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斋
第七百二十七章 最强的时刻，即是现在！迈入“武道之极致”！
“可别自满啊……小子……”
“……喂。”看着不顾伤势和痛楚的源一，一抹惊愕在丰臣信秀的脸上浮现，“这么折磨自己，又何必呢？你难道以为自己还有一战之力吗？”
……
源一用力拄着刀、双脚猛踏甲板，缓缓地将身子支起。
“不过世事的变化，总是那么奇妙。”
“……哈……哈哈哈哈。”
他不仅躲开了，还展开了反击！
“……呵。”丰臣信秀脸一沉，“那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靠着你这副又衰老又负重伤的身躯做到什么。”
来不及变换动作的丰臣信秀……就像一只主动跳进陷阱的猎物。
“没有和你生在同一个年代……也是一件憾事。虽说你是敌人，但我姑且也算一个剑客，我也非常想见识一下呢——你最强的时候，实力有多么地恐怖。”
他下意识地向右后方跳去，试图拉开自己与源一的间距。
“不唤我为‘伯公’，而是以‘这个谁’、‘那个谁’来称呼我。”
——假动作！
胸膛处传来仿佛要将整个身子给撕裂的疼痛……好吧，身子也的的确确算是被撕裂了。
咧嘴大笑着的源一，这时已将身子完全直起。
一抹浅浅的笑意，随着源一上翘的嘴角，在源一双颊上浮出——
宛如驱散夜色的月光！
“我非常害怕啊。”
可源一却像是预判出了他会朝哪个方向后撤似的，阳神化刺为斩，先丰臣信秀一步地砍向他后撤的方向！
“我并非是想以‘年老’为由，阻止你去救小琳。”
“体己话？”源一像被逗笑了似的，低笑了几声，“瞧你这一脸严肃的，我还以为你是要干嘛呢，原来就只是想跟我说话啊。”
倘若是肚腹中刀……胃、肾、肠子等器官只怕是会被切个稀巴烂，然后顺着伤口流得满地都是。
后跳的丰臣信秀，双足才刚触碰到甲板，便又见阳神的刀锋向他的喉咙刺来！
就像世界是通透的一般！
源一轻声感慨。
太多的疑惑冒出，塞满了源一的脑海。
“刚和小琳相认时的那段时间，我可是吃尽苦头了啊。”
源一伸出手，在他的大腿旁比了比。
“这65年来，各种各样的人，我都砍过。各种各样的高手，我都挑战过。”
“但是……自大概20年前起，我便感觉我的剑术水平似是完全停滞了。”
……
源一缓缓止住笑声。
“你刚才说：我已经不是年轻人，已经过了全盛时期？”
可却在他刚将吉光骨食竖起时，阳神的刀锋猛地一顿——
源一一直静静地聆听着风魔言真意切的体己话，没有出声打断，就这么默默和_图_书地听到最后。
源一把自己将大半生都奉献了过去的剑架在了身前！
但，却在这时——
话说到这时，风魔像是不忍再说下去了一样，抿了抿嘴唇。
“在我意识到我陷入难以跨越的瓶颈后没过多久，我总算是搭上了能够回日本的船，踏上了阔别30年之久的故土。”
“哈……？”风魔困惑地看着突然将话题掰扯到和他刚才所说之物毫不相干的方向的源一。
在他发出这声嗤笑的同时，他已站到了他的刀能够砍中源一的位置上。
“你刚才说：想知道我最强的时候，实力有多么地恐怖是吗？”
但源一的双瞳，这时却迸发出了与脸上的“柔和”形成鲜明对比的“锐利”之光！
“在不熟悉你的外人眼里，多半会认为现在的你丝毫没有老人该有的样子，认为你仍旧是那个无人能敌的‘剑圣’吧。”
胸骨、肋骨虽帮源一挡了下刀，化解了吉光骨食上的部分力道，但也因此受了不少的损伤。
然而——就在他的刀锋即将命中源一的脑门时，他脸上的得意笑容于瞬息间僵住了。
每股风的轨迹，每滴雨珠的轨迹，他都能清晰地捕捉。
源一面露无奈地轻叹口气。
左锁骨、胸骨、肋骨……胸膛处的骨头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
“我将我的时间、精力……所有能交付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剑’。”
“不过——即使小琳对我的态度如此恶劣，我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我所有的耐性与温柔都交给了她。”
源一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温柔。
“一想到小琳，一想到是为了小琳，我便感觉自己说不定连富士山的山头都能斩落！”
“……不论源一你年轻时再怎么厉害，你也终究是凡人，没法阻止时间在你的身上刻下岁月的痕迹。”
“放马过来，小子！”他说。
这种感觉……
……
——嗯？
“我这一生是为剑奉献的一生，也是旅行的一生、战斗的一生。”
这是他绝不会认错的声音——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也无暇去顾及这些疑惑了——
“——就是不再除了剑之外，便一无所有的现在啊！”
“剑圣”掌中之剑的剑光，映亮了邪魔那盈满惊愕之色的双瞳！
鲜血止不住地顺着伤口向外淌出，止也止不住。
“不过尽量长话短说哟。我们马上就要启程赶赴高野山了。”
“我仅仅只是想提醒下你：时刻注意身体，别忘记了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他试着站起身、接着战斗，但巨大的痛楚，让他连动下双臂都感觉痛苦不已。和图书
只见源一的五官因疼痛而拧在一起。
“许多年轻时都能轻松做到的动作，现在再做起来已极其吃力，或是根本就没法再做了。”
“……你笑什么？”
……
风魔轻轻地点了点头：“倒也不需要‘洗耳恭听’。”
凛然的气质，迸发而出！
“好啊，那我就洗耳恭听。”
“又衰老又身负重伤吗……”源一轻声重复了遍丰臣信秀刚才所说的话语。
鲜血的大量流失，让源一现在面如金纸，嘴唇苍白得吓人。
得意地看着离源一的脑门越来越近的刀锋。
——怎么回事？！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源一你今年已经65岁了吧。”
“在我初次遇到小琳时，小琳还只有9岁，只有这么高，小小一只的……啊，虽然她现在也是小小一只的。”
——我将此生都奉献给了剑……结果到头来……还是没能在死之前……触及到剑道一途上的更高领域吗……
“但只可惜——剑似乎并不爱我。”
——我……落败了吗……
源一奋力仰起头，看着向他走来的丰臣信秀。
“上次听到有人让我注意自己的年纪……好像是在半年前的某个夜晚吧，小琳让我少喝点酒，多喝点养生的汤药。”
他得意地笑着。
视野范围内的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
“当你正沮丧、绝望时，转机说不定就冷不丁地悄然到来了。”
丰臣信秀匆忙将吉光骨食竖起，试图挡下源一刺来的刀锋。
“那你可就说错了呀。”
“自从在那座传授无外流的剑馆里，初次握到木刀后，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剑，爱上了剑术。”
“在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陷入了难以突破的瓶颈后……老实说——那个时候的我，相当沮丧呢。”
——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在他的预判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躲过他这一击的源一，竟侧移了半步，轻松地躲开了他的这记攻击。
“我可是很怕你在去救小琳时，一时热血上涌，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做出了啥不是你这样的老人家该去做的事情……”
“可在当你还籍籍无名时，便和你相识的我眼里……”
“哈……哈……哈……”
昨夜——
看着突然顿住的阳神，丰臣信秀迅速反应过来源一这是要作甚。
……
“她明明只是个小不点……但我却在这个小不点的身上，体会到了此前不曾拥有过的感情。”
源一毫不理会面露困惑的风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你是谁？！干嘛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地乱晃！哈？木下源一？我家才没你这号www.hetushu.com.com亲人呢！走开！走开！哈？你是我的伯公？我才没什么伯公！快走开！）
但即使如此，源一仍旧执拗地拼命站起身。
“啧……！”脸上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发生剧变的丰臣信秀，连忙向右侧后方跳去，躲开源一的这记上撩。
风魔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源一的眉头稍稍一挑，神情微变。
——真是……遗憾啊……
“嗯？”丰臣信秀朝源一投去疑惑的视线。
“到头来，直到头长银丝了，也没有成立家庭，无妻无儿无女。”
“我比任何人都爱着剑。”
“在回到日本后没多久……我就遇见了小琳。”
不过——虽说重要的器官没有受损，但源一现在的状态也绝算不上好便是了。
“已经不是年轻人……已经过了全盛时期……”
一直维持着左手扶刀，右手背在身后的姿势的源一，面带些许窃喜地低笑了几声。
源一向寺门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巴。
——取了我脑袋的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吗……
源一将左手的炎融收回进鞘中，用双手紧握阳神，自下而上地挥动阳神，以极刁钻的角度斩向丰臣信秀的下巴。
停顿了片刻后，才接着道：
但眼前所有的事物……不，是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都完全不同了。
“正是……如此。”以手拄刀的源一，扬起脑袋，向丰臣信秀咧嘴一笑，“我还没有……亲眼见到小琳安全了呢……我可……不能就这么睡着了……”
因腰痛而稍稍有些佝偻的风魔，发出自嘲的低笑。
紧接着，坚硬的胸骨、肋骨又替源一挡了下斩击。
“除了这抹情感之外，我还在小琳的身上，得到了……新的力量。”
“唔……！”
……
不禁警觉心大起的丰臣信秀，皱起眉头向源一发问道：
“据我的估算——体力也好，力气也罢……你现在的体能已经完全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了吧？”
“我苦心修炼着剑术，为磨炼剑术，不知多少次冒着必死的决心，挑战强手。”
“哈、哈哈……”
“体力、力气、感官、反应……全都衰弱得一塌糊涂。”
“呵，伤势太重，连头脑都不太清醒了吗？”丰臣信秀向源一发出露骨的嗤笑。
“我最强的时刻——”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吗？丰臣信秀的刀没有砍中他的肚腹，而是砍中了他的胸膛。
“这已经……不是能够任由我们能够随意折腾身子的年纪了。”
……
他的这一击，没有任何的留手。
源一缓缓收起脸上的无奈之色，取这抹无奈而代之的，是温柔的笑意。
……
“这股力量，比hetushu.com.com我以前所拥有的任何一种力量，都要强大！”
直到风魔的话音完全落下——
“一想到在这世上，竟还有着这么一个能称我为‘伯公’的小孩……个中心情，真是让我难以言说。”
在丰臣信秀挥刀劈下来时，源一拼尽全力地举刀挡了下，偏转了刀路、避免脑门中剑的同时，也消解了刀身上的部分力道。
“柑实，怎么了？突然一脸严肃地把我拉到这儿来。”源一随意地将左手搭在腰间的阳神刀镡上，右手背在身后。
刚后撤到他预定的撤退地点，他便见着阳神的刀锋向着他的脑袋斩来！
丰臣信秀对他的这一击很有信心。
“小琳对我这个此前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在他们家失去了所有能赚钱的劳动力而陷入巨大困难后也从未现身的伯公，有着相当大的成见。”
雨仍旧在下。
“我比你年长，所以我非常清楚哦——65岁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
骨头处传来的疼痛，让源一感觉几近昏厥。
“？！”感觉仿佛有2根尖针扎入自己耳膜内的源一，表情一怔，原本已经半阖着的双目，缓缓睁圆……
“这个年纪的我可没……这么好对付哦……”
只听源一的声音因痛苦而化为呻|吟。
（如此一来……‘武道之极致’的大门，总算也是能向你敞开了呢。）
一抹苦笑，在源一的脸上泛起。
他轻声重诉了遍风魔刚才所说的字词。
就凭着现在重伤了的源一，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得过他的这一刀。
风魔轻叹口气。
（……你总算是不再执着于‘剑’了呢。）
但最让源一感觉棘手的……还是骇人的失血量……
语毕——
“真是好久没听到有人让我多多注意这副衰老的身躯了呢。”
但最让源一感到震惊的，不是眼前突然变通透的世界，而是刚才突然在心底里冒出的声音。
不论丰臣信秀怎么看，胸膛处狠狠挨了一刀的源一，现在都败局已定了——他实在想不出现在的源一，有何发笑的理由。
“本该分去交予给某个女人的‘爱’，我也一并交给了‘剑’。”
“……柑实啊，我这一生，算是完全奉献给‘剑’了呢。”
“但我直到现在头发花白了，才惊觉——我最强的时刻，不是在年轻的时候，不是在以一己之力颠覆伊贺之里的那一天，不是在击退哥萨克人大军的那一夜。”
“害怕着自己的剑术水平就这么停滞不前了，没法再得到进步了。”
说罢，丰臣信秀加快了向源一奔来的脚步。
明明已浑身浴血，但仍旧如一座大山般笔直地屹立于甲板上。
忽视着源一的表情变化
和-图-书，风魔接着道：十分突兀的——将刀拄于地上、单膝跪在地上的源一，突然低声发笑起来。
“没什么……就只是……托了你刚才那句话的福，让我回想起了昨夜曾跟某人讲过的话，让我回想起了——我不应该会脆弱到就这么倒下才对。”
源一的双目缓缓合上的同时，眼中的光芒也慢慢变得黯然……
自我调侃了一番后，源一抿了抿嘴唇，然后仰起头，仰视着头顶那快升到最高处的圆月。
锋利的刀锋划过空气，向着源一的脑袋当头劈来！
“没啥要紧的事。”风魔一边揉捏着仍在酸痛中的后腰，一边轻描淡写道，“就只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跟你说些掏心窝子的体己话而已。”
温柔的笑意仍挂于双颊。
“一见到我，就给我甩白眼，或是对我恶语相向。”
源一突然听见——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走来的丰臣信秀，以感慨的口吻向他这般说道。
“我就这么孤身寡人了大半辈子——直到遇见小琳为止。”
风仍旧在刮。
“非常地不解：我明明将我所能付出的一切，都贡献给剑了，为何不让我去爬上更高的‘山峰’，见识新的‘风景’？”
“剑术没法再得精进——这对我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剑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令人沮丧至极。”
“我并没打算展开什么长篇大论。”
……
“和我一样痴迷于剑术的剑客、堕入魔道的邪僧、执迷不悟的忍者、英格兰的海盗、自诩为骑士的法兰西火枪手、曾效命于梵蒂冈的原教皇卫队队士、暴虐成性的哥萨克骑兵、曾差点用一柄印第安战斧取了我脑袋的印第安人……”
“我最强的时刻——”
“你这不是……早就看到了吗……？！”
“我只是想特此提醒下你：别忘记你已经过了全盛时期，已经不是年轻人，没有年轻时的那股力量了。”
源一呆愣地望着身前的一切。
托了源一拼尽全力的防御，以及骨头的保护的福，心脏、肺等重要的器官没受太大的损伤。
“柑实，曾几何时，我也以为我的全盛时期，是在还年轻的时候，是在还春秋鼎盛的时候！”
“就像撞上一堵巨大的墙壁一般，没法再得寸进。”
……
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越发沉重的源一，双目慢慢变成了半阖、随时有可能会完全合上的状态。
……
“为了钻研剑术，为了达到‘剑道之极致’，我不惜与父亲决裂，置本该由我这个长子背负的所谓的‘丰臣复兴大业’于不顾，离家出走，四处云游，磨炼剑术。”
“……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啊？”
——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