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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忙到底，营业额六千块，净赚四千五。

郑秀兰开始一样一样地收拾行李，曹百万看着她不说话，心想她是真着急了，心里担心自己的儿子呢。但是再着急也要等过完年了，房子再好卖也没有那么快。

上海的冬天不是很冷，但很潮，时常有种把人泡在冰水里的感觉，快过年了，超市卖场哪哪都放着“家家户户喜洋洋”之类的曲子，让曹百万徒生恨意。曹老妈和郑秀兰最近也比较烦躁，过年的气氛让她们有种背井离乡的凄楚。

丛小明说一天六千多，那一个月就是十八万，我们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就是十万多，哇噻老公，照这样下去，你马上就成货真价实的曹百万了！

第二天，曹百万又打了丁玉刚的电话，那头嘈杂得很，丁玉刚说老曹你过来，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到中山公园巴黎春天来，要我去接你吗？曹百万说不用了，我不过去了，我找你还是借钱。丁玉刚说没问题，你来了再说吧。曹百万说你有没有？要是没有就算了，我就不过去了。丁玉刚说有有，你来啊。曹百万说我要四十万，不过我过不几天就能还你，我要卖房子，需要先还贷款。丁玉刚说有有，多少都有。

“你终于明白我今天还有别的意思，我今天来，是跟你做生意的。”“什么生意？我这只做头发，文身刺青洗脚什么的不做。”

曹百万点点头，站在队伍后面发呆。周梨花正站在门口发单子，娴熟地向路人介绍，路过的人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都纷纷上前拿单子。曹百万暗暗赞叹，这周梨花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他小声问周梨花这是怎么回事，周梨花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们的手艺太好了吧。曹百万瞪起了眼珠子，说生意不好的时候是我的宣传没到位，生意好了就是你的手艺好，切！周梨花也开心，说兄弟你别生气，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啊，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生自己气呢。然后趴在曹百万耳边说，弟弟，这下我们可发财了，也不用卖房子回老家了。

2006年的冬天，天不算太冷，但是曹百万的心在那个不算太冷的冬天里，冻成了雕塑。丛小明用力地拉着曹百万的胳膊，说没关系，咱先回去，过几年再回来，咱们早晚会回来的。曹百万回过头看看丛小明，然后眼睛一闭躺倒在地。

曹百万给丁玉刚发消息，说你的钱我暂且收到，能不能用还要等几天看看。曹百万知道丁玉刚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很明显，今天的成绩并不值得高兴，但是今天所造成的影和图书响，实在是不小，需要观察一下后续效果。

丁玉刚短信过来，说钱已划过来，让曹百万去查收一下。曹百万握着手机一通感动，刚准备到楼下银行去查账，忽然曹可安打来电话，说弟弟你快点过来，店里来了好多人。具体干吗他也没说，就光叫曹百万快点来。曹百万心里一惊，心想大概是收保护费的，他开这店，还没有跟这一片的势力打过招呼。他赶紧给刘长富打了个电话，因为他是本地人，在这附近做了这么久生意，对这一片地面上白的黑的都比较熟。打完电话就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那天丁玉刚说第二天就把钱打到曹百万账户。曹百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太阳很好，蹬倒山在曹百万身上蹭来蹭去，脖子上的伤口在太阳底下尤其戳眼，曹百万问过医生了，医生说等蹬倒山大一点，这个伤疤会好一点，而且那时候估计技术已经很先进了，这个伤疤不是什么大问题。曹百万把儿子抛向空中，逗得蹬倒山一阵一阵咯咯地笑，丛小明在一旁补曹百万的袜子，曹百万一边逗儿子，一边说儿子，咱回老家了，老爸带你出海钓鱼咯，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大笑。丛小明忽然叫了一声，鲜血从她的指尖流出，曹百万赶紧放下蹬倒山，把丛小明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一边吸一边看着丛小明，丛小明的脸上，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曹百万说这么大个人，扎一下还掉眼泪。不说还好，这一说，丛小明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曹百万说怎么了小明？是不是不想回去。丛小明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摇头。曹百万把丛小明搂紧，丛小明说，百万，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了。曹百万不说话，把丛小明搂得更紧了。

“咱俩还真是有默契，被你看出来我是在骗你玩了，呵呵。那你能出多少？”

“曹哥，你刚说那数就是上限，这样，你也别讲了，你也装修好了，我就给你一万二一个月，合同我都带来了，你要是同意，咱马上就可以签掉，你一年期的话还剩11个月，我付你十三万二，你六千块租的，里外里光房子倒倒手就赚了六万，多爽。”

曹百万把转租房子的事说给大伙听的时候，周梨花差点张牙舞爪地冲上来跟曹百万拼命，说哪有一开店就挣钱的？就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么能赚到钱？郑秀兰问曹百万，这房子转出去之后呢？曹百万说卖了房子，咱们都回老家去。郑秀兰举双手同意，说上次我就打算走了，这次好了hetushu•cｏｍ.ｃｏm，大家一起回去吧。曹老妈说回去呢，其实大家都想回去，可是回去了又该怎么办呢？你哥嫂就是因为在老家生活不如意才来上海的。再说了，这么多人都耗费了这么多心血了，这么关门了，多可惜啊。曹老妈做难受状，郑秀兰瞪了曹老妈一眼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回还是不回你痛快点啊。曹老妈不做声，周梨花说谁爱回谁回，反正这个店有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不同意转掉。讨论陷入到僵局，无果而终。

那天后来曹百万还是过去了，参加了丁玉刚的庆功会，曹百万喝得酩酊大醉。都下半夜了丛小明还不见曹百万回来，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打丁玉刚也没人接，似乎大家一夜之间都去了火星了。她后来赶了过去，找了三圈，都没找到，她费劲地拉起醉成死猪的丁玉刚，丁玉刚支吾了半天说老曹去洗手间了，一会就回来。丛小明急匆匆赶过去，听到有人在男洗手间里号啕大哭。丛小明问了一下有没有人，没人吱声，丛小明就壮着胆子走了进去，看见曹百万抱着马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曹可安和周梨花还在店里，曹百万还没有把他的决定告诉他们。他实在不太忍心，毕竟，那个店有他们全部的希望。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收工，一结算，这一天做了三十多单，营业额有八千多，去掉费用，净赚六千多！

丁玉刚在澳洲的第一批房子出手了，净赚一千多万！

曹百万在心里盘算着，这房子卖一百万，除掉税费十一万，剩下八十九万，还掉从丁玉刚那借来的还贷的四十万，剩下三十九万，还掉借的首付十万，剩下二十九万。理发店转出去，到手十三万二，各种设备材料卖掉，卖个两万块，一共十五万二，跟自己的房子卖了之后得到的钱加在一起是四十四万二，还掉前前后后借丁玉刚的二十五万八，还剩下十八万四，再把员工工资发掉一万块，剩十七万四，带着这笔钱回去，买好房子做点小生意，日子还是能过的。接下来先要查一下钱到账没有，如果到了，晚上把哥嫂叫过来，把这事说了，明天就找刘长富谈卖房子转房子的事。总之虽然有点悲壮，但不算太惨。

“算了，我长话短说。这样，我呢生意发展还行，现在需要在这附近开一家分店，你这店不错，你多少钱租的，转给我吧，我不会让你吃亏。”

这话倒是提醒了曹百万，他忽然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情况。开车来的人m.hetushu.com.com明显不是他的宣传单起的作用，那这些久居市里的人，怎么会知道他这家店？又怎么会专程开车到这里来做头发呢？他忽然一拍脑袋，向附近的银行奔去。

十点零四分的时候，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一个女孩要做陶瓷烫并染成金黄色，周梨花找来的理发师确实不错，做出来的效果非常好。可是整整一上午，只有这一个客人。曹可安调来的两千多块钱的货，摆在那里一动不动，曹百万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变凉，心想到头来，还是好梦一场。

熬到下午，曹百万准备回去了，在这里看着心烦。忽然又有两个女孩子来到店里，接着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店里的十个位子全部坐满，周梨花又从里屋拿出十个塑料椅子。这是她今天早上专门让供应商送过来的，为了排队用的。曹百万也亲自动手为顾客端茶倒水，场面甚是壮观。忙到下午四点多，生意一直没断，曹百万忙了四个小时有点吃不消了，他抽空到门外喘口气，忽然发现又有几辆车开过来，从车里下来的，还是昨天那些人。曹百万摇摇头，知道丁玉刚怕一天下来效果不理想，安排他们又来了一次。曹百万把他们拦在外面，说谢谢你们了，回去跟你们丁总说我这生意已经被带起来了，不用再折腾你们了，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听，继续往店里冲。丁玉刚找到里面一个貌似小头头的人，说你们的头发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算了，你们回去吧，我这生意好，你们来我还没办法招呼你们，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你们。曹百万说完见他无动于衷，只好打电话给丁玉刚，丁玉刚说你放心吧，等他们的头发折腾得差不多了，我就让他们再去你店里，把头发全剃光，再长新的。曹百万说行了行了，心意领了，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找你的，你这样不但帮不了我，反倒是在给我添乱。丁玉刚说行啊，老子给他们付着加班费去做头发，你说我给你添乱。呵呵，不过我真的不希望你回老家，交个朋友不容易，你以为我在上海还有什么朋友吗？

曹百万笑笑，心里却没底。

刘长富进来说我说我上次来，看到老板长得像你，原来是你们哥俩开的店，现在该叫你曹老板了。曹百万拉他进来，进门就往椅子上按，说废话少说，先来个离子烫，完了再拉个直，颜色先栗色打底，金色挑染，如果觉着不庄重再全部染黑，全套做下来，一共八百六，我给你打个九九折，八百五十一块四，零头抹掉我收你八百五十一块。刘长富笑和-图-书着说怪不得你这生意不行，原来是家黑店，老板，你手够黑啊！曹百万无奈地笑笑，说奇了怪了，这附近方圆一公里以内，至少住着三十万人，每人每月剪一次头发，那一天至少有一万人需要剪头发，而这附近只有我一家理发店，我就算他每月有十分之九的人都是在外面做头发，那还有一千人呢？就算百分之一，也有一百人了，现在可好，拿枪都打不到个人。今天算上你才三个人。

曹百万想了想，这事倒说不上是好是坏，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看他能出什么价。

“刘老板，你今天来什么意思？”曹百万问。

味道开始变酸，曹百万心也一热，把电话给了在场的小头头。

如果当时回去了，蹬倒山这时候已经会用稚嫩的声音叫爸爸妈妈买糖吃了。

曹百万来到小房间，小房间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曹老妈坐在老爸身边，用毛巾帮老爸擦脸，老爸有点烦躁，右手在空中乱抓。曹百万握住老爸的手说爹，咱们要回老家了，一起回去，咱们祖孙三代都回去，你还要带着蹬倒山摇船出海呢。话刚说完，曹老爸忽然安静了下来，两滴浊泪沿着曹老爸的眼角流下来。

忐忑不安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闹钟一响，曹百万是从地板上蹦起来的，这是年前最后一个周日了。曹百万到店里的时候，曹可安和周梨花已经把店里收拾一新，所有员工穿戴整齐在门口做操，曹百万把头一天准备好的“NO.012”贴在了招牌后面。曹可安说兄弟，你这是骗人啊，周梨花说这算什么骗人，谁也没规定这个店就必须从第一家往后开，我们从第12家往前开不行啊，要我看最好贴个120，至少说明我们有开到一百二十家的信心。曹可安说对对。

果然，他的银行卡上，还是不过四位数，丁玉刚并没有打钱来。来的这些人才是他划过来的钱。这时候一辆中华把他挤在路边，刘长富摇下车窗说曹哥，你什么意思？不带这么耍人的。曹百万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头发的，现在你来了也好，我当面跟你说声抱歉，这房子，我暂时不转了。话还没说完，曹可安就在那边喊，让曹百万把丛小明也喊下来帮忙盯一下，店里的染料发蜡什么的都不够了，找供应商送货来不及了，他要亲自去买一些。

曹百万说小刘啊？不，刘老板！

“我一万块一个月租的，你怎么说？”曹百万下下狠心，想逮住了就狠咬一口。

曹百万说我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刘长富走和-图-书到门口说行啊，你抓紧点，最好年前咱能把这事定下来。如果能成，年后我随便搞搞就可以营业了。

曹百万把小刘送到门口，刘长富钥匙一按，银白色的中华就叫了两声，曹百万说你行啊小刘，一年以前跟个猴子似的骑着自行车带我看房子，一年后居然混上宝马了。小刘说你还别说，咱这次要是合作成功了，你一辆中华马上到手，不出一年我也绝对能换成真宝马。曹百万笑笑说，现在我自己那房子什么价？刘长富沉思了一下，说一百万，涨了接近五十万。曹百万点点头。刘长富说你有意思？曹百万说这房子涨幅还大不大？刘长富笑了笑，说曹先生终于要出手了？这房子，这价可以了，涨也没多大空间了，不过你要卖的话，首先要先想办法挪点钱把贷款还掉，另外还要付百分之二十的增值税，算你卖一百万的话，你要交五十万的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十万，到手四十万。曹百万说知道了，我就是问问，心理上好找点平衡。小刘诡异地笑笑，说怎么样？平衡了？不平衡的时候记着找我。

小刘说错，只有两个人，我不算，我今天不是来做头发的。曹百万说刘老板，你要喝茶到隔壁，洗脚就到隔壁楼上，打炮就到隔壁楼上的隔壁，俺们这是做正经生意的。小刘说兄弟啊，你要做生意也得做好市场调研啊。你刚刚说的没错，但是这里因为长期以来都没有理发店，所以这里的人已经形成了这样的消费习惯，所有人一提到剪头发就是去市中心，所以，你现在要改变三十万人的消费习惯，谈何容易。你看看你周围，除了房地产中介就是洗脚房，房地产这么热，门面都用来卖房子了，根本形不成消费气候。你呀，还是趁早算了吧。

“呵呵，曹哥，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你这房子啊，那时候还在我店里挂过呢，六千块一个月是底线，我想你大概不会高出底线多少吧。”

还没到就看见门口停了很多车子，曹百万心想现在收保护费的装备都他妈的升级了。临近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在排队，曹百万走上去，问这是干吗呢？一个年轻女孩说做头发啊，这家店很好的，我们在这附近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个美发店，害得我们老是往市里跑，现在好了，听说他们手艺不错，现在正在开业打折呢，你有宣传单吗？曹百万说我没有，你们从哪来的宣传单？女孩说在我们家信箱里的啊，我本来想先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多人，排队也要排，不然要赶到年后了，正月不好做头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