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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歌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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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朔风

正文

第二十章 朔风

素沉却笑道:“我倒是觉得,娘娘一向知道父亲的脾气,却有心纵容他夸耀。既然这是娘娘的意思,其中自有她的道理。今日之事也许正合她意。”
这天就依圣意,通知各宫候驾。天公却不作美,敲过酉牌,飘飘忽忽洒下细碎的雪花。
睿洵正为别人捕风捉影将他卷入刺杀与落毒疑案而烦恼,此时又得一女且受父皇心爱,仿佛一股喜气冲了阴霾,因此对女儿格外爱护。明眼人都察觉到,这样的时候,皇帝故意因一个孙女厚待东宫,用意明显,无非表明东宫地位稳固,不令臣僚对太子离心。
素盈休息一会儿觉得没有大碍,取彩笔将今日消寒令题在图上,亲自送到玉屑宫。正逢法善大师在宫里为皇帝讲经,她坐在皇帝手边默默地观察法善,突地又是一阵腹痛。正值皇帝与法善谈论到紧要的地方,她强忍了不作声。待皇帝回头看见她煞白的脸色,惊问:“怎么了?”
太子妃的父亲和弟弟们来得稍晚,见锦绣步幛一直蔓延到数里之外,宗庙山门前车马粼粼,连插针之缝也难寻觅。他们吆喝一番,却被告知国舅礼神之物正入山门。年祭自有年祭的规矩,他们不能冲撞祭品,只得在一旁等着。一等二等,半晌也不见人群松动。素璃有一弟弟唤作素琛,年纪尚小,这时向父亲好奇道:“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过去?父亲主祭的时候,送祭品也不需要这么久。”他父亲素若峦听了顿觉黯然。
旁人没听见他们父子对话,个个被东洛郡王所敬祭品吸引,也各自称奇:“怪了——素沉向来稳当内敛,这次怎么招摇起来?比往年多了那么多贵重宝贝,难不成有什么特别缘故?”“是不是在祖宗神前许下什么宏愿,所以加倍供奉?”这话入了素若峦耳中,勾起丝丝忐忑:京城中关于皇后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仿佛又多了一个佐证。
不仅恭嫔景嫔呆了呆,肃嫔与安嫔也吃了一惊。钦妃却又婉转笑道:“素庶人在的时候,你家得过什么好处?娘娘为你家兄弟们在圣上面前美言,哪一次没有落实?难道这还配不上受你哥哥早晚三柱香?”她说了这话,众人才又呈笑脸,可心中更猜疑不定。
法善多年不曾见识他的厉色,听他话锋,好像全然忘了他们本是舅甥翁婿。他骤惊出一层冷汗,顿时灰心,叹一声“善哉”合掌躬身。再抬眼打量姐姐留下的旧陈设,他连连苦笑,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周太医急急赶来医病,素盈又抱怨说脑子里有只铃铛响个不停。信则心中纳闷:她一再提到这铃铛,似乎有特别的用意,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知道,在这丹茜宫里,便是崔落花那样看着素盈长大的人,有疑窦也不敢问出来。他与崔落花的角色全然不同,只能心里琢磨,绝没有问的份,于是默默地退出宫来,将素盈交待的事一一做好,当日就着人把各色物事送到平王府中。
素氏年祭是全族大事,主祭从来由国舅出任,皇后助资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腊月初一这天合族在宗庙碰头,素氏七家各自打扮齐楚。虽说每家皆是显贵,但皇后的兄弟在其中仍令人一望而生鹤立鸡群之叹。
钦妃冷笑道:“令尊近来身体还好吗?”素璃淡淡地答了一声:“托赖。”和图书
钦妃见他如此平淡,这一口恶气憋在胸中更难散开,又到丹茜宫向素盈抱怨。
钦妃冷笑:“像不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恭嫔与景嫔姐妹俩笑道:“姐姐不知现在多少人巴巴地望着那腰身呀!”钦妃再冷笑道:“两位妹妹都是生养过的,你们倒是说说看,有没有那回事。”恭嫔景嫔讪讪答道:“我们怎么敢?再说我们四只浊眼,怎比得上姐姐目光雪亮?姐姐若是看出门道,还望明示一二,好让家兄南安郡王早晚烧香为娘娘祈福。”
没想到脾性暴躁的钦妃,竟写了一句漫漫的哀怨。
整整地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起身时素盈果然抱怨没有睡好,很不高兴地说:“提铃的人昨晚怎么转到丹茜宫附近?叮叮当当吵了一整夜!我这脑子里现在还是嗡嗡琤琤的乱响。去找周太医来。”
“怎么会呢?”素盈虽然这样说,口气也不大确定。巫祝是宫中大忌,她又疑又惧的神情收在钦妃眼中,钦妃心里有了主意,体贴地说:“娘娘身体不爽利就好生歇着吧,这事妾会代娘娘留心。”
素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皇帝忽招手让潘公公扶他起身,又坐回风雪轿里,说:“你安静歇着。我这一夜还有好些路要走。”素盈不住摇头道:“明日第一个该罚妾,不该把那消寒令给陛下看。第二个要罚钦妃,把这老习惯又勾起来。”皇帝笑笑,起轿去了。
钦妃把自己的事放到一边,关切地问:“睡眠这问题可大可小。娘娘有没有找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什么缘故。虽然服了几天药,可是夜里还是听到那声音,烦死人。”素盈揉着额头,满脸倦意。
妃嫔们说上几句就不再叨念素璃,仍是各自品茶。素盈特煎了一瓯滚烫香茶,亲手加上封签,命宫女趁热送到东宫为素璃发汗。一会儿宫女回来说太子妃叩谢娘娘。素盈问:“东宫妃喝了这茶,是不是精神一些?”宫女吞吞吐吐道:“茶烫,东宫妃不慎打翻了。”钦妃口下不饶人,当即冷哼:“她把娘娘当成什么人了?”素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钦妃手上一只玛瑙镯子飞脱了,在冰面上摔成几瓣,滴溜溜直打转。素璃见损了她的东西,也不想继续取闹,冷哼一声就扬长而去。钦妃本想羞辱素璃,没想到反取其辱。她本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当下命人拿手帕把碎镯子包起来,径直去玉屑宫告了一状。
素琛皱着眉头嘀咕道:“不是说这样的衣料只有一疋吗?平王家是怎么搞的?让一个奴婢出身的人跟别人家的贵妇穿一样……”“别说了。”素若峦的脸色更加难看,“皇后家的人想做什么,谁管得了?”
可钦妃竟能将事情闹得那么巧,连素盈也没有完全想到。
素飒觉得父亲说话过火,忙过来打圆场,可素琛以为他上去帮腔,一步抢先护在父亲身前,凶巴巴地瞪着素飒。素飒看看这个小不点儿笑了笑,向素若峦道:“家父今天太高兴,失言得罪之处请郡王海涵。”素若峦冷哼一声,拉着儿子转身就走。偏那孩子天真地问了一句:“父亲,他就是那个打败仗被削了将军的人吗?”说着向后白了一眼:“还是姐姐亲自上战场挽回败局呢。”
遣去探听的小宦官一会儿回来一报:和-图-书圣上就近去了恭嫔的景福宫。圣上出来,去了安嫔的泰福宫。圣上去了景嫔的迤泉宫。
后妃们聚在一处煮雪烹茶,也邀了素璃,可届时却不见她的身影。素盈让人去东宫请了一次,那边推说病了。素盈关切地问:“哪个御医去看的?怎么说?”宫女回道:“今天碰巧李太医有空,去看了说是稍染风寒,休养几天就不打紧。”钦妃嘿嘿道:“是心病吧?”众妃嫔皆是抿嘴一笑。
素盈扶他坐到暖和的床上,嗔怪道:“才好些,又要提心吊胆。只怕今晚好不了。”皇帝笑笑:“我反而觉得出来吹吹风,比闷在床上又好了许多。”他四处望了望,感慨道:“有多久没来过这里?虽是老样子没变,看在眼里却新鲜了。”
“只是没睡好有点头疼,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素盈笑道:“说正事吧。”信则将手中册子呈上,道:“娘娘,这是下赐平王和交给东洛郡王代为献祭的清单。”素盈接过来随意地看了一眼,说:“历来都是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可看。”忽然又想起什么,她又补充道:“今年有彗星之兆,理当向神明献一份大祭,祈求平安渡厄。自我入宫至今,陛下赏赐的诸多珍宝一直封存未动,今年节前陛下又赐许多金玉宝石,我平日极少用到,你将它们一并交给东洛郡王,让他在祖宗神前多多致礼。前天赏下的绸缎中,有疋象牙色上绣珊瑚红牡丹花儿的。我一看见就想起来,上次赏赐中有这么一疋,轩茵进来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我已经答应了送人,不能给她。这次的给轩茵,其他的让平王为夫人们添件新衣。”信则一一记下来。
他黯然退出时,皇帝仿佛浑然不觉,展开素盈送来的消寒图观赏。“废眠待君王”五字着实令人哀怜,他沉吟片刻向左右道:“仔细一想,已有七八年没有夜访。以后不知有没有机会……今年就走一圈吧。”潘公公忙劝:“陛下保重龙体要紧。”皇帝笑道:“我已动了这念头,必定要做的。”
小宦官颤颤地说:“圣上在流泉宫时,大雪忽狂,难以行动。圣上今夜下榻流泉宫。”左右宫人听了,一时皆不敢作声。
素飒被戳到痛处,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平王自己被揶揄几句没什么,听到有人揭素飒的短,一时忍不住又要发作,被素飒与管家素平拦住了。素平劝道:“王爷这又何必?”
钦妃瞥这对姐妹一眼,“让他去烧吧!”
钦妃一时羞愤,一掌向素璃劈面打去。素璃是上过战场的人,手上又有股狠劲,一把反将她手腕抓住了,笑道:“险些忘了,敢在这宫里明目张胆打出人命的,娘娘是惟一一个呢。”说罢将钦妃手腕一撇,害她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
平王哼哼了两声,领着他那一大群威风八面的跟班,浩浩荡荡地走了。素飒苦笑,向哥哥道:“今年是否太过引人瞩目?我听好几个人暗中嘀咕,说我们家大操大办的本意是在祖先面前为娘娘祈子。此举恐怕有累娘娘……”
好容易等到国舅家的祭品过了门,素若峦父子下了马也跟过去。山门内彩幔经幢耸峙如林,这天风大,它们全飘扬在半空,仿佛五光十色的云霞笼在宗庙上方,颇有遮天蔽日之势。
平王斜眼看和-图-书着他,不住冷笑:“今年是铺张了一点儿,我也的确不够谨慎,没去想别人会怎么看。可我有铺张的本钱,也有不谨慎、不顾忌的底气——你想铺张、想无所顾忌也可以,但你能吗?”说完了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平王瞪眼道:“就算是狼,夹着尾巴太久,也要被人误认为是兔子呢!”
素盈笑笑,隐约猜到她要借这机会报今日一箭之仇。
映荣吟出这句消寒令,举座皆静。那些在草原上迁徙的祖先首领,总会于冬深时探访每个毡帐嘘寒问暖,部族人民每逢冬寒就在炉边恭候大驾。后来成了传统,帝王会依习俗问寒。帝国越来越大,他们行走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在宫里走一圈。失宠的嫔妃一年到头只有这一次面圣的机会,往往费尽心机多留他片刻。可是再后来,皇帝往往几年也不会走这一圈了。
素飒也劝:“夹着尾巴总好过被人抓住尾巴。”
若是矛头直指太子,后果虽然严重,却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可素盈猜不透,琚含玄先抛出这个人是有什么样的图谋——东宫妃素璃。
素盈默了一会儿,叹道:“这是钦妃的缘分。”说罢自去睡了。
那边素沉应酬完了立刻走过来,向父亲笑道:“您是先帝的亲外甥,即是天家姻亲,又是血亲,当然不是寻常素氏能比。儿子们没您那样的福气,多少要收敛一点。”
祭典散时,国舅家负责打赏宗庙中各等执事。其余六家家长一一上前致礼,素若峦落在最后。他平日看得起素沉和素飒,因此还算客气。但转身面对平王时,他就不那么看得起,口气不免有些讥诮:“王爷今年办得如此体面,破费不少吧?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王爷在哪里捞到横财呢。凡事还是按老规矩,谨慎一点好啊。”
“可我听说他脑子有些糊涂。”钦妃说:“难道祖宗只是我们家的祖宗,不是你们太安素家的?难道平王重重地献一份祭品,只是给我们家敬献,不是代七家共同敬献、没替你们家供奉?我们家出钱出力还要落怨怼——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有些怪?宫外面是那样,宫里面,晚辈也不懂得给长辈让路了呢!”
就在第二天,仿佛是天意,又仿佛是人意,久久未出结果的兰陵郡王遇刺一案,忽然有了惊人的进展。琚相禀报:辗转追查,终于找到一个参与暗害素飒的人。
皇帝前些天刚听丹茜宫承仪女官来告东宫目无尊长,今日又出这事。他知道事出有因,可是理屈在素璃,他心中也有些不怿,然而不愿助长钦妃气焰,只是随便听了听,说:“让她给你赔个礼,赔你一副上好的镯子。”
二九冷难当。围炉铺锦绣,废眠待君王。
平王立刻把胡子吹起老高:“我说你是怎么回事?素平忍气吞声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说这种软话?你是皇后的哥哥,还是看人脸色的奴婢?处处躲闪,束手束脚,别人还没把你怎么样,你已经搞得自己一脸倒霉相。”他轻蔑地白了儿子一眼,说:“我年轻时可不像你这样。放歌纵剑、醉柳眠花,何等快意!不也好好地活到现在了么?一把年纪了,反倒跟着儿女们憋一肚子气!如今让人找茬找到面前来了,出一口气也要被你们这些温吞的家伙拦着,扫兴!”
宫女们https://m.hetushu.com.com听了都吃一惊:昨夜并未听到多余的声音,否则怎会容提铃人打扰皇后休息?她们只当皇后身体不好因而幻听,去请太医时向正欲进门的信则提了一句。信则进宫之后立即跪道:“小人昨夜疏忽,让人扰了娘娘安歇,实在有罪。不知哪个胆敢在丹茜宫附近惊闹?小人即刻将她找来听从娘娘发落。”
头九里东宫不太平,太子侧妃偏赶在这时候临盆。虽然产下的是个女儿,让侧妃本人大失所望,但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特别喜爱新生的孙女,亲赐“韵”字为名,又起了一个小名叫做“齐儿”意谓孙辈男女双齐。他赐西陵郡王黄金三斗,还赏赐了东宫僚属,规格只略略逊于皇孙降生。
夜越深,风声越是紧,呜呜咽咽一整晚。宫女们添几分小心,一夜数次留意炉火,生怕不留心熄了害娘娘受凉。每次她们入内检视,都听到素盈在床上辗转反侧,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却在半梦半醒之间咕哝着说没事。
素盈正歪在床上休息,心不在焉地听上几句,偶尔应付一声。钦妃气呼呼说了半天一抬头,却见素盈睡着了。钦妃吃了一惊,低唤声“娘娘”。素盈警觉,立刻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几天夜里睡不好,白天总是丢盹儿。”
“什么声音?”钦妃有些好奇。素盈又把半夜的铃铛声讲了一遍,钦妃心中一动,颤声道:“偶尔被风送来一两声,也不稀奇。夜夜如此就难说得过去。会不会是有人在宫里行巫蛊之术,厌魅娘娘?”
东平素氏之前也主持过年祭,但那时素盈初入宫廷,他们不敢张扬。性喜炫耀的平王忍了一回,终于等到素盈亲自颁赐诸多宝物,像是默许操办,于是这一年的祭典隆重非凡,甚至有些铺张。当精美绝伦的丝织衬托着皇后供奉的宝物一样样送上祭坛,这些皇家的贵戚们也啧啧称羡。不知道谁低声地说了一句:“过去二十年也没见过这场面呀。”一句话又刺痛了太安素氏的人。人们明知道他家遇到这场合一定不好受,可想起太安素氏前几年风光的时候也不把人放在眼里,这时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也不避讳一些风凉话了。
法善木木呆呆在旁边看着,待风平浪静才唱声佛号。皇帝猜到他有话想说,漠然道:“大师有何灼见?”
此后过了好一阵子不见回来通报,素盈眼见着外面风雪之势只增不减,愈发不安。又过了约摸一刻,小宦官终于回来,身上雪花虽已拍净,发梢上呵气结的冰还未消。素盈见他手耳口鼻皆冻得通红,知道外面风雪逼人。
东平素氏与太安素氏在年祭上的摩擦,很快风传到宫廷之中。钦妃这天在太平湖边看取冰,正好见东宫妃带着几个宫娥走过。她有意挑衅,抄一条近道赶在素璃前头。两人迎面撞在一道贴着水面的九曲桥上。桥下的水早已冰冻三尺,却不及她们之间寒气逼人。
素盈叹道:“更像是宫怨诗。”钦妃赔笑道:“妾一时卖弄聪明,扫了大家的兴,真是罪过。”
皇帝不住冷笑,“大师,朕敬你年高,礼遇有加。原来年高的人果然健忘,尘世的规矩也忘了——红尘中的事,自归红尘中的帝王。大师只管潜心钻研佛法,琢磨着如何沟通天人即可。”说到后面,声调全无一丝温和。m•hetushu.com•com
光彩焕烂的人群熙熙攘攘,男在东女在西,尊者前卑者后,七家各有地界。素琛眼尖,扯扯父亲的衣襟道:“看那儿!”素若峦扫了一眼,见平王家中一名位卑的女眷穿着一件象牙色外衫,十分娇艳夺目。他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忽然发现那衣料跟自己母亲永宁王妃今日的外衫一模一样,而平王家那位女眷,不过是他们家的养女轩茵。两位女性一个站在东平素氏最末,一个站在太安素氏最前,很是刺眼。
一句话噎得素若峦满面通红,冷冷地反唇相讥:“势极无让者疑,位尊弗恭者忌——这道理素家女儿们念了一代又一代,王爷竟没听进耳朵里。真是可惜!”
素盈喝了汤药,和衣半卧在床上将养,宫前忽报圣驾降临,风雪轿转眼抬了进来。素盈行过礼想要搀住皇帝,他却摆手笑道:“我养了小半年,走这几步还难不住。”当真稳稳地迈开步子,边走边问素盈:“你好些了?”
各宫宫女聚在一起,砌了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雪狮子,用金铃彩绦装饰罢了送到诸位娘娘面前请求品评。素盈正在兴头上,忽觉腹中不适,忙将诸事交给钦妃打理,自己匆匆回宫去了。妃嫔们起身送驾,目送她背影暗暗嘀咕道:“看着并不像,可是这动静又像真有其事。”
平王家故意给一个奴婢出身的养女穿着同永宁王妃一样的衣服,当着全族的面让永宁王妃脸上难堪,平王又当众羞辱了素若峦。这种种行迹让素璃暗自气愤,想不到今日钦妃竟倒打一耙。自素若星为后时,钦妃与太安素氏不和就不是什么隐秘。此时受到钦妃冷嘲热讽,素璃暗暗光火,上下打量钦妃几眼,笑道:“娘娘真是个直率人——前些天还一团和气,没什么长辈的架子。”她眼梢一挑,冷冰冰地说:“若是皇后说我几句,也就罢了。娘娘您又算东平素氏里面的什么人?难道,圣上仅仅在流泉宫留了一晚上,娘娘就忽然变成大人物?”
自他离去,素盈就不能安心。一座宫殿,几日不来便觉得新鲜。那些许久不见、千伶百俐的人,是否也让他眼前一亮呢?
唯独素璃情知如此,仍比旁人多一层顾虑。想到侧妃产女便身价陡增几乎与她比肩,不禁暗生愁怨,恼侧妃运气好,撞上这样一个时机。她本就连日心焦,这时又多一股火气,怏怏地病倒了。所幸法善大师在宫中,早晚为她祝祷。僧人殷勤出入东宫本来不妥,但皇帝念法善大师是素璃的祖父,又敬他德高望重,特准来往。
素盈容色惨淡,按着小腹欠身道:“妾突感不适,乞陛下准妾告退。”皇帝挽住她说:“不必奔走,就在外间躺下。这就召太医进来。”素盈忙道:“病人不敢在圣驾前惊动,请容妾回宫小歇。”她态度坚决,皇帝只得令肩舆小心送她回去,又命御医火速前去侍奉。
“老衲不过出家的凡夫,能有什么灼见?不过忽然想起来一个典故,想与陛下共谈。”法善仔细想了一阵,说:“太祖开国时,曾向隐居山野的奇人问国运。奇人当时正在锄地,随口说,‘前三天夺地,后两天争锄。’太祖不知何意。后人却道,我朝前三帝争夺帝位最为残酷,待到皇子争储位最为激烈时,国运也要到头了。这典故被一些好事之徒称做‘锄地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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