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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爱情

作者:叶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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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晚餐 11

三人晚餐

11

她说:“每年我都想,你会送我什么。”她从我腿上,拿过不存在的盒子,装模作样地扯开空气中的丝带,撕开全透明的包装纸,打开没影的盖子。
既然她说了,我像获得了批准,经常去找她。给她们住的小平房屋顶上重新铺了块结实的苫布,拿砖压好。从房上跳下来的时候很得意,小岚看我的目光像我是个英雄。
我坐在小岚的床上,怀里像正抱着一只死猫。买这件大衣的时候,售货员不断鼓励我,“摸摸看,多光滑,质感多好”,我小心地摆着手躲开了。死去的猫在怀里的感觉,很难忘掉。柔软的,变得僵硬;温暖的,变得冰凉。它不喜欢我抱它,但我经常用力把它搂在怀里,把脸埋在它身上,任它又抓又踢。
一段,可以是两三个月,可以是三五天。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更长的也不敢期待。我的小算盘是,把期望放到最低,要得最少,可能得到的就会多一点儿www•hetushu.com.com
“我……我只想你来找我。”她把那盖子重新扣上,“你有空的话,能多见面么……跟我?”
她搬走的那个夏天,房顶上的母猫生了小猫,之前我用纸盒、旧毛巾和破被子的棉絮给它做了窝。它一直在叫,八个多小时,我蹲在它旁边,不知道能怎么办。等它好不容易生下来,五只小猫里只有两只能动,另外三只一滑出来就闭着眼。我碰碰它们的嘴,母猫也在努力地舔它们,但很快就连一点儿体温都没有了。我把死掉的三只小猫用毛巾包起来。母猫累极了,只能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它挣扎着靠近活着的孩子,它们张着嘴,努力呼吸,发出很轻的叫声,母猫慢慢地舔着它们又软又湿的毛。水和鱼肉,它们都吃不进去。我从屋顶爬下去,跑去买了牛奶,找了小碗拿上去。但等我上来,那两只剩下的小猫已经不见了。母猫身hetushu•com•com边只有稀稀拉拉的胎盘、软膜,一摊血。我翻弄着它的身体找它的孩子,最后浑身发冷地坐在木板上,望着母猫。它睁开一只眼,嘴角还有血。
她像在劝解我似的,摸着大衣的毛:“多光滑,你摸摸看。”她把我的手放在大衣上,在那触感漫上来之前,我把手拿开了。
她直直地看着我,等我说实话。
这回变成我盯着她,她低着头,也没笑。我猜她也努力在想安慰我的办法。
她白天要上表演课,晚上要去酒店弹琴,没什么时间陪我。我很闲,经常在她上课的院子里溜达。那里是少年宫,现在还有孩子在放学之后来这儿学画画、跳舞和弹琴。我很羡慕他们,或许更羡慕他们那种以为自己有某种天赋的劲儿。多幸福啊。
等意识到的时候,我正掐着母猫的脖子,能感到它的喉骨和脊柱,它的眼睛被我掐得外凸了,瞪着,我赶紧放了手。一放开,它拼尽全https://www.hetushu.com.com力吸气,淌着口水的嘴张着。为什么要吃自己的孩子?它们明明能活啊。我会照顾你,你不用吃它们也能活。我把牛奶推向它,自己坐到离它尽量远的地方。它勉强喝了两口,接着发出一种非常可怜的呜咽。我想起小岚,她曾经蜷在这里,发出这种声音。我也是在另外一头,这么抱着膝盖看着她。想她。如果她在这儿该多好。我常想象她跟我在屋顶上,坐在大梁上,像过家家一样假装喝咖啡吃蛋糕,我们描述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把房顶说得好像“鹰冠庄园”……她要在的话,那两只小猫就能活;不,她要在,母猫会顺利生下孩子,五只都能活。母猫的呜咽逐渐变轻,它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我看见它流了眼泪,很多很多眼泪。握着它的爪子,它不再凶巴巴地抠我的肉咬我,只是由我握着。
她突然亲了我的嘴角。
说是在一起,我和小岚能做的也就是在她从一个和图书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之间,拉着手,去坐公交车而已。大多数时候我们像小时候,不怎么说话,她只是尽量靠近我,我站得直直的。
那个时候,我心里在想,如果我能找到一个租得起的房子,也许我们能住一段。她跟我,两个人。
我总是没法给她她想要的礼物。
不知道能说什么,好长时间没抬头。她看着我,我也想活跃一下气氛,这是她的生日,但现在我却在给她脸色看,想笑,努力地咧开嘴。
小岚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也低下头:“其实……你不用送我这个。”
“会弄脏。”我胡乱辩解着。
“像死猫。”我说。
小岚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在冷飕飕的屋里冰凉冰凉的,即使穿着貂皮大衣。她又把我的手放在大衣上:“别想那些,想想我。”她望着我,“你在这儿,我很高兴。”她的表情不太像高兴的样子,接着她果然叹气了。
“怎么了?”
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在那个夏天,妈和-图-书妈和小岚都走了,那只怀孕的母猫蜷缩在屋顶上,凶巴巴的,尾巴被人剪断了,血淋淋的,露着白骨。我给它买了云南白药的粉末,洒在它尾巴上,它挣扎,抓我,嘶叫。知道它怀孕了,我莫名其妙地突然对照顾它有了热情,假装能撑起一个家,即使那是我和母猫和一群小猫组成的。我好几次对那只猫说:“我会养活你们。”像个疯子。后来我也对小岚这么说,她只是笑。
我点点头。我们对望着。如果是后来,可能我会很确定那是应该亲吻她的时候。但我别开了脸。
打折之后只要三千元的棕黄色貂皮大衣穿在小岚身上完全不对劲,大小也不合适,裹着她瘦瘦的身体,显得她像个偷穿妈妈衣服的小女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我站起来,想把衣服从她身上剥下来,刹那间觉得那件恶心的皮毛要把她吞掉了。她却抓得很紧:“我觉得挺好的。”她翻出一条黑色的宽腰带,扎在外面,“这不挺好,有法国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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