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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关了灯。我们在黑暗中坐在床上。

暹音笑着，露出小小的白白的牙。我看着她，凑过去。她只用一个手指推开我的嘴。

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一起睡觉，可我也没有傻到主动提这事儿。只当像胖子们想节食，每顿饭都想着，下一顿就再也不能这样了，于是，眼下这顿就可着劲儿胡吃海喝地纵欲吧。我每天晚上都会有几秒钟真诚地想，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然后装睡，翻个身，搂住她。

“是别人的女朋友，我们老大的女人。”

这是一千零一夜么？如果我总也讲不完，是不是就不用离开？

“你知道了能怎么样啊？”

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方向性的差异。我本来以为在她身上会发生诸如被继父凌|辱之类的事情，甚至都在心里给她拍了学生服色|情|片。

她没应声。

那是我第一次跟人舌吻。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舌头，细小嫩滑，伸到我嘴里了。我现在还能想起那种感觉。

暹音笑出了声儿。

“不用这么正经吧。”我说。

“他是个浑蛋。”可你确实没法忘了一个跟你说这种话的人。

“你命中注和*图*书定总是遇到这种女人。”她说。

她没有回答。我假装自己没有说过傻话。

暹音笑了。

“你会心疼我，想帮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可怜巴巴默默忍受的女孩儿。我上高中就已经跟男人住在一起了。我考大学只是因为我跟那个男的分手了，没地儿住，又不想在家里听我舅妈骂我是妓|女。不过我也骂她是母猪，让她有本事先看好自己的男人。”

好吧，她没说她不喜欢我。只是我没表示喜欢她，她恨我。我整天担心被老大打死。他四处找茬儿，想各种办法欺负我，我只能一直很怂地忍着，让他们笑话吧。她觉得我没种，更恨我，还教唆他收拾我。

方丹对她说：“你只不过是说说，你不敢。”

“那你也得给我讲你自己的事。”

“你会觉得我很坏。”她没有笑。

事实是，她妈妈离开了她游手好闲的亲生父亲，遇到了因插队而分开的老情人。他也刚离婚，老婆去了美国。两个人带着各自的孩子结了婚，住在简陋的一居室里。大人们恩爱有加，举案齐眉。好景不长，心地敏感的弟弟留下“我恨你们”的字条跳楼自杀了。没法面对这样的死，大人hｔｔps://m•hetｕsｈｕ•ｃｏm.ｃom们只好分手。

我很事儿地加了半句：“为了你。”觉得她笑了，很轻的。“都因为你。”我无奈地重复，让这话像一句玩笑，“好了，现在可以说说你自己了吧。”

“讲讲你的初吻。”她坏笑着。

我怕得要死，动都不敢动。我觉得她肯定是为了咬我。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她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我。

她看着妈妈死在家里。帮她处理丧事的舅舅却在她妈妈的遗体前亲了暹音的脖子。

“不不不，我见过你那个时候的照片，你不是那种人。”你的眼神很纯净，现在也是。她笑，嘴唇弯弯的。“你骗我。”你这些都是劣质毛片的情节。

我看着暹音，她躲开我的眼神又看着我问：“你开始瞎编了么？”

“然后呢？”暹音不再笑，认真地看着我。卧室里光线昏黄，笼罩着她。

“我要真找到二十小长腿，说不定真甩下大把钞票一走了之，等我老了，快死了，往事一幕幕哗啦啦展现在眼前，我肯定会想起你。你跟我生了孩子，可我只知道你是方丹的老婆，末了也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想这样。”我想了想，说，“至少你得告诉我，我为什和*图*书么会觉得你坏吧，语文老师不是老说得用例证么。”

“然后呢？”她问。

是啊。她们每个人都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躲了一个夏天，在去学校领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撞上他们。老大说：“你不想了结一下么？你对我可有夺妻之恨。”我听了那个词儿很想笑。他手里攥着一把刀，也扔给我一把……在梦里我都是很酷地直接扎进他的胸膛，像个美国西部的枪手那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女孩。其实，我低头扎了他的腿，他哇哇大叫，倒在地上哭。我手上沾了血，浑身发抖，好久之后才知道我正泪流满面。很奇怪，浑身的血撒丫子冲到头顶，大喊着：“主公，杀不杀，杀不杀。扎人一刀就像立了界桩。不这样那种冲动的感觉就停不下来。”

“一点儿都不美好，是吧。”我说，那时候更像无辜地得了绝症，莫名其妙就没救了，醒了就是等死。

然后……我毕业了，上了好高中，跟老徐和方丹成了同学。

她站在我们中间，转啊转啊转啊，闭着眼举着手臂，随便停下来，她的手指对着谁，就可以打谁，或者做任何事。这游戏只为博她一笑，我们不敢反抗。

我看到的时候，她的手指指着我。和图书我本能地想跑，你根本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折磨。没人知道她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她曾经拿摁钉扎人只是为了见血。他们把我拽住，她走过来，吻了我。

我有些自欺欺人地想，如果相爱是为了顺利地共同生活，那么，既然我们都已经共同生活了，我为什么还要介意爱不爱的问题呢。

“是啊。”她说，“你小时候，你的第一个女朋友，你的初吻，这类。”笑着，“万一哪天你找到了二十岁长腿小模特，孩子们就没机会知道你的事了。”

自打她亲了我，事情就变得很别扭。我脑子里有那种从一而终的怪想法，可她把我拉到暗处跟我说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

等着她说话，她总不出声，我听着自己击鼓般的心跳，等着接受某种残酷的事实，心里带着猎奇的兴奋感。我等得太久，只好在黑暗里碰碰她的胳膊。她像被放了针的老留声机，非常机械简要地播报了一个电影简介。

报高中志愿之前，我想了一晚上，报了没人觉得我能考上的学校。我爸看了还跟我妈说，他好歹有心高气傲的一面。考试那三天，我反复梦见自己拿刀扎人，那种手感。

“我妈在他们结婚之前就发现了癌症，但她谁也ｈttｐs://ｍ•heｔｕsｈｕ.cｏｍ•ｃoｍ没告诉，很快就病得不行了。”

“是我非要讲给他不可。然后他笑着说，发生了这种事，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怪别人了，感觉很好吧。”

可她忽然说：“给我讲讲你。”

“他说得对。我确实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是我啊，都是因为你们，我才变成这样的。”

她打开灯，看着我的脸：“你为什么要听这些呢？”

这一点儿都不像《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好啦，你不要笑。那可是初吻！我一点儿都不想跟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呃……

沉默半天，让我觉得谈判又要破裂。可在寂静的尾声，她说：“那好吧。”用左手小指拉了我的右手小指。

我睁开眼，“我？”

我只是想了解你。难道这不对么？难道两人要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不应该互相说说过去，然后展望一下未来么？方丹肯定知道这些。

“我用不着骗你。”她说，“认识方丹之前我总想死，不是那种安静的，得像我继父的儿子那样，留下诅咒，让谁都不好过。”

“别说了。”这种故事我无心再听。

“讲故事才有糖吃。”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初吻。”她笑着，声音里有种冷冷的讽刺。

我干笑了一声，说：“我有时候真的想捅方丹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