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路的小孩(二)
“沪妮!哎呀,你看……你妈这两天天天念叨着你们要回来了,来来来,快进屋。”
“算你们运气,我也去县城,上来吧!”
“在外地上班的?”
“我是担心沪妮找不到嘛。”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车上裹着厚厚棉衣,下身穿着皮裤,头上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用嘶哑的声音问:“你们要去哪里啊?”
“好好!”
“沪妮,你回来了?”妈妈站在阳光里,还是那样微笑着问,头发上,是阳光投射的光芒。
沪妮也下了马车,慢慢地向前移动,透过岁月走过的痕迹,老妇人的脸上依稀可辩昨天的模样和神态。沪妮又被真切地扯回了从前,那个陈旧的阳光里灰烬飞扬的空间。
秋平已经打通了电话,让家里等待的人不是那么的担心。
“哪里话,李老师,我那几个孩子都是你教的呢!我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两孩子就是你的儿子媳妇吧?你好福气啊!”
“有我呢。”秋平搂住沪妮的肩膀笑着说。
“好热闹!”沪妮说。在妈妈走后,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春节的热闹,第一次把自己放在了热闹之中,而不是远远地看着别人的热闹,自己倍感凄凉。秋平带给她的,实在太多。
沪妮和-图-书出奇地安静,她非常地想要回答,想要跑过去,依偎在妈妈的身边,但她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她只能站在自己的角落里,再一次听见妈妈说:“沪妮,你回来了?”
路边有许多清闲下来的人群,还有穿着新衣,挂着鼻涕的孩童,他们吃着包里揣的各种零食,然后还不时地掏出一个鞭炮,点燃,抛出去,站在那里看着鞭炮爆炸,然后很过瘾地拍手欢叫。
秋平拿出手机,还是没有一点信号。
她又梦见了妈妈,站在飘着灰烬的陈旧阳光里,笑着问:“沪妮,你回来了?”
“嗳!快进屋,进屋!”
“爸,我又不是不知道热水怎么放,我们自己来就行了,你和妈歇一会嘛。”
“沪妮!来,让阿姨看看你!”秋平妈推开沪妮,拉着她的手,笑着细细地端详,脸上也是潮湿的一片。“嗯!长大了,真漂亮,和你妈年轻时……”说着,笑容就凝固了,她意识到不要说的好,“走,我们回家去,饿了吧,叔叔在家煮饺子呢。”
暮色中,两个年轻的男女在盘旋的山路上走着,去县城的末班车已经错过了,只能看有没有路过的便车可以搭乘。
“妈妈!”秋平拉住了老妇人和_图_书的手,中国式的表达方式,他们没有因为高兴而拥抱或什么,他们很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对亲人的爱。
“好,谢谢你啊,师傅!”说着,秋平就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了车上。
沪妮慢慢的走过去,看到老妇人的手臂慢慢地扬了起来,下巴颤抖着,亲人样的等待。沪妮扑进了短胖的臂弯,扑向了童贞的悲伤的过往。
“没事,我也没有说好几点种会准时到家的。”秋平笑笑,搂了沪妮的肩膀,说:“就要到家了。”
沪妮摇头,嘴里呼吸出白色的雾气。没有月光,没有灯光,夜色居然还是还是没有黑尽。他们向身后张望着,山里的世界早早地就开始休息了。
“啊,我拉了一些年货去前面那个庄,现在赶回去,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
“阿姨,您吃吧,我自己来。”沪妮赶紧谦让,紧张和不安也是有的。
走上走廊,响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一个系着围裙的还算挺拔的老人走了出来,然后迎上来。
“去县城,车赶丢了。”
“沪妮,过来呀!”秋平有些激动地催促。
抬头看天空,居然从云层里透出几颗星星,闪着寒冷的光芒。
远处,传来“踢——塌——!踢和-图-书——塌——!”的声音,是马车。
“秋平,有车了!”沪妮突然地放松了脚步,松了一口气。
“沪妮,”秋平爸把酒瓶放了下来,慎重地说:“你们都快结婚了,就别叔叔、阿姨的叫了,该改改口了!”
秋平妈笑起来,“那你赶紧回去吧,真是麻烦你了。”
沪妮想靠近一点,却迈不动步子。脚下,是干枯草地上零星的花瓣,四周,是耀眼的陈旧的阳光,阳光里的灰烬折射着强烈的光芒。
“您是回家吗?这么晚了。”
“这么多的东西!带媳妇儿回家过年的吧?”
“爸!妈!”亲切的称谓,把沪妮自己的眼睛感动到酸涩。
放下越来越沉重的包袱,秋平拉紧沪妮的大衣领口,问:“冷吗?”
“在外面好啊,我儿子也在外面打工,在家呆着没什么出息。”
“就是,沪妮,你不知道秋平他爸和我知道你们的事有多高兴。从小我们就没有拿你当外人,秋平来电话给我们说了你们两的事以后,我们更是拿你当自己女儿了。该改口了。”秋平妈也附和着说。
“爸。”秋平叫了一声。
“是啊,一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老头子,你看谁来了!”
“李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狗旦m.hetushu.com.com他爹啊!”赶马车的人突然地叫起来。
拎了行李走进铁门,一所放假期间空旷的中心校。但校工楼还是热闹的。三楼的一间宿舍没有关门,暖暖的灯光从里面射出来,被门框分割得整整齐齐的。
“不了,我老婆孩子还在家等着呢,改天来给你拜年。”
沪妮难为情地偷眼看了秋平一眼,他正喜滋滋地笑着看她。
“阿姨!”从喉咙里发出的低唤,忍不住地,流着泪。
“哦!是你啊,赶快下来,到家坐坐去。”
秋平跳下了马车,向着前面疾步地走去。一个单位的大铁门前,站着一个向前张望的老妇人。
“知道啊,我给他们说过的,大概是怕你多心吧,再说,他们是老师嘛,肯定是不提倡未婚同居的。”说到后两句,秋平偷着调皮地笑了。回到家,不自觉地露出许多孩童样的性子和表情,一个有爱的孩子才有的样子。
宿舍是两室一厅的套房,客厅里大大的书架在房间占了很大的位置,还有两个办公桌,该是老两口一人占据一张,每天晚上在那里备课和批改作业的战场。简单的布置,透着书香的味道。桌子上摆了满满的一桌菜。秋平叫起来:“妈,你们又做这么多,得多久才能吃完啊。”和_图_书
“又不是做给你吃的,是做给沪妮吃的。”秋平妈嗔怪地笑了说,“去,洗脸去,洗了先吃饭,你们肯定都饿了。”
“洗脸去,我给你们放热水。”秋平爸往洗手间走去。
县城的夜晚,因为春节将至而热闹起来,街边挂满了的红灯笼和小彩旗,每个单位的大门口都张贴着对联,挂着彩灯,不时有鞭炮的声音,还有零星的焰火划破黑寂的天空。
秋平被安排在了客厅的行军床上,沪妮住在秋平的屋里。
“叔叔。”
“是啊!”
坐在桌前,有一种对状况还不是很适应的晕头转向,秋平爸正张罗着倒红酒,嘴里念叨着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秋平妈把一个大鸡腿放进了沪妮的碗里。
“也许再过去一段就有了。”沪妮安慰地说。
老两口去洗脸的时候,沪妮悄声问:“爸妈不知道我们是住在一起的?”
沪妮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妈妈还是那样问,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沪妮,你回来了?”
秋平的床柔软干燥,床单上还有阳光和肥皂的味道,很干净的味道。一天的奔波,沪妮很快地睡着了。
一顿很美好的晚餐,电视里播放着喜庆的节目,有一些媚俗,但很应景。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得让人感到轻飘。