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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了夏天

作者:陈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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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夏天

第一章 那年夏天

“那是我在这里读小学时候的事了。有阵子学校换了校长,我很难过,因为我挺喜欢老校长的。他后来一直没有回来过,所以我们都好奇他去哪儿了。问老师,老师也说不准。”
也许,只能回忆,也只有回忆。我的朋友变了,我的生活变了,属于我们的时光流逝。而我仍在这里,永远都在这里。只因为,我的每个同学都是一个故事,我们那些倔犟而美好的执著,都应该一直铭记。正是这种永不忘却的信念,使我固守于回忆,虽然感伤,却从未有过孤独。
耳畔的风声是遥远的,景色又是清晰的。它凝固在那里,在夏末光与影的氤氲里静静沉淀。我感受到了一种疼痛,一种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感受到的疼痛——我希望回忆风貌永存,我们曾一同经历的那些人或事,可以在某个地方存留,总有那么一天,以我们想要的方式延续,甚至,卷土重来。
在长椅上坐下后,她说,自己一有假日就出国旅游,至今已经游览了二十几个国家。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英国。苏格兰沾湿的雨季,漫山遍野的野花随风起伏。阳光很淡,像在水里洗过,树木的生长暗含着活泼而忧郁的乐感。
在看台上一站,整个运动场映入眼帘。
“怎么说呢,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两样东西。一样是音乐,另一样是爱情。我喜欢小提琴,也喜欢柯冉。”
“你喜欢音乐?”
晚自习结束后,有三十分钟时间留给我们吃夜宵。当我随着黑压压的人流挤进黑糊糊的走道时,身旁的宁小宇用一种神秘而略带自豪的语气说:“嘿,没想到食堂在这儿吧?”
“他叫柯冉。我们已经交往一年了。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当初我们见面时,根本没想过会在一起。”宁小宇对我说,“现在,他的照片就是我的名片。”
宁小宇走后,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
车停下来。
“没有。”
这天下午我没有吃饭。
“楼阴暗,那是因为采光不好。亡灵出现,你有证据吗?”一个清健而坚硬的声音传来。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我好几遍,也许https://m•hetushu.com•com真被我的恳切语气打动了,也许是认为我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也不像什么江洋大盗,虽然踌躇了些许时候,最终还是点头放行。
我顿觉自己触到了她的敏感神经,想找点别的话题,一时又苦无词汇。
的确如此。位于两幢房子的夹缝之间的这条走道,不但位置隐秘,而且穹顶出乎意料的高。水泥色的走道与墙壁,窄窄地逼人窒息。头顶上方悬挂着一盏青白的吊灯,可惜光芒太过微弱,看上去只有一团小小的光晕,幽蓝幽蓝的,让人顿觉阴森。我不禁联想起防空洞来。
“你又开始讲那个故事了。不都辟谣了吗?”宁小宇说。
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周遭沧海桑田事物更替,而你依然未变。
但是,这景致终被淘空了。我觉得失望,好像我不是站在这看台上,而是站在过去那些时光的边缘。我所有的回忆,已经越退越远,隐没到某个遥远而苍茫的地方,快要没了痕迹。
“就是为了钱。我们学校开办了几十年了,教学质量一直居高不下。这个集团窥中了学校的发展前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收购,说什么教育产业化。还有人看到,老校长曾在办公室里和一大群人激烈地争吵,叫嚷只要他还活着,就绝对不会把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经营起的学校拱手让人。”
我答应了。
“许诺,明天晚饭后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宁小宇对我说。
即使在时隔两年的如今,我依然觉得这是太美太美的梦幻。
我很惊讶,惊讶之中还感动于他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带有生气的物种之一。
“你爸妈一定很无语。”
热浪还未完全退去。车穿过繁茂了一季的梧桐,阳光洒在幽凉的树荫里,恍若记忆深处忽明忽暗的剪影。夏季的末尾,感觉总是很荒芜。
爸妈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但最后,这个集团还是收购了我们学校。唯一的可能,就只有,老校长被杀害了。”艾利亚说,“真是个慈祥的老头啊,以前他每m.hetushu.com.com天清晨都会站在校门口向我们微笑,现在看不到了。”
夜沉沉的,像掺了水,闭上眼,能听见风的声音。浴室里静静地透出沐浴露的香气。
“那时,老校长的孙女在我们学校的初中部读书。很多人都向她询问老校长的去向,但令人奇怪的是,她总是闭口不言。她是个性格非常孤僻的人,唯一一次开口,只说,有些事情,你们别管。再后来她也转学了,我们就真的不知道老校长去哪里了,那感觉和失踪没两样。
蜀都实验校横亘眼前。
出了宿舍楼,我们走在林荫道上,宁小宇从金色蕾丝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向我展示她的男友。照片上的男生穿着紫色T恤,配有一条黑色的休闲领带。他棱角鲜明,桀骜不驯,冷漠的气质掩饰不住那般英气逼人。
我有些惶恐,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但念及自己千里迢迢来这所学校的初衷,终究还是忍住了。寝室里摆放了几张上下床,住五个人,少数床位还空着,稀稀拉拉地有人进出。我走到门边,看到墙上张贴着的登记表:宁小宇、艾利亚、苏明理、白丽。
“没那么黑暗的事吧?”我觉得挺无聊的,“杀害一个老人干什么啊?”
听了她的话,我感到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会因为什么特别的东西突然长久地拉近。
“太帅了……”一刹那,我的花痴本性显露无遗。
“不过也无所谓。我爸这几年生意做得特别好,钱从来不是问题。”她继续说,“但这来得太迟了。钱买不回过去。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觉得有没有妈妈对我而言不是那么重要。我爸付出了很多心血,就是为了让我没有缺憾感。可惜,很多时候我还是觉得自己始终是一个人。”
高中快要开学的时候,我回去看了看初中的学校。说来也有些感伤,毕竟我是一个人去的,找不到可以邀约的人,能够邀约的人,早已各自奔赴新的天地了。
“要赶快适应新生活啊!”她说。
“反正是有变化。”
“你是毕业生吧?”等我走近,白色亭子里的保安挑眉看了看我,提醒m•hetushu.com.com道,“学校扩建了,要找老师就去新校区吧。现在这里只有小学部和为震区学生组建的宏志班。还没开学,里面学生都没有几个。”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整个人带着不可思议的平静,似乎这是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还是想进去看看,”我顽固地说,“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来这里的”。
“采光不好?走廊上窗户一扇连一扇,哪里采光不好了?再说,看到亡灵的事是一位退休老教师说的,可能是瞎掰吗?”
“辟谣?很多东西到现在还不能解释。”
喧哗热烈已渐渐褪去,夕阳余晖晕染而来。金色的雾霭里,植物的叶尖上亮光点点,像秋草融霜一般闪烁着诗意。
“艾利亚遇到每个人,都会讲这个故事。”宁小宇埋怨道。
夜里,大家躁动不安。生活老师查完房离去,宁小宇提议讲个故事来消遣消遣。稀里糊涂的,我就听她们讲起了学校的传说。
艾利亚叹了口气,“你知道学校西北角的那栋老楼吗?明志楼。墨瓦青砖的样式,还是老校长当年亲自设计的呢。不过已经很久不用了。人们说,人气散,楼就容易破败。现在,它几乎成了危楼。夏天的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楼里还是一片阴暗。有人曾经在那里看到过老校长的亡灵。”
走出校门,我一时间不知该到哪里去。去新校区找老师?已然不可能。我想象那画面,人未变,可却换上了不属于我的背景。那么我再回去看一遍教学楼、运动场、公寓楼?也不可能。徒有空阔的场所,不过是过往的躯壳。
我想,我走了很远才来到这里,从康城到蓉城,漫漫长路,何以公里计。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里找到我的位置;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里骄傲而卓越地生活下去。
“你叫许诺是吧?”生活老师一面问,一面填上我的名字。随意写就的字,歪歪扭扭。一如我此刻飘飘乎乎的心情。
我一面应和着她,一面在心底感叹。想起自己以前对男生曾有过的种种爱慕,都不过是朦胧季节里的汩汩暗流。现在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和-图-书这个女孩儿竟然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告诉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扭过头去看校园里的人来人往。
绿茵场上,有几个人在踢球。棕红色的跑道映衬着蓝天显得格外空旷。完全不同于以往热闹的景象。
一派兵荒马乱中,对面坐着的女孩不时冲我微笑一下。她有一双小小的单眼皮眼睛,长发微微卷曲,显得玲珑而俏皮,整个人仿佛就是为了穿身上那条花格短裙而生的。她告诉我,她叫宁小宇。因为她出生的那天,宇宙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
我下了车,面向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米黄色大理石校门。门里,一条宽阔的柏油路延伸进去,穿过华盖似的树荫。再向里望,复古建筑和现代风格的建筑交相映衬。地上有深褐、橘黄、浅红的花叶,是季节的漫舞,融入了大地的鼻息。阳光斜照,秋千小径,玫瑰木香。
“今后你就得在这里生活了!”爸爸环视一周,很感慨地拍了拍我的肩,“真是超出我的预期。想到你的入学成绩……”
“什么变化?”
“下雨天的时候,时常有人看到明志楼的窗户一扇扇凄凉地洞开着。天晴了,莫名其妙地又关上了。那楼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呀。”艾利亚的声音纤细而锐利,穿透黑暗,一瞬间又遁入空无。
我一一看过了教学楼,音乐楼,体育馆,唯独找不到食堂。偏偏我又羞于开口询问——但凡关系到吃,我好像从来都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窘迫。忽然间,一种流落异乡的漂泊感笼罩了我,我觉得自己并非是在向着梦想进发,而是颠沛了,落魄了。我心里掠过一丝凄凉,一面感伤一面设想,如果光喝水就可以撑过几天该有多好。
坐了片刻,她说:“我得消失一会儿。柯冉应该来学校了,我要去看看他。”
宁小宇看着我,静静地说:“我没有妈妈。”话语间有不可追问的冷漠。
十四岁的我风尘仆仆,携带着大包小包住进了学生公寓。浅绿的纱帘,白色的墙面,柏木的床和柜子,还有简约时尚的洗浴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
“我们学校现hetushu.com.com在的管理者的背景其实很复杂很复杂。”艾利亚的语气深不可测。
走过这条走道,倒也轩敞开阔。当我看到在苍茫夜色中恢弘地伫立着的食堂时,“飘香源”三个大字在月光下熠耀着金光。事后回想起来,我方才意识到,夜宵是真实的,但当时并没有月光,所谓月光只是我为了配合环境气氛想象出来的罢了。
“除此之外?”
两年前,我从康城转到蓉城读书,成了蜀都实验校的学生。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车里只有几个人,空气静静的,皮肤微微发烫。我不止一次地坐过这个位置,现在似乎还能感受到初春清新的空气,深秋消融的黄昏,冬季朦胧流动的灯火——过往的日子里所有的疲惫与欣喜都载在这辆咣当摇晃的车上。暮色里,街边每每飘溢进来鱿鱼烧的香气,烤肉和奶茶的味道萦绕着饥饿的学子,在这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温暖。
我拉紧了被子,崭新的被子散发出一股木屑的气味。
生活老师笑容可掬。她是一个十足的中年妇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化着劣质的浓妆,厚厚的脂粉总与脸颊保持着一段神秘而不可超越的距离。
我们走进了花园。九月伊始,开着浅色小花的藤蔓植物在微暖的风里缱绻舒绕。
“其实我不在乎。”她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儿,语气让我有一点儿坦然,“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我妈离开后,我爸一个人带大了我。说来也叫人惊奇,作为女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子。”
“艾利亚从学前班到小学再到初中,一直在这儿,晓得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儿。”宁小宇解释道。
大家都沉默了。
“老校长走后,我们学校就被现在这个集团收购了。这个集团对我们学校实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不仅成立了董事会,换了新校长,还在学校里大兴土木。所以不久以后,因为高起点,高质量,高收费,我们学校成了远近闻名的‘三高式’贵族学校。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时候啊。但就在那时,阴谋论在校园里不胫而走。有人说,老校长被密谋杀害了,原因是学校所有权的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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