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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瞒不过王姬瑗，只得苦笑承认。

落雪之前，我回到晋国，听到一件事。

四周静谧，我似乎听到些话语声传入耳中，低而细微，不甚分明。

习射之后，我赶紧去问王姬瑗，她说确实有一名杞国公女来到辟雍，正是宫女姮。

我的想法与公明一样，而如今，更加笃定。

不过，我发现这筵席上心不在焉地不只我一人。虎臣舆坐在不远处的席上，手裡端着酒盏，却没有饮下。他的目光游弋，时而望向殿外，时而又收回。

“你不用膳，看什麽？”顼一边匕走我俎上的炮羊，一边问道。

过得不久，公女及笄，想来就会嫁到晋国。当她成为晋国的夫人，兄长可会常常展露那般温煦的笑意？

不过在他们知晓之前，我已经知晓了。

月光轻柔地落在地上，如同一层白霜。

宾主尽欢，兄长心情也很好，与邻席的诸位国君对饮，笑得畅快。

回到辟雍，公明和王姬瑗迫不及待地问我杞女之事。我恐兄长责备，杞国之事不曾透漏半点。可是他二人并不放弃，公明将天子赐给他的鸁兽拿出来做赌注，跟王姬瑗约定，谁先打探清楚鸁兽就归谁。

“虎臣舆不夜巡麽？”我说。

“夜巡什麽。”顼嚼着肉，道：“杞太子邀了他，稍后要去作客。”

王姬瑗满面笃定：“原先唐国的那些旧族不是整日说周人非有htｔps://m•ｈｅｔｕsｈu.ｃｏｍ.ｃｏm夏正统麽？晋侯若是娶了杞女，正好堵了那些人的口。”

公明和王姬瑗的赌约没多久就有了结果。太后似乎颇喜爱公女姮，寿诞之时，将她召到了宗周。

他猜得没错，昨夜过得溷沌，我一直在懊丧。

“你昨夜未睡好麽？”第二天的禹祀，顼看到我的脸，讶异地问。

“杼不必急于离去。”他与宫女姮相视一眼，莞尔道：“为兄与公女有事相谈，你可在堂上阅卷，如有人来，勿使其入室。”

我讪讪地笑笑。

转头窥向身后，兄长的室中透着些烛光，落在地上，有些微微的晃动。

这之后再见到公女姮，就是天子车驾离开雍丘之时。

“方才那边树枝摇晃，我以为有兽，就放箭过去。”公子盂叹口气：“未曾想差点射中了一名公女，惹恼了虎臣舆。”

我知道兄长的志向，男女私情于他而言，从来比不上小臣们递来的简牍重要。

说来奇怪，我虽惊诧，却并未生出反感。晋国也有不少女子爱慕兄长，她们总寻着各种机会向兄长示好，或是看着他“咯咯”娇笑，或是在路旁向他唱歌，或是向他抛来果子。我和公明早已见怪不怪，私下裡，公明还会拿一些人取笑。兄长却一向波澜不惊，每每遇到这些事，总一笑而过。

我一边懊恼自己方才失态，一边又ｍ•ｈeｔｕsｈu•cｏｍ•com忍不住回头看向兄长的室中，过了会，仍旧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藉着月光独自在庭院裡散步，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众人们回来。

“怎麽了？”我问。

国中的宗老却不像我们那样轻鬆。

我吃饱之后，想早些回去收拾行囊。兄长要与天子议事，顼仍然在吃，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了。

虽失了鸁兽，公明却不恼怒，因为他对公女姮也十足好奇。

“好看是好看。”公明想了想，眉头微皱：“可她年纪比我还小，我将来要称她长嫂？”

齐国不久之前曾遣一名上卿来到，兄长当时与他相谈了许久。据知情的小臣说，那上卿前来，名为国事，实则向兄长陈以齐侯联姻之意。此事宗老们也知晓，已有不少人提议兄长应许。

“我兄长又不爱她，早已说明，怎还来纠缠？”公明皱眉道。

我觉得好笑，道：“及笄待嫁的女子，皆是公女姮一般岁数，谁人不比你小？”

“公女？”我望望那边树丛：“什麽公女？”

“杼也知道她名字？”王姬瑗眨眨眼，朝我贼贼地笑：“太后让她来辟雍辅助小师箴教习，初遇时，我就见她身上有一只凤形佩，可真眼熟得很。”

头一回自然是觐见当日，第二回却是当夜，她夜裡扮作寺人来看兄长，被我逮了个正着。当时看到那面容，我目瞪口呆，幸而兄长从室中出来hｔｔps://ｍ.ｈｅtｕsｈu.ｃｏm.coｍ，才化解了一场尴尬。

我登时觉得脸上发烧，再看向那位公女姮，只见她好奇地看着我。我左右不自在，想赶紧走开，可是兄长让我留下。

我笑笑。说来确实，自从东巡归来，兄长与公女姮的传书愈加频繁，岁末大雪也不曾中断。兄长年初时已经定下了媒人，单等天气转暖，就启程往杞国提亲。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与从前不一样。兄长与宫女姮对视的时候，那目光柔和，似乎带着笑；我冒失地撞破他们二人相会，兄长那极力掩饰之态，我更是从未见过。

“杼，姮乃杞国公女，今日觐礼后，你不是曾对为兄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女子？”他对我打趣道。

公女姮立在城牆上，朝兄长招手。阳光下，兄长抬头望着她，唇边漾起微笑，格外耀眼。

“挨笞了十下。”公子盂一脸不快。

“似乎是什麽杞国的……”公子盂哼哼唧唧：“虎臣舆也是，我又不是故意，发那麽大火做什麽……”

我不爱饮酒，顼一面鄙视我一面不客气地把我的酒盏拿过去，饮得津津有味。

兄长比我恢復得快，第二日再见面时，他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昨夜之事果真是一场梦。我却仍然心有愧疚，时常走神，说错了好些话。

我有些吃惊。

晋齐联姻，多年前齐侯就已经提过。当时兄长婉拒，我以为齐侯虽不迁怒，必也是已经死心hetushu.com.com。不料如今，齐侯竟又来提，兄长果真如此得他器重麽？

公明很是不以为然：“若只是如此，我兄长只消派遣媒人往杞国便可，这般月月传书岂不费事。”

“那齐女就是。”公明嘀咕道。见我愕然，他连忙吐吐舌头：“阿兄莫恼，我说笑哩。”说罢，嘻笑地走开。

我又看到了公女姮。她立在杞国夫人卫姬的身后，人虽多，我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如此，姮打扰了，公子走好。”她客气地说，举止始终温婉。

我只得如实相告，不出所料，她有些失望。

每每如此，兄长澹澹一笑，不以为意。

她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看到我，面露欣喜之色。之前的相见算不得愉悦，现在再面对，我有些发窘。公女姮面带微笑，言语委婉地问我兄长在何处。

我讪笑，不理他。

“这你可不知。”开春回到辟雍时，王姬瑗说：“齐国那公女，一心要嫁晋侯，再也拖不得了呢。”

“寺人来传话时，我正好在附近。”顼擦擦嘴巴，皱眉：“我那表兄也是，虎臣舆有什麽好，邀他不邀我。”

方才兄长与公女对视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侷促再起，我索性拿着简册站起身来，走到堂前去看。

我讶然：“你怎知？”

万般出乎意料，路过林苑时，我遇到了公女姮。

未几，与兄长谈着话的毛公不知说到何处，大笑出声，引得虎臣舆也望了过来。

和-图-书齐国公女？我和兄长面面相觑。

当夜，东娄公仍然以筵席招待东巡众人。明日就要再度启程，众人兴致高昂，天子还破例允许每人饮一点酒。

在杞国，我见过公女不只一回。

等待了许久，公子盂终于来了，却走路一拐一拐的，龇牙咧嘴地抚着后臀。

说来费解，这消息是无意中从公子盂那裡听到的。公子盂是丰邑的贵族，与我关係不错，辟雍会射与我共组一耦。那日，我与他约好了一同练习，可等我到了习练之所，却没见到他。

王姬瑗很是高兴，第二日，就得意洋洋地带着宫女姮与公明相见，鸁兽也自然地归了王姬瑗。

“为何？”公明问。

“纠缠又如何，反正晋侯不放在心上。”王姬瑗笑嘻嘻道，看着我：“杼，我说得可对？”

公女姮身着祭服立在庭中，双目一直望着殿上，神采斐然。我想起她昨夜扮作寺人时的慌张模样，心中忍俊不禁，惹得顼不时回头看我。

“诺。”我窘得很，嗫嚅道，扭头走出去。

“为何？”我讶然。

我看着他们，忽而有些遐想。

在回馆舍的路上，我问公明觉得公女姮如何。

夜风仍然透着凉，我坐在桉前，手裡拿着简册，却怎麽也看不下去。

他的脸色一贯平澹，目光停驻片刻，似乎在看兄长。

我吃了一惊。

“若果真是杞女，倒是好。”前些时候，王姬瑗闻得公明说起兄长的杞国来书，她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