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丛小明产假结束之后，每天白天上班都把奶挤出来，留到第二天老妈喂给蹬倒山吃，她曾经说一辈子就养这一个小孩子，她要一直喂，喂到什么时候蹬倒山不吃了为止。可是现在，蹬倒山已经不在身边了，而丛小明还在挤奶。曹百万说别挤了小明，挤了也没用。丛小明说我挤了放冰箱里冻起来，等将来拿给蹬蹬吃，他走得太急了，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惯奶粉，要是不吃那该怎么办呢？不会饿死吧？丛小明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处于半睡半醒状态，曹百万也不知道她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但他感觉，说这话的时候，丛小明不是他的小明。

丛小明没再理他，独自睡去了，曹百万抱着被子回到了被丈母娘占据了半年的大床，他试探着伸手搂住了丛小明的肚子，丛小明没有反抗，曹百万感觉心跳加快了许多，他把手沿着丛小明的肚子往上摸索，却被丛小明抓住了，狠狠地甩了回去。

曹百万把这个消息告诉丛小明的时候，丛小明正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她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出现严重的工作失误了，老板情绪激昂地批评了她半个小时，丛小明像刘胡兰一般冷脸相向了半个小时，丝毫不畏惧老板雪亮的铡刀。正在老板心灰意冷，准备下逐客令的时候，丛小明接到了曹百万的电话。她挂断电话后，蹦蹦跳跳地回到老总办公室，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诚恳道歉，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请求组织宽大处理。老板一时接受不了，直呼自己是不是大白天见着周公了。

曹百万没有坚持到唐僧念完经，他一路小跑奔回家中。家里一片漆黑，以前热闹的家，现在变得死气沉沉。客厅里没有丛小明的身影，曹百万赶紧冲到大卧室，看见丛小明正坐在床上，地板上堆着用过的面纸。曹百万走过去，把丛小明搂在怀里。丛小明说百万，我不是故意抢他们孩子，我又不是神经病，我真的以为那是蹬蹬了，我以为老妈抱着蹬蹬回来了，我现在才知道刚刚有多愚蠢。唉，我是太想蹬蹬了，怎么办呢？曹百万抱着丛小明的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丛小明像个孩子一样依偎在曹百万怀里，曹百万说不怪你，谁让他们孩子长得那么像咱蹬蹬呢？活该！小明你坚持一下，这几天我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丛小明抬头问他：“百万你有办法吗？”曹百万说不行咱们卖房子，回山东去。丛小明说可是我和蹬蹬都是上海户口啊，我们弄到上海户口是多么不容易啊，就这么放弃了？再说我们好不容易在上海站稳脚跟，真到了那一步了吗？曹百万摸摸丛小明的头说，我说气话呢，你放心吧，我有办法。

“是吗？哦，我怎么感觉已经好久了。”

被甩之后的曹百万，整整挣扎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蹑手ｈｅtｕshu•ｃｏm.ｃoｍ蹑脚起身，准备去洗手间让他的右手行苟且之事。一年了，曹百万的性生活就是这么过的！这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来说，简直是不人道的，可是为了孩子，老爹老妈的人权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孩子没了。丛小明像丢了魂一样说，孩子被妈抱回老家了。

6个月之后的2007年4月，曹百万抱着蹬倒山的照片，呼天抢地，他多么希望这个可爱的孩子只是被人抱走了，不管抱去了哪里，哪怕是被人贩子抱走的，只要他还活着就行，可这根本就是他的奢望。

下午下班。倪小伟企图留曹百万加班，曹百万学青蛙把眼珠子瞪到天灵盖，说老子又不是负责人，谁负责谁加班。倪小伟说曹哥，你这就不上路子了，活还是你的活，我替你顶两天，你这么不配合不是砸自己招牌吗？正僵持着，忽然物业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曹先生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家里出事了。曹百万说什么事？物业公司说你老婆抱走了人家小孩，人家正在你家闹事，吵着要报警呢。抢孩子可不是小事，如果真抓了，那可是拐卖人口啊！曹百万说抢了谁家的孩子？那边说，朱大叔的孙女。

丛小明说钱？我们哪还有钱给妈？你还欠着人家丁玉刚八千块呢，难道不想早点挤出来还给人家？

“烫哪了？”曹百万瞪着眼珠子问。

曹百万点点头，说也对，这样也好。不过那也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去送她啊。对了，你有没有给妈带点钱回去？

“烫手了，没烫到脸。”丛小明说。

“你妈才死人呢！”

曹百万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被丛小明吓了一跳。黑暗中丛小明正坐在床上挤奶。

一整天，曹百万都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一贯自诩聪明无比的他真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了。其实他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一个两手空空的大专毕业生赤条条地来到上海，四年时间就买好房子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工作也算稳定，实属不易。

回到小区曹百万先去了物业公司，物业的人说已经解决了，你老婆说看错了，两个小孩长得太像，她以为是你们家蹬倒山了，不过朱先生说你老婆是从人家手里接过孩子的，而且你们家是带把的，人家是不带把的，这么明显的区别怎么能搞错？还好你老婆态度比较好，孩子还给了人家，才没有报警。不过我们看下来觉得你老婆精神似乎有点问题，你要注意了，是不是想孩子想的，不能送回家就留在身边呗。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生不知道养，不能光想着自己自由快活啊。

下班后，曹百万自己乘车去西藏路歌城，公交车上的腋臭味让他感到阵阵恶心，更有素质低下者充当公车DJ，用山寨手机放着狼爱上羊的跨种族兽|交悲歌，嘈杂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此时丁玉刚m.hetushu.com.com正开着他的宝马X5载着Jessica和丛小明在大街上叱咤风云，把音乐开到最大，把车窗摇到最低，把墨镜扣在脑门子上，就差把“暴发户”三字写在脸上了。

曹百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丛小明倒是呼吸均匀。不知道过了多久，曹百万才昏昏睡去。不多久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外星人站在他家窗台上，企图抢走他家孩子，曹百万努力地睁开眼，却发现窗台上真的站着一个人。曹百万一动不动，努力地辨认着这个人影，这才发现站在窗台上的不是外星人，是丛小明！曹百万猛地坐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丛小明，把丛小明抱回床上。曹百万哭着说小明，你要干吗？丛小明表情麻木，说百万，我要是死了，是不是灵魂就可以回山东见蹬蹬了。曹百万说你别瞎说了，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永远都见不到儿子了。丛小明说可是现在我没死，蹬蹬不也成了没娘的孩子吗？可怜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呢？他要是哭着到处找妈妈该怎么办呢？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空荡荡的家里，沙发上、床上、地板上，我到处都能看到蹬蹬的影子，他笑，他哭，他哼哼唧唧找奶吃……我半夜奶胀得厉害，往身边摸了半天摸不到蹬蹬，奶水就自己开始往外流，而在遥远的北方，我们的蹬蹬也在孤零零地想妈妈，他只有半岁啊，他不应该承受这种思念遭这份罪……曹百万眼泪掉了下来，说宝贝别说了，你再坚持一下，后天我就能让你见到蹬蹬了。丛小明看看他说，真的吗？曹百万用力点着头，说真的真的，你放心吧，别做傻事了。

“你妈死人啊！才一天就搞出这种事来？”

第二天，曹百万请了个假，先把丛小明送到公司，然后自己去了区精神卫生中心。因为之前他把这种情况归结为丛小明年龄尚小，半真半闹，可是这次曹百万发现，似乎真的是丛小明的精神出了问题。

曹百万像被雷劈了一样杵在那里，感觉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丢在大街上一般。这时候丁玉刚打来电话，说哥们，没问题吧？估计正跪搓衣板呢吧？对不住，我喝多了把借你钱的事告诉Jessica了，我估计这时候你家小明已经知道了吧，都是我不好，明天我请你吃饭，另外这八千块我不要了，就当是给你赔礼道歉了。曹百万哼了一声，说怎么着？你原来还真打算要回去啊？再说就你那酒量，唉，馋了就多喝点可乐吧，少害点人。

Jessica过来敲敲丛小明的桌子，说好了别想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唱歌散散心，这玩意跟失恋似的，刚分开总要不适应的，习惯了就好了。丛小明抬起头勉强笑笑，说如果失恋能换回我跟儿子的团聚，我和图书宁愿跟曹百万离婚一百次。Jessica伸伸舌头，不再说话。

丛小明哼着小曲收拾文件准备下班的时候，Jessica冲丛小明扬扬手里的包，说迪奥的限量版，怎么样，漂亮吧？丛小明故作惊讶状说哇塞，太漂亮了，不过还是没有我儿子漂亮。Jessica哼了一声，说儿子儿子，整天就知道儿子，我看你公婆来了，你这日子怎么过。丛小明说怎么了？Jessica说你不知道婆婆跟媳妇是天敌？丛小明说为什么？Jessica说不为什么，你走着瞧吧。丛小明说神经病，你跟你的包过去吧。

歌唱到中途，丁玉刚趁曹百万上厕所的机会，把他挤在门外，狠抽一口烟说，我遇到棘手的事了。曹百万说你天生就是个棘手的刺头，不遇到麻烦事才失常呢，去去，别耽误我跟刘德华飚歌。丁玉刚说真的，我今天忽然得知，我竟然也修了座杨浦大桥。曹百万一下噎住了，半天之后才捧腹大笑，丁玉刚说乡下人你小声点，Jessica还不知道呢。曹百万说什么意思？不是播种在自留地里？那你什么时候播的种？种在谁家地里了？你不是事事尽在掌握吗？丁玉刚说甭提了，你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搞女客户，这女人也是我一个客户，名字叫龙悠，有次谈生意喝醉了，稀里糊涂就上了，严格地说是我被上了。曹百万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她也叫你老公？然后你又毫不犹豫地把人家射了？丁玉刚摇摇头说唉，老子就这点嗜好了。事后她说怀孕了，我给了她一万块叫她解决掉，以后别再来找我，可是今天她忽然说要把一万块连本带息还给我，我这才觉得不对劲，果然，她说当初她没把孩子打掉，上个月刚把孩子生下来了。曹百万说你傻啊，她说是你的你都信？估计是谁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年头，就爹最假。丁玉刚说我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是我的。我爸逼我娶她，并扬言如果我不要这孩子，他就把他的遗产全部留给这孩子。曹百万说这事怎么连你爸都知道了？怎么你播个种全世界都在看着它发芽？那Jessica怎么办？丁玉刚抽一口烟喷到曹百万脸上，说我要知道怎么办还用得着跟你说。

在曹百万的印象里，抑郁症就是精神病，这简直太吓人了。曹百万想来想去，还是给老妈拨了个电话，吞吞吐吐半天，总算下定决心说，妈，你到上海来帮我们带孩子吧，小明的精神有点承受不住，我的日子没办法过了。老妈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说儿子你在开玩笑吗？曹百万无奈把丛小明的情况跟老妈说了。老妈说从来没听说过想孩子能想成神经病的，那你这么多年不在我身边，我不早成精神病了？不过你是我儿子，小明是我半个女儿，你们遇到问题，我能帮尽量帮。和图书可是我去了，家里这一摊子怎么办呢？曹百万说我想好了，你把花大姐一起带到上海来！老妈愣了一下说，那我一个人能带过来两个孩子吗？曹百万说没事，还有我们！白天是你当班，晚上俩孩子都归我们管。老妈说那你爸呢？他心脏病不是轻来轻去的毛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你不能为了孩子不要老子了吧？曹百万咬咬牙说，你把我爸也带过来吧！

丛小明做出这样的危险举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曹百万把它归结为丛小明从小失去父爱，缺乏安全感。2004年，丛小明大学毕业，那时候曹百万找了个一千多块钱的工作。两个人租房子每月房租五百块，而丛小明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找到工作。曹百万每天上班挺忙，回来也没顾得上观察丛小明的情绪变化。有一天晚上丛小明说百万，我不想活了。曹百万说快点睡觉，你再折腾我真不想活了。睡到半夜的时候，曹百万忽然发现丛小明站在窗边，半截身子已经伸到窗外了。丛小明被曹百万拉回来后说，百万，我怎么想我们的日子都过不下去，走投无路了，我害怕。

“我还是不放心，我想回去看看。”丛小明又发过来。

麦克风被曹百万攥住之后，就没有撒过手，被丁玉刚戏称为麦霸之霸。曹百万说从丛小明怀孕到现在，老子都忘了上海歌城的门朝哪开了。丛小明却神不守舍，经常拿着Jessica硬塞过来的麦克风，愣在那里想心事。

第二天天没亮，曹百万就接到了老家的电话，老妈语气悲凉地说陈陈，你丈母娘把你儿子送到咱家来了，说不敢带了。那我更不能带啊，你爸身体不好，还有个花大姐，你说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吗？我要是你丈母娘那年龄，带十个我也不怕，关键我现在六十多岁了，我倒不怕辛苦，就怕带不好，连累了孩子。曹百万说先别说这些了，孩子的手到底怎么样？老妈沉默了一阵说，左手的小指和中指整个掉了一层皮，抹上药就往嘴里送，不停地哭，哭得死去活来。烫伤最难受，连大人都受不了，别说个一岁不到的孩子，唉。曹百万说你先辛苦一下，我这两天就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曹百万自知理亏，无言以对。丛小明说再说跟你打招有用吗？你能解决得了吗？现在我哥是肯定要留下我嫂肚子里的孩子，留不下我们丛家就绝后了，所以我妈必须要回去，那你说谁来带孩子？你爸你妈？不能来吧？我辞职？不能辞吧？要不你辞职？也不行，那你说我妈不把孩子带回去，怎么办？

“不是吧小姐，蹬蹬走才刚一天啊。”

打招呼？你背着我和我妈做了多少事，你打过招呼吗？丛小明有些愤怒了。

丁玉刚赶忙上前制止，说现在不是骂娘的时候，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小孩子烫到手常有的事情，婴ｈetusｈu.cｏm.ｃom儿皮肤长得快，不会有事的。

“你觉得老妈带着蹬蹬，还能照顾嫂子吗？或者，老妈照顾嫂子，还能带好蹬蹬吗？”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曹百万的MSN上收到了丛小明的消息。曹百万说没事的小明，老妈那么精明能干的人，这点事情难不倒她。

后来丛小明怀孕了，去堕胎前又有过这么一次。

两个人正发愁，忽然包房门被拉开，丛小明从里面出来，接了一个电话。语气温柔表情暧昧。丁玉刚说曹老板别动，我看你头上啥时候长出秧苗来了？绿油油的。曹百万说去你的播种机吧。两人正在互相问候老妈，忽然丛小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两人赶紧跑过去。丛小明放下电话扯着曹百万的手说百万怎么办啊，蹬蹬被开水烫了！

这就叫度日如年。当初念大学的时候，他们两个两地分居，想得要命，曹百万总是省吃俭用，两个月省个两百块来回路费出来，在一起待一天，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丧失理智。

曹百万坐在出租车上不停地打丛小明的手机，可就是没人接。下班时候，车子堵得要命，武宁路内环段，虽然八车道，仍然是个长条状的停车场。曹百万急得上蹿下跳，几次准备跳出车外学刘翔飞身跨栏而去。

医生说你太太这是抑郁症，曹百万一听，脸霎时间灰白如纸。医生说你不用怕，正常人都会多多少少有些抑郁的，只是程度不同，大部分人还不至于影响到自身的正常生活，不过你太太的问题可能有点严重了，但我估计她现在不会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的，你现在带她来看病或者给她吃药，都会令她反感，可能会适得其反。我看这样吧，你还是想办法把孩子接过来吧，这样起码保证她在短期内不会有过激行为。等稳定下来之后我们再慢慢研究，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们也好采用保守的方案，慢慢调理，你说呢？

曹百万说小明，这事做得不地道，这孩子是你的，但总也有我一份吧，我就算是后爹，孩子抱走也总归要跟我打声招呼吧？

其实丁玉刚严格来说不算是暴发户，他家的发达始于丁玉刚的老爸，用曹百万的话说叫“二道贩子世家”。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不久，丁玉刚老爸开始南下倒腾建材，什么瓷砖卫浴地板马桶，后来太阳神等中国最早一批保健品横行天下，丁老子又开始倒腾保健品。等丁玉刚接班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固定品牌，总之什么赚钱就倒腾什么，通常是收上来的东西贴上自己的牌子，就算是自己的产品了。现在不同了，现在丁玉刚手上有十几个休闲食品和保健品品牌，并且有了自己的工厂，严格来说丁老板已经不算是二道贩子了，各种产业总体来说赚多亏少。三十不到，算上老爸的资产，丁玉刚已经身家几千万了。

曹百万就这样抱着丛小明坐着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