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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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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漩涡

第二十四章 漩涡

素盈脸红了,不太习惯听到哥哥如此直率地说出那个字。“哥哥,别再问这个!”素盈收敛容色,道:“如今家里出了八妹的事,大家都心烦意乱的,你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些?”
素震仍是那身便装,青色的外衣没半点花纹,玉色的腰带简单结实,除此之外,他浑身上下一件装饰也没有,朴素得不像素氏公子。他身后的馨娘,头上手上有几件不错的首饰,倒比他更像大户人家的儿女。
“因为,我从到东宫身边的那天,就为这件事情做准备。”素飒托起妹妹的下颌一笑,道:“我相信,天下再没有人下到我的功夫。所以,天下再没有谁的妹妹比我的妹妹更有胜算。”
看到那棵桂树,素盈就有点无奈。她走上前抚摸它的枝干:若是它三年前就像今日这样结实,大约什么都不会发生。或者,若是它没有生出那几朵晚开的花……也许,她不会那样衣衫不整地落入他的怀中……
“所以你从十年前做太子侍读时起,就打算让我做他的侧妃?”素盈看着哥哥,越看越心寒,“所以,你总是在他身边说我的好话,说我喜欢读书,有才气,还愿意亲手调羹,很贤淑。连我被逐出宫廷的时候,你也在他面前说我不愿连累他,不愿让他为我求情——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这样说!”
“我不去!”素盈一口拒绝,“我绝不再踏入宫廷!”
“所以皇后不会允许我去他的身边。”素盈一边摇头一边说,“哥哥以前对我说过,皇后早认定东宫属于她的侄女。怎么到这时候,又把这一层忘了?”
“二哥……”素盈讷讷地唤了一声,稍稍欠身。
“……阿盈。”
素盈呆呆地看着哥哥,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淡然道:“哥哥为何说这个?”
“你若恨他,不必忍着……”素震说着,定定望向素盈。
素盈仿佛从那目光里看到杀机,忙摇头;“我不恨信默。”
“妹妹好久没吹过。”素盈没接那支玉笛,淡淡地说,“已经记不清调子了。”
素飒看着妹妹,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真的?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可我听四夫人来信时说,你的倔脾气犯了,偏不告诉父亲我们写些什么……结果把他惹急,拿那些信撒气,一把火给烧了。四夫人说,你为那灰烬大哭一场,郑而重m.hetushu.com.com之地埋了——是不是真的?”素震问。
“宫中只有东宫妃与侧妃是随东宫的状况应时而定,不必在七月进行、不必按年纪选定。”素飒双眼流转亮晶晶的光彩,满怀自信地对素盈道:“阿盈,你不能在这时候传出半点有辱名声的消息——你要做东宫侧妃,绝不能让人抓住半点话柄!”
素飒一把抓住素盈,不准她走开,“傻丫头!东宫为你做的还少么?你做奉香被皇后冷落,他为你求情;你被逐出宫,他想要收留你;你跟司库吵闹,他为你在后宫动了刀——东宫受宫廷约束,并不能像寻常少年那样随心所欲,他为你做的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他很明白地表示了对你的心意!”
素府北园中有棵桂树。当年只为四夫人桂娘一句戏语,素老爷就为她从南国寻来幼树,发愿与她花下赏月。可惜的是它只开过一次花,稀稀落落的几朵,像四夫人得到的宠爱,虽然不能说从未有过,但也只有一度绽放。
那样东西狠狠打在素震肩膀上,他闷哼了一声。
“哥哥你太天真了!”素盈不耐烦地摇头,“事情怎么会这样简单!我现在就可以预见——东宫侧妃将是东宫妃的妹妹或者堂妹,而不是你的。你的妹妹,根本不想参选。”
“老三,还不把你妹妹带走!”素老爷气呼呼地瞪着素飒。
这边,素飒走出老远,把妹妹放下,静静地为她理了理头发,开口时口气已柔缓许多:“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与二哥夹缠不清,绝非明智。”
清幽的笛声让她心里一片微凉——那是缅怀荒夜的乐曲,唯有见过星垂阔野、冷月如雪、银甲结霜的人,才能吹出这样的曲调。
“你总是怕别人不高兴,总是想着让别人高兴——你自己何时高兴过?”素震将玉笛的吹孔在袖上轻轻一拭,“这玉笛好久没与旧主重聚,大约也想念你。”
素盈听着听着,心里就有一处针尖大的地方发酸,跟着吹笛的人一起感慨起来。待一曲终了,她才发觉坐久了,手有些冷,可心里却静了许多。她喜欢这时候的心境,安详平和。于是她坐在那里没有动,静静看着云天在桂树的枝头变幻。
素盈把头低下,不答他。素震伸手握住素盈的手,正欲说什么,忽然听https://m.hetushu.com.com一样东西夹着风飞过来。他连忙把素盈抱在怀里往一边躲闪。
“你……你说什么?”素盈的心一沉,沉到了一个很阴冷的地方。
素震看着她的侧脸笑了笑,转身对馨娘道:“去我房里把曲谱拿来。”
素飒见她的表情难看,柔声道:“你的生日不好,注定不能随侍帝王。东宫正妃也难轮到我们家,所以……”
素盈不知自己那一刻着了什么魔,一门心思要在旁人发现那几朵花之前将它们采摘。四顾无人,她便扔了外褂,兴冲冲地爬上树,平日思前想后的习惯也扔到了九霄云外。
“而你,出现在他面前时,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我失望。”素飒用双手抓住妹妹的肩膀,温和地说:“阿盈,你听我说——东宫并不喜欢东宫妃。他不喜欢素氏刻意调|教出来的女人,不喜欢那种精于应对、善用心计、像是名匠精心雕琢出来的工巧女人。你没受过那种教育,你单纯、柔弱,有时勇敢,可以为救他不顾一切,有时胆怯,会说错话、落眼泪……你做的一切都让他喜欢!他忘不了你!”
可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挡在素震前面的竟是个面生的婢女。素老爷愣了一下,怒喝道:“放肆!”
过了几天之后,她偶然路过这里,竟发现较高的枝头又露出几朵淡得发白的花朵,那么柔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带走,不被任何人知道它们曾经开放过。
有人这样叫了她一声,声音那么柔软,像是怕惊动了落在花蕊上的蝴蝶。
“爹!”素盈想摔开素飒的手折回去,但素飒却牢牢抓住她不放。
素盈记得母亲曾说,她借着“送秋”与《送秋声》遇到了素盈的父亲,也许不是最圆满的结果,但也无悔无怨。那时有个婢女打趣,说六小姐不用进宫,没准有朝一日也靠这两样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素震又问:“你很久没给我写信。是不是家里的人又说那些无聊的话?”
素飒一句话也没有说,抿紧嘴唇,伸手在素盈肩上温柔地轻拍一下,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
“哥哥!”素盈还要抗议,素飒的神情已变得严肃,不容她多话。
剑还提在素老爷手中。他气得脸色铁青,大概原本想拔剑伤人,最终只是用剑鞘小小地教训。那是素飒的佩和-图-书剑。素飒站在他身边,望向素盈时带着责备,调转目光看素震时,却变成了冰冷。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素老爷大喝一声,将剑掷在地上。
素盈并未答话,素飒已推开素震的手腕,沉声道:“二哥,阿盈不像你这么傻。”
“然后呢?”素盈冷笑着问。
素飒望着她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人死不能复生,再吵也没意义。别说阿槐死了,即便是圣上,也有驾薨之日。只有目光短浅的人,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我想的是更长远的——东宫妃今年七月搬入东宫,算是正式完婚了。今年年底,东宫要选一位太子侧妃。”
她几经努力,终于折到了那枝桂花,然而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到“咔啪”一声,旋即握着桂枝直直下坠……
素老爷心知:就是把素震打上三天三夜,他的牛脾气也不会收敛。所以他不过想随便教训教训这个养子,打一打他的气焰,待到有人来劝解,差不多就是收手的时候。
“二哥!”素盈挣脱他的双臂,一眼见到击中素震的是一柄剑鞘。
“如果,皇后对这件事情放手不管呢?”素飒笑得高深莫测,伸手在妹妹鼻端一刮,“你只要乖乖在家里,不生事、不跟二哥传出闲言碎语就好——其他的,不用多想。”
“哥!你、你放下!”素盈惊叫了两声,素飒根本不理会。
素盈逃跑似的跑到了北园,这里几乎是全府最僻静的地方。
《送秋声》是素盈的亡母最擅长吹奏的曲子,这支“送秋”也是她最心爱之物。这两样都为素盈继承,可它们带给她母亲的命运,她无法继承。
素老爷眨了眨眼,着实意外。“你、你去相府做什么?”
一曲《送秋声》在低徊的尾音中渐渐飘渺远去,素盈放下玉笛,拭去眼眶中尚未垂下的一滴泪,默默无语。
“爹!”素盈叫了一声,立刻被素老爷怒斥:“你马上回房里呆着!飒儿,把你妹妹带走!”
素盈把脸别到一旁,又道:“再说,哥哥如何认定我就是那唯一一个被选中的侧妃?”
素飒不以为意,继续说:“你看不出来吗?所有的迹象都在说:只要你的名字出现在玉册上,那么你就是那唯一一个。阿盈,你该知道:东宫侧妃待东宫登基之后,就是日后的贵妃!”
素盈叹了口气,走到桂树旁的长廊下https://www.hetushu.com.com,坐在阑干上出神。
素盈一愣,不曾想他忽然提起这一桩。她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退婚时仿佛天崩地裂,如今已如同往事经年。
他再走进一步,她为难地看他一眼,又向后一退。
素老爷冷眼看着素震道:“我不管你心里想什么!阿盈名分上是你妹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你妹妹!我在名分上是你爹,你这辈子都不能忤逆我——我说过,不准你靠近阿盈十步之内,你怎么敢坐到她身边?!”
赏完了花,素老爷让人把枝头的桂花小心折下,送给他珍视的儿女们,讨个吉利。素盈并未得到。
寂寂北园里忽然传来缠绵的笛声。
素盈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瞥见馨娘露出那种古怪的神情。素盈仿佛亏心似的把头低下,直到听不到馨娘的脚步声,才叹一声:“二哥……要让爹知道,又该不高兴了。”
素盈却受了惊,呼地站起,怔怔地不能动弹。
素飒拉着素盈走了两步,素盈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素老爷一掌掴在素震脸上,素震的脸上立刻红了一片。
“那么就是爱他?”
素盈这时才认真望了素震一眼:那天匆匆错过,她只觉得二哥比上次见面更威严,更稳重,此刻却怀疑那天只是错觉。他的神色较从前更坚毅,可双眼却更温和。
他气势汹汹,把馨娘吓了一跳。素震沉声说:“这里没你的事——你让开。”
素震并不理他,对馨娘道:“走吧。”竟撇下素老爷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样的人,整个素府只有一个。
那时素盈多大?三岁?太小了,以至于她有时也怀疑回忆中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可她记得那么清楚:她记得母亲说,“傻瓜!难道不进宫,她就不是素氏的女儿了么?……素氏的女儿,结果都是一样的……”
素飒劝了素盈两句,她根本不听,只是用含怒的双眼狠狠望着父亲。素飒见劝也没用,索性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便走。
他不容她连连退步,两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并肩坐在回廊低矮的阑干上。“二哥!”素盈注意到馨娘诧异的神色,急促地低呼一声:“这不行!爹不准……”
素盈见他蛮不讲理,知道同他争辩是白费口舌,黯然看着素飒沉着脸走过来——三哥也是武官,但与经历风霜雪雨的素震相比,就好像温弱的书生一般。他并不多看素震和*图*书一眼,拍了拍素盈的肩说:“先回去吧。”
素震缓缓地站起身,比素老爷还要高半头。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素老爷,一字一句说:“因为我从来没打算照你的话去做。”
素盈无奈,怅然叹道:“那时……当我想要嫁人的时候,哥哥说信默不是好人——其实,不管我想嫁给谁,你都能找到一大堆毛病,不愿让我出嫁,对吧?你只想让我嫁给东宫。”
“我连淳媛的样子都记不清,只怕她也认不出我。”素震笑了笑,望着素盈,望得她心慌。“况且,她的事,结果也不难猜测。”
馨娘鼓起勇气,睁着一双大眼睛直视素老爷道:“郡王不能打将军!将军这一两天内还要去相府做客,脸上有伤如何见人?”
见他心平气和,素盈也没了脾气,委委屈屈地说:“我没有……难道我愿意惹爹生气吗?是爹胡思乱想!我知道家里人都正为八妹的事情伤心——”
“爹!别打了!”素盈见素震并不反抗,不由得大叫起来:“哪有这样打人的?!”
素盈轻轻摇头,低声说:“我们写的不过是家常小事,他们有什么好说?”
“畜生!”素老爷拾起剑鞘,反手便向素震劈头盖脸地打。
素震也没有说话,静了片刻才缓缓道:“白家的事,我听说了……”
那次桂花开放时,是素盈十三岁那年的夏末,素澜素槐尚未出嫁。尽管只是寥寥无几的几朵桂花,素老爷仍将它们视为珍宝,安排妻妾儿女们赏了一番——素盈那时在父亲眼中早已失宠,这样的场合她仿佛一个陪客似的,看着别人热闹。
素盈眼看父亲又打素震,剑鞘尚未落下,就被人挡住——竟然是捧着一叠曲谱的馨娘。她想看接下来会如何,但素飒扛着她转个弯,她眼前只余一道墙壁,再看不见素震。
素盈接过来,抚摸着隐隐透出青色的白玉笛,将它送到唇边。
“阿盈,你近来还吹笛子吗?”素震并不接茬,反将手中的玉笛送到素盈面前,含笑说:“来,吹那支《送秋声》吧!我见过的人,没有一个比你吹得更好。”
素盈局促不安地又看了馨娘一眼:这婢女竭力装作镇定无事,可她分明也在奇怪兄妹二人的言谈举止。
仍坐在原处的素震忽地拉住素盈的袖子,慢悠悠说:“何必时时讨人欢心,委屈自己?”
他向她走近一步,素盈忙向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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