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鹊还巣（九）
背个快一百斤的东西走二十分钟，什么身体素质都得出一身汗。
偏偏二丫还净捡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字眼说，什么‘按小时’，‘加五百’，‘买衣服’。
二丫要变脸，卫蕤一跺脚：“行，你等着！现金，现金！”
卫蕤嘴快：“红星胡同。”
“你还真是到哪儿都能认亲啊。”
卫蕤指天指地掏心掏肺地发誓：“我要是把她怎么着了，天打五雷轰。她快把我玩儿死了才是真的！”
二丫重重点头：“走着回。”
胡唯笑骂着松开他，照卫总监屁股就是一脚：“阴阳怪气的。”
开了二丫那间屋子的门，把人扔在床上，小胡爷累的松了松领口，看着熊二丫语气不善。
二丫回了自己在红星胡同租的小房子。走到门口，胡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这地方。
那怎么跟卫蕤混在一起呢？这话， 胡唯没问她，直接看向了卫蕤。
卫蕤多少年没跟人打过架了，他那身板，也不是对手。
“哦，是三伯告诉你的……”
卫蕤正色：“她是你什么人。”
说着，一路小跑，敲开司机玻璃。
“翻译到现在？你开的什么会？”
二丫低下头：“没几天。”
胡唯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大爷，我平常上学，没空。”
这时候卫蕤哪有心思跟他算账，眼睛盯着那皮包，急道：“还有没有了？快点，再拿一沓。”
司机不怕死的问：“啥情况？就这么跟人跑了？”
胡唯和卫蕤对望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卫蕤捂着心口长长呼气，指着二丫：“你认识她？”
卫总监的司机哪能没钱呢？离了卫蕤，也是和-图-书司机界呼风唤雨的人物。
喝酒这事上，能在二丫身上讨到便宜的人，少。
“来几天了？”
何况卫蕤没忘，这胡唯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胡唯了！那是扔到解放/军队伍里摸爬滚打了十年的中尉！
卫蕤震惊：“你俩这是——”
欲眼望穿难得见，下了眉头上心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累一天了，快家去吧。”
何况，那东西软绵绵的，身体瓷实压着自己的后背。
胡唯不做声，就盯着卫蕤，等他自己往下说。
胡唯转身，朝二丫一摆手。
卫蕤略一犹豫，脑中回忆着二丫刚才对他说的话。
胡唯叹长气，拉着二丫示意：“车里等我。”
二丫分不清东南西北，胡唯是一直靠着这个记坐标的。
“我自己……”
“男朋友在虬城哪？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胡唯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狠狠拧起来，还有金钱交易？这俩人干什么去了？
“你这车坐过别人。”
“她穿的不合适，到商场换了一件。”
这得是心里压抑了多长时间，才一见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向他诉苦。
小胡爷轻声质问：“你把她怎么着了。”
“不|穿它你多冷啊。”
走两步，二丫忽然掉头给了卫蕤最后致命一击！
卫蕤一摸裤兜，小声试探：“刷卡行吗？”
卫蕤又是一哆嗦，嘴像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了抖， 没吭声。
“给她锁车上干什么。”
胡唯垂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抬起来摸了摸二丫的脑袋，轻声哄：“你怎么到这来了呢？谁跟你来的？”
宾利小轿车呜地一声从马路上飞驰而过ｈttps://m•heｔｕshu.ｃｏm.com，像在尽情发泄不满，卫蕤寂寥地看着窗外，心里叹息。
卫蕤气急败坏：“我要有坏心天打雷劈！不信你问问她，我碰她一根手指头没有？”
“你说了算你借我的，用完了得还你。”
踢开院门，秃瓢大爷趴着窗帘隔空喊：“二丫！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怕她跑了？”小胡爷探究地又问了一遍，手伸过去，要拎起卫蕤。“你把她当动物圈着？”
胡唯停下脚步。
“没蒙您，西山路国防信息学院，我是那儿的学员。”
“你想她跟我是什么关系。”
小春儿啊小春儿。
卫蕤点燃吸了，压压惊，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慵懒态度：“我去一个老熟人那，正好碰上她在应聘，人家没要她，出来在电梯口我就多嘴问了一句，她说她会英语，我晚上恰好有个急事要翻译，就临时借她充公了。”
能看出来，胡唯对她没脾气，她说走，那就走。
“不开车，走着回？”
“想送她回家啊，车里不老实的很，这么晚，我怕她跑了。”
听说今天晚上又要下雨，卫蕤怕打雷，头疼地哎呦一声：“快点送我回家吧！你今天废话真多。”
于是一个人落寞把那件大衣穿在身上，默默回到车里。
“出了这个小区，奔西，走到路口右拐就是。”
见到亲人归见到亲人，二丫还是很有原则立场的。
一迈腿，门口头顶上吊着“工人阶级万/岁”六个大字，金漆都剥落的差不多了。
卫蕤掐着这两万块钱现金满脸讪笑，热乎地塞进二丫手里：“您先用着，不够知会一声，我随m.hetushu.com.com叫随提。”
胡唯沉下一口气，又把人往上颠了颠。
二丫趴在人家背上中气十足的一声：“我晚上有事儿！”
看着俩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独留拿着一件女装的卫总监傻站在院里，风一吹，他也有点冷。
二丫从卫蕤车上下来， 蹬蹬蹬朝胡唯跑过去，眼里没有卫蕤， 只看着胡唯， 一句没头没脑地，带着哀伤的，盛满了无数委屈和难过的。
什么酒量，过年跟她二伯拼五粮液，把她二伯喝的抱着马桶直吐她都能喊再来一瓶的酒量。
收了钱，也不管胡唯答不答应，二丫径直走到一颗柳树下，脚踢着石头子儿。
胡唯回头意味深长。
算到最后，二丫只留了三千，把剩下那部分重新塞回卫蕤手里：“这些还你。”
“中介。”
二丫是个钱串子，可也是个明算账的人，该她要的钱要，不要的多一分也不拿。
“那钱也是给她翻译用的？”
司机降下车窗：“卫总……”
越算卫蕤心里越凉，越算胡唯嘴唇抿的越紧。
小胡爷抱肩不动声色：“这话我得问你。”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二丫仰头望着他， 又落寞垂下眼。“哦……三伯告诉你的，对吧？”
“我，我，我男朋友！”
小胡爷给她拉开车门：“送你回去。”
胡唯从烟盒里倒出一根烟，递给他。
“嗯，我知道。”
卫蕤缓了口气儿，靠在胡唯的车上，弯了弯手指：“烟，给我一根——”
“我姥姥没了。”
二丫眼睛一亮，立刻跑过来。
冷？要热死了。
看见这身衣服，大爷咋咋嘴儿，“哎呦还真和-图-书是……”
别想了。
司机又递过去一叠。
这话，卫蕤听出来了，这句话说不好，小胡爷下一句是要打人的！！
看卫蕤不动，二丫仗着身边有人给撑腰，还蛮横：“你快点啊。”
瓮声瓮气地女孩娇憨：“你冷吗？”
司机是个一米九的大汉，默默朝卫蕤翻白眼，嘴里还嘀咕。“今天你可真够没面子的……”
胡唯低笑。
“不上这车。”
卫总监耷拉着脑袋，“你要打就打吧。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亲了，雁城养了十年……早把我们这些小朋友给忘了，什么小春儿啊，卫蕤啊，都不重要了。”
这画面，活生生像电视剧里警察审犯人似的，犯人在垂死挣扎前，总是要一根烟，才能吞云吐雾地把作的恶、干的坏事抖落个干净。
“你哪儿找的这地方。”
她攥着那两万块钱，跟卫蕤仔细地算起账来：“一小时两千，超出部分一小时加五百，现在是……”二丫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十一点，四个小时是六千，扣除你给我买的这件衣服。”
二丫心虚，抠着胡唯的衣领。
卫蕤完全放弃了挣扎：“我带她酒吧喝酒去了……”他斜睨着胡唯，“你要是跟她熟，她什么酒量不用我说吧？”
小胡爷问：“能记住自己住哪儿吗？”
胡唯尚处震惊中没反应过来， 听了二丫这话， 很快镇定下来，点点头， 安抚她的委屈和难过。
十分陈旧的环境，小院儿的门槛高，房梁高。
她直愣愣地朝卫蕤走过来，伸手：“你把钱给我！！”
“别卫总了，卫什么总啊，一会那俩人急了直接给我喂狗了，快点，身上有没有钱和-图-书，赶紧借我。”
二丫扭头瞪了卫蕤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于是脱掉身上的大衣递过去：“对了，这衣服给你。”
秃瓢大爷一眯眼：“这是谁？”
二丫气势滔天：“他拉我手！还拽着我跳舞呢！”
交代完，卫蕤反客为主，改为审问小胡爷：“你这样问我，跟你到底什么关系？我知道她是从雁城来的。”
“衣服怎么回事儿？”
胡唯背着二丫微挺了挺身，给他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和领子上那对金灿灿的领花儿。
一时豪气拉开皮包，拿出叠一万元的现金。递过去，还要跟老板算账：“卫总，按咱银行的利算，百分之十二。”
“穿了我还不踏实呢。”还了衣服，二丫央求胡唯。“你送我回家。”
“别蒙你大爷了，多大岁数还上学呢？”
小胡爷回头：“他跟你动手动脚了吗？”
他这一笑，卫蕤沉痛捂着脑袋：“太能喝了——”
小胡爷轻描淡写的笑笑：“走了，改天再说吧。”
卫蕤含泪颤抖，这时候你当着胡唯的面，提什么钱啊！！！
“这车怎么了？”
胡唯回头：“怎么走？”
卫蕤一头雾水：“给我这干嘛啊？”
二丫扒着胡唯的脖子，穿着他的衣裳。脸，也贴在他后脖颈的衣领上。
“我姥姥没了。”
二丫乖巧点头， 想上车， 走两步， 猛地想起那天看见他和和小春一起钻过这辆车，心生抵触，扭头道：“我不上车。”她指着不远处那颗树，“那儿，我在那儿等你。”
卫蕤见缝插针，“那坐我车，我车没别人。”
“对。”卫蕤低头喷出淡淡烟雾，“一小时两千，要价十分公平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