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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从未悬得像现在这样高，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得碎裂。

我说：“正是无粮，夷人虽流散之众，必拼死攻来，而使者往虢引来援师，至少须五个时辰。我二百余人，可抵得住五个时辰？”

“不过，”燮道：“若得成周来援固然大善，只是往返至少两日，只怕赶不及。”

我又问：“城中有粮多少？”

我定定地看着燮，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无所畏惧。我考虑这计策的时候，曾想过其中的凶险，使者一不小心就会送命。没想到，最后竟是燮来担当。

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卫佼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

笑意在脸上微微凝住。

“哦？”众人又惊又喜，神色缓下。

众人在旁边说着笑着，“齐侯之婿”，“梓伯之妇”，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只觉响亮得异常。朝燮看去，他也看着我，脸上仍在淡笑，眼眸却似深沉无底。

我心里也没底，不禁望向身旁的觪。

极目处，白日里的山峦全都遮在了夜幕之中，丝毫看不到轮廓。

脑海中不断地设想东夷人那边将出现的场景。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分析，东夷人想要的是粮食，燮带去的消息正好成全了他们，所以他不会有事……有那么一刹那，我的胸中满是懊悔，沮丧地自责，为什么要出那样的主意？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看着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却什么也组织不起来，只有惴惴的心跳。我轻轻吸一口气，牵起嘴角笑了笑：“如遇不顺，安全回来要紧。”

邑君一https://www.hetushu.com.com讶，说：“历年积累，存下三十余石。”

“公女过谦。”好一会，只听他淡淡地说道。

他点点头：“然也。”

“天子大蒐，”邑君语气忧虑：“各国所余戍师不多，周边诸邑也只有乡人，夷人势重，恐无以解围。”

邑君等人上前送行，燮与他们相答，目光一转，忽然落到了我这里。

“只是，”虢子面露难色：“如今邑、邑内人少，遣大队人、人马突围，只怕不、不足守城。”

邑君了然，思考了一会，颔首道：“便如公女所言。只是，”他眉头锁起：“使者甚为紧要，非沉着机智之人，人选须慎重商权。”

御人扬鞭一响，戎车向前驰去，后面跟着牛拉的粮车，几十名徙兵整齐地奔跑在旁边护卫。

燮注视着我，目光清亮。

我与他对视着，稍顷，迈步走到他车前。

我快步地走近前去，睁大眼睛地看，只见他身上毫发无伤，顷刻间，心终于松下来。自己刚才的刚才的担忧已经上升到了恐惧，现在才敢思考，如果燮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怎么样……长长地舒下一口气，我禁不住笑意盈盈。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人的身影融入茫茫夜色之中，马蹄声不甚分明。身旁，卫佼和夫人注目着前方，不掩紧张之色。觪和邑君虢子他们站在一起，火光淡淡地映在他的侧脸上，微微绷起。

邑君说：“大多来自故蒲姑及奄诸部。”

待他们离开，乡人重又将门阖起，顶上木头。ｈｔtｐs://ｍ•hｅtｕshu.ｃoｍ•coｍ我怔忡片刻，转身向城头奔去，一直冲到城墙边上，紧盯着那开向东夷人的队伍。

“正是。”我说：“若要为信，则让使者带去二十石足矣。”

我默然，点点头，继续将目光追逐那抹身影，任着心不停地地突撞，一言不发。

城墙上邑宰来报，东夷人往回撤去了。众人一听，又是大喜。

我走到他面前，问：“不知邑外夷人多来自何部？”

“夫人安心，”觪看着卫佼，温声道：“晋国与戎狄对抗多年，其能绝非虚名，而晋侯所决之事，也定有万全把握。”

分手之后，他第一次这般对我笑。正如那时在雒水边，明月浅照，呢喃如柔风般萦绕在耳边……经历了一番曲折的心路，如今再见，只觉熟悉依旧，仍然像月华般美好……

季夏的夜风夹着丝丝凉意，夜空中星斗寥寥，除了火把的光亮，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邑外的原野中有鼓声传来，低低地闷响。东夷人没有进攻，像是在酝酿什么，气氛隐隐地令人不安。

“可、可往虢。”虢子道。众人一讶，只听他说：“滨邑快马过、过河，至虢不过两、两个时辰，可调来一、一千精良之士，此围可解。”

“不必担心，”燮站在觪身旁看着我，开口道：“滨邑兵强城固，又兼水粮充足，夷人虽众，却器钝而无粮，消耗之下，必不能得手。”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发出低哑的声音，有风从邑外灌进来，带着些火熏的味道。

觪疑惑地看我：“姮莫非要将邑中之heｔusｈu•coｍ•ｃｏm粮交与夷众？”

我望着他，却是一怔。

“此番若得脱、脱险，当为国君及公、公女之功！”虢子笑道。

“阿兄，”我走上前，问觪：“如今我等便守城待援？”

“姮！”觪皱眉，将我拉到一旁，低声责道：“大战在即，何出此不利之言！”

话没说完，远方忽然有呐喊传来。望去，只见夷人的火光似乎被什么扰动着，隐隐可以听到兵器的撞击之声。

觪的预见总是对的。

一只手落在肩上，觪看着我，安慰道：“姮，这些事晋侯经历多了，无须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默然，眉头重又蹙起。我看着他们，只觉手上，卫佼的指尖冰凉。

邑君道：“邑内两百余人，而邑外夷人约两千，近十倍于我。”

虢子点头，拊掌道：“妙哉！”

邑君颔首道：“此言甚是。”他当即命人将城墙上的火把都点亮，严加巡守。又让侍从将我们几个女子送回宅中。

乡人把城门后面的木头一根根卸下，放到一旁。门后，驷马拉着戎车，静静等待。燮站在车上，衣冠俨然，车左车右分立两旁，手执武器，身形稳健如山。

“姮，”堂前，卫佼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问：“他们真能冲出去？”

“无须劳烦。”一个声音蓦地响起。我望去，只见说话的是燮，他看着我，双眸在火焰的映照中扑闪：“此事我去便可。”

众人皆是一惊，便要往城门。我大声地对他们说：“姮有一策，可拖住夷人攻势。”

我匆匆地从城墙下来，赶到堂上。只见这里已是灯m.hetushu.com.com火通明，包括燮和虢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来了，人人面色凝重。

我笑了笑：“无妨。邑君只使人去见蒲姑或奄其中之一，说将天子之粮全交与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

从觪的口里，我得知，刚才这里派了使者去跟东夷人谈判，想澄清谣言，并承诺将邑中的粮食分给他们，让他们退走。东夷人却不信，认为滨邑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把使者杀了。

燮却看着我，深邃的目光微微闪动：“以粮为饵，以夷制夷？”

邑君顿住，回头看我：“公女请讲。”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燮领着几个侍从走上城墙。微光下，他神色沉着，清俊的脸上不见一丝疲态。

问题似乎都可以解决了，看到希望，众人精神一振，纷纷颔首。又商议好行事步骤，大家各自散去，分头准备。

我点头：“正是。夷人此来，不过以为邑中有大批粮草，邑君可遣使者告知夷人，说天子确在邑中存粮，邑君不欲流血相争，愿全数交出。”

“突围无虑。”燮沉吟片刻，说：“夷人虽众，却不过流民，以车骑冲杀突围并非难事，我手下部众皆久经征战之人，可担此任。”

我在卫佼身边坐下，听众人讨论。

此言一出，旁人纷纷将目光投来。

“不知邑中现有人数多少？”燮问。

我刚要反驳，突然，邑外又响起了夷人的鼓声，像白天一样，一声一声沉沉地响，夷人和着节奏呼喝，点点火光随着声浪汇集，开始向正门涌去。

“幸不辱命。”燮淡笑着从戎车上下来。

众人脸色微变。

燮与m.hetushu.com.com众人见过礼，将眼睛朝旁边扫了扫，看到我，一顿。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温和，唇边噙起深深的笑容。

火把噼啪地细响，谁也没有说话，只觉正门那边的鼓角声尤为响亮。

众人互视，目光颇有可行之意。

我垂下眼帘，道：“晋侯才智出众，姮不敢居功。”

“突围已惊动夷人，”燮话语冷静：“稍后必加紧攻来，我等须全力守城。”

我疑惑地说：“以滨邑两百敌夷人两千？”

燮微微一愣，片刻，浮起微笑，平静地说：“好。”

“这如何使得？”邑君诧然：“我等往何处拿出这许多粮草？”

“邑君勿虑，”虢子开口道：“白日杀退夷、夷人之后，我曾遣使者将、将此事报知成周。”

“正是。”邑君赞道：“晋侯为武王之孙、齐侯之婿，而公女为大禹之后、梓伯之妇，皆当世之嘉人也！”

觪沉吟片刻，道：“如此一来，夷人生隙，即使不起内讧也要所争执，势必拖延时辰，而我等则养精蓄锐，等候援师。”

正门火光照耀，邑宰领着一众身强体健的乡人在城墙上击鼓鸣角，响声喧天，像在回应东夷人的挑衅。此时，一处光线黯淡的小门打开了，一乘车领着燮挑选的十几人连同报信的使者，趁夷人的视线被正门吸引之际，骑马从一处悄然打开的侧门迅速奔向邑外。

“国君，”邑君忙上前行礼：“使者……”

“夷人将攻邑，须尽早求援。”觪皱眉道。

半个时辰不到，燮回来了，粮车上空空如也。邑君及众人大喜，围上前向他揖礼：“国君辛劳！”

燮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