼神转到安亦辰脸上,望着他有些凌乱僵硬的眼神,轻轻问:“二公子,今天可以带我们离府么?我一刻也不想再这里多呆。”
而我的心里,却不知怎的也越来越忐忑,总觉得前面一定会有事发生,而且必定是大事。
安亦辰将我抱起,小心揽于怀中,冷冷道:“母亲,她没有说错,是我赖住她,不是她赖住我。不管天底下女子是一个还是无数个,我都只要她一个!”
白衣微皱起眉,挪到我身畔,为我搭脉。他手上的体温一向就比寻常人凉一些,此刻更是比我还凉!
夜,已降临,无月,满天的星,素辉清冷。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绞紧。
白衣依旧在喝着茶,看着我和满脸惊慌的夕姑姑等人,微笑道:“放心,如果安亦辰连这点阵仗都冲不出去,他就不是安亦辰了!”
那一长溜浩浩荡荡的队伍,所护卫的,只是三辆马车而已。母亲和我带了随身侍女各乘一辆,白衣带了些药物单独乘了一辆。
“立刻把这女子处死!立刻!”她的声间激昂而高亢,却似已尽力压制自己不耐烦的愤怒。“这个女人,会毁了你的一生!”
白衣眸沉如冰,将我推到里榻坐下,道:“躲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头。”
他沉吟着,额上一滴汗珠缓缓滑落,挂于眉上,夕姑姑拿了帕子帮他擦了,急急道:“别着急,别着急,说到底,这里还是安氏的地盘,我们休息一晚,明天再找人帮忙,还怕对付不了远路而来的宇文氏?”
而安亦辰也似疲倦了,他垂了头,用那双倦乏的眼睛柔和地望住我,轻轻道:“栖情,我先带你回去休息。”
不知白衣救走我们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挽回这盘劣棋?
我笑了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优秀到连安亦辰那样的绝世少年,都能被他玩弄于掌心,譬如此刻他手中的青瓷茶盅!
杂沓马蹄纷起,我们的马车也缓缓行进,拐上大路,越走越快。
“栖情!”白衣笑意苦涩:“许多事情,恐怕都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你放心吧!”
说实在的,https://www.hetushu.com.com此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所指的“逃出去”,是给前来进攻的人救走,还是被安亦辰带领着冲出重围。
感觉深藏不露的白衣,一出手一定很可怕,只怕比安亦辰更要可怕十倍。
安亦辰立刻跃出马车,望着远方徐徐伸起的品字型三缕青烟,跃马举鞭:“出发!”
车厢外,透过风尘,隐见春光正好,桃红李白,杏花当道,蝶儿自由翩飞,快乐翔舞。
这一日,前方出现大片山林,山势巍巍,层峦叠嶂,林木青郁森森,如一幅深浓的水墨画。一道峡谷,从山林中蜿蜒穿过,幽深缈远。
安亦辰正在有条不紊安排着将士撤退,声音冷静坚决,不见一丝慌乱,但目前处处受制于人,处境艰难,连我在车厢内都能感觉得出了。
夕姑姑和母亲都对我当时倔强地不肯忍辱认输,以致酿来杀身大祸颇有微辞,只是瞧我给这般折腾惊吓,再不忍心责怪于我。
夕姑姑已看出我神色不对,低了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白衣!
母亲也给吓得不轻,正和夕姑姑遥遥望着我们,满脸泪痕地颤着身子,直到我从安亦辰的臂膀中展一个虚弱的笑容过去,他们才松了口气。
白衣垂了头,用他微凉的手指,将我的指尖一一抚摩。清新美好的气息,似从我的指尖透过,渐渐熨妥我不安的心。
安亦辰抬头望了望在傍晚霞光中笼了层淡芒,却显得更是幽深的临山,苦笑道:“还在清点中。估计目前可用的士兵,已经不超过两百人了吧?”
将领应诺,领兵匆匆而去。
白衣淡然道:“不必了,我只是不想我的病人出事,否则我这么多天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我不知道安亦辰是不是安亦辰,但我只觉眼前那个有着冷静头脑深沉算计的白衣,已经不像是我的白衣了,一时只怔怔望住他,喃喃自语般问着:“安亦辰,能带我们冲出去?”
我心灵颤抖着,透过安亦辰的衣袍看向白衣。
他的肩背依旧挺直,眸子依旧明亮,只是眉宇间有了几许疲倦,显然一场恶战,已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和精力。
一连走了几日,俱是安然无事。我趁了白衣来诊脉,旁人不注意时悄悄问:“还有多久?”
安亦辰点头道:“把白衣先生先请到前面两辆马车中暂时侯着,先遣五百人带那辆空马车过山试探,如果无恙,我们这里的五百人再行前进。”
他如此宣布的那一刻,神采飞扬,眸光莹亮,意气潇洒,何止是少年豪雄?那分明,是属m.hetushu.com.com于一代霸主王侯的睥睨之气!令同僚心折,而令对手胆丧!
而安亦辰才华横溢,一身抱负,显然也看重这个,所以一直以来和他的哥哥弟弟明争暗斗,不亦乐乎。他,会为我放下这个么?
安亦辰久见他性情古怪,也不以为意。
夕姑姑松口气,笑道:“没事,呆会过了山就好了。——等过了山,我们和二公子说,今晚早点安营扎寨休息,好不好?”
安亦辰接了夕姑姑的帕子,自己拭了汗和面庞上的灰尘,微笑道:“对。我们并不用怕他们。只是晚上暂时不能休息,需得连夜赶往平阳重镇,一则摆脱山中的追兵,他们目前可能也在休整,若有机会,必然兼程赶来奔袭;二则可以抽调平阳驻军,调头反击,务必将这群胆敢深入安氏腹地进攻的贼子一网打尽!”
“好,你略休息一会儿,我们下午便走。”安亦辰说着,自己也似下定了决心,因而松了口气一般,扭过头来向白衣道:“白衣兄,今日之事,多亏你及时通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情知掩不过去,嗯了一声道:“可能这路太颠了,晃得有些眼晕。”
白衣神色不动,依旧轻轻捧着茶盅,缓缓转动着,不时轻啜一小口,但他的眸光,却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幽深……
他的面庞依旧温润瓷白,但温润之外,分明泛出罕见的沉凝冷静,让我有一瞬间我错觉,仿佛眼前之人,绝非一名医者,而是一员极优秀的少年将军。
他看来也很是烦恼。我想起了他在出世入世之间的挣扎,想起他那般挣扎,都是为着我,胸口立刻暖暖的,整个心肠都软了下来,低了头乖乖道:“嗯,我放心。”
我大惊,忙站起看时,只见蒙蒙山林间,矢如飞蝗,迅速奔涌而来,一时竟看不出从何处射来。我正惊怔间,身子忽给用力向后一扯,已被扯入车厢,而同时,一支白羽利箭“笃”的一声从我方才探头的地方飞过,端正扎在马车板壁之上。
安亦辰修长的眉轻轻一扬,眉宇间尽是不羁的疏狂之气:“放眼天下,群雄并起,诸侯林立,却无一个是我安亦辰要怕的人!”
入世的白衣!
“她的身体无甚大碍,在马车上休息也是一样。”白衣抽回手,负手退到一边,答道:“而且我觉得早些离开国公府对她的身心都有好处。”
他望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士兵,眯起眼,道:“在他们燃放信号烟后,应该就被宇文氏所部围剿干净了。我们兵分两路,对方同样兵分两路,一路守在山间,一路守在山的另一端,分和图书两处围剿我们……宇文氏所部大将,几时有过这等人物,竟能将我的部署估料得如此分明!”
安亦辰在我的床边放下我,扭头向白衣道:“白衣兄,请帮看下栖情的情况。”
可我想问的,是白衣。我想问他,白衣,你还是我原来那个与世无争蔼然如云的白衣么?
眼看快要撤出箭程范围,原射箭处隐藏的士兵蜂涌而出,沿了山路一路下滑,径追而来。
安亦辰的眼神留连我的面庞,我只用无辜企盼的眼睛回望着他,抽着鼻子,泪意朦胧。
安氏的少主人!
谁不知安氏如今占了半壁江山,实力足可称王称帝!未来的少主人,实在与一个王国的太子相类了!夏侯夫人居然用这个,来要胁安亦辰!
安亦辰捏紧了拳头,嘴角弯起的弧度勉强中带了颤抖:“应该全军覆没了吧?”
而我的心中,已被另一件事惊住。我呆呆看住白衣,喑哑问道:“白衣,方才安亦辰说,袭击我们的,是宇文氏军队?”
白衣也终于从帘外收回眼神,默默打量着安亦辰,眸中却清淡如水,寂然无波,看不出半点敬佩或畏怯来,只在端起茶盅抿口茶时,眼波的余光会不经意泛出一抹凛冽寒光。
“二公子,山那边有青烟升起!”忽然,有军士在外禀报。
白衣将手指搭于我的脉搏,眼底已忍不住渗出一抹温柔怜惜来,忧伤地望着我。我一阵心痛,我那有着青天云影般澄澈眸子的白衣啊,他的指肚,似比以往更加冰凉了。
“白衣……”我不安地道:“我没事……”
一位将领匆匆赶过来,禀道:“前方便是临山了,这条山路,易守难攻。我们已经派人探过了,未发现异常。但这山路两侧地形复杂,若早先就有人预伏于沟壑之中,很难发现。”
而安亦辰带了剩余兵马悄悄在隐蔽处扎了营休息,他自己趁势到马车上来探我。
安亦辰自然是习惯了骑马,几乎一直伴随在我的马车之畔。
白衣哂笑一声,已拂袖而去。
接着便是肉搏厮杀,惨叫声,兵刃交击声,在车后不断扬起。
安亦辰点点头,道:“等她们母亲复元,我不会亏待于你。”
夏侯夫人显然也给儿子决然的话语惊住,竟然有片刻的凝滞无语,然后,她缓缓走到安亦辰身畔,端丽的面容有些扭曲。
白衣也正看着我,眸光澄净而温柔,如语如诉。他似在说,栖情,情儿,我也只要你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他居然没有回答夏侯夫人的话,抱起我,踏步向回走去,将一众下人和他自己的母亲丢在当场,目定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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