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孕育生命
锦,我不知道要不要按照礼节,在拥抱新娘后,也同时拥抱费云川一下。我担心黎落落会吃醋,我亦担心费云川会做出非常的举止,并因此引出不该有的婚礼风波。为了落落,我想我应该省略掉这个拥抱。
我想要掉头走开,费云川一步便跨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没有躲闪,而是抬起头来,说:你现在是落落的丈夫了,你要好好对她,不能再想其他。你知道她将所有的幸福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费云川向前一步,将我拥住,他的左手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用力地插入我的右肩。我立刻感觉到他眼睛里那股隐秘的疼痛,藉此瞬间注入我的身体。
锦,如果没有黎落落在场,我不知道费云川会不会当着嘉宾的面,将我抱起来,穿过酒店长长的走廊,进入给来宾准备的客房,并直接将我扔到床上去。我感觉到他手的力量,几乎可以穿透一切外界的阻挡。锦,很多时候,我觉得费云川有与我一样的疯狂,可以不顾及周围的一切而释放内心的激|情。他总是随时随地地想要燃烧自己,就像一只即将穿越大火的飞鸟。这样的力量,黑夜般深邃而且无边,曾经让我恐惧,如同我也曾让你恐惧一样。
可是现在,我看着镜子里这个膀大腰粗、疏于修饰的女人,突然就有一点点的失落,我将衣服脱下又穿上,穿上又脱下,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发呆失神。
但在母亲嘴里,狸藻的那场婚礼,之所以要狠下血本,无非是为了让两个镇上的男人,看一看她狸藻的风骚样,以便多投些礼金,为日后勾引他们接近这个小婊子,并亏了他们的江山做准备。
我终于在逃走和这最后的了断之间选择了后者。我主动地闭上眼睛,并抬起头,等着费云川吻过来。
费云川却在这时,端起我那杯酒,一饮而尽。周围一片哗然,费云川却是抱过黎落落,拥抱一下,又疯狂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这才说道:落落,小白有孕,你饶过她吧,如果你不舒服,我扶你去房间休息一下好吗?
醒来时看表,竟然已经是中午十点,到婚礼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匆忙地爬起来,洗漱,从衣橱里上下翻着衣服,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件漂亮得体的衣服。而且,因为肚子大了,每一件衣服穿上去,显得都有些傻,好像一只即将下蛋的母鸡,或者兔子,大腹便便,行动笨拙可笑。
锦,这让我突然想起自己与唐麦加那场还没有来得及举行便夭折了的婚礼。尽管没有成行,但是我所体会到的世俗的纷扰与烦恼,并不少于任何一个婚礼中的女人。我记得在唐麦加刚刚开着他的大吉普晋见未来岳父母的时候,母亲和龙姓家族里的亲戚们,便开始为要随多少份子、摆多少酒席、烟酒糖茶的规格是什么,要什么样的车来接送等问题,进行了深入而且孜孜不倦的探讨。
锦,我会用最大的耐心和毅力,等待这个唯一不会赶我离开的男人,或者女人。
锦,我受不了黎落落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出来的幸福,我的小腹突然有些疼痛,便起身去洗手间。我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待了很长时间,待到我觉得有人吃完喜酒即hetushu•com.com将离开,这才站起来,打算随了人群混出酒店。
亲爱的锦:
我的母亲当然是要尽力朝门面上整,至少不能输给我其他几个刚刚结婚的表哥表姐们。她还将前尘往事一一翻出来晾晒一遍,说哪个表哥结婚的时候她给了六百块,等到我的姐姐出嫁他们家却拔毛拔得如此艰难,只给了二百,估计是算好了我们家多两个孩子,将来自己不要吃了亏,况且物价上涨,人民币贬值,他们当初给的二百,放到将来怎么着也值四百呢。还有我的一个表姐,坐月子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收敛钱财,整的酒席档次极低,一桌子菜估计也就花一个人的钱而已。龙三家更牛气,他的那个残疾儿子结婚,因为礼钱里出了假钱,差点就跟所有宾客闹翻了,只为找出是谁故意给了六百块的假钱,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吃喜酒。
母亲的结婚仪式当然是简单的。她从山西跑过来,又主动勾搭上父亲,就已经先被家族里的男女们看轻了,所以不管她从家里偷拿了多少钱给自己做嫁妆,终究是摆脱不了倒贴的名声。所以龙家的婚礼办得仓促又简陋,她想指责也会有人来堵她的嘴。
就在我放开黎落落,准备去贵宾席上入座的时候,费云川突然就走到我的面前,说:小白,你怎么就忘了拥抱一下黎落落的新郎呢?我一怔,随即将眼睛看向黎落落。那一刻三个人之间的视线交流,我想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一个在期盼,一个在犹豫,另一个,则在放行与小气之间挣扎。
锦,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希望费云川能够疯狂地吻我,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肤,就像上次去北京,我们之间最后一次绝望的亲吻那样。
我在酒店旁边的花店里,要了一大束花,并在人家花店的镜子前,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将花尽量地向下移,遮掩住挺起的小腹,然后便一步步走进那个早已是欢腾声一片的酒店。
是的,黎落落有意在我的面前,夸大了她的幸福。从开始通知我结婚日期的那天起,黎落落就像我当初蓄意要一个你的孩子一样,计划着这场会让我难过的婚礼。她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近乎完美,从新房的布置,婚床的选择,婚纱照的拍摄,婚庆时司仪说所的每一句话,贵宾席上我所处的位置,都是黎落落一手操办,精心策划的。
所以锦,你瞧,我的母亲早就等着唐麦加这个有钱的未来女婿,给她整一场像样的婚礼,洗刷这么多年她在龙十崖镇所受的委屈了。
我该如何向你描述那场盛大的婚礼呢?我甚至想跳过这一段时光,就像抹掉电影里的某个不想示人的镜头。哦,锦,我承认我是带着嫉妒参加了这场婚礼。我不能不嫉妒,这样的嫉妒,并不因为费云川终于放弃了我,选择了黎落落,更多的,是因为看到被黎落落故意放大了的幸福。
最后是黎落落的短信将我唤醒,她急迫地说:嘿,亲爱的,怎么还不见你来啊,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啦!我这才慌慌地站起来,找了一件宽松的白色吊带长裙,外面再套上一件淡玫瑰红的小短衫,脚上蹬一双平底的绒面单鞋,又将头发稍https://m.hetushu.com.com微弄蓬松了些,最后又抹了一层浅色的唇膏,并将提前装好的一份礼金放入包里,这才下楼打车赶去缘来大酒店。
黎落落竟是抬起头来,嘟起红艳艳的嘴唇,娇嗔道:我要你抱我上床去。这句话即刻引来外人的哄笑。黎落落在别人善意的笑声里愈发地起劲,环住费云川的脖子,翘起脚跟,要去吻他。
当然母亲没有忘了将老龙家骂一阵,说父亲当年娶她,怎么极尽节俭,也不想想没有她从婆家带来的那些值钱的家当,这个家怎么能在龙十崖镇立起门面来,不让人踩脚底下践踏才怪!就连她的大红袄,都是自己从嫁妆里取出来做成的,他们老龙家愣是装傻,那龙三还挑剔办的酒席上缺了鸡肉。说到这里,母亲一下子跳转开话题,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想吃鸡肉去找狸藻啊,这个骚|货身上的肉最香了!
伴娘大约是黎落落花钱请来的,否则那些来宾不会如此放肆,敬酒的时候,甚至有男人将手伸进了伴娘的裙子里。那个伴娘,明显是经验丰富的,只是妩媚地回头一笑,用手轻轻地弹一下男人的手臂,便轻而易举地甩掉了性|欲高涨到想要即刻发泄的男人。
费云川抬起右手,轻轻抚落我的肩上几根掉落的头发,说: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来见落落,至少我在的时候。我一见到你,就会将她完全地忘记。我到上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颗心就被你挤满了。不,是你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你忧伤的视线,倔强的下巴,就已经将我牵引住,只是那时你还是个孩子。现在你已经长成一个女人,一个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女人,一个混合了清纯又夹杂着不休欲望的女人。
我的想象力在这个问题上卡了壳。我脑子的左半球理性地希望狸藻会收敛一些,不必在小镇人面前这么夸张她夺夫成功的兴奋,至少要给母亲一个面子,别在排场上大肆铺陈。而我脑子的右半球则不切实际地希望父亲的这场婚礼,能够如他所愿,浪漫而又风光,将龙十崖镇上的所有流言蜚语,都统统地淹没,冲走。
所以既然母亲扯到了狸藻,当然会很自然地便将自己与狸藻的婚姻排场做个比较。女人的婚礼,之所以重要,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日后提起来,有个可以作为吹嘘的资本,或者念想。就其婚礼本身,并没有多少的意义,不过是亲戚朋友聚起来,品评一下这即将踏入婚姻的两个人,彼此家族的势力,或者头顶上光环的亮度。那过日子的两个人,未必就会因为这场仪式,给生活赋予了怎样神圣的意义,估计仪式结束后,十有八九倒头睡去。想象中的洞房花烛夜,实在是懒得进行,或者,他们早已在结婚前就上了床,熟悉了彼此的身体构造。所以仪式只是给外人看的,告诉他们,你瞧,我们合法了,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个床上做|爱翻滚了。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就有些失眠。我尽力地放匀呼吸,还起来做了一套孕妇操,以为这样便可以疲惫地睡去,但不想却愈加地睡不着,浑身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翻来覆去怎么样都无法安睡。最后我强迫自己,将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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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放在小腹上,护住那个经常让我呕吐的孩子,又闭上双眼,这才迷糊地睡去。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向他们打招呼,黎落落眼尖就先看见了我。嘿,亲爱的!她大喊:就剩你一个啦,干吗今天这么磨磨蹭蹭,想打扮得比新娘子漂亮么?
可是还好,我还有一个会一心一意爱我的人。他现在在我的身体里,一天天地成长,只等着成熟的那一天,用响亮的哭声,来陪伴世间孤独的我。
我转身,一步步朝前走。那些鼎沸的人声又裹挟着烟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忘了跟黎落落告别,我想也没有必要。她和费云川,都希望我离开。锦,我在他们两个这里,还有你的身边,都成了多余的人。除了离开,我别无选择。
我很佩服母亲转变话题的能力,如果她有文化能写小说,绝对是意识流派的作家,思维跳跃到读者总是无法跟上,可以从父亲扯到猪肉价格,从龙十崖镇跳到床上起了虱子,从爱跟弟弟眉来眼去的邻居家女孩飞到她的头疼起来让她想要杀人。龙十崖镇的琐碎大事小情,在她的描述里,犹如繁盛的花朵,铺满了整个大海,风吹过来,有让人吃惊的浪花翻滚。所以我总是怀疑我今天能够依靠绘画谋生,很大一部分,是遗传自母亲超常的想象力和思维的跳跃性。
但他只是这样将吻印在了我的额头,而后低低地疲倦地说:你可以走了,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会疯掉。
因此黑蛋矿长的煤矿在我读研那年倒闭的时候,母亲尤其解恨,说:这就是接近那小婊子的下场,看哪个男人还敢跟狸藻那婊子眉来眼去,勾了魂去事小,财产亏空了才是大事。我早就算准了,有狸藻这狐狸精在,龙十崖镇上的男人们没安稳日子过。
可是我刚刚走出来,便在男女洗手间的公共过道旁,遇到了费云川。他正在洗手,一抬头在镜子里看见了我,他的手,便停住了。水在池子里哗哗地流着,外面大厅里是吵嚷的喝酒划拳声,空调的声音在头顶嗡嗡地旋转,好像一只飞翔在夏末秋初的蚊子。
除了黎落落的父母亲戚,我几乎不认识这里的几个人。他们要么是黎落落的同事、狐朋狗友、历届男友,要么是费云川的家人及生意上结识的朋友。所以当我坐在贵宾席上,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知道这场婚礼,我不用浪费任何口舌,与一些不相干的人说言不由衷的话了。
锦,我相信我的母亲在心里一定将你骂了几千几万次,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你,也几乎记不住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真实的生活,可是自她从唐麦加那里,知道了你的存在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停止过对你的咒骂。在她的心里,不是你阻止了我走向富丽堂皇但却噩梦连连的婚姻生活的脚步,而是一刀切断了她此生漂亮翻身的机会,而且还让她背上了教女无方的恶名,并因此招来更多的嘲笑和议论。
所以她尤其喜欢品评别的女人的婚礼,并在自己女儿的婚礼上要极尽风光之能事。我从别的女人那里听来的狸藻婚礼的版本,是非常风光的。龙十崖镇上的男女老少,都跑到邻镇去看这个传说中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的新娘。大凡在婚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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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食到糖果的人,吃的时候,估计不只是糖果本身的甜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酸酸的味道。这味道不像母亲老家山西开过来的醋,是纯粹的酸,也不是未成熟的杏的带有涩味的酸,而是带着嫉妒,含着羡慕,又夹杂着一股子忌恨,似乎狸藻家的敞亮房子和烟酒糖茶的档次,照亮的不是狸藻家的阔气,而是他们自己的寒酸。是的,他们嘴里糖果的酸味,更多的是来自于这种他们自己不肯言说的寒酸。外面有伴娘暧昧的笑声传过来,似乎一个男人在追逐着她,让她喝酒,但伴娘却欲擒故纵,躲开去了。那男人便一路端着酒追赶着,朝洗手间这边走过来。我担心被他们撞见,说声“好”,便要扭头走开,却被费云川一把抓住。
我以为他会放肆地吻下来,他却最终,将带着浓郁酒精味道的双唇,温柔地,印在了我的额头。
最终,黎落落嘻嘻笑着走上前来,说:我的新郎在等着你的拥抱呢,别吝啬哦。我听出来黎落落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我的新郎”上,她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她的醋意,同时,也微微地骄傲:这个新郎,归根结底,是属于她的,而我,不过是暂时地被她借用一下他的怀抱而已。
海边的风现在已经大起来了,你要记得照顾自己。
锦,我很奇怪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我的身材,而且我一直都是以愈来愈大的肚子为荣的。我甚至故意在人多的地方骄傲地挺起肚子,似乎在向每一个人炫耀:看,这个女人多有能耐,可以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个非同寻常的孩子。有时候黎落落来看我,我还会拉她到镜子前,比试谁的肚子更大,并因此刺|激她,再不快快造人,怕是会被别的女人抢占了先机。
我过去拥抱她,说:哪敢呢,今天你是唯一一个大放异彩的,我怎么敢抢你的风头?
费云川也低声地恳求:让我吻你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不会见你。
我看着黎落落脸上洗都洗不尽的脂粉和得意,突然想起如果父亲和狸藻结婚的时候,狸藻的脸上,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母亲看见了狸藻的第二次结婚仪式,心里又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她会不会像头疼那样,有杀了狸藻的冲动?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了力气,来对抗这个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打赢过的妖精?
还没走进酒店,就先看见黎落落正站在门口,喜气洋洋地向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客人弯腰致谢。她很意外地穿了看上去红艳得有些俗气的旗袍。我说的意外是因为她一直朝我憧憬说,等她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纯白色的婚纱,最好呢,是在庄严的教堂里举行,想想那时牧师问你“愿意嫁给他吗”,你深情地说一句“我愿意”,那是多么浪漫又真纯的动人场面,简直是电影里的镜头呢。后来黎落落在遇到费云川后,也不止一次地勾勒她与他的婚礼。她说怎么着也不能像周围同学朋友一样,整一个排场大而俗气的婚礼,否则宁肯不结婚。
费云川的嘴唇,曾经距离我的额头,有不过是一毫米的距离。我几乎是惊恐,怕它落下来,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此生永远不会在黎落落的心里祛除的吻痕。还好,费云川只是将滚烫的气息,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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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额前的碎发,便轻轻地松开了他的手臂,也就是在那个瞬间,我瞥见黎落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还没有将父亲和狸藻的这场婚礼,想得更明白些,黎落落便拉着费云川的手,端着一杯与她一样神情雀跃的白酒,向我走了过来。锦,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即刻从云端迅速跌落,脑子瞬间空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两个的敬酒。尽管我知道看在肚中孩子的面上,黎落落不会过分到强迫我喝一杯酒下去。
可惜,母亲盼望中的这场婚礼,成了南柯一梦,一切都准备妥当,脑中预演了千万次,偏偏我和唐麦加领了结婚证不到半年,便结束了这场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是现在她穿着紧身的华丽旗袍,化着浓艳的妆容,站在门口迎接那些带了礼金的宾客时,我却觉得她和那些迫不及待迈入婚姻的女人们一样,有一种喧哗热闹的烟火气,跟她想象中的纯净的教堂婚礼丝毫不搭边。紧跟在她旁边站着的费云川,倒是少了点黎落落身上过度世俗的吵嚷劲,反而有一种教堂里绅士的优雅与沉静。
我很疲惫,锦,我不能再写下去了。
你已经带着你的妻子,离开北京了么?
但我想错了,黎落落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与费云川生出了些小的摩擦,竟是倒上一大杯酒,便要我喝,还说如果我拒绝,就是不想祝福她跟费云川婚姻幸福。我端着一杯像黎落落此刻的心情一样热辣的酒,张了张口,还是放下了。
我朝他低低地喊:放开我!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瞥见费云川正注视着我。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隐隐的疼痛,说不清这疼痛来自哪儿,可是它们却犹如一股暗涌的泉水,从你无法窥视的地方,汩汩而出,而且,只有那个走到泉边的人,才能看得到。
我的脸有些发烫,似乎费云川喝下的那杯酒,反在我的胃里发了酵。黎落落显然是有些醉意,并仗着酒劲,在人面前与费云川亲密。费云川被一群男人起哄着,并没有怎样生出尴尬来,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抱起黎落落,便朝酒店房间走去。
母亲显然比别的人更快地看清了事情的本质,认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她才会在狸藻的婚礼后,便开始琢磨开小卖铺的事情,并每天都将父亲的口袋及时掏空,以防他和其他滥男人一样,将钱拿去给狸藻那个小婊子花。
狸藻的那场婚礼,究竟刺|激了多少镇上的女人呢,谁也说不清楚,反正虾婆婆常给我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看过的婚礼无数次,就数狸藻的办得风光体面,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煤矿上的人有钱。
锦,当我坐在贵宾席上,看着黎落落牵着费云川的手,花蝴蝶一样地从东飞到西,又从南飞到北,我的心里,不能说完全没有龙十崖镇上的女人们,看狸藻婚礼的那种酸涩。黎落落的这场婚礼,很明显是耗资不小的,每一桌的价钱,或许来宾的礼钱都未必就够。我想起一个有钱没处花的暴发户,在女儿的结婚仪式上,竟然不收来宾礼金,反而每人发两千元红包。黎落落这场婚礼,也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至少她的父母,没有让她在朋友同事面前丢了面子。他们自己,也可以给看热闹的亲戚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