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这是一位老师，一位名副其实，只是笨了点的好老师。

“愚昧。你不是当事人，自然会这么认为，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你。

“哈？希望？没有未来？

而从现在开始，浅田真一会为了这个理由拼尽全力。

“没有什么是学习办不到的，就算有，那也不过是学的方法错了。”

但即使无法理解，那份不愿见到学生将来后悔、回首尽是不甘的场景，所以就算被千夫所指，也要尽到教师责任的温柔执着，却深深地传进了浅田真一的心中。

但浅田没有丝毫怜悯，而是不断咄咄逼问；即使对方是老师，他的话语也不带丝毫缓和。

“谬论。你在偷换概念，她们并不是克服缺点，而是抛弃自己的优点，将缺点放到最大！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向上，只会朝着失败向下沉沦，这才是所谓的笑话！”

背离自己的才能，丢弃应有的辉煌，那种可笑的做法，才是最为傲慢的罪过！”

他成了他口中罪孽至深的那种人。

即使是在秀知院学园优秀异常的师资中，您也可以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好老师。”

因为此刻，在桐须真冬那张总是严肃冷淡的美丽脸蛋上，两行晶莹倏然划出弧线，随后泪水轻巧落下，滴进了泥土里。

面对她的反击，浅田只觉得好笑。

桐须真冬很干脆地截断了他的话，迈步往教学楼走去。

“这……”

看着他的表情，桐须真冬很快也发现了脸上的湿润，她连忙撇过头去，拿出手帕抹了抹脸：“……抱歉，失态了。”

“饲养家畜？圈养？

我再怎么劝导她们，只要你的一句话，她们依然会满心振奋地投入没有未来的徒劳中。

“但是！”

浅田静静地回应她不敢置信的视线：“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认真过。”

前所未有的，桐须真冬便是如此激动，她就像被刀刺中的刺猬一样，向着眼前的敌人展开尖刺，以此防御着柔软的自己。

“限制学生的未来，抹杀她们梦想，和*图*书熄灭她们的希望。不给予友善的辅导，反而如饲养家畜的农妇般将她们圈进自以为正确的牧场里……

好似在酝酿情绪，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的时候，纯净的蓝色眼眸已经点燃静默的怒火，锐利的细眉高高挑起，绝对零度的表情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但请别曲解我的意思，给予鼓励自然是毫无问题，但若给了她们无凭无据的希望，让她们在没有未来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到时候，你能背负起这种罪过吗？”

那卸掉了冷淡伪装的背影，此刻看来竟无比单薄脆弱。

桐须真冬被他这一番话给震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事准则，只是希望你能有更深层的考虑，而不是一股脑地为其打气加油。”

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讲道理，仅仅是他不想承认，努力去追求梦想的人却必须向现实妥协这件事是正确的而已。

浅田很想继续维持对老师应有的尊重和礼貌，可一听她说出这种带着满满偏见的鬼话，还是忍不住讽刺开口。

“如果才能是让我们放弃自身所有的可能性，那我就会让您看见努力的奇迹。”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里啊！我竟然把老师骂哭了？！

“……”

“那又如何！我早就做好觉悟了，与其让她们在不幸的未来中怨恨我无所作为，不如现在就成为打破她们愚昧幻想的恶人！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连小学生都懂的道理！”

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的大喊。

“你我都好自为之吧。课堂见，浅田君。”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劈头盖脸的丢了几句。虽然话语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像诉说事实一般平静，但还是让浅田眉头一皱，满心的莫名其妙。

总而言之，浅田君，我希望你不要鼓励她们去钻研自己不擅长的学科，那已经不是学习就能改善的程度了……你是年级第二，说ｈｅｔｕsｈｕ•ｃｏｍ•ｃｏm话具有一定的说服力，比起我，她们更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刚刚你对她们说的话，我听到了。”

您说罪过？我认为这才是最大的罪过，是名为傲慢的原罪，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最不应该有的罪恶！”

就算你的道理是正确的，但……果然还是不该放纵她们浪费才能。

气氛骤然凝滞。

桐须真冬瞪大了眼，愕然地微张红唇。

浅田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

突然，浅田目光变得坚定，开口叫住了她。

说实话，桐须老师，我很尊敬您。只有在您的课，我才不会看自己的课外书，也认为您教的世界史通俗易懂。

而他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肆无忌惮地否定他人信念的傲慢之徒而已。

“无事。跟师生无关，你我只是理念不合，方才的争吵别放在心上，我不会上报学校的。”

“身为年级第二的你，不该对她们做出那种鼓励，那会毁了她们。”

浅田点了点头：“没错，我要成为她们的『教育者』！”

没等浅田真一回应，桐须真冬便单刀直入地进到正题，冷淡乃至冷漠的脸没有丝毫宽容，话语如利刃般落下。

长叹一口气，他放下书，站起身来，平视着穿上高跟鞋后和他差不多高的桐须真冬，礼貌问道。

桐须真冬背对着浅田，渐行渐远。

擦干脸后，她也没有把头转回来，而是背过身子，调整好呼吸与情绪之后，平平淡淡地开口。

桐须真冬完全不理解，这孩子是疯了吗？还是只是在说大话？他认为说出这种傻话，就能改变什么吗？

师长的职责，就是在你们拿未来当赌注开玩笑前阻止你们，难道这也有错吗？

为了她们好，算老师……算我拜托你了。”

你又知道她们什么？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所谓的『自由万岁』高谈阔论，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你有，她们也有，却正正显示你们完全忽视了现实，只是玩闹般宣和图书扬自己的幼稚而已！

“桐须、老师……？”

突然被这样狂拍马屁一通，桐须真冬蓦地一愣，环在胸前的双手紧了紧，有些难为情的撇开视线：“是吗……感谢……”

贴在笔直大腿边的纤手，指尖正轻微的颤抖着，又被悄悄地捏成拳头，以此维持平静。

他拿起自己的书，背对桐须真冬，脚步随意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结论。

他转过头，对犹望他背影的桐须真冬，轻轻翘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明亮的笑容。

“妳以为擅自做出牺牲就是正确的？那妳很棒棒啊。”浅田嘲讽地勾起嘴角，使尽全力的攻击眼前的『敌人』，“不幸、怨恨？这是谁规定的？总是在说她们未来会后悔，妳又怎么知道——”

浅田无法理解，桐须真冬到底抱持着怎样的坚持，才会如此抗拒古桥她们以才能相反的道路为目标。

“如果我成功了，今后就请您默默在一旁守护着她们，即使不认同，也请不要轻视她们的坚持。”

或许以学生的立场来说，他的论点十分薄弱；但经历那病榻十数年的记忆后，他终究无法忘记那份想要努力去追求着什么，却终究只能垂手等死的不甘。

桐须真冬大力一拍长椅椅背，带着些许红润的双眼死盯着浅田，仿佛在抑制着某种情绪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地道。

“我只是不想她们未来后悔！”桐须真冬紧紧咬牙，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有着如此天赋却不善加利用，反而在无谓的事物上浪费时间，这样的任性会让她们走上不幸的道路！如果不在来不及挽回之前阻止她们，那么罪人就是身为教师的我，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一声高喊，划破了长空。

“胡言。让我跟学生赌博？你在说什么傻话……”

桐须真冬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来，淡妆被划出来的泪痕依稀可见。

“哪里抛弃了？！”仿佛神经被狠狠触动，他蓦地回想起古桥那写满了ｈｅtｕsｈu.ｃoｍ•com公式的数学课本，还有那张疲惫也要硬撑着笑脸的温柔，一股无名的怒火便不禁燃了起来，“古桥文乃的文科一样好，绪方理珠的理科依然辗压了我一年，她们在维持著成绩的同时还想学习自己不擅长的事物，身为教师的您有什么资格阻拦？又有何自信去阻拦！？”

“就像我无法理解您一样，您也无法理解我吧？”浅田不在意地淡淡一笑，目光中带着怀念，“对于学习的执着，对于探索未知的执念，对于傻傻地坚持外人不理解的事情，愿意为此付诸一生的决心……您不懂我，也不懂她们。”

“桐须老师！”

“……幼稚。你在开玩笑吧？”

“给我听清楚了，她们现在就处于不幸之中！而这样的不幸，是反对她们的人，也就是老师妳所导致的，不明白的是妳才对吧！”

“无礼。浅田同学，先不论身为学生，你用那种口吻质问师长、侮辱师长已然触犯校规——”

桐须真冬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只是愣愣望着他毫无变化的表情，那就像说了一句“今天的晚餐是便当”一样的轻松，完全没有任何负担地确认了这样的事实。

“来场赌局吧。”

“要是做不到，我自愿退学。”

粉发在身后长扬，身姿一如往常的凛然果决。

桐须真冬皱眉，将侧脸的垂绺拨到耳后。

“另外，别误会了，我并没有认同你的理念。我还是认为，对于有才能的人来说，不为她们提供让她们完全发挥实力的环境，就是教育者的罪过。”

恍若一盆冷水把脑袋浇的清醒，浅田真一突然慌得不得了。

“因为……我也是那样啊……”

浅田呆然地张着嘴，心中的火气不知何时已被浇熄。

他再一次的认识到。

冷静下来反省后，气势一泄，浅田不禁愧疚的低下了头。

明明跟你毫无关系才对。

“恕我失礼，您不觉得您太小题大作了吗？难道这所学园，连给予努力向上之人一点鼓励都不容许了？”

“所以，接和*图*书下来请您好好等着吧。”

疾声厉色地说完，他开始自我反省——这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啊？

那个冷美人，竟然说到一半哭了？

桐须真冬目光冷然，表情似乎变得更为严肃，语气毫无温度的平静。

粉色笔直长发在身后飘扬，一双冰晶凝结般的蓝色眸子散发出冷意，好似让此处本应温暖的空气骤然下降几分。

“那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是说——”

“最重要的是……被您否定的那份信念，它所发出的灿烂光芒，我也想让您看看。”

“对不起，我……”

浅田大大的叹了口气，目光中只剩平淡的失望。

“如果我失败了，我会郑重向您道歉，并尽我最大的力量去说服她们，不论是从天赋论还是效率论上来论述，都会劝她们专注于自己的才能上。”

“我就是知道！！！”

一开始，桐须真冬还能保持平稳地说着话，但随着情绪灌入语言之中，本来冷到极致的气质便开始雪崩，她的语气逐渐激动，声调也质问般的高昂起来。

没理她，浅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接下来一个礼拜，我要让古桥和绪方两人在您的小测验中及格，也就是获得四十分以上的成绩。”

浅田转头一看，一身教师套裙纤尘不染，双手环立的桐须真冬就站在他后头。

“可笑？如果说克服自身缺陷、努力拼搏向上就是开玩笑的话，那世界上大部分的伟人就全都是笑话！”

浅田真一平淡而真切地发下誓言。

这就像你出于善意对行道树浇了点水，结果路人跑过来巴拉巴拉的教训你“这样会揠苗助长啦”“会泡涨它喔”之类；即使对方是尊敬的师长，也还是会让人心生不满的。

天真。实在是太天真了！

“还有什么事吗？”

那份冷淡逐渐崩坏，眸光剧烈波动，白净的脸也被气得通红。

浅田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桐须真冬毫不犹豫的回答，就这一句话，将那两人至今为止的努力全盘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