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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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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自己孵蛋

第十六章 自己孵蛋

“六减三等于几啊?”尼若侧了身,撑着头,食指点了点尼汪的小鼻子。
“快了快了!”
尼若和尼汪借了石头的掩护,看清情形后,尼汪小声说:“我们回去打电话,让公安来抓他们。”
知名不知名的水鸟在湖面上你追我逐着,呱呱声不绝于耳。轻轻摇曳的牛皮船里,一大一小两人,来自于不同民族不同地方,却如母子一样相依相偎,轻声低语。
“很快了吧?他说我们放五一前就来的。”
“让陆叔叔教尼汪照相好不好?”
“我拴好了呀,怎么回事?”
此时,他如果在身边多好。不经意地,尼若如此想。陆路陆路,你该出发了吧?
小岛四面环水,偷蛋的狐狸、黄鼠狼等是上不去的。岛上大点的动物就是苍鹰,但鹰是不会偷鸟蛋的。
尼若布置完三个年级的作业后,看了看了时间,说声下课,学生一哄而出。
绕羊湖的土公路从曲果定居点中间穿过。这几天,时不时地能看到越野车、摩托车、甚至山地车飞驰而去。老百姓开始议论,说偷鸟蛋的坏人又来了。尼汪这几天也开始不安,只要有时间就爬上小山头盯着对面的鸟岛,看有没有船上去。
“会啊,很好孵的。他们说用热水袋就能孵的。”
“是啊,刚放学,来这里转转,拉姆她们呢?”
“好。”
“用的什么船?”尼若小声问。
把你的爱恋放进我的心房,今生不再分开。
站在玛尼石堆边上远眺弯弯曲曲的羊湖。那泛着波光静卧的湖水啊,深深浅浅的蓝总能唤醒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清澈的湖水,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丰富的色彩变幻。雪山草地成了它的点缀,移动的牛羊则是它的饰物。
有个人让你惦记真的很好,心里柔柔软软的。尼若坐在桌前,单手支着下颌,看着窗外圆圆的月亮神思恍惚。回想着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心里溢满幸福。
山顶上传来喊声:“大哥,这边有只船,肯定是他们干的,快过来,大哥……”
什么样的天地,会比这一荧光更加宽阔?
长年生活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大山里,交通和科技都不发达,有病的人们只能靠过硬的身体和仅有一点经验硬扛,实在熬不下去了才去医院,往往小病拖成了大病。支教两年很快就会结束,如果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为大家留下点什么,也不枉来西藏一趟。于是,尼若更加用心地教拉姆学些实用的医疗知识。她还让老领导石达从上海买了很多医学方面的基础书,特别是妇科知识方面的,开始强迫性地让拉姆学习,每天晚上还要检查一下白天的学习情况。
重新把蛋盖好,转身看着熟睡的尼汪。这孩子,睡觉总喜欢把手臂放在外面。尼若走过去,给他压好被子。
尼汪转回头去,冲着悬崖上的偷蛋贼得意地笑,骂道:“你们才吃狗屎去吧,小偷!”
“热水袋?”
“把纸筐拿过来,拔点干草放进去。”
尼若用披肩挡了头脸,有时从水塘边走过时,也会惊起一两只鸟儿。不过不要紧,等她消失,鸟儿们又会飞回原地,找食的找食,谈情的谈情。
“吃狗屎的。”有人大声咒骂着,然后有石头不断落入尼若他们身边的湖水里。
“船怎么跑了?”
“真的啊?”尼汪瞪大了眼看着尼若,“陆叔叔真的要来吗?”
尼若皱起了眉头。
“后来我辞职去了另外的医院,见得就少了。不过他人很好,我每次回去都去看看他。石达书记的老家在藏北申扎县,他离开后好像就没回去过。”
“我……想你。”陆路突然轻声说,“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是啊。我也是听一个汉族叔叔说的。他说做个窝,把热水袋放进去,再在热水袋上面放上毯子,把蛋放在毯子上,每天把蛋翻两遍就可以了。”
“我也想养两只。真好玩,像小狗一样跟着人走。”
“管它什么蛋,先捡回去再说,快点,别啰唆了。”
其实过去,老百姓没有捡和_图_书鸟蛋吃的习惯,这跟他们的宗教信仰有关。觉得一个蛋就是一个生命,你如果把人家的蛋拿走,就等于欠了一条命债。只是近些年,年轻人出去打工的多了,回来时好的没学到,倒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本事。开始捕鱼、偷鸟蛋、打水鸟。老人们对年轻人的这种行为,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又无可奈何。
“我还要了四个斑头雁的蛋,等你来的时候肯定孵出小雁了。”
“六十加上三等于六十三,再加上十七等于……等于……八十?”尼汪看着老师,小声地说,生怕又错了。
转经的老人早已走了,只留下尼若独自待在小山头上。直到夕阳退去,大地还原了本来的静谧,她才慢慢往山下走。
“呃……我……”
“你做梦嘛,哪有那么容易孵的?”陆路回道。
“央吉阿妈。”尼若轻声招呼着,“你也在这里?”
尼若把孩子们送到垭口,叮嘱着不准在路上疯玩早些回家之类的,然后看着他们欢呼着冲下山去,这才笑着转过身来往稍高处的玛尼堆走。她每天习惯于这样,送学生到山口,然后看他们消失在湖边小路的尽头,自己再去上方的玛尼堆转转。倒不是她信仰什么,也不是西藏改变了她,从进入医学院的那天起,尼若的脑子里就没有“神佛”二字。一把薄薄的手术刀让她看惯了生死,所谓的前生后世不过是安慰今生逃不掉的厄运而找的借口而已。她转玛尼堆,只是因为喜欢那些薄薄的石片,青润的石片上刻了经咒,放在一起就成了心愿的集合体。
尼若接过,举在眼前一页页地翻着,不断点着头,然后把本子递给尼汪。“不错啊,字写得越来越漂亮。这道题,八十六减二十三加十七,你再算算!”
尼若有些无聊,索性进屋拿了课本,出院门往湖边走去。
尼若抿嘴一笑,回身躺下不再管他。
“偷蛋的贼。”尼汪借了石头的掩护,小心地爬到高处看了一下又飞快地溜了回来,悄声说,“有四个人,是湖对面的,在捡鸟蛋。”
尼若点点头。尼汪跳下去解开拴船的绳子,尼若则解开浆慢慢将船撑离岸边,再把尼汪拉进去。
尼若担心地站了起来。这时,就见尼汪气喘吁吁却满脸得意地从石缝间连跑带跳地过来了,嘻嘻笑着,冲尼若做了个“V”型手势。尼若笑着,伸手把他拉上船来。两人飞快地向湖对岸划去。
尼若含笑看着他,“是啊,他说很快就来了。尼汪喜欢陆叔叔吗?”
把我的心放在你的手心,请君好好收藏。
尼若和尼汪都坐了起来,看着唧唧喳喳飞得乱七八糟的鸟儿,不明所以。
远处雪山泛着银光,倒映在深蓝的湖水中,几朵白云随意挂在天际,似动非动。
“他变了,变多了……”央吉仿佛没有听见尼若说话,只是看着远处蓝盈盈的羊湖,自言自语。
两人小心地划着船靠近小岛,在两块黑色的大青石中间靠了岸。
陆路回道:“生活的目标不一样,那儿没有物质的丰裕,但人们快乐。”
“唉……”
穿着棉布袍子的尼汪拿着本子,笑嘻嘻地爬进牛皮船挤在尼若身边。“写完了,王老师你看看对不对?”
然后有人往下面跑去,碎石滚落的声音不断传来。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尼若侧着身,摸了摸尼汪的头发,喜爱之情不言而喻。“那个……那个陆叔叔,说过些日子要来拍鸟呢?”
“错鄂湖……错鄂湖……”央吉喃喃地念着,混浊的眼珠有了一抹亮色。
看着老人心无旁骛地一圈一圈转着,尼若心里特别感慨,给陆路发了条短信:“我们把信仰挂在嘴上,这儿的人却把信仰融进了生活。”
“快点捡,别被人发现了。”
上课、改作业、跟家长们闲聊、爬上山头看着那弯弯曲曲的湛蓝色湖水发呆。
“不会吧?”尼若回道,自己也有些怀疑。放下电话,走到墙角掀开筐子看了看,四个蛋泛着淡淡的荧光,静静地躺在和图书羊毛上。她又拿起电热毯的开关看了看,在低挡上。这才满意地回身坐到椅上跟陆路继续短信。“我看了,一切正常。”
“哦……”尼若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看向对面的小岛,不时有鸟儿环岛飞翔。想象自己带着两只雁走在上海的街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风景。大雁啊,是不是比那些养狗养猫的牛多了?如此一想忍不住笑了,问尼汪。“你的斑头雁是自己孵的吗?”
尼若坐着没动。阳光透过经幡,撒下丝丝缕缕的光柱,老人们从光影里不慌不忙地走过。玛尼石有大有小,有的是最近才放上去的,色彩异常的鲜艳,有的色彩早已褪去只留下石板的本来面目和深深浅浅的凿痕。内高外低,层层堆叠,参差有序。
“等于三。”
尼若吃惊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字,不相信地回了句:“真的后天出发?”
自从尼若来了羊湖,央吉阿妈一家对她的关照就如对自己家女儿一样。没牛粪了送牛粪,没肉吃了送肉,没牛奶喝了送牛奶,尼若感激于心,一直苦于无法报答。治好小尼汪的病,谈不上是报恩,那只是一个医者最平常的行为。
这个玛尼堆有多长的历史了?听说“文革”时曾被扔过一些,后来又慢慢堆了起来。一个老阿妈的脸从经幡下露了出来,虽然皱纹密布却油光滋润的肌肤在夕阳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尼若举起相机拍了一张,心里却想着放假的时候是不是买个单反,像陆路用的那样,小傻瓜已经不能表达她心底的感动了。
“明天中午再来,反正中午也没人,从这边上,没人看见。”
“他病了吗?”
周末是尼若最闲的时候。三个年级的作业,不到一小时就改完了。接下来干什么?说实话,除了弹琴和散步,无事可干。拉姆在她的小诊所里背病案,尼汪在写作业,两只斑头雁卧在窗台上,不时发出安详的咕咕声。尼若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把蹿进来的羊赶出去,给狗换了水,看看头顶的太阳,明晃晃的。
“嗯……”
河谷里,牧羊汉子正赶着牛羊远远地走来。牧羊狗前后跑着,不时发出欢快的吠声。在山野里跑了一天,终于归家了,狗儿们也高兴啊。定居点里升起了炊烟,那些随风送去的香味啊,更激得牧人和狗儿加快了脚步。
“阿妈也知道错鄂湖啊?”
“牛皮船。”
“我问了林业局的专家,他们说用电热毯,把热水袋灌上水用毛巾包好放在电热毯上,再在上面做个窝。两个小时翻一遍就可以的。尼汪也这么说。”
尼若悄悄从另一边走了,心里却悄悄为色嘎担上了一份心。顿珠是色嘎喜欢的男人,在部队当兵,休假回来常帮她干些女人不能干的重活。一来二去的,两人渐渐有了那层关系。为此,色嘎还收藏了一身顿珠穿过的军装,常常翻出来晾晒。有次尼若还笑话她,说她到底爱的是那个人呢还是那身绿军装?色嘎咯咯地笑着,大方地说“都爱”。
“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别挑三拣四的,时间越长越危险,知不知道?”
在这儿,儿女的婚事由父母做主是天经地义的。说真的,如不是来西藏,尼若还真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什么年代了,在内地无论多偏远的地方,孩子的婚事都不再是父母做主。而在这里,女人自己找男人可以,但那仅仅是婚前的游戏。无论是邻里还是家里的老人,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两个男女如要自作主张组成家庭,那就是对老人的“大不敬”,挑战父母的权威,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尼汪接过作业本举到眼前,一边说着“八十六减去二十三等于……等于……”
尼若拿着课本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顺手带上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几根木棒钉在一起,风和尘土随时都可钻进去。只要上课时,野狗野猫不蹿进教室就算幸事了。
习惯性地按照顺时针走着,手指从粗糙的石片上滑过。经幡被风拂向另一www.hetushu•com.com个方向。在五彩的缝隙里,一个穿了雍仲绛色藏袍、白发零乱的老人而向圣湖伫立着,一只手上拿了张照片,另一只手持了金灿灿的经筒,旋转不停。
“听石达书记说,错鄂湖很美,还说让我放假的时候去看看呢。”尼若笑着说,扶着她一起坐到山边的石上。其实央吉年龄并不大,只是老是弯着腰,不了解内情的人就以为她是七老八十了。
“我的老家也在错鄂湖。”央吉说,经筒转得更快了。
两人借了石头的掩护,小心绕到东北角,看不见上面的情形,却能清楚听清他们的对话。
“在我屋里写作业呢。阿妈,你看谁的照片呢?”尼若走过去,接过照片,原来是达娃措、色嘎、尼汪和自己的老领导石达的合影。
“那八十减二十等于多少呢?”
“我们划过去看看。”尼汪睁着大眼看着对面的小岛,小声说。
尼若皱起眉头。林业局前段时间还专门派了人下来宣传:水鸟繁殖季节,不准捡蛋不准打鸟,轻者罚款重者拘留。
“反正他们是这么说的。我已经开始孵了。说不定你来的时候我的小雁刚好出来哦。”
尼若顿了一下,问:“你要去上课吗?”
“我们带的筐子太小了。才捡这么大块地就满了,怎么办?”
没多久,鸟儿们更加惊慌,不停地向下俯冲,然后又轰的一下飞起,看来岛的另一边有动静。
陆路的短信来了:“后天!”
“草啊,还有糌粑。它们很好养的。”
靠岸后尼若打电话通知了县林业局,傍晚时来了一辆警车,让人划船上去把那几个偷蛋的人接下来带走了。不过,捡的鸟蛋因为沾了人气,再加上已经放混,放回窝里鸟儿们也会弃蛋,只能带走。尼若便找警察要了四个蛋,准备自己孵。
尼汪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怀里掏出橡皮擦和铅笔来,红着脸说:“少算了一个数字。”翻身趴在船舷上开始改正。
路过定居点边上的废墟,尼若听见有人正在咒骂色嘎。说色嘎是黑骨头的女人,勾引她们的儿子什么的。
“没见你拔草给它们吃啊?”
陆路微笑,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各类镜头,说:“如果不是我明天有课,明早就出发了。”
“小时候我带它们到草地上吃,现在不用了,它们饿了就自己飞到草地上去了,吃饱了自己又飞回来。”
尼若起身走到山边,斜靠在山壁上。湖对岸的雪山顶上,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透过云层射出万道霞光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湖水。羊湖那点点的波光啊,就如哪位仙人洒了一把钻石铺呈在湖面上。
“对。石达是我过去医院的老书记,调来没多久就退了,病退的,身体不太好。”
“去看看。”尼若说,把船拴好,然后跟着尼汪从另一边绕过去。
“你说要是老师也捡两个蛋回来孵,会不会也孵出小雁来?”尼若眯起眼睛看太阳,开始浮想联翩。
晚上,定居点外的沼泽地里呱呱之声不绝于耳,黄鸭、斑头雁、黑颈鹤、雨鸥……陆陆续续地飞来,开始成双成对地筑巢、产卵时,尼若给陆路发短信说“鸟儿们都来了,天天晚上吵死人。”“早上看到两只黑颈鹤在跳舞,舞姿优美极了。”“它们不怕老百姓,老百姓也不打它们。”“拉姆今天偷偷捡了四个蛋回来,不知是什么鸟的蛋,很香。”等等,勾得陆路心里痒痒,开始清理他的长镜头。
还没上岸,就听到岛的另一边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一个摄影沙龙的活动,节前就定了的,让我去讲西藏摄影的体会。答应了,不好推。如果不是这事,我早就在羊湖边拍水鸟了。”
尼若嘴角浮起笑意,摸了摸斑头雁的小脑袋,说:“尼汪,作业写完了吗?”
央吉阿妈对于孩子们的婚事从不多说什么,年轻时那一场差点丢掉性命的爱恋足以让她理解什么是女儿情怀。所以,当媒人上门为色嘎和达娃措提婚时,她总是说这事让孩子自己做主吧,她老了,不想和图书干涉孩子们的自由。老人的这种想法在大山深处是很另类的,是被其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家长尊严的人瞧不起的。央吉阿妈不在意这个。一同从无人区里走出来,无论年纪长与幼,都已不仅仅是亲情那么简单了,他们用生命诠释着亲情。
湖水清澈见底,细细的波纹层层推开,轻轻拍打着岸边,深深浅浅的蓝渐去渐远也渐去渐深。
“哦……”尼若脸上浮上欣喜的笑,黑亮的眸子闪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下次不准这么冒险,知不知道你们今天很危险,要是被偷蛋的人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去牧场了。小尼汪没跟你来?”
这样的船摆于此,是人人都能用的。只是这个季节,老百姓约定俗成地不会上岛主要是怕惊了产蛋的鸟儿。只在秋冬青黄不接、鸟儿们都飞走后,老百姓才会用船把羊儿载上岛去吃草,过几天再载回来。
天空依旧晴朗,仅有的几朵白云挂在远山顶上。这个时节,在上海该是细雨纷纷、柳丝如绦了吧?而在西藏,雨水只集中在七、八、九三个月,其他时节很难下雨。然而,草地却一天比一天绿,湖里的水鸟一天比一天多,春天在不知不觉间悄悄降临了。
突然,对面的小岛上群鸟轰地一下飞起,在半空中盘旋着,发出极惊惶的叫声却并不离去。
央吉回过头来,油亮的脸上皱纹密布,“王老师,孩子们都送走了?”
尼若透过石头缝隙看着独自荡漾的小船,一个主意冒了出来。她缩回身子,附在尼汪耳边小声说着。尼汪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小脸泛起红光。等尼若说完,他就猫着腰借了石头的掩护向前去了。
“不相信?”陆路不想再发短信,他索性拨通了尼若的电话,笑着问。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尼若的眼前出现一辆停在冰天雪地里的猎豹车,他穿了一件有无数个兜的摄影背心,含笑靠在车边,身后蓝天白云下,五彩经幡被风高高扯起。她喜欢这样想他,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很配他的气质。女人无论多大的年纪,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爱情总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容颜可以逝去,却盼待着爱情可以不老。生命有多长久,爱情就有多长久。如果爱情不在了,就给自己幻想出一份爱情。想着那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心里方踏实。
靠近水边的黑色碎石,经过湖水千百年的冲刷,光滑圆润。尼若脱了鞋拎在手上,感觉脚底暖暖的,像做足底按摩一样。
“好啊。王老师,陆叔叔还有多久才能来?”
尼若颔首,又摇头否定,“等公安来了只怕他们全跑了。”
这时,上面传来说话声。
一个人时,尼若喜欢自由自在,放松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窝是不会筑在沼泽里的,人太多,牛羊也太多,会对育雏造成惊扰。对面的小岛才是鸟儿们产卵育幼的天堂。离岸边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有水相隔,人和动物想骚扰它们都不容易。
尼若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但不单调。才多久啊?想起身后繁华的都市怎么就像上辈子的事了呢。那个人头攒动,喊叫声此起彼伏拥挤得就像菜市场般的医院,从过道的这头到那头都得不停地喊着:“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每天八点开始接待病人到晚上八点也未必能休息,梦里都是呻|吟声。曾经,尼若认为那是正常的生活,认为这世上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忙碌。现在看来,远不是这样的。在这里,地球的最高处,海拔四千多米的地方,生存环境远比大上海恶劣了不知多少倍?在这个天之远的地方,人们却在享受每分每秒。
尼汪改好后,把本子卷成筒状揣到怀里,重新躺回尼若身边。学着尼若的样子,也把两臂交叉了放在头后方。
尼若把白色的平底鞋扔在地上,爬进牛皮船,用头巾挡住太阳,半卧在船上,两腿伸直,靠于船头,把书放在船舷上,两臂枕于脑后,船儿轻晃着,似睡非睡。
“对嘛。你把六十和三加起来再加上www.hetushu.com.com十七不就是最后的和了嘛。”
尼若脸上浮起微笑,把船划得更快。
“聪明的娃娃。”尼若揉了他的脑袋一下,疼爱地说。
这是个冷清的世界,却不寂寞。
这时,悬崖上面传来偷蛋贼的一片惊叫声。
尼若信步走着,太阳高高挂在蓝天上。西藏跟内地有两个小时的时差。在这儿,唯独不缺的就是时间。每一天都那么长,每天都那么寂静,长得像一个世纪,安静得像天地初开。
小岛并不大,东头是悬崖峭壁,而且背阴,水鸟筑巢的很少,只偶尔在石头缝里见到一两窝不知名的鸟蛋。东面和南面朝阳而且地势较平坦,鸟儿们大多在那里安家育雏。
“是啊。阿妈说,鸟儿像人,一出生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当阿妈。它们是我养大的嘛,所以就只跟着我。”
山脚下陆陆续续上来几个转经的老人,念着六字真言,顺着时针的方向围着玛尼堆转了起来,央吉起身加入了她们。
“大哥,过来,这边好多,地上全是。这是什么蛋?蓝色的,没有见过。”
“也没什么大病,就是经常咳嗽。”
走过吵闹的沼泽,靠近湖边的草地则平整得多,沙地潮湿松软,头年涨水的痕迹还在,细细的草尖也开始冒头。小鸭小雁赶在雨季来临前出生,这些刚刚生长的嫩草正好成为它们最理想的食物。
尼若听得出那是顿珠阿妈的声音。她家在断墙角落里建了一个育羔房,这几天出生的小羔子都集中在这里,晚上需要人守夜。
“阿妈,你说什么?”尼若正拿着傻瓜相机对着河谷里的牛羊猛拍,闻声回头问。她能听懂本地话,但对藏北土话还是不熟悉。
其实色嘎是个能干的女人,虽说终日操劳,并没减少妇人的美丽。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笑声如百灵鸟一样清脆。家中没有当柱子的男人,女人便只有把自己当成柱子,撑得那间土屋稳稳当当。
一艘牛皮船横亘在水里,随波荡漾。阳光下船舷有些过分亮白,木头的桨是岁月磨损的痕迹,随意搭在船舷上,一条细小的牛皮绳把船儿固定在岸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细小的沙沙声传来,然后两只斑头雁扑扇着翅膀落在船舷上。
央吉看着尼若,“王老师,达娃措说,这个人是你的领导?”
“嗯,陆叔叔会照相。”
“没什么。”央吉清醒了些,用本地话说,小经筒重新转了起来。
“太……突然了。”尼若说,嘴角挂上掩饰不住的笑意。“你真的后天出发?”
陆路笑了,摇了摇头,轻松地说:“你还不去翻一下小雁子的蛋?当心真变成臭蛋了。”
尼汪想了一下说:“等于六十。”
沼泽里有不少小水塘,成双成对的黄鸭看到她,并不躲避。它们习惯了这个女人,她每天都会从这里到湖边,从没骚扰过它们。尼若也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不像刚来时,看到黄鸭和斑头雁恨不得捉一只回来看个究竟。时间久了,跟周围的人一样,把鸟儿们当成了邻居。
“不是。它们的阿爸阿妈被野狗咬死了,我把它们捡回来的。然后就一直跟着我。”
“不会全孵成臭蛋吧?”
“你俩怎么拴的?这下可怎么办?”
“你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尼若微笑着按出了这几个字,心里暖暖的,“你什么时候出发?”
“尼汪,它们吃什么?”尼若向雁努了努嘴。
一条牛皮船就藏在前面五米处的石缝里。
“啊?”尼若的神思终于回到现实。她赶紧挂了电话走到筐前,把蛋翻了一遍,“A”面向下,“B”面向上。
尼若含笑看着他接近小船,解开了绳子,转身悄悄顺原路返回,解开牛皮船,小心撑了出去,再把桨插|进湖底固定住,等着尼汪回来。
晚上躺在床上,就着月光给陆路发短信说了今天的事。
两只斑头雁站在船舷上,伸着脖子,偏着脑袋用一只眼睛不断打量两人。
陆路有些怀疑,“不会这么简单吧?”
湖水拍着碎石岸,微风翻着书哗哗地响,烟波浩渺的深处,鸟儿起起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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