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五章 拷问
温伏走出章台街，一路向前，到一处巷口前，四周看看，行走进去。
李环忙道：“足下莫急。蔽馆中还歌伎二十余，不乏出色之人，足下可另行择选。”
“去吧。”他唇角扬起，将手一挥，转过头去。
皇帝的目光在谢臻脸上掠过，唇角弯弯：“朕欲听听谢卿亲述。”
礼毕，那人温文道：“家中主人近日设宴会友，欲请贵馆中歌伎助兴。”
谢臻答道：“可削。”
许是天气闷热，几日来人客不如往常，直到未时过半，才见一人踏入馆中。
一番话说完，周遭重归宁静。
“哦？”太后看王宓神态，亦觉有些萎靡，微微皱眉：“可召了医官？”
皇帝看着他，目光渐渐玩味。
“私盐。”他悠悠道，身体倚在几上，端起一只白玉茶盏，抿一口茶。片刻，却道：“谢芸谢仲德可是卿族中之人？”
皇帝让宫侍置席，请谢臻入座。
温伏走上前，在车帏前一礼：“公子。”
“明白了。”温伏擦一把汗，低声道：“胶东人士。”
皇帝道：“卿以为，汝南王可削？”
“正是。”谢臻道：“其乃臣族中伯父，曾任巴郡郡守，前年已离世。”
皇帝抬头看他，目光渐聚。
谢臻神色自若，声音悠扬：“臣以为，陛下若顺其道而行，将巴郡盐利还于土人，其效必事半和-图-书功倍。”
“朕昨日已阅过谢卿奏议，甚有趣。”片刻，皇帝摒退左右，开门见山地说，声音缓缓。
顾昀一怔，道：“臣与谢议郎不甚熟悉。”
前日从承光苑回来，宫中便传出消息，披香殿窦夫人得孕了。
“梅子解暑生津，阿宓正当多食才是。”只见大长公主对王宓含笑道，声音柔软。
“谢卿。”承光苑翠微宫中，皇帝端坐上首，将双眼打量面前的谢臻。
皇帝转头看到他，笑了笑。
香炉中，轻烟淡淡升起，无声地漾在四周，愈显寂静。
巷中，一辆漆车静静停着。
“打听明白了？”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
顾昀愣了愣，片刻，耳边忽而一热，笑了笑。
“儿只是不耐暑热，并无病症。”王宓不满地瞥乳母一眼，向太后轻声道。
新安侯府中上下亦是大喜。自先太子妃病逝，皇帝渐疏，窦氏已是心急。延寿宫筵，窦宽特地带上了女儿一道拜见，皇帝仍一贯的淡淡之态。正当此失意，窦夫人得孕之事无异雪中送炭。
顾昀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布包，打开，道：“臣请医官将贡象所余食料查验，发现掺有此物。”
大长公主微笑。
李环见那人与自己相仿的年纪，一身细葛衣衫，像是贵家的掌事装扮。他露出笑意，迎上前去一揖：heｔｕshｕ.ｃｏm.ｃｏｍ“鸾音官李环，有失远迎。”
顾昀行礼，转身离开。
温伏应下，坐到驭者的位子上，拿起鞭子一扬，马车辚辚走起，离开了小巷。
“你方才同医官去了珍苑？”少顷，皇帝问他。
来人忙还礼，声音和顺：“原来是主人，某冒昧。”
“臣在。”谢臻稽首一礼。
太后看着她，略一思索，俄而，却将目光扫向大长公主。
“经桐渠往校场观赛马，再经桐渠而返，途中过珍苑……若彼时朕与太后下舟，必遭横祸。”良久，他看向顾昀，忽而冷笑：“拿捏正好，与上月倒是如出一辙。”
谢臻再拜而起。
谢臻从容不迫：“据臣所知，巴郡高山大川，土人多贫，常年贩盐至中原易物。先帝时，朝廷禁采私盐，此计被断，土人曾多有反抗。汝南王到巴郡之后，勾结土人首领，私开盐矿，分利与土人，土人于是为之心服，此乃其一；汝南王私招军马，供养之资甚巨，其中大多出自此项，此乃其二。若断巴郡私盐之利，汝南王必可重削。”
“甫辰。”他刚走两步，皇帝忽而出声。顾昀转头，只见皇帝瞅着他：“你怎想到贡象被下毒？”
“嗯？”皇帝抬眼。
皇帝仍旧看着谢臻，神色淡淡。
顾昀颔首：“臣知晓。”
“名中带个‘婵’和-图-书字？”李环讶然，想了想，片刻，了悟道：“可是傅婵？”
李环颔首，深深一揖：“烦劳足下禀过，若贵主人不放心，蔽馆可将二伎送至府上为贵主人试歌一曲。”
顾昀道：“已拷问过，土人只称冤枉。”
皇帝盯着那些红班葵，眸中犀利。
“敬诺。”谢臻坐直身体，道：“如议中所言。臣以为，汝南王成势，根由在私盐，其因有二。”
皇帝看着他，片刻，唇带浅笑：“谢卿请起。”
谢臻亦浅笑：“臣所见与伯父恰恰相反。”
那人面露笑意，还礼：“多谢馆主人，某先别过。”
李环颔首，笑容满面：“不知贵主人可有指定之人？”
顾昀踏入翠微宫时，皇帝正站在一角的殿台上，望着庭中，似在深思。
那人一脸愕然：“那如何是好？”
那人点头，道：“家主人言，年初曾在贵馆听过一次，觉得甚回味，记得名中带个‘婵’字。”
顾昀继续道：“此物在食料中甚少，轻易不得发觉，却足以使贡象中毒。”
谢臻料想此来必是为那奏议，欠身道：“陛下过誉。”
“红班葵。”顾昀道：“象食之，见鲜丽招摇之物则发狂。”
“这是何物？”皇帝不解。
“此事勿走漏。”皇帝深吸口气，低低道。
皇帝沉吟，蹙起眉头：“可拷问过土人？”
顾昀不语和*图*书。
顾昀看看他，没有言语。
太后视去，只见乳母手里捧着冰盘，王宓却别过脸去，不肯动手。
皇帝莞尔：“此人不错。虽单薄，假以磨砺，必是大才。”
章台街的鸾音馆，在京城中是一个名气不小的去处。馆中纳伎甚众，歌舞皆优者不在少数，每日门前车水马龙，来往之人不乏世家豪富。
那人讪笑，道：“某只从主人交代，实不知……”
乳母向太后一礼，面容担忧地禀道：“公主这两日进食甚少。”
“如何？”
蝉鸣的腔调拖着长长，随微风阵阵传到殿上。
“昀看谢臻此人如何？”皇帝在旁边的席上坐下，忽而问道。
那人苦笑：“此事某说不得话，还须问过主人意思。”
太后知晓她刚从披香殿过来，并不言语，只举袖将梅子送入口中。
“正是。”顾昀道。
大长公主亦从盘中拮起一枚，似无所在意：“溽热之际，食梅却是正好。”
皇帝子嗣单薄，得知此事后即往披香殿探望，赐宫人保姆及一应物什。
“另行择选？”那人皱皱眉头：“家主人说此伎腔调异于他人，故而喜爱，只怕……”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朕记得他当年离任时，曾向先帝奏议，也是这番话。先帝依言设盐务使，联合周围州郡严查私盐，却收效甚微。”
皇帝不语。
皇帝将那布包细看hｔｔｐs://ｍ•ｈetushｕ•ｃom.com，只见里面只有一些零碎细小的叶片，残缺不全，叶背上生着紫红的斑点。
李环呵呵笑起来：“原来如此。傅婵乃胶东人士，自异于京中歌伎，蔽馆虽无胶东伎，却还有胶西伎二人，腔调相仿，不若替代？”
“阿宓怎么了？”太后缓缓问道。
李环笑道：“定是她了。蔽馆众伎，唯她有个‘婵’字。”说着，却一脸歉然：“只是傅婵两三月前已被赎入了温侍郎府中，却请不得。”
馆主人李环是个四十有余的男子，身体肥胖，却天生一张和气的笑脸，迎来送往，甚合人缘。这日，他与往常一般早起，四周察看，命家人打扫干净，督促众伎妆点妥当，又将一应用物准备齐整，直到下昼方开门迎客。
皇帝觉得有些倦意，伸手揉揉额侧，靠在榻上，闭起双眼：“甫辰今日亦劳累，回去吧。”
宫侍将一只盛冰金盘小心捧到太后面前，太后看了看，对大长公主道：“老妇近来胃口甚淡，只爱这蜜饯。”说着，伸手从剔透的冰块中拈起一只梅子，点一点蜂蜜，笑笑：“正好宫中尚有淮南贡梅，陛下昨日命分给披香殿三斗，其余的都送来乐安宫。”
“公主昨日不是说口干？也食些梅子才好。”下首处，王宓的乳母向一直未开口王宓轻声劝道。
“陛下。”顾昀行礼。
车中人沉吟，片刻，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