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优雅和浪漫的小女人
不想让明镜困扰,希望帮他一把,如此而已。
“他在哪里?”崔井咳嗽了一声,表情很复杂,“他还……他还好吗?”
“嗯。”
“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喝醉了?”她反而有点笑,气氛像很轻松,就如散步擦过身边的微风,温和而不刺|激,充满弹性能容纳一切锐利的东西。
“他说——他是个早就死去的鬼——”她的话刚答了一半,苏白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彩没有死!他从来没有死!我不许你们任何一个说他已经死了!他会说话会走会动,你都看见了,你都看见了怎么能说他死了……”她用力推开苏白的手掌,“咳咳……他真是那么说的,他说他早就死了,现在靠杀鬼猎取死魂存在,他说他不是苏彩。”
“所以昨天你喝了酒?”她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同情的表情。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对着崔井微微一笑,“如果崔老师告诉我你知道的故事,我就告诉你他好不好。”
“如果崔老师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事,为什么彩说你打了他?他说是你——打死了他。”她看着崔井,“崔老师……”
“诚燕,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很文静乖巧的孩子,有些事不是你能关心的……”
“苏白随身带着一把小刀。”崔井慢慢的说,“一把淡青色刀柄的双刃刀,从他当年就读莘子高中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那把刀一直放在他裤子的口袋里。他说要杀我,我的确有些相信。”
“为什么喝了酒以后要吃安眠葯?”
“啊,那你什么时候陪我喝?”她耸了耸肩。
“现在是上课时间。”
她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明镜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淡淡的说,“谎话说得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我的确很喜欢彩,是老师对学生的那种喜欢,彩很优秀。”崔井说,“他的国际奖是我带着他得的,去芬兰领奖的时候是我带他去的,苏彩有多优秀,有多少方面的天才,我最清楚。”他叹了口气,“但苏彩的天才是有缺陷的,他的记忆力和想象力都属于超常,但和人交往的能力很差,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喜欢他的人很少。苏彩很优秀,但是苏彩行为怪异,不能融入群体。这种状况,苏白要承担很大的责任,他用不正常的方式溺爱彩,禁止他和同学交往,甚至限制他的行动,不允许他听从学校老师的指挥,总之……苏白要求彩永远在他的控制下,只有在他的控制下才安全。”
有不少学生发现了敲课的明镜和杨诚燕并肩散步,和图书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怡然微笑,并不避开,明镜依然和她并肩行走,一直走到教学楼电梯门口,“诚燕。”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谢谢你。”
“我带着彩去芬兰领奖,苏白非常不满,但那时他忙着处理其他的事,来不及阻止我带走彩。当我们从芬兰回来,苏白找到我,警告我离开彩。”崔井说,“他要我离开彩,否则他就杀了我。”
“别人喝了酒以后会犯困,我喝了酒以后头晕睡不着。”明镜淡淡的笑,“我不合适喝酒,但是苏白喜欢,我常常陪他喝。”
她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苏白就算不是有谋杀癖,多半也有偏执狂,和苏彩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咬牙切齿焦虑不安的苏白,就想到坚定不移相信自己是鬼的绿彩,他们是那么不同,却又那么相似。明镜说的真好,他们兄弟都有异于常人的气质,那双眼睛都和别人不一样。
“你陪我,好不好?”她静静的说,捋了一下头发,朴素的面颊在淡淡的日光下,显得润泽安详。
“你故意要和我作对吗?”他冷冷的问。
“明镜不觉得我可恶?”
明镜突然也跟着笑了笑,“酒是和苏白一起喝的,他很能喝酒,我不行。”
崔井的表情很古怪,稀奇的看着她,目光中有鄙夷、不可置信、怀疑、讨好和期盼,“彩在哪里?苏白告诉你彩在哪里了吗?你最近……见过彩了?”
“但是看着彩的样子,不忍心说他不是鬼呢。”她叹了口气,“彩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漂亮娃娃,永远活在自己的梦呓里,要他承认自己其实没死,其实苏白就是无端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动物,其实他就是被人无缘无故的袭击,很残忍。”
“他不是苏彩他是谁?他只不过疯了而已,我会治好他的……”苏白慢慢放开她的咽喉,喃喃的说,“我会治好他的……”
“胡说八道!”崔井大吼一声,高一五班正在上课的学生顿时纷纷转头,奇怪一向和善的崔老师是怎么了?崔井硬生生忍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压低声音,“明镜!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苏白纠缠不清!这件事我要是报上去,保管学校取消你的保送资格!我从来没想过要杀彩,你这么说是在诬告我!”说完这一句,他掉头就走。
“难道明镜真把自己当成老师?”她淡淡的笑,“你和我都不过是青春期任性的孩子而已,偶尔做些出格的事,都还可以被原谅。”
明镜仍然很久没有说话,她站和_图_书在他身边,衣裙在风里轻轻地飘,一只鸟在旁边的树上叫,叫得特别响亮。“我问他为什么骗我说彩已经死了,”他突然说,“因为我……因为我……”他又静了一会儿,“因为我一直对苏白说我爱他,我被他吸引,所以我要了解他的一切他要把他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因为我们是恋人。”
崔井的眼睛突然睁大,“你——”
“他说他叫绿彩,他不叫苏彩。”她平静的说。
莘子高中的展览室在六楼。
“苏白是个不可思议的疯子,发疯的时候很狂躁,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安静的时候,”明镜说,“他不疯的时候很绅士,他能出奇的体贴,他温柔的方式让人完全出乎意料,完全抵抗不了,我高估了自己……”他慢慢的说,“苏白温柔的时候,能把一座城市在烛光下轻轻的撕碎给我看……”
“你怀疑崔老师也会杀人?”她笑了,“我觉得不会吧,崔老师是个好老师。”
“太荒唐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明镜第一次看了这个女生的眼睛,她平静、从容、温和。他很少注意什么人,除了苏白之外,但杨诚燕这个女生的名字他有印象,经常在学校广播里听到她获奖,而她又似乎长着一张很眼熟的脸。“你不当自己是个学生。”他淡淡的说。
“谁知道呢?”明镜抬头看清澈的蓝天,天空显得很高,飞翔天空的鸟特别渺小,宛如蓝色大海中的一粒沙,在飞翔天空的鸟看来,地上的人也不过就是那样一粒沙而已。
苏白和彩不一样,苏白……眼神很浑浊,深邃的眼色深处是诡异的颜色,明镜也许并没有看错,要说疯,苏白比彩疯得更厉害,他才是该进精神病院的人。她看着苏白离开展览室,窗外又有人影一晃离开,她依然认得那人,那是崔老师。
“最近觉得自己很坏。”她说,“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彩疯了,却始终摆出很相信他的样子,我说我相信他是鬼。”
“喝茶。”她微笑,“和明镜聊天很有趣。”
“苏白不正常的迷恋彩,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个双性恋的男人……我猜对了。”明镜的表情逐渐变得淡漠和冷静起来,“但是做错了。”
“你就是来说这些的?”她突然微微一笑,“你怕彩和我有关系?”
她又站了起来,班里开始议论纷纷,不知道她又得了什么奖还是崔老师有什么新措施新方法要施展在同学身上,又或者是老师叫她去改作业?
“你是个很奇怪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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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想问我是不是对感情充满罪恶感,却扯到信任扯到残忍扯到可恶去绕了一圈,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镜很少看不透什么人,杨诚燕,也许就是他看不透的一个——而且,她是个女生,这给人轻微的挫败感。“我……”明镜抿了下唇线,表情很是僵硬,“我……”他没有说下去。
“秀元商场。”她很安静的说,“彩在那里打工。”
“他又不是没钱,打什么工。”苏白的声音蕴着怒火,“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他叫你去他那楼里做什么?”
杨诚燕蓦然回头,只见明镜倚着走廊站着,就在她身后两步之遥,他的左脸有轻微的红晕,因为眼神的冷静和倦意,那红晕显出微略的病态。她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转过头来,只见崔井的表情很狼狈,明镜淡淡的说,“你喜欢彩,高一六班的人谁都知道,崔老师你就不用狡辩了。生物组的课题彩根本不感兴趣,是你要求他一定要加入,成果是大家的,你却把奖杯硬给了彩。我知道因为这件事苏白对你很有意见,而说不定你为了逃避自己的感情,下了决心杀掉彩……”
“后来呢?”
明镜光洁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举步往前走了。
“他受过惊吓,脑子已经糊涂了,无论他和你说过什么,都不要相信他。”苏白也平静了下来,“以后不要再去见他,不要打听彩以前的事,我已经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以后彩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她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继挑衅了苏白之后,她又挑衅了崔老师,她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她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想知道彩的故事,又或许是为了能帮助明镜,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已经一脚踩在危险的边缘,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你想要保护彩。”明镜淡淡的说,“他们都以为彩是他们的,不管是自认为是哥哥,还是自认为是老师。你既然触动了他们心里那根弦,说不定,苏白会计划杀了你,崔老师也说不定……”
“没有。”她说。
“然后?”她慢慢的问,“随身带刀的人,很危险呢,你没有告诉别人苏白恐吓了你?”
“不是。”她看着崔井,“是我自己觉得。”
“没有人会相信苏白恐吓我,”崔井苦笑,“他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那时他已经在国际银行工作,前程远大,谁会相信他会为了我把彩带去芬兰这种事拔刀说要杀我?何况我又不是把彩带走了不再带回来,我把彩好端端的带回来
和_图_书了,他却仍旧不肯罢休。”
她在心里淡淡的笑,不是说不要关心其它的事,只要关心好学习就好吗?忍不住还是问出来了呢。“见过了。”
“你要抢走彩——”他一字一字的说,“你要抢走彩是不是?我告诉你,彩是我弟弟,他永远是我弟弟,我会治好他让他和我一样优秀一样有成就,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和我作对!”
崔井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显然做梦也想不到学校里的优等生,最听话和温顺的杨诚燕会用如此平静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你和我谈条件?”
她也停了下来,“我不过想知道,明镜是不是对自己的感情充满了罪恶感?”
“你骗他?”她问,“你想知道苏白杀人的秘密所以你骗他?”
“喝什么?”他看穿了她。
“我……”崔井张口结舌,神色非常苦恼,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在杨诚燕背后淡淡的说,“原来动手的人是你。”
明镜的语气是平淡的,越说越平淡,像烧成灰烬的心。像明镜这样花费了无数心血要为明衡报仇的孩子,烧掉了可以当作证据的苏白的日记,可以说他曾经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废弃了自己所有曾经的心血,为了苏白……也许他曾经相信过苏白,而苏白却很彻底的欺骗了他。这场恋人游戏里明镜输得很惨,虽然双方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他也许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他,也许知道,我说爱他都是假的。”
明镜淡淡的说,“他发誓说彩已经死了他从来不骗我他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但是我却知道彩没有死,不但彩没有死,而且他在公司里还有其他情人。”他抬头看着天空,刚才那只如沙粒的鸟已经不见了,天空蔚蓝得十分遥远,“我为他烧了他的那本日记……”
“杨诚燕,”明镜突地停住脚步,清澈犀利的眼神透过眼镜冷冷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苏白没有回答,深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淡淡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而关于彩,不想让那么单纯善良的孩子一直处在苏白的阴影里,希望救他。
“哼……”明镜慢慢的说,“杨诚燕,你该回座位去,期中考试不要退步了。”
他们走到了后操场,操场周边绿树环绕,天空很晴朗,十分漂亮清澈,让人心胸爽朗,“我好像很严重的得罪了苏白和崔老师。”她说,“我该怎么办?”
“呵呵,怎么会呢……”杨诚燕悠悠看着操场上渐渐多起来的同学,“呀,上体育课了。”
明镜没有回答,也没有和*图*书看她。
“等一下!”崔井有些手足无措,“你想知道什么?”
“明镜,可以到操场走走吗?”
“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打了他而已。”她坦然回答,目光清澈,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不客气。”她看着明镜乘电梯上六楼回办公室,自己转身去操场上课,脸上犹自带着微笑。明镜了解她的用意,但不明白她的情份,她的确是做个假象让同学们以为明镜正和她在一起,那就能掩护明镜和苏白的关系,只是明镜不明白她之所以愿意做这样的牺牲,是因为她喜欢他。
回到班级,明镜不在班上。她的位置在窗边,随意往下一看,苏白正往外走,一辆黑色轿车在外门等着他,突然明镜从门卫室走了出来,拦住苏白,不知说了些什么,“啪”的一声响起,她骤然一惊——苏白竟然给了明镜一个耳光!他们说了些什么?一定不仅仅是彩的事,一定还有别的事——那些事,崔老师知道!抬起头来,她的目光和在窗外窥视的崔井的目光相遇,崔井叹了口气,对她招了招手。
“世界本来就很残忍。”明镜仍然淡淡的说。
“杨诚燕。”她说。
苏白和杨诚燕走进展览室,苏白在写有“苏彩”名字的奖杯前停了下来,“你是在哪里认识彩的?”他声音冷峻,虽然没有逼问的意思,却有逼问的气势。
那是一种什么比喻?杨诚燕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温柔比喻成“把一座城市在烛光下轻轻地撕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温柔?“很难想象。”她轻轻地说,“昨天晚上,你还是以恋人的身份问他是不是骗了你?”
“做错了?”
苏白走了,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简单,但事情却比什么都复杂,搅和在这样危险的关系里,也许真的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的事,但是她并不后悔。
她淡淡的笑,“崔老师,你喜欢彩,对不对?”
“你已经知道了很多,是不是?”崔井问,语气出乎意料的平淡,“是明镜说的吗?”
“老师不愿意就算了。”她拂了拂头发,转身打算走了。
“崔老师。”
“明镜……好像特别不信任人。”
她居然挑衅了苏白——挑衅苏白的后果可能很严重,但在他说出“我已经把他送进精神病院”那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怒气冲了上来,开口就挑衅了苏白。彩……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在她心中,他是不属于精神病院的,就算彩是个疯子,也是个神智清醒的疯子。
“哦?”杨诚燕说,“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