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十四章 羽箭
王钦笑起来，声音洪亮。
夜色渐深，前堂上，恸哭声仍隐隐传来，带着些干涩，耳中一片嗡嗡的响。
“儿知晓。”王瑾伏在地上向他一拜，缓缓道。
“他们说，你兄长本已出了京城，可羽林追了来，你兄长中箭而死。”王钦突然睁开眼，看着王瑾。
“阿缨去便是。”蔡缨低头道。
馥之吃惊地望着她，却不再动作。
“母后……”王瑾一身丧服，满面泪痕地走过来，将浑身瘫软的王后搀起。
后面，一身斩衰的王太子妃双目红肿，闻得此言，愈加泣不成声。
“为父听师者说，你学业甚刻苦，策论射御，皆有所成。”他倚回几上，不紧不慢地说。
王瑾忙垂目。
王瑾走到王钦屋外，只见这里静悄悄的，两名侍婢手捧着刚热好的羹汤，低头入内。
王钦仍看着面前，似恍然未觉。
“父亲。”蔡缨走上前去，向蔡畅一礼。
馥之一口气将水饮尽，片刻，慢慢觉得好了些。
王瑾忙答道：“正是儿和-图-书臣。”说罢，小步趋入。
“小子！”王钦仍是笑，伸手一拍王瑾肩头：“师者夸赞有何打紧，嗯？父王如今也只剩你一人了！一人了！”
濮阳王府中，尽皆缟素，哀恸的哭声遍地。
蔡畅苦笑，叹口气：“为父府中事务繁琐，过得两日才能动身，家中亦无他人，只得劳你。”
王瑾走过去，站在王钦面前。
“媪是何人？”她望向老妇，问道。
“你母后如何了？”王钦眼也不睁，低低问道。
蔡畅微笑：“此等大事，须往庙中虔心祈福一番才是。阿缨可还记得为父去年带你去的白露观？”
“夫人切勿起身！”这时，一名老妇忙过来阻止她，满面笑容，露出所剩无几的牙齿：“这汤药要熏久些才好，夫人着凉，可又要惊了胎气。”
王钦一身麻衣，双手扶着拐杖，一动不动地望着垂下的白幡，苍白的脸上消瘦许多。
馥之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却突然停住，迅速将手探向小腹。
身
https://m.hetushu.com.com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室中，药气与温热交融，荡漾在鼻间。老妇看看她，却不答话，将被子捂好，严肃而语重心长地对馥之说：“夫妇间总有吵闹，郎君是个细心人，夫人再不快也该顾及腹中骨肉，切莫再动辄返母家。”
蔡缨还未进门，就见蔡畅立在廊下，望着庭中树木出神。
近侍答道：“王公方才已醒来……”话音未落，忽而闻得王钦缓缓的声音响起：“可是仲玟？”
王瑾恭敬答道：“母后方才躺下，已睡去，长嫂与她相伴。”
蔡缨闻得这话，没有言语。母亲过世多年，父亲为自己不受欺负，从无继室添子之意。如今家中冷清，与自己也有莫大干系，想起来亦不免伤感。
蔡缨一愣，颔首：“再过五日，正好十年。”
王瑾一愣，片刻，抬起头来。
王瑾轻声问：“父王可还歇息？”
“小人未尽护卫之责，恨不得万死以代，岂王公赐死！”王镇灵前，高和*图*书充满脸涕泪，向濮阳王王钦大哭道。
王瑾亦大哭。
喉咙里干涩得像要冒火，馥之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门前的近侍看到王瑾，忙迎上前来，向他一礼：“殿下。”
“诺。”王瑾应承道。说着，他微微抬眼，目光却一下落在王钦手中那箭上，瞥见箭头上泛着乌黑的光亮。
他的笑声似乎将房梁也震得鸣响，肥厚的手掌不断地拍在王瑾肩上，一下一下，王瑾的身体随之晃动不已。
“上前来。”王钦又道。
馥之头昏脑涨，向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她想逃开，却不知该逃向何处，脚下羁绊重重，她被绊得跌倒的瞬间，忽然感觉到腹中似乎有什么在动。
蔡畅转头看看她，略一颔首。
“父亲可闻得外面的传言？”蔡缨望着蔡畅，忐忑道：“都说王太子是陛下杀的。”
蔡畅听了，淡淡一笑：“阿缨以为如何？”
王瑾低头：“师者谬赞。”
蔡畅点头：“正是。为父半月前已传书与观中真人，https://www.hetushu.com.com托他操办法会。”他沉吟片刻，看着蔡缨：“锦城至蒲岭须三日，你下昼启程，待到达白露观，还可做主准备一番。”
九月初，濮阳王太子火灾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天下。同时，更有一个教人闻知惊悚的秘闻——濮阳王太子一行人，死时皆在各自馆舍之中，无火起逃走的痕迹，疑是被人谋害致死。
“我儿啊！”一个凄厉的声音传来，只见刚刚晕厥过去的王后从后堂里奔出来，扑在棺木上，捶胸顿足地嚎哭：“阿母自尔去后日日在神前祷告，谁知竟是再见不得！”
热气从四面八方而来，绕在额头边和颈间，憋热得难受。
王钦没有说话。
王瑾一惊，抬头看他。
蔡畅不语，片刻，却忽然道：“你阿母走了可有十年？”
王钦的眼睛仍看着他，一瞬不移。未几，他的唇边扬起一个笑容，眉间慢慢舒展。
一切如常，并无害怕中的痛感，腕上，脉搏平稳。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心头，馥之觉得有些不可置信，hetushu.com.com忙翻开被子，欲起身再探。
王后抱着王瑾，痛哭道：“你兄长如今去了，阿母便只剩你一人！”
“兄长去得甚突然……”少顷，王瑾道，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
王钦盯着他，目光明亮而深邃，似要将他的每一点表情看清。王瑾迎着他的视线，双眸秀美而真挚。
“你长嫂亦是辛苦，又有幼子，可让其他妇人去侍奉你母后，让她回去吧。”过了会，只听王钦淡淡道。
蔡缨想了想，道：“王太子虽是濮阳王嫡长，可巴郡还有王子数人可继，朝廷若为除嗣杀王太子，岂不愚蠢？”
“你抬首。”
馥之一惊，猛然睁开眼睛。
室中烛光温和，王钦仰头靠在榻上，闭着眼睛，手中拿着一支羽箭。
堂上的哭声愈加哀戚，王后看向默立的王钦，猛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嘶声竭力道：“我儿必是遭人暗算！王公定要将歹人拿来万剐于灵前！”
老妇见状，忙端来水碗，喂馥之饮下。
蔡缨略一思索：“可是蒲岭中那座？”
蔡缨讶然：“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