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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奔流不息的河水，冥顽不灵。

传得沸沸扬扬的话题，占据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时光。高兴者有之，忧虑者有之，更多的人，是怀着看热闹的心。

“昆仑神保佑，您终于来了！”他走到那人面前，深深地行了个礼。

初华垂头丧气地回到妓馆里，不想见任何人，顺着角落爬到了屋顶上去。

朔北王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清除了匈奴残余势力之后，他即刻向皇帝上书，要求征民实边，巩固领土。皇帝似有疑虑，迟迟未决。可是朔北王对自愿前往边疆定居的人开出了优厚地条件，不少人心动不已，往朔北的道路已经人潮涌动。

他原本想事情结束之后，就立刻把那场无聊的争吵解决掉。她不是喜欢玩么，他可以带她到处走一圈，给她最好吃的食物，最漂亮地衣服，讨她欢心……这一切，如今竟成了妄想，而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时候，居然是在吵架。

时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元煜的眼睑深陷，泛起了浓重青黑，下巴长出了胡茬。

“花！”一处院子里，有人凶悍地大声叫道。

商人们面面相觑，一脸迷茫。

“哦哦！”一个清亮的声音应答着，只听“咚咚咚”上楼，一个女子飞快地将果盘送到鸨母阿纳的手上。阿纳看看果盘里的果子，觉得没少，满意地“嗯”一声，转身走进漂亮的花窗小屋里，堆起笑容，“再来尝尝葡桃吧，都是新鲜的。”

元煜想到那日互相说出的话，心中就好似被钝刀划过。

元煜……她心中念着那个名字，把头埋在臂弯之间。

事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感到不可置信。匈奴虽然已经大不如前，却一直都是威震塞外的强族。而朔北王竟一夜之内将它连根拔起，二十余万大军，不到半月毁和_图_书坏殆尽。

则莫回到家中，仆人送来消息，说贵客已经到了。则莫精神一振，立刻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出门迎接。

他千防万防，但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不一会就有些发烫，初华只得躲到阴影里。抬头望望天空，太阳高高挂着，孤寂而热烈。

“可不是。”那人解下头巾，一双褐色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差点是我祭祀不够，惹了昆仑神呢。”

天山上的融水汇流成河，在山脚的河谷中翻腾咆哮。朔北军的军士们，把绳子捆在腰上，一个连着一个，沿着河谷往下游寻找初华。可是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仍然一无所获。

直到看见城池，初华的希望才开始重燃。

朔北军击溃左贤王，攻灭匈奴王，匈奴残部只剩万余人，仓皇逃往天山以北。这消息像风一般，传遍了天下。南至百越，北至塞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情人得了空闲，想游山玩水，这个文远能够理解，只是，也要有个限度嘛……

奴隶贩子最终把她卖进一家妓馆里。

“大人一路辛苦，听说今日大漠里的风沙厉害得很。”则莫亲自用银杯盛了美酒，给客人洗尘。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称赞朔北王神勇，有人为匈奴人内讧自误扼腕。

可惜，包括奴隶贩子和手上的那些奴隶们在内，都不会说汉话。初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没法给元煜传信。最可恶的是，她身上的钱财和小囊都被人收走了，一个铜板也没给她剩下。

“哦？”则莫讶然道，“奴市里还能买到中原人？”

心中满是失望，这是她近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但是，没有人听得懂，也没有人能用她听得懂的话来回答她。

心中的焦虑和和*图*书无助，从所未有的强烈。

这个地方的风光与朔北迥异，房屋平平整整，远远望去，好像一个一个的方盒子。

萧元煜，心中一个声音低低道，把危险带给她的，仍然恰恰是你……

初华只记得自己掉到了河里，那里头又冷浪又大，她紧紧地抱住一根浮木，没多久就没了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辆牛车上。她得了很严重风寒，生了一场大病，浑浑噩噩之中，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夜。等她完全清醒过来，四周已经变成了荒凉的沙漠。

商人则莫是姑墨的富商，贩卖本地出产的雌黄，传言他跟大臣们关系很好，还能搞到铜铁。他是这个伎馆的常客，花窗开着，他一边享受着美人的按摩，一边欣赏着庭院的景色，嘴里嚼着葡桃。

隔壁是一件客舍，据她观察，这里刚刚来了一队商旅。商人们刚刚把货物都卸下来，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子。

文远苦笑，他也不知道，元煜给他的信里，甚至提也没提他为什么不回来，然后音讯全无。搞得府中那位中山国女官每日过来问他要人，文远都只能无言以对。

大河从天山脚下奔流不息，百里之后，改道向东。

“听说殿下不回来，他在何处？”很多人好奇向他打听。

有了雪水的滋润，草场和森林都长得繁茂，向西几百里之后，却逐渐稀疏。荒漠延绵，绿洲则似上天对这干涸土地的馈赠，星星点点，西域诸国凭借着绿洲划地而起，风情殊异。

她望着他们，脸上浮着讨好的笑，“你们会说汉话么？”

初华细心观察过，食物和骆驼，凭她的本是倒是可以偷一些，但是不知道方向却十分要命。祖父和元煜都告诉过她，在沙漠里，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困死和-图-书。

但是元煜却不肯信，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河谷里光秃秃的岩石和咆哮的河水，嘶声竭力地喊，“夏初华！！！”

朔北王占据了从朔北到天山的大片土地，控制了中原往西域的道路，两地的来往贸易，也在朔北王的掌管之下。他与皇帝水火不容，已是天下人共知的秘密，当朔北王的权力远远超出了朔北，他还会甘心当一个屈居皇帝之下的王么？

“是啊。”美人笑盈盈地将一串葡桃递给他，“我们也觉得奇怪，那贩奴的人说，前阵子匈奴倒霉了，好多人去那边收奴隶，这女子，就是在河里捡到的，那奴隶贩子好心救活了她，就把她带到了姑墨来。”

“久等了。”那人亦还礼，低低道。身后的从人目光警惕，四周望了望，则莫亦不敢逗留，连忙请客人入内。

从这些人的衣着和模样，初华判断这是西域，但西域头太大，初华仍然不知道这是哪里。

元煜每日守在这里，亲自领着军士们寻找，从早到晚，没有停歇。他搜寻了初华从坠崖到落水的每一寸土地，不放过每一点蛛丝马迹。他跟着河流的方向一步一步搜寻，希望这狰狞的波浪没有伤到她，希望在一处平缓的石滩或者巨石的间隙里找到她。

“这我可不知道。”美人撇撇嘴，“不会说话，胸不够大，臀也不够翘，不过奴隶贩子保证是个处|女，这个地方好久没有中原人了，阿姆说买来当婢女也不错，反正兴许客人喜欢。”

阳光照耀着这处姑墨城最好的妓馆，泥坯筑成的楼房里传来轻快的琵琶声，漂亮的藤萝开着花，把庭院装点得生机勃勃。白日里，客人不多，仆人们大多都偷懒去了，在楼房的阴影里睡觉。

初华又不禁想念起了元煜，还有睿华和何叔……他们和-图-书知道她在哪里么？

姑墨物产丰富，又是方圆千里内最大的绿洲，来往的旅人不少，多是来收购物产，贩往别处的商人。

外头，一队骆驼风尘仆仆，其中一匹漂亮的白骆驼正优雅的蹲下来，上面的人，穿着长袍，仿佛是为了抵御风沙和阳光曝晒，头巾把脸遮得严实。

她的确狠，告诉他不要在一起了，就真的这样决然离开，连一个让他诚心道歉求她原谅机会也不给……

救她的人，或者说把她带走的人，是一伙奴隶贩子。也许是不想亏本，路上对她倒是好生照料着。初华算得命硬，靠着一颗不想死的心，挺了过来。

“……你狠！”

闭上眼，初华的面容似乎又浮在眼前，望着他，两眼亮晶晶的，我在这里啊……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从很久以前，他就一直心怀恐惧，知道自己常年与危险作伴，与自己亲密的人会因此受到牵连。所以，他没有娶亲，没有子嗣。但是遇上初华之后，他鼓起勇气，努力变得更强，希望自己的羽翼可以保护她，祈祷一切会变得幸运。

一个多月后，离中原万里之外的西域小国姑墨，匈奴被消灭的消息，已经不再震动。人们每日关心的，不过是地里的收成如何，雌黄的行情卖到了多少一两，往来的客商带来了什么新鲜事。

“卖了多少钱？”

这有好有坏。好处是，这妓馆里客人很多，旁边挨着好几间客舍驿馆，说不定能遇上去中原的商人。坏处是，这个城池建在一片绿洲里，走出去就是沙漠，所以这里的主人们从来不需要担心奴隶们会逃跑。并且最让人气馁的是，她苦心地在伎馆和客舍里寻找了几天，居然仍然没有碰到一个会说汉话的人。

“那个女子，是中原人？”他诧异地问道。

她也想ｈｔｔｐs://m•hｅtushu•cｏｍ.com过给睿华送信，可是考虑考虑，也觉得不妥。那些人只消去查问，知道自己是从匈奴那边过来的，说不定就能猜到她是朔北军的人。他们不一定认得中山王，朔北王倒应该都知道……

你要是没有和她走到一起，她就不会跟着来匈奴，也就不会遇险。

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大军还没回到，大将军府里已经忙得团团乱转。要给伤亡的将士抚恤，要应付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人，而最让文远头疼的，是这些事都要由他分派。连庆功宴，都需要文远代为主持的。

元煜颓然坐在石头上，低着头，两手用力地抓了抓头发。

眼角泛起了湿意，元煜深吸口气，心中的痛苦却没有变轻分毫。

“是吧。”给他捶背的美人道，“前几天才从奴市中买来的，说话听不懂，不过做事倒是机灵。”

他瞥见一个身影在花架下经过，穿着婢女的麻布衣服，长长的黑发打着一根辫子垂在后面，看起来与旁人很是不一样。

初华干完了活，趁人不注意，轻轻地翻过墙。

这些人说着叽里呱啦的鸟语，写的字也扭扭结结好像小人跳舞。初华想过去官府，兴许里面有见多识广的人，会说汉话，还能帮她传文书。但是想到先前那场大战，西域有不少国家是帮着匈奴的，天知道这里的人是站哪边？

朔北军得胜之后，大多数按照元煜的部署回到了五原，还剩下两万人，在宜禾都尉城驻扎下来。而元煜则一直留在了天山脚下，哪里也不去。

初华知道这又是没戏了，连忙跑开去。

“这样。”则莫看着那花架下的身影，扬了扬眉，露出感兴趣眼神，“她叫做‘花’，是么？”

向导委婉地告诉他，跌进着河谷的人，如果两天还没找到，那就是永远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