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玫瑰
提提莫睁大了眼睛。
“你贩马贩多了，闻惯了马粪味，口味也变了吧。”沙苏轻蔑地说，身后两个近臣听着，发出讥笑的声音。
元煜的脸色看着一日一日地沉下去，田彬等人亦是感到希望渺茫，想劝他放弃回去，却又不敢言语。
“去去！”提提莫粗红着脖子，“我是想着不能耽误了生意才走的！”
月亮在外面挂着，微风送来花园里的阵阵香气，琴声缭绕，纱帐拂动，明灯荧荧。安色伽倚在绣墩上，单薄的丝衣勾勒出健硕的身形，手里拿着一只琉璃杯，深红的葡萄酒在里面透着光。也不知道是酒太浓还是天太热，初华坐在对面，被安色伽盯得不太自在，忙转开头去。
“正是。”安色笑道。
而安色伽常常会过来看她，初华不管他，埋头摆弄着各种药粉；他也只偶尔问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问完之后，就站在一旁看，知道有人来找他才离开。
“提提莫，阿纳家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销金窟，我怎么听说你是钱花光了再也去不起被赶出来的？”有人拆台道。
“那是！中原的都有呢！”提提莫说，“我在阿纳家那几日，新来了一个中原女子，长得可真漂亮，可惜不会说这边的话。”
“殿下光临，臣寒舍生辉。”安色伽和气地答道。
初华看着琴师拨弄箜篌，发现安色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榻上坐下来。她忙往旁边躲开，瞪着他。
管事来禀报的时候，安色伽已经能听到那带着几分酒醉的嚷嚷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田彬听到媲罗公主匈奴王的时候，耳朵已经竖了起来。幸好殿下平日派专人教授他们西域语言，这些人讲的都是通行的塞语，他面前听得懂。
提提和-图-书莫诧异地看着他，道，“十六七岁吧，好像叫……嗯……”
此事，初华并非草率决定。
安色伽毫无恼色，一笑，宠溺地看看初华，伸手搂过她的肩头，“殿下说得对，臣确是对她着了迷。”
初华听不懂他说什么，眨眨眼。
话没说完，元煜将一张画像递到他面前，“是她么？”
“真是个有趣的女子。”他翘着长腿，声音悠悠，毫不讳饰道，“与我共膳**，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呢。”
沙苏喝了些酒，走进来的时候，初华能闻到一股酒气。他与安色伽的年纪不相上下，却已经有些发福，看上去比安色伽老态许多。
安色伽这个人，她当初在琉璃馆就见识过他的本性，左拥右抱乐此不疲，活脱一个下流坯。他那么有钱，侍女曾说他在城中不止一处宅子，初华问她那些宅子都住这什么人，侍女却答非所问不肯说。
微风中，有一股甜甜的香，不是那玫瑰和蔷薇，也不是葡萄酒……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又像是最好的墨玉，光润照人……
初华答应了安色伽制作雷火罐之后，没有耽搁，第二日，就给安色伽列出了一份长长的物什清单。她要求的材料很多，但安色伽的确神通广大，除了陶罐一时找不到中原那样的匠人做，其余的物什一应俱全。
“当然。”安色伽一口答道，神色不改，微笑地缓缓道，“不过你不考虑考虑么？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还能给你。夏初华，我说过，我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冒险，也不会吵架，这几天你都看到了，我会是个最好的情人。”
安色伽看着他，片刻，和图书按着初华一道行礼，“臣乐意之至。”
初华听着这露骨的话，耳根发热，正要反驳，突然，走廊传来一个匆忙的声音，“主人！”
“我出城打猎，回来晚了，”看着地上跪着的安色伽和一群仆人，沙苏慵懒地笑着，手里敲着一根马鞭，趾高气昂，“路过卿这宅院，听说修得跟天神家里似的，便来看看。”
“我看不对，鄯善王可带着四万人呢！我看，他是冲着姑墨去的，你们没听说，他想吞并姑墨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顾忌着匈奴人，如今没了匈奴，他胆子可就大了！”
“怎么了？”他若无其事地问，说着，笑笑， “我这几日有些忙碌，没来陪你，实在失礼了。” 他亲自给初华倒了一杯酒，“这酒是我的庄园里酿的，不醉人，尝一尝。”他离她很近，长腿交叠着，倚在绣墩上，与坐榻的扶手构成狭小的空隙，把初华锁在其中。
田彬忍不住看向元煜，他正拿着皮囊喝水，风帽掩着大部分脸，看不清表情。
“我听说阿纳家的美人，各种各样，哪里的都有，身毒的都有……”
安色伽浮起笑意，喝一口酒，侍女见他杯中的酒上了，忙要给他添上，却被安色伽止住。
媲罗公主……他想了想，记起来。大战结束之后，是有那么一个女人被带到了元煜面前，长得十分美貌，据说，是她亲手杀死了匈奴王。可惜那时候，元煜接到了初华出事的消息，只吩咐属官将公主送回鄯善，就立刻走了。没想到过没多久，又听到了她的消息……
田彬听着，一愣，未等回神，元煜已经忽而起身，走到提提莫面前。
“四万大军？这是成婚还是打仗？”赤谷城集市的一角，胡杨www.hetushu.com.com树高大茂盛，树荫里坐着不少来贩货赶集的人，一边歇息一边闲聊。
初华看着地上摆着的那些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兴奋地想，是先做辣丸好呢，还是先做迷魂丸好呢……
“带我去！”元煜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激动。
“你……流氓！”初华红着脸，从榻上站起来，气鼓鼓地瞪着他。
“当然是成婚！”有人笑道，“那位媲罗公主，可是西域第一美人！她三年前嫁给了左贤王的小儿子日丹，据说匈奴王垂涎得要命，把左贤王一家杀光之后，单独留下了她，可惜没那艳福，没过两天就被朔北王杀了。媲罗公主刚回鄯善，求娶的人就挤破了鄯善王的门槛，他千挑百选，看中了沙苏，呵呵，这沙苏真让人嫉妒！”
安色伽看着她，又看看自己那身被酒沾污的贵重衣服，扬扬眉，却没有生气。旁边的侍婢连忙要帮他擦拭，安色伽却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一只鼓鼓的钱袋落在他怀里，发出沉甸甸的声音。
沙苏来得十分突然，带着一干侍卫直接闯了进来。
夜风和缓，陡然添了几分让人不安的味道。
“我又不是她们！”初华冷冷道，“你要的火器我给你做出来了，你也要守诺，让我回中原！”
沙苏好像没听到似的，四下里打量打量，过了会，才让他们起来。这时，他发现了站在安色伽身旁的女子。她虽然穿着西域女子的衣服，五官却与西域人迥异。
沙苏看着他们二人，高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明日我迎接鄯善王和公主，你就带着这位美人来赴宴吧。”他的眼睛里闪着恶劣的光，“让众臣都来看看，阁下的美人长什么模样。”
“得了吧，鄯和图书善王看中沙苏，还不是因为疏勒王要死了，沙苏转眼就能当上国王！”
安色伽却神色镇定，摇摇头，微笑，“他还不敢。”说罢，却看向初华，抱歉地一笑，“只怕要累着公子陪我见见贵客了。”
“可以去了么？”
“中原女子？”他的声音低而沙哑，“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安色伽看着她的唇，似乎十分柔软，不禁低头……
这里坐着的都是常年行商的人，孤寂得很，说到女人，都来了劲。
萧氏亦是尽心，派出新妇往各处奴市查问，往官署中查验文书。可是几日之后，两边皆是一无所获。
想到元煜，初华不禁又陶陶然，还是元煜好啊，不喜欢的不吃，大馒头也不吃……越想着他，她就越下定决心，如果过几天还没有消息，她就开溜。疏勒城比姑墨大多了，她不信找不到能够带她去中原的人。
消息传来，议论纷纷。
初华有意地拖延，一来，她要为做小丸留出间隙，二来，她实在有些怕跟安色伽在一起。
但无论她怎么装忙，安色伽终究是一个有闲的人。
旁人哄然大笑。
而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从疏勒传来——疏勒王子沙苏迎娶鄯善公主，鄯善王亲自领着四万大军，送公主到鄯善国，不日便会到达。
虽然将寻找初华之事托付给了萧氏，但元煜也没有歇着，乌孙很大，各地奴市亦是繁多，他与田彬等人易装成商旅，每日奔波于各处打探。
突然，他被用力地推开，水晶杯里的酒泼出来，洒了他一身。
提提莫仔细看着，惊讶道：“咦，还真像！你怎么……”
管事神色不定，对安色伽道，“主人，只怕来者不善，是否……”他的手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和*图*书。
沙苏露出讶色，道，“我近来听说，卿新得了美人，天天在一起不肯离开。”说着，他唇角勾勾，“原来是个中原人么？”
初华讶然。方才听到管事报王子的名号，她就知道了来着是谁。那个叫沙苏的王子，侍女不是说他很讨厌安色伽么？
一连几日，初华都在跟这些瓶瓶罐罐中度过，乐此不疲。
感到怀里的人僵住不动，一抹深深的笑容浮上安色伽的脸，更显柔情。
提提莫惊讶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片刻，干笑了一下，“年轻人，你知道姑墨有多远么，我是来做生意的……”
“姑墨啊……”有人哀叹道，“天神保佑，鄯善王和沙苏千万莫打这主意，阿纳家的美人们啊，我上个月才好不容易狠下心来离开她们……”
初华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蓦地见安色动手动脚，脸色一寒，却听安色伽低低道，“配合些，否则你我都没好事。”
沙苏打量着初华，见她虽然不如西域的美人艳丽，却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众人又是笑声一片。
她仔细考虑过，做雷火罐并没什么，反正做法在她手上，不怕任何人偷走。而关键是，安色伽已经知道了这事，此人心机太深，自己目前在他手上，得做出些顺从的姿态。
她不说初华也猜得到，有钱人都喜欢三妻四妾，没事玩个金屋藏娇，安色伽这种大花蝴蝶，怎么可能洁身自好？她长得那么漂亮，朔北王都迷倒了，安色伽这种来者不拒的人打打歪主意也实在是正常得很。
望去，却见管事急急跑过来，对安色伽道，“主人，王子来了！”
一天傍晚，初华摆弄到了太阳落山，安色伽也没走。看她终于停下来，安色伽一笑，又是让人掌灯又是让人备宴，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