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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仰脖喝完了。

那酒芳香四溢，连豪饮无数的平王也大声赞好。

“不要说这个了”仅在她一人的酒中落毒的方法多得很，不必拉全家人陪葬。凤烨只恨她一个人，不是整个后家。可是……素盈泪痕斑斑的脸上凝了寒意。

平王听说素沉没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只看了一眼顿时手足冰冷。过了片刻他大嚎两声，揪住那大夫就要往死里打。那大夫不住地大喊冤枉，说素沉摔伤并不严重，不知怎的一命呜呼。

凤烨在床上半躺着，哭得肝肠寸断。素盈径直上前便是一耳光。真宁从未见过她这般发狠，也从未见过凤烨挨打，吓得不敢出声。素盈凶狠对真宁说：“你出去！”真宁颤巍巍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连听也不敢听她们要说什么。

素盈还是不理他。平王只得自己捂着鼻子逃到空气流通处。

尽管没有明说是为真宁择婿，但京城中的素氏子弟得知此事亦能猜出一二分，免不了着意准备。到了那日，有心无心、有运无运的都来凑这热闹。

“当真没事吗？”

平王仍不知轻重，道：“已请了高明的大夫。那大夫治过很多坠马的人，能够妙手回春。”

皇帝心痛，说：“你可贵的兄长，与我真爱的女儿，但愿在九天之上仍是神仙眷侣。我的凤烨，竟是那么爱他。”

“素盈……”睿氏一咬牙，转身就走了。

素盈为难地向他们夫妻笑道：“不是我信不过两位，可是还需将料方看一看，才敢喝。”凤烨笑道：“这有何难？”说着走出帐外，命人写一份料方出来。

那大夫在房中熬一种奇特的药，不一会儿就有滚滚浓烟刺鼻。平王捂着鼻子，直挥着袖子，却见素盈一动不动，只好又在她面前舞袖，代她扇开浓烟道：“不知道这药里有什么东西。娘娘禁忌的东西多，还是避一避。莫要好了你哥哥，你又病倒。”

荣安公主仍在为信默哀悼，没有露面。凤烨却来亲自过目，显然十分用心。盛乐公主到场，虽有鉴别王孙公子的意思，但她更乐意入场一试身手。素沉和素飒向来是此中高手，各入了一支队伍凑热闹。平王一向喜欢看热闹，当然不失时机。平王妃睿氏因身体稍好，也带ｈeｔｕshｕ•coｍ.com着成群奴婢来观摩。

“杀死他的不是我。是我们，我和你。”凤烨凄然道。

“他不是替我，是替你。”素盈丢下这句话，苍凉地转身，双手捂着嘴呜咽起来。

“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死他！”睿氏走上前，伸手去抓凤烨的脸。凤烨想不到平日雍容典雅的婆母，今晚狰狞如鬼魅。可睿氏不知哪里生出蛮力，而她连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你不是什么皇家公主，你是该死的毒妇！”睿氏扳开凤烨的嘴，硬生生将一块金子塞到她口中。

整个后家将要恨凤烨。

平王妃关切地问：“不要紧吗？”素沉笑道：“母亲不必当真。是娘娘误会了。”

“我在这里等着。”素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平王奇道：“从前可不曾见你这么关心你大哥。”素盈不知听见没有，不 理他。

凤烨嗔怪她道：“你也是个没出孝期的人，又是作乐又是饮酒，让外面那么多人看见，脸上光彩吗？”盛乐听罢羞愧地笑了一下，不再提饮酒的事。凤烨说：“我也带来一些好酒，本来打算庆祝真宁觅得良缘。既然她此时尚未怦然心动，我们只好向神明祝祷，但愿一会儿天降英才。”她说得俏皮，众人哈哈一笑，命人将酒开了。

随便他怎么说，素盈只是一言不发。不一会儿，房中忽然传来平王妃一声怪异的惊叫。素盈立即站起身。平王妃的丫鬟跑出来说：“夫人晕死过去！快请大夫。”

素盈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东洛郡王素沉坠马而薨，成为春天的又一桩丧事。更令人叹惋的是，他的亲自凤烨公主，在他去世的那天晚上吞金殉夫。

素沉谢过恩就喝了一口，忽然怔住。凤烨这时回到帐中恰看见这一幕，顿时全无血色，手中的纸也掉落。素盈的心“嗵”的一沉，伸手就去推素沉的酒杯。

皇帝沉默地打量这个女儿，问：“你竟会属意于善击马球的男子？”

看护她的两个丫鬟因害怕回魂，结伴去接受，回来时见凤烨扯着被单辗转，下得去禀报平王。平王正喝酒嚎啕，听说之后急忙来看。凤烨已说不出话，只是伸着手乱抓，痛苦地折腾到天明才殁了。

素飒见hｔtｐs://m•hetushu.ｃｏm•cｏｍ了此情此景也不禁呆住。两人都忘记去救助睿氏，睿氏自己却悠悠地醒过来，看着素沉唤了一声：“我儿！”定神片刻又恍然大悟，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沉儿！”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却是个女人。

凤烨原本背过气，然而腹中难受，她又疼得睁开眼睛呻|吟。

“哥！”素盈慌了刹那，沉声道：“吐出来！”

素沉诧异地望着妹妹，微笑道：“娘娘勿开这种玩笑。那怎么可能呢！”

“你杀了我的哥哥……”素盈的声音颤抖，指着凤烨问，“为什么？！”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睿氏一边这样说，一边捂着凤烨的嘴。凤烨憋得喘不过气，喉头一哽便昏厥过去。睿氏直到看见凤烨喉头蠕动才松开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凤烨的胸膛，仿佛能看见金子一点点落入她腹中。

凤烨厉色看着素盈，说：“你自己知道你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素盈张了张嘴，喉头干涩：“睿洵他并不是我——”可是又想，凤烨怎么会知道呢？一定不是说他，又道“素璃她——”话一脱口又想，凤烨不是说她吧？难道是说白信默吗？她不敢贸然开口了。

素盈挥手斥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其实她想不出凤烨有什么理由由来毒害她，只是一个瞬间寒彻骨髓，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

皇帝痛失爱女，闭朝三日。见素盈也是终日戚戚，他忍不住说：“我还以为，你也素飒比较亲近。”

崔落花将酒闻了一下，说：“似是有桂花。”素盈只得遗憾道：“我近来连桂花也忌了！”说着将酒赐给素沉，说：“郡王代我喝吧。预祝你场内游大展拳脚技压群雄。”

她的样子也不大好。素飒跟上她的脚步，在她耳边低声地说：“太奇怪——娘娘疑心那酒，我出了大账就拿给马喝，一点事都没有。”

平王知道素盈一向多疑，今日当众闹出笑话，他尴尬地咳一声道：“娘娘今日精神不好，我们不便打扰，另外换个地方喝酒！”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都赶出了大帐。素盈几步跟到帐前，依然紧紧地看着素沉。平王拦住她，说：“娘娘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若是指责旁ｗww.ｈｅｔｕsｈｕ•cｏm•coｍ人就算了，你偏像是揭发你大嫂——让你大哥下不来台。”

素沉本来是个马球高手，这一天仿佛状态不佳，飞快地追逐球时，忽然从马背上落了下来。全场惊呼，素盈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连忙扶住身边的崔落花。在她眩晕的一霎，凤烨公主昏倒在地。

“好。”素盈目送他被人簇拥离去，又端坐着主持大会。然而没有人能全心全意地关注马球了。素盈简直如坐针毡，好容易挨到比赛全部结束，迫不及待地要去探望素沉。真宁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她也急着去看自己的姐姐。两人索性轻骑快马，带着几个侍从就飞奔到凤烨公主府中。

真宁羞赧道：“这倒不是，若是办一场诗文大会，也许有人捉刀代笔，误我终身。马球大会上我也可以挑一位举止优雅、有君子风的公子。况且在狂欢之中不是更加容易发现乐不忘形、宠辱不惊的人吗？”

素盈抓着他的手腕急切地说：“你先吐出来！晚了来不及……”

凤烨听了脸色惨白，捂着揪痛的心口，喃喃道：“那么你自己又对夫君做了什么呢？”

素盈依传统设下重奖，一声号令，那些年轻人就生龙活虎地对抗起来。素盈不时问真宁：“此人如何？那人又如何？”真宁只是笑而不语，连连摇头。

待到一场分出胜负，素盈按照三六九等颁赐奖品，又唤宁外两队入场。如此过了三场，真宁仍未发现一个顺眼的人，倒是不住地赞盛乐公主击球漂亮。素盈只好叹道：“大约是缘分未到。”

几日后，真宁听从凤烨的主意，像皇帝请求，办一场马球大会，让她亲自物色驸马。

凤烨挨她一掌，反而止住了哭泣。

素盈一把将宫人们推向两旁，挟着怒气大步流星地走到凤烨房中。

尔后不久，素沉与贵族子弟们的入场。素盈没法不紧紧盯着他，并且发现，凤烨与平王妃也同她一样紧张。

渐渐的，睿氏绽开微笑，继而是呵呵地笑，安心似的吐了一口气。忽然她又沉下脸，恶狠狠地摊开手掌，掌中还有另一块金子。

“你……”凤烨打着颤说了一个字，说罢抓住素沉的手臂，仿佛不抓住他就站不稳。素盈看见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和图书，但那话只有素沉能听见，旁人不明白。素沉却坦然无事一般，扶她坐下之后如常进食饮酒。

凤烨摇头冷笑：“你果然心虚。”她垂下头，边垂泪边道，“怪我一念杀生，怪你绝情至此……沉……他为什么要代替这样的你？”

真宁知道父亲一定不能出席，不失时机地像素盈道：“此事需要娘娘玉成，万望娘娘不要推辞。”

素盈不同父亲废话，径直命一名随行的太医去照顾东洛郡王。不一会儿太医灰头土脸地回来说：“郡王将臣拦在帐外，说是没事。”

“陛下说的没错。”素盈一边拭泪，一边说，“大哥是嫡子，集万千宠爱，父母厚望，与我们兄妹不是一种人。他的年纪比我大得多，我从小怕他。可越是长大越是明白——理解他的感情，需要时间。可惜时间让我明白时，又让我失去他。”她说着又泣不成声。

素盈看也没看她一眼，抹掉眼泪走出门外，对宫人们说：“公主的样子不大好。去召一位太医过来照看她。”

“球会还是继续吧。”素沉不好意思地说，“真宁与诸位公子才是主角。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不好。我这就与凤烨回府中养着，娘娘不必担心。”

“你这贱人。”她气咻咻地走上前，苍老的容颜宛如鬼魅。她的面孔已抽搐，凤烨面前认出是素沉的母亲平王妃。

凤烨哭了又醒，醒了又哭，自己也不辨清醒还是沉睡，不知身在人世还是幽冥。忽然好像一阵阴风袭来，她睁开眼，见一片黑暗之中有个人影。

第一口就尝出酒不对吧？明明可以不喝下去，可是不能在众人面前，让凤烨毒杀皇后的罪行昭然若揭……

素盈咬着牙说：“我知道定是这样。”

三场之后便是午宴，诸位公主与素盈的家人都是大帐中同食。盛乐因得了头奖十分欢喜，对她的家仆道：“我带来一车好酒，你将其中最大的一坛提来。其他的赠给方才与我同队的年亲人们。”

“你在说什么？”

房中乱作一团。外面等候的宫人们听说这变故，鱼贯而入向素盈道：“娘娘节哀，请先行回宫。待平王府筹备治丧，再依礼数……”

白烟中恍惚出现一个轮廓，轻轻地低喃：“啊呀，一不小心，连自己的哥哥也被献祭了ｈｔｔps://ｍ•ｈｅｔｕsｈｕ•ｃom.ｃom。”素盈吃了一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幻影。她伸手一抓，白烟应手破裂，她抓住的是素飒的手臂。

凤烨亲自倒了一杯捧到素盈面前，道：“东洛郡王知道娘娘有众多食忌，这一种酒极为难得，诸种禁忌都不犯呢。郡王特意为娘娘找的，一直攒着，总打算寻个时机送您。今日可巧。”素沉向父亲微笑道：“这酒只有一整坛，开了久了不能放置。因此未能及早孝敬父亲，还望父亲见谅。”

金光闪烁，同那金酒杯刺眼的光芒一样。“郡王代我喝吧。”持酒杯的女人说。

“臣看不出有何异样。不知娘娘要臣诊断何病？”

素盈将她一把推到一旁，大步走入房中，见那大夫手足无措地瘫坐在地上。平王妃两眼翻白，倒在素沉床边。素盈一见就明白了，走过去探大哥的鼻息，哪里还能寻到半分！再摸他的胸口，已凉了。若不是睿氏发觉，真为难那医生，竟舍不得报一声丧，还在折腾他。

她的慌张让大帐中所有的人端着酒杯呆住。只有素沉镇定自若地说：“娘为何惊慌？”

素盈自然无法推辞，当即同皇帝商定了三月末的一天。

“沉……”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希望是他回魂。如果是来找她，那么她就跟着走吧！

素沉却向众人笑道：“的确是好酒！”然后镇定地望了凤烨一眼，道：“凤烨公主不会毒害娘娘——那可是反逆的，他不会的。”他见凤烨脸色依然苍白，额角冷汗也流出来，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擅长这一套，先回去休息吧。”

“你是皇帝爱女，我无法说出你的罪，让其他人相信。也许天下没有人会知道你今日做了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素盈背对着凤烨，一面哭一面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我若知道有一个人仇视毒杀亲夫的罪行，我便要加上那个人份，来仇恨你。若是有十个人如此，我便要用十个人的仇恨来对待你。若是全天下皆如此，我就代全天下的人，来仇恨你！”

素飒见她抓得用力，柔声问：“怎么了？”素盈抓着他不肯放手。素飒小声说道：“坠马这事可大可小。你守在这里也没有用啊！外面的宫人托我进来，催你回宫呢。你已耽误许多时辰了。”

“酒中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