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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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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猎变

第十章 猎变

素盈在马上四望——根本看不到皇后的踪迹。她心中着急,轻声催促马儿,那马便驮着她四处游荡。慢慢地寻了半晌,不止看不到皇后的踪影,连随同皇后的侍从也没看见半个。素盈有点害怕:万一皇后已经回营地去了呢?万一皇后用得着她,正在营地里到处找她,该怎么办?
皇家猎场位置极好:西有茂盛的草原,小动物种类很多;东边是密林,禽鸟要多少有多少;南边是一面大湖,盛产鱼类;北面是崇山,有大型猛兽出没,是皇帝最喜欢的地方。
“白公公,今天是怎么了?今天的事情不合常理啊!”
素盈吓了一跳——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得离他们太近。她急忙慢慢蹲下,大气也不敢出。
御帐周围太过安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侍卫的数目骤然增多,气氛十分古怪。侍卫拦住素盈不准她靠近,素盈忙说:“奴婢是丹茜宫奉香令人,刚才得知今日不必进香,不知传话是否有误……”
“奴婢不敢!”
事情果然没有牵涉到东宫。素盈不便多问,送走白公公便收拾行李。
小宫女看了看她,谨慎答道:“进膳、进乐舞也都免了。”
素盈不敢多话,恭送睿洵走远,心想:他这谎话说得太差劲!那么多人跟他一起出猎,难不成他要一一封住他们的口?
睿洵摇摇头,仔细打量素盈,突然把她推开,冷哼道:“你是素飒的妹妹!”
素盈生怕皇后要她进香时找不到她,回到自己的行帐后才听一个小宫女说今天不用她进香了。
他们察觉彼此口风不对,都沉默下来。
“哼!”睿洵冷笑道:“好个素率!……是他派你来?”
“正是。请殿下容奴婢素盈扶您上马。”
素盈听得心惊胆颤——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义父的一粒棋子,迟早要被他所用。没想到步步高升的丹嫔,说到底也只是别人摆布的工具。
“你也知道文才媛的事情——我很心烦。”
“奴婢不知。”小宫女简单地答了一句就匆忙告辞。
“一起上来。”睿洵漠然道。
素盈路过玉英宫时特意看了一眼——宫中一片黑暗,寂静无声,玉英宫的主人文才媛有去无回。按照宫里规矩,她身边的宫女宦官在圣驾未回时,已被宫正司带走问话。
“撒谎。”那女人不动声色,“如果没有怕,你为什么时时刻刻斟酌自己的举止、一次又一次审视自己的言行?为什么www.hetushu.com.com听到才媛出事的时候脸色苍白?为什么一直在猜测那两个人说话时有没有看见你?”
“你心里清楚得很。”
“才媛怎么会是南国的谍人?”
“没错。”侍卫板着脸说,“御膳都免了,何况进香!”
“殿下!殿下!”素盈见睿洵一身血渍,慌了手脚,不住地唤道:“殿下快醒醒!”
小宫女却说:“奴婢不知。这话是上面的尚宫、令人们一层层传下来的,奴婢只是照传。”
素盈的心嗵嗵直跳,道:“如此说来,圣上心情一定不好,不然怎么连御膳也不用。”
“不过东宫竟然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养了二百死士,倒也让我刮目相看。”琚含玄微笑道:“请皇后帮我一个忙——看紧你的儿子。”
“没事。”白公公笑道:“刺客恰好让琚大人撞上,一举轸灭——你没看见琚大人那一身血!真是吓人。据说刺客数以百计,幸好琚大人的随侍青衣卫都骁勇矫健。”
素盈找出一盒香膏,揩了一点给哥哥涂在脸上,问:“东宫没说什么?”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还没开始使唤她,她当然是听我的。”
“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我不妄图攀上皇上,只管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为难我。我不需要摆布别人的命运!”素盈捂上耳朵飞快地跑开。
那女人的话却直直地传到她脑子里:“哦……原来你现在还不需要啊……很快,很快你就会想要的。”
“娘娘好像话中有话。”
素盈知道事情不妙——御帐之内正在发生一件大事。她说不上这是什么事情,凭直觉也能猜到:她的义父和皇后娘娘都不是息事宁人的性格,定是他们在兴风作浪。
素飒摇头笑笑:“没有。”又正色道:“你义父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以后小心对他。”
皇后没有作声,幽幽地反问:“不然,你想怎样?”
“回宫?”素盈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她那义父还没正式动用她,没道理就这样让她离开宫廷。她原本无需这样胆怯。
琚含玄并不接茬,反问道:“娘娘要怎么对付文才媛?”
素盈浑身一颤,惊呼:“什么?才媛?文才媛?”
素盈点点头:“奴婢不知殿下为何昏厥在此。不过,奴婢敢为右卫率作保:右卫率绝没有半点背离东宫之心。”
“谁?”素盈和*图*书吓得大叫一声。
玉英宫吹来的风让素盈觉得非常不舒服,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忽然觉得宫檐上有动静。
她一时心灰意冷,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所幸皇后和琚含玄也没再耽搁,各自上马,分道扬镳。素盈伏低身子,待周围没有动静,急忙去找自己的马。
“不知道。”白公公淡淡地说:“奉香赶快收拾东西吧,圣驾唯恐还有刺客,今晚要连夜回宫。”
“可她是我身边的人。”皇后的口气十分暧昧,浅笑道:“我要是连身边的人都管不住,怎么管偌大的后宫?大人不妨把这话也告诉你的干女儿——我身边的人,别指望踩着我往上爬。”
没想到那马贪吃嫩草,走得远了。素盈气喘吁吁地走到马跟前,不禁傻眼:马旁倒着一个人,正是东宫。
素盈认出这是那个经常想和她交易的女人,不禁浑身打颤:“你到底是谁?”
“东宫气色不好,一直睡到刚才。此刻也要随驾回宫了。”素飒道,“阿盈,今天实在情势所逼,哥哥不得已才要你涉险。以后不论是谁要你做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答应。你只管好好地调香进香……”
素盈想起她的口气就不寒而颤。她知道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尽管心里焦急,还是回行帐中老实地等待消息。
“娘娘有什么吩咐,琚某自当效力。”
那女人不答话,又说:“你看,别人想弄死一个奉香是多么容易……可是,素盈,我给你一年天下,让你不用怕他们,让你可以任意摆布他们的命运。”
“星儿,只要你觉得妥当,我当然不会阻挠。”琚含玄柔声说:“有我在,这后宫就是你的……”
“奉香还不知吗?”白公公故作惊诧地看着素盈,推心置腹地说道:“南国刺客行刺圣上!”
素盈心里一动,又问:“这消息还要传到哪里去?”
皇后的话仿佛还在素盈耳边:“若只是个奉香,我有对付奉香的办法。可她现在是才媛了……我可不敢怠慢。”
和她对话的人笑了笑,问:“不知素盈在娘娘身边听不听话?”素盈听出这声音是她的义父琚含玄,心中诧异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提到了自己。
睿洵眼中有一星光彩,但迅速湮灭。“扶我上马!”
琚含玄笑道:“一个不自量力的婢子而已,宫中自然有人收拾她,何劳娘娘操心?”
“那你记不记得上一次正眼看我,是什么m.hetushu.com.com时候?”琚含玄缓缓地说,“没旁人在的时候,你也要这样背对着我吗?”
可是,文才媛真要受害的时候,素盈心里却有点为她遗憾。文彩环不过和所有美貌的宫人一样,巴望着出人头地而已。
北国的贵族大多喜爱狩猎。素盈小时候也学过骑射,但她久不骑马,骑术见绌,好在信默的马儿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温驯,稳稳地带着素盈直奔草原深处。
没想到白公公爽快地回答:“御驾回宫。”
睿洵的眼睛看着远处,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早些时候我身体不爽,睡了好半天。离开营地不久就回来了,猎也没打成。”
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优美无双。她静静地坐在玉英宫的屋顶上,向素盈道:“你看,区区一个奉香想要荣升是多么不容易……她死了。”
“啊?圣上今天没有猎到满意的猎物?”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说话的人。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要让他们发现她比较好。风撩动草原的声音掩盖了她谨慎的脚步声,素盈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听,却没有再听到他们说话。她刚停下脚步,便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清楚的声音:“娘娘身边的人都支开了么?”
素盈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奴婢不知右卫率要迷香做什么。只是——如果殿下当时被迷晕,现在就不必担惊受怕了吧?”
素盈听到衣衫婆娑,猜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发生了越出礼数之事。果然,皇后低喝:“放开!”
不一会儿,素飒来了。素盈一见哥哥立刻转忧为喜:“哥哥,东宫那边……”
“没有你,后宫一样在我手心里。”皇后愤愤地挣脱,道:“你若不信就试试看——看你精心栽培的丹嫔能不能抢走我的后玺!”
素盈不明白为什么营地西南会没人,又不敢问,只好由着睿洵。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素盈见哥哥言辞闪烁,猜他有事瞒着自己。
“没事。”素飒脸上有一块淤青,像是早些时候挨打。
皇后喜欢在草原上游猎。这个季节,一人高的野草疯狂地长起来,不管多少人进入草原,也会被它们密密麻麻地隐蔽起来不见踪迹。
“我身边的人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皇后淡淡地说。
“呵,大人的样子……我怎么敢忘?”
睿洵像是听到她叫,睁开眼睛看了看,迟和-图-书疑道:“这是信默的马……信默在哪儿?”
真是奇怪!素盈心想。她和文才媛之间绝对说不上什么好交情。文才媛还是奉香的时候,对素盈的家世耿耿于怀,她蒙圣上临幸那天,要两个小太监捉弄素盈。她大概是想显示皇帝对她的宠溺和纵容,但这一下却得罪了后宫中上上下下所有的素氏——家族是一种奇怪的力量。原本素氏对外姓就十分排斥,一个外姓被封为媛已经让她们愤愤不平。这个外姓竟然还敢欺负素氏的女孩,简直是造反!——她们倒也不是为素盈出气,只是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总能同仇敌忾挑出她许多毛病。
“是啊。”白公公含糊地说:“而且,听说才媛娘娘竟是南国的谍人——真是不可思议!”
睿洵把她放下马,说:“时候不早,你赶快回去,不要错过进香的时辰。马儿……我会送到信默那里。”
“为什么?”素盈很诧异,担心某个人趁她不在的空当抢走了她的差事。
素盈助他上马之后,手臂忽然被他拉住。
“我没有怕……”
“你要走回去不成?”睿洵不由分说,将素盈向马上一扯,她便坐在他前面。
风吹得她心慌意乱,长草在风中扑簌簌直响,让她又惊又怕。马儿感受到她的犹豫,顿足不前。素盈正欲打马,骤然愣了一下——风带来些许模糊不清的人语。她静静地凝神细听,过了片刻,又一句话语传来。素盈心中大喜,跳下马,只身向草丛深处寻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么多人早就死在猎场上了……
丹茜宫的白公公到素盈的行帐里传话:“奉香收拾东西,准备走吧。”
她想了想,直奔御帐而去。
“白大人不在这里。”素盈扶起睿洵,缓缓道:“殿下可是受伤?”
“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允许丹嫔对你不利。你是皇后,不能什么都亲历亲为吧?你前面应该有个人替你挡箭、帮你处理碍眼的人。”
“哦……”素盈惊疑不定,又问:“才媛如今怎样了?”
过了一会儿,琚含玄深深地叹了口气:“星儿,你还记不记得我长什么模样?”
“啊!圣上现在如何?”
御驾在夜半时分回到宫中,嫔妃各回本宫,东宫向皇帝叩安之后也回去休息。
素盈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皇后却不紧不慢地说:“他要是有本事,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
“放心。”睿洵在她耳边说:“我们从营地西和图书南回去——没人会看见。”
素盈第一个念头是:她偷听皇后与宰相对话时被看见了,此刻便要处置她。她手足冰凉,如遭五雷轰顶,颤声问:“为、为什么……”她知道在宫中问理由也是没用,可还是想弄个明白。
“唔……”皇后沉声道:“那他确实是太天真了。”
素盈见形势森严,心头的阴霾更重,情知今日遭劫的人可谓劫数难逃,能否留个全尸,尚未可知。
“若她只是个奉香……我有对付奉香的办法。可她现在是才媛了,短短几天就一步登天,我当然不敢怠慢。”皇后走了几步,似乎走到琚含玄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道:“如此一来,大人这一身血迹也不用费心解释。”
等到日影西斜,营地又热闹起来。这一种热闹和早些时候的兴奋不同,是一种带着紧张的喧嚣。
素盈知道文才媛不会有几天好日子,除非圣恩浩荡为她日日加封、夜夜专宠,让整个后宫对她又嫉妒又忌惮,不然的话,她迟早要被素氏们联手赶进北宫——冷宫。
“这种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白公公叹道:“是琚大人拷问刺客得知的。圣上大怒,当即要查明此事。皇后娘娘命令搜才媛的行装,搜出许多红线——圣上出猎的路上也有许多地方系了红线,这不是才媛给刺客留的暗号是什么?”
信默的马是匹良驹,驮着两个人仍然四足如飞。素盈很快就看到皇家营地——西南角果然没有人。
素盈深施一礼,又道:“殿下,右卫率有他的难处——他只是想好好地在宫里有番作为,不敢得罪琚大人。可他也从没想过背叛殿下。殿下也说过,右卫率和您是一起长大的。求您体谅右卫率的苦衷,饶他一次。”
“可他太自负——他以为二百死士就能制服我、先斩后奏。”
皇后又不回答。素盈听到有人用马鞭轻轻抽打野草,力道很轻,大约是皇后一边想心事一边挥鞭。很快,那抽打野草的声音停下了。
“嘘——”白公公急忙制止她,“我看奉香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才敢说出来!奉香这样大惊小怪,不是害我吗?”
琚含玄不回答,仿佛是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话锋一转,道:“你知不知道东宫今天打算做什么?”
“你是奉香。他用来迷我的香,是你给的?”睿洵冷冷地看着素盈,“你既然跟他是同党,担保何用?”
“好。”皇后说,“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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